《战神她延迟退休了》终南夜雨

21、夜宴（一）

　　夜笙走后，灵鉴和渡千帆又聊了几句。
　　方才发生的事情，他像是毫不知情的样子，对灵鉴的暗示一头雾水。
　　夜已深，渡千帆将灵鉴引到他水府中的一处空屋，“今夜便委屈云镜仙人在此休息。”
　　灵鉴拱手道谢，“仙友客气了。”
　　她做出一副要修炼的架势，渡千帆立刻告辞，还贴心地替她关上了房门。

　　灵鉴盘腿坐于榻上，片刻后，她的分身从身躯中走出，径直穿门而过。
　　她远远跟着渡千帆，看着他走进屋子，又以神识窥探，发现他一回屋也开始修炼。
　　渡千帆坐在榻上一动不动，直到听不见他的呼吸声，灵鉴的分身才出现在屋内。
　　她悄然靠近渡千帆，伸出双指，点中他眉心。

　　渡千帆的灵台和他的人一样清冷，像是胸口郁结的一声叹息，整个灵台愁云惨雾。
　　灵台的角落，此刻有一个魂魄在专心打坐，灵鉴查了一圈，也不见其他魂魄存在的混迹。
　　既没有修出分身，又无其他魂魄存在的痕迹，可那时在八角亭让她离开的，看着不像眼前这个渡千帆。
　　灵鉴拧眉若有所思。
　　不过片刻，四周倏然起风，渡千帆的灵台之中灵气翻涌。
　　这么快便要醒了？
　　灵鉴心中疑惑，这渡千帆看着稳重，修炼的定力竟然连青耕都不如。
　　她收回手指，见渡千帆睫毛轻颤，抬手一挥，便从屋中消失。

　　灵鉴没有回自己那间屋子，她从万泉河出来，来到了博冲河流域。
　　博冲河发源自高峰岭，一路迂回弯曲，分出许多条支流，直到眼前这处平原，所有支流尽数回归，大河向东奔涌而去，直入大海。
　　那座祭坛就在博冲河入海口附近。
　　灵鉴起初只想查清祭坛背后隐藏的秘密，并不想对此地河神有过多猜测，如今看来，有时候不是她思虑太多，而是这些人根本经不起推敲。
　　也不知明日宴会，那位博冲河河神会给她什么样的惊喜……

　　簌、簌、簌、簌……
　　静谧的夜里不断传来急促的声响，打断灵鉴的沉思。
　　夜风送来熟悉的声音，那声音的主人傍晚时分还和她在水底花园相谈甚欢。
　　灵鉴寻声靠近，她隐匿身形立于竹海之上，俯瞰着竹林里的一幕。

　　夜色中，夜笙手持长弓，她接过身侧之人递过来的箭，搭弓放箭一气呵成。
　　她动作利落，灵鉴却看着别扭。
　　那张弓并非凡物，但夜笙无论是搭弓的姿势还是力度，都差了些意思，瞧着像是孩童过家家似的。
　　那一箭咻的一声，尾音消失在远处，正如灵鉴猜测，放空了。
　　但夜笙似乎并不在意，她轻蔑一笑，又接过一支箭，一如方才一样放出。
　　灵鉴这才回过味来，她的目的根本不是置人于死地，她只是在逗弄自己的猎物，她只想看到猎物惊慌失措的模样。
　　她这幅高傲冷漠的模样，和之前判若两人。
　　灵鉴不由失笑，这琼州的河神，没有第二幅面孔，都像是不会做人一样。

　　茂林深篁，那“猎物”被夜色和竹林遮挡，灵鉴身形一动，飞出几十丈远，终于看清了夜笙的“猎物”。
　　那是个狼狈的年轻人，他发髻散乱，衣衫破烂，为了躲箭在林中乱窜，夜笙接连放出几箭，都险些射中他。
　　灵鉴瞧出些不对劲，又跳到远处枝头。
　　那人看似慌不择路，但一路闪躲都极有章法，他跌跌撞撞之时，偶然停留的几个地方，都有夜笙布下的暗哨。
　　身后传来咻的一声，他抱着头，“惊慌”地朝着前跑去。

　　这一箭和之前一样，并没有杀气，只是为了吓唬他。
　　那人也如夜笙的期盼，做出一副抱头鼠窜的样子，转瞬又被脚下树枝绊倒。
　　“呵……”
　　灵鉴听见夜笙的笑，轻盈的，高傲的，仿佛一切尽在她的掌控之中。
　　但变故只在一瞬间。

　　那人倒地翻滚的瞬间，飞箭和他擦肩而过，而后没入黑暗中。
　　但黑暗中隐匿着夜笙的暗哨，那一箭正中他的胸膛。
　　暗哨来不及发出声音便倒在地上，方才还被他嘲笑的年轻人、那个匍匐在地的年轻人已飞身而至，手刀毫不犹豫劈下，从他手中夺走长剑。
　　年轻人左手持剑，右手捏诀，大概因为紧张，他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剑身上的光闪了又闪，终于亮了起来。
　　他也松了一口气，右手双指再一转，那把剑嗖的一声冲向天穹，他整个人被带至半空中。
　　借着疾风，他用力一跃跳到剑身上，而后调转方向，一口气冲出了竹林。

　　夜笙没想到那人居然还留了一手，面露不虞。
　　她缓缓抬起手抬手，玉指轻点，身后几个身着夜行衣的黑影立刻冲了出去，很快和黑夜融为一片。
　　灵鉴虽不知那年轻人的身份，但莫名对他有几分好奇，于是也跟了上去。
　　那人身上有伤，御剑的速度不算快，黑影很快追了上来。
　　黑影不知使出什么法术，年轻人脚下的剑突然开始剧烈摇晃，他难以稳住身形，险些从剑上跌落。
　　灵鉴悄悄递了一缕仙气过去，不仅替他稳住剑身，更让他脚下的剑更快了几分。
　　年轻人眉头微皱，似乎察觉到了异常，但危急关头他来不及深究，只能专心御剑。
　　灵鉴的剑气散去后，他不多时又被黑影追上。
　　他灵力不继，还不等双方交手，他便再无力御剑，从剑身上翻落。
　　那黑影不知怎么，没有追上去。
　　灵鉴向下一看，那里是博冲河，那年轻人一旦坠河，就是夜笙的囊中之物。
　　难怪黑影没有再追。

　　月亮高悬，下方奔涌的大河在夜色中如一条玉带。
　　耳边风声烈烈，他已经彻底没了力气，只剩思绪还在转，他想起了空桑山后山的瀑布，也想起了师父曾经说过的话。
　　“你为覆灯火命，水旺则困，天河雨露相冲，阴阳不和再遇残月照水，则生路无门，你切记要避开……”
　　冥冥之中，一切早有预兆，原来他已经踏上了命运为他书写好的结局。

　　到了此刻，不得不信命，也不得不认命。
　　可是不甘心啊，实在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死去，也不甘心一切真相就此掩埋！
　　他应该再拼一拼的，他还能再拼一拼的。
　　但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扑通一声巨响，河面水花飞溅。

　　两岸林中飞鸟被惊动，扑腾着翅膀发出鸣叫。
　　鸟叫声回荡在耳边，微风轻轻吹过，散乱的发丝拂面，痒痒的。身下像是一团柔软的白云，小心翼翼地包裹着他，又像是一个温暖的怀抱，源源不断地给他力量。
　　风轻轻柔柔，像是吹进人的心里，他疲惫的身躯终于能够放松。
　　可是，怎么会有风！
　　他猛然睁开了双眼。

　　月色朦胧，他勉强分辨出自己伏在一朵祥云上，在云中穿行。
　　有人背对他而立，背影挺拔坚定，如琼林玉树，缥缈出尘。
　　听到身后动静，那人没有回头，问道：“你醒了？”
　　她声音清冷，像是深秋晨起覆盖大地的霜华。
　　他努力撑起身子坐了起来，语气虚弱：“我不是……坠河了吗？”

　　灵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伸出左手捏诀，脚下祥云缓缓降落，直到那人被小心放在地面，她抬手一挥，祥云才散去。
　　他落水的瞬间被灵鉴所救，那是博冲河，身为河神的夜笙自然也能察觉到有人用了障眼法，救走了那年轻人。所以为了他的安全，也为了暂时不暴露自己的身份，灵鉴只能将此人带到结界内的祭坛中。
　　被毁坏的祭坛引得这年轻人好奇，他环视一周，视线又落回灵鉴身上，眼前之人灵力高深，绝非常人。
　　“在下宋辞澜，多谢阁下搭救之恩。敢问阁下是？”
　　灵鉴闻言转身，宋辞澜一脸血污，他仰着头，眼中映着天上星辰与一弯浅月。

　　夜里漆黑一片，灵鉴逆着光，宋辞澜没有看清她的长相，灵鉴却望着宋辞澜的双眼出了神。
　　被一个陌生女子这样看着，宋辞澜有几分不自在，他抬起手放在嘴边咳了一声。
　　灵鉴也转过头去，她定了定神，从锦囊中拿出一粒丹药递给宋辞澜，“此药可助你疗伤。”
　　宋辞澜似乎有些犹疑，但还是接过丹药，一口吞下。
　　灵鉴看他谨慎的模样，破天荒地打趣道：“不怕我和夜笙是一伙的吗？”
　　宋辞澜摇了摇头，“阁下若真想害我，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他话毕便阖上双眼，抬手运气催化丹药之力。
　　灵鉴见此，负手立于远处。
　　灵气重新汇聚体内，游走两周天后，宋辞澜脸上重新有了血色。
　　他站了起来，向灵鉴所在的方向走了几步，既不过分靠近，也不过分远离。
　　宋辞澜抬起手郑重作揖。
　　他明明衣衫褴褛，脸上却不见窘迫，举手投足间尽显庄重，十足的端方君子模样。
　　“多谢仙人救命之恩！某斗胆，请教仙人道号。”

　　他倒是眼明心亮，已然猜出自己并非凡人。
　　灵鉴嘴角微动，被月光拉长的背影显得更加高深莫测，“萍水相逢，你无需知我姓名。但我有个问题，需要你如实回答。”
　　宋辞澜抬手：“仙人请讲。”
　　“夜笙为何要杀你？”

　　宋辞澜闻言眉头紧皱。
　　灵鉴的直白让他有些为难，虽然猜出她身份不凡，但夜笙之事非比寻常，他不确定是否能将真相托付。
　　察觉到他的迟疑，灵鉴说道：“你们之间若是个人恩怨，我无意插手，但她为河神，你为一介凡人，你们身份悬殊，想来并不是……”
　　她话未说完，突然停下。

　　远处天边泛白，太阳即将升起。
　　万泉河水府中，灵鉴的屋外来了两个人，一个侍从模样的人小心靠近房门，抬手敲了敲。
　　屋内没有动静，那侍从回头看了眼身后梳着灵蛇髻的女子，见她眸光犀利，又转过头硬着头皮再敲了敲。
　　敲门声不歇，愈发急促，那侍从大有夺门而入的意思。
　　屋内，灵鉴终于睁开双眼。
　　她从榻上起身，先是整了整衣摆，而后才不紧不慢地走到房门跟前，哐啷一声拉开了门。
　　屋外之人原本正要撞门，房门一开，他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见她在屋内，敲门的侍从反倒面露惊讶。
　　他身后，夜笙一看见灵鉴，脸上泛起笑意，“仙友，早啊！”
　　她笑意不达眼底，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灵鉴丝毫不惧，和她目光相对。

作者有话说

　　那个，男主，他上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