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雪中兽影 ...
-
2312年，末日后第九年。
雪原之上，入目是一片白茫茫的大地，白雪覆盖了有几尺厚，放眼看去，这雪看不见尽头。
有一串小小的脚印深浅不一地印在这雪地里，跟随这串脚印一路向前，尽头站着一个人。此人背着个旅行包，身上好几层地裹着破旧的大衣，手上缠着布条，指尖冻得通红。
是一个女人。她的嘴唇干裂，目无焦距，好似穷途末路。
已经三天没有找到吃的东西了。
莫茵轻浅地喘息，只觉身体软弱无力。
为什么……神要放弃这个世界？
一阵寒风呼啸而过，惊醒了莫茵迷离的意识。她舔了舔自己破裂的唇，从雪里拔出脚往前迈出几步。
一脚突然踏空。
？！
重心不稳，扑面而来阴冷的风，莫茵眼前赫然出现一条黝黑的崖缝，就像开启的地狱之门。
糟糕，是暗崖！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
肾上腺素在飙升——莫茵伸手扒住崖缝边缘，却因脱力而很快松开。她试图抓住尖锐的峭壁，手指瞬间被划破，令她痛呼出声却无暇顾及。
莫茵双腿不断踩踏在崖壁上，碎石几番跌落，在数次试探后，她最终将自己卡在了崖缝中。
莫茵抬头仰望这狭窄的崖壁，片刻间她离地面已有数米距离，身体的力气流失得飞快，她的双腿开始颤抖，这样是撑不了多久的。
必须用最快的速度爬上去。
莫茵深呼吸一口气，伸手探石向上攀爬。依靠过去积累的经验，莫茵离地面越来越近，眼见光亮就在前方，她猛地伸出手去——纤细的指尖自崖底钻出，牢牢地抓住了边缘。
莫茵随即展露笑颜。
“咯咔——”
可下一瞬间，石土骤然崩裂，笑颜随之破碎。
土块砸落在莫茵的脸上、身上，毫不留情地击溃她所剩无几的气力，与立足之地。
莫茵坠入深渊。
不甘心啊！！！
下一秒，莫茵手腕猛然被拽住，她下落的趋势顿时止住。
莫茵一愣，仰头看去——
抓住莫茵的是一只生物的手。其指爪锋利，黑毛覆盖，对方拥有的力量轻而易举地把她拉了上去。
一切都很好，除了，它不似人类。
莫茵落入一双金色的竖瞳中，像捕食者面对猎物的姿态，它把莫茵高高地举起着。
眼前的生物很高大，体形接近莫茵的两倍，身上的肌肉虬结，体型精实。它的头腭呈尖形，像狼一样，却以一种人类的身姿，站立在莫茵面前。
当它微微张开嘴，尖锐的獠牙如刀一般，呼出的热气拂过莫茵的面庞，稍微暖和了她冻僵的脸。
“抱歉，巴里特。我走神了。”莫茵说。
巴里特把莫茵平稳地放在地上，他背对莫茵四肢着地，单膝跪下——是在等待。
“你找到今天的落脚点了吗？”莫茵环住巴里特，趴到他的身上，“走吧。”
巴里特动了动头，起身走了两步，在伏低身体后猛然一跃而起。
漆黑的毛发在洁白的雪地里融成了一点，巴里特背负莫茵在雪原间奔走跳跃，直到风雪渐起，模糊了他们的身影。
数小时后，月高挂夜空，莹白的雪地里灼灼燃烧着一小点火光。在火光燃烧着的洞穴里，巴里特趴伏在火前，他盯着火上炙烤的块茎植物，长舌舔了舔獠牙。
“还有一会就烤好了。”莫茵看了一眼食物，低头用镊子挑出手里伤口的细石，倒上药粉，“嘶——”
巴里特闻声抬起头，用鼻尖蹭了蹭身旁莫茵的脸。
莫茵单手揽住巴里特，低声道：“这是我们最后一餐饭了，希望明天能有好运气。”
巴里特闻声，静默了一会。他伸爪取下火上的食物，递到莫茵面前。
“你也得吃，”莫茵贴近巴里特的胸口，感受那强有力的心跳，“我们要一起往前走。”
察觉到莫茵的坚持，巴里特把食物一分为二，一口吞下属于自己的那一半，再将剩下的一半递到莫茵眼前。
莫茵欲取下食物，却被巴里特“呜”了一声提醒——食物还很烫。
见状，莫茵低下头，扶着巴里特的手，吹了一会食物才咬入口中。
温热的块茎熨帖了莫茵空虚的胃部，从内而外地散发出热量，驱赶了寒冷。
在这短暂的满足里，莫茵出了会神，直到巴里特推了推自己，她才将视线聚焦回眼前——是器皿里的雪水烧开了，正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莫茵拿出水壶装入，又用盖子装了一小口，吹了吹，喝下去。重复了几次，整个人才像是完全活了过来。
温暖的火光庇佑着洞穴里的二人，巴里特侧趴在地上闭着眼，一旁的莫茵躺在薄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巴里特的毛发。黝黑的毛发强韧硬挺，和他的主人一样。
摸着摸着，莫茵抬起巴里特的手，迎着巴里特睁开眼的视线，莫茵的声音轻到近乎呢喃：“我想你知道的，下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这个一个邀约。
巴里特起身，靠近了莫茵。
从很多年前，这就已经开始——但至今都未能结合出结晶。
莫茵想，神确实抛弃了这个世界。
在末日后，土地变得贫瘠，食物难以获取。现在，他们为了能够活下去，只能不断地往前走，以寻求一线生机……
等回过神时，莫茵发现她正在夜幕下发足狂奔。
跑？为什么要跑？
莫茵停下这奇怪的行为，若有所觉地回过头去看——天际之上，点点光亮穿过云朵不断下落，化作一场绚丽的流星雨。
这一幕落入莫茵眼中，她却莫名地升腾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在心中汹涌翻腾，变本加厉。
像是为了附和这诡异的情绪，映入莫茵眼中的流星逐渐地变大，变得炙热夺目，就像……燃烧的巨大炮火一样。
“轰——！！！”
远方的天幕逐渐传出一浪大过一浪的尖叫声、哭喊声，带着不甘、带着绝望，随着烟幕中消融的肉-体扭曲着，犹如炼狱灼烧一般。
莫茵想挣扎，想回去，想做点什么！
可她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远远的，眼睁睁地看着陨石在眼前不断、不断地放大，一切都无能为力。
唰——
莫茵睁开双眼，心脏跳动得飞快。缓了好一会，她才从心悸的混乱中想起身处在哪，自己是谁。
她做梦了。又梦到了末日发生的那一天。
莫茵试着动了动，逐渐找回了身体的支配权。
眼前是巴里特温热的胸膛，头顶传来沉稳的呼吸声，莫茵慌张的心情得以逐渐平复。少顷，她撑起半身，视线越过巴里特看向洞穴外。洞穴外边飘落着小雪，有渐大的趋势。天光仍弱，显然离白日还有一段时间。
莫茵垂眸推了推巴里特，呼唤他：“巴里特，巴里特……”
巴里特梦浅，他的尖耳动了动，便睁开了眼，一双金瞳无声询问地看向莫茵，平静而沉稳。
“下雪了，而且还在变大，”莫茵说，“我们得赶在雪大之前走出这里。”
收拾好背包，莫茵伏上巴里特的背，随巴里特一同步入落雪中。
白雪簌簌落下，迎着风，逐渐肆虐狂舞。
巴里特逆风疾跃一步数米，在风雪中一路前行，随着太阳东升西落，四周的景色开始发生变化。
大片的残垣断壁显现在影影错错的落雪间，碎石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雪。
巴里特的脚步慢了下来，一直缩在他身后避雪的莫茵探出头来，鼻前呼出的白气散去。
莫茵抹了抹冻僵的面庞，遥望前方：“到了。”
“始源之地。”
在莫茵眼前是旧世遗留下的一栋科研建筑，不知用了什么科技材料，它的通身如雪素白，神秘而美丽。
末世经年，旧世前的建筑大都破败或湮灭，唯有它仍以傲雪孤立的姿态完整地伫立在此处。
此时从它低矮的窗户向内看去，里边的灯火影影绰绰，映现出许多人影。
没想到有人。
莫茵从巴里特的背上滑下，又从背包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短裤：“巴里特，之后要频繁进入人类活动区域，把它穿上吧。”
巴里特定眼看着短裤一会，接过套上后别扭地往前走了几步，打算只身上前敲门。
“让我来吧。”莫茵叫住巴里特。
巴里特闻言停下，让开位置。
“叩叩叩。”
大门发出声响，屋内的人影有一瞬间的停滞，又很快的恢复了原样。敲响门的莫茵在门外等了好一会，也没等到任何回应。
“叩叩叩。”
大门被敲响第二次，屋内的影子骤然聚成一团，又迅速散开。莫茵看见窗内的情形，挑了挑眉头，等了一会，还是没有人回应。
莫茵握拳猛敲，发出“哐哐哐”的声音：“有人……”
大门毫无预兆地被打开，迎着莫茵稍显错愕的神态，门内是一个圆筒式的机械体。
“你好，请问你找谁？”机械体的身上发出一阵电子语音，是丝毫不带情感色彩的电子女声。
“我找你的管理员。”莫茵答道。
“你好，请问你找谁？”
“……”
站在莫茵身旁的巴里特忽然走上前，轻而易举地推开了笨重的机械体，他径自走了进去，俨然一个不速之客。
莫茵看了一眼半机械体，察觉到她的目光，机械体再次发问：“你好，请问你找谁？”
莫茵收回目光，跟随巴里特走了进去。
里面正在举行一场热闹非凡的舞会。
优雅的音乐流淌而过，各色男女穿着繁复的礼服在大厅里翩翩起舞，里边有人类，也有机械体。相比之下，风尘仆仆、满目风霜的莫茵夹在其中，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科研室，竟被改造成了宫殿般的富丽堂皇。
“啊——！”
随着这声尖叫，室内的所有人都看向莫茵所在的方向。
人们在一旁好奇而望，目光在触及莫茵身后的巴里特时，各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尖叫的女性后退一步落入舞伴怀的中，眼里的恐惧几乎溢出：“是人兽……！”
“怎么会有人兽出现？”“他们是谁？”“里安在哪……”
“稀客啊……”在这一众议论声中，唯有这句像是“欢迎”的感叹引起了莫茵的注意。
莫茵转过头去，眼见二楼宽阔的红地毯上投射下一个巨大的黑色人影。
随着莫茵抬起头，进入视野中的是一名英俊的青年。
这名青年梳着一丝不苟的西装头，身上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西服，衬领高立地贴合着笔直的下颚线。
随着青年的视线落下，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巴里特的身上，眸中含笑而不言语。
审视青年沉稳干练的姿态，莫茵开口问他：“你是这里的管理者吗？”
青年的目光从巴里特身上移开，看向莫茵：“当然，我尊贵的客人。我是里安，这里的主人。”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雪中兽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