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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尾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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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单位在哪里?”
“解放东路。”
车平稳行驶,车厢里干净、静谧,不说话时连白噪音也没有。
四下隐约有雪松混玫瑰的清冷香氛,宁好平时买洗衣凝珠偏喜欢这个气味,因此格外亲切。
男人打破沉默:“听我爸爸说,你在海源置地工作,已经独当一面做项目经理了。”
“得了长辈关照。”宁好淡淡地自谦。
闻斯峘没有接话,承认她说的是事实,
但是光有关照没有实力,别人也不敢委以重任。
他只担心自己对她的憧憬化成固执,不知不觉越了界,惹她本人反感。
静默几秒,
宁好忽然改了主意:“我想先回趟家,可以么?”
“当然,你家在哪儿?”他即刻踩了刹车缓下来,并准备随时变道。
如临大敌的态度让宁好感觉到隐形的压力,以为他嫌麻烦,忙说:“就在公司附近,锦湖苑,你送我回家就行,我换好衣服自己走过去。”
“我都可以送你,不麻烦。”闻斯峘说。
“我回家换套衣服。”
男人抽空转过头,扫她一眼:“为什么要这么穿?”
“职业装?”宁好愣了愣,“为了证明自己有工作,不是无业游民。”
闻斯峘难得笑起来:“嗯,我平时也不穿这么正式。”
车开到小区门口,被保安拦下来,说:“车库积水了,在排水,现在暂时停不了车。”
宁好在这里住了有两年多,从未听说这种状况:“暂时是多长时间?停车得停到哪儿去?”
保安手指马路对面的商区:“对面有停车场,排水据说要四小时。”
宁好噤了声。
外面还下着小雨,闻斯峘建议:“先去对面停车场,我带了伞,送你走回来。”
小区里要走的路也不远,没带伞更是寸步难行。
宁好采纳意见点了头,车又退出来转去对面商区的停车场。
因为下车后还要步行,宁好打开塑料袋拆开包装,准备用上他友情赞助的后跟贴。
男人移开视线,从前中扶手箱里拿了烟和火机:“我去抽根烟。”
“嗯。”宁好专心撕开背胶。
处理完伤口,她直起身。
透过挡风玻璃看见男人一截背影,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大概觉得盯着女生的脚不礼貌才特意回避。
听见她下车关车门声,闻斯峘回过头,把烟用手掐灭了。
另一只手掏出车钥匙把车锁好。
“雨伞拿了?”
“拿了。”宁好把他的雨伞从塑料袋后面亮出来。
“我来撑,”闻斯峘伸手接走,“怎么样?那个后跟贴管用吗?”
“管用,几乎没感觉了。”并肩走出几步,宁好又起了恶作剧的心,拿他打趣,“你好像很有经验。”
“经验?”
“否则怎么会知道下雨天打滑的高跟鞋更磨脚。”
闻斯峘也不好说看见她买创可贴顺带啃鸡腿了,得给女生留点面子,于是笑而不语。
这更让宁好确证自己的猜测,男人绅士、尊重、有边界感,是在与很多女人相处中得过经验,找到了边界。
他英俊又冷静,显然是很受异性欢迎的类型。
“你为什么同意相亲?”她以闲聊的语气问。
他不咸不淡地答:“没什么理由不同意。”
这话说了像没说,宁好不指望见第一面就能让人掏心掏肺地自我剖析,不再问过于深入的问题。
出了电梯,迎面就是一家奶茶店。
宁好说:“我想买杯奶茶,刚才喝了白酒口干。”
闻斯峘点点头,转了方向陪她走过去收起伞。
但看她的样子,不像只是想简单解决口干问题,好认真在研究新品新口味,耗时半晌才下决心选妃。
回过神,她也觉察自己是不是太投入了,缓解一下尴尬:“你喝吗?”
闻斯峘淡笑着摇头,
暗忖她这趟出门像春游,又是鸡腿又是奶茶。
他原先不知道,制作奶茶这么费事,五花八门什么都往里加,等那杯茶花了二十分钟。
见了这杯茶,才顿悟她根本没吃饱。
宁好喝上甜品心情愉悦了,话比刚才密了一倍。
问他住在哪个区、通勤花多少时间、平时加不加班。
闻斯峘觉得自己好像进入了一个综艺里的快问快答环节,回答都很简短,直到她问他的工作内容才空出时间思考该怎么回答。
“我是做‘材料基因组’这个方向的,你可以理解为用理论和计算模型去发现新的材料,通过数据挖掘已知材料的新性能。”
“你本科也是学材料的?”
“在国内学的是数学。”
“听说是北大。”
“是,在你隔壁。”
“差一点就是校友了。不过也算半个校友,我经济双学位是在北大修的。”
闻斯峘当然知道,还知道她租房住在五道口,合租室友高中时就是她闺蜜,他对宁好的了解比她想象得多。
“很多事都是‘差一点’,”他淡声感慨,“我也修了经双,我们可能在一些课上碰见过。”
“但我们在学校的时间有重叠吗?你是哪一届的?”
闻斯峘侧脸看她,嘴角有笑意:“和你一届。”
宁好诧异地停住脚步:“真的假的?”
闻斯峘笑得更深一点:“怎么?我看起来很老吗?”
宁好顿了顿,猛地笑起来:“不……他们说你博士毕业,我就以为……思维定式,抱歉……”
“英国硕士学制短。”男人觉得她反应有趣,不介意抛出更重磅的炸弹逗她,“我跟你还是高中校友。”
笑容却从宁好脸上隐没了。
交集太多,惊吓的成分比惊喜多一点,面对未知的畏怯,她条件反射地否定:“……骗人?”
“听说你对成绩比自己差的男生不感兴趣,一直没能赶上你,只好比你多读几年书,勤能补拙吧。”闻斯峘笑着说。
“对成绩比自己差的男生不感兴趣”还真是她年少轻狂放过的豪言,
挺中二的黑历史,现在自己听了都觉得社死。
宁好讪笑着转移话题:“那你和李承逸……”
“以前并不认识。”他收敛笑,淡然道,“去年冬天,圣诞节才见第一面。”
宁好平静下来:“那也好,以前不知道他家的家庭关系这么复杂。所以……你一直跟着母亲?”
“我和我母亲,还有两个姐姐,一起生活。”
“姐姐?那也是闻叔的……”
“嗯,和我同父同母,和李承逸同父异母。”
宁好不知该接什么话,怕触到雷点,
在不清楚他们真实家庭关系的情况下不想贸然发表看法。
好在走着走着就进了单元、电梯,话题告一段落,也不算突兀。
“你进来等吧。”宁好在门口刷指纹,男人手里拿着伞,又把她没喝完的奶茶接过去,方便她腾出手。
“方便么?我也可以在门外等……”
话音未落,门刚打开,宁好还没能进去,暗处突然窜出一只大狗,从她身侧绕开,直扑向身后的闻斯峘。
他没料到还有这样的袭击做考验,猝不及防,饮料全洒在胸前。
宁好自己也被吓一跳,忙拉住狗:“没事吧?哎,闹闹!不好意思啊,它很少扑人,今天怎么……”
闻斯峘笑了:“很少扑人?它可是金毛。”
宁好哭笑不得,带着歉意把一人一狗拉进门:“我给你找条毛巾,先沾水擦一擦。”
锦湖苑是江城市中心有名的豪宅,不过宁好租的是三期,小户型,租金相对便宜。
闻斯峘换了鞋在客厅环顾四周,没有往沙发落座的意思。
宁好把狗关进笼子,再过来把他临近客卫,从洗手台下的柜子找出新毛巾,要帮他擦拭,男人抹不开面子,接过毛巾:“我、我自己来。”
他自己处理,两个人挤在这么狭窄的空间就不太合适。
宁好退出门去,把空间留给他:“喝咖啡么?”
“不用,你换你的衣服。”他应一声。
她虚掩上门,听见里面响起水声,暂不必过问。
刚准备转身去房间换衣服,门铃响了。
宁好猜是快递,想也没想就开了门。
平时她不犯这种错误,今天完全是仗着家里有人,
等她认清屋外站着谁,就开始后悔家里有人了。
李承逸手里没拿伞,头发和肩上湿漉漉的,看过来的眼神似乎也沾染了潮雾。
她莫名地心跳加速。
他自说自话进门,并不征求她的同意,
甚至不礼貌地迫近,把她逼到靠墙,语气中带着急促:“你去跟那个人见面了?”
她别开脸,避重就轻:“什么人……没头没脑的。”
他捏住她的脸,扳回来,强迫她和自己对视:“我妈说你们中午在一起吃饭。”
宁好早觉得不妥,闻斯峘来相亲,为什么不让他自己母亲出席,反而允许李阿姨在场,这下好了,简直是通敌第一人。
李承逸从她闪烁的眼神中已经找到确证,咬牙切齿:“你不会真要和那个人结婚?你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
她真想问问他,凭什么他能结婚,她就不能结婚?
车撞树上知道拐了?
可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
闻斯峘就在客卫,随时可能走出来,撞上这种场面,什么计划都泡汤。
李承逸和他碰上面,混世魔王发起疯来,只会把桌都掀了。
可谓命悬一线。
宁好咽了咽喉咙,努力保持镇定,用手推着他的胸膛以保持距离。
“我当然是为你着想,你不信我?”
李承逸微怔,目光缓和下来。
“同事在我家,我换了衣服得回工地,不能迟到。你先回去,晚上我跟你打电话再仔细说。”宁好柔声哄他。
“同事?”他松开她,顺势往室内深处望,“男同事?”
宁好绷起脸:“我同事全是男的,你别这么幼稚。”
都是同行,他知道项目上的情况,那些工科土直男宁好不可能看得上。
这么一打岔,心情松快了一点,刚才冲到天灵盖的酸涩感回落下去。
他像赔礼道歉似的帮她捋好一缕颊边的乱发,抚了好几下,得寸进尺道:“电话不行,要见面。”
宁好已经开始动手把他往外面推:“我空下来先给你打电话。”
李承逸仍不死心,最后还往里望一眼,想看那同事。
以前他从来没紧张过宁好,细究起来,这种酸到失魂落魄的感觉是从听说要让宁好和闻斯峘结婚开始的,他见过闻斯峘。
宁好把人打发走了,背靠门精疲力竭地长吁一口气。
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卫生间传来水声,但愿扰了听觉没惊动他。
水声停止后几秒,闻斯峘才慢吞吞走出来,前襟湿着,深色的衣服更深了一度。
他掀眼:“你还没换?”
宁好顾左右而言他,匆匆往卫生间里去:“你坐,我去给你拿吹风机。”
把吹风机拿给他之后,她才进了房间。
他听见清晰的落锁声,挑了挑眉。
实则——
他耳朵没那么背,刚才那小插曲说明什么?李承逸爱宁好?
说实话,他以前怀疑过,没证实过,不觉得意外,有人不爱宁好才奇怪。
衣服吹了个半干,心里还在琢磨。
宁好已经换好衣服走出来,白衬衫,工装裤。
他抬起头,明晃晃的视线落向她,
衣领……格外漂亮。
似乎她还重新打理了一下头发,比刚才精神不少。
“你下午有空么?”她问。
他猜她要用车,点点头:“请了一整天假,随你调遣。想去哪儿?”
她以一种稀松平常的语气说:“我想去民政局领证,今天是工作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