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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可好10 ...


  •   十日后,深夜。
      时值东照国越明五年。
      赫都,皇宫,长炎宫,知暖殿。

      萧惟然一身黑衣,沿殿外墙壁溜至窗户,贴耳细听,探查殿内景曜动静。

      他今早到达赫都,打听一番皇宫布局和景曜情况后,便趁夜潜入了皇宫。

      宫内守卫森严,不过近一年因为呼呼草,他的灵力增长很多,虽不及原来从甜果力量的十分之一,但避开毫无灵力的人族侍卫,轻而易举。

      窗内有灯光透出,却没听到声音。

      景曜不在殿内?

      萧惟然摸了摸怀里的画像、狐尾和香囊,心下权衡再三,又缓缓放开。

      画像是他提前画好的,朗玥的画像。
      狐尾是冷延拿给他的,九尾狐的尾巴。
      至于香囊,是他从阿若那私自取的,朗玥曾经送阿若的香囊。

      他知道阿若和朗玥的感情,直接问阿若要肯定拿不到,可考虑到此行关乎阿若性命,他只好做一回小人了。

      不过,他不打算一开始就利用景曜对朗玥的感情,除非…别无他法。

      萧惟然四下查看无人后,翻进窗户,在殿内站定。

      殿内灯火辉煌,空无一人。

      此处是知暖殿,景曜的寝殿。景曜必是处理政务还没回来,但总会回来睡觉的。

      他只需静等。

      萧惟然观察周围,发现旁边书案上有一个卷轴,放在一个打开的锦盒里。

      他感觉有些奇怪。

      不用便收起来放好,用便拿出来。
      为何卷轴放在锦盒里,却没盖上,也不拿出?

      好像经常要看,却不忍它沾灰磨损的样子。

      萧惟然走近书案,取出卷轴慢慢展开,是一幅画像。

      朗玥的画像。

      白衣红裙行走于林径,捧蔷薇嫣然而笑。

      鲜活得几乎要从画里跃出。

      他怀里也有一幅朗玥的画像,仅用墨笔描出大致轮廓,与眼前这幅实在没法比。

      景曜画的?

      萧惟然去找落款,果然在画左下角发现景曜的印章,并且名字上方还有两句话:
      “
      寒夜孤行,朗月相照,清辉为衣,素光呈明,
      始知月色暖人。

      金殿高坐,旧憾难平,琳琅满怀,宝珠不再,
      终觉景已非景。”

      尚不及思索其意,殿外传来脚步声,萧惟然赶紧把画放回去,躲进帷幔后。

      “你们都退下。”

      景曜声音一出,身后跟着的内侍皆恭谨退去:
      “是,陛下。”

      大殿门关上,萧惟然屏住呼吸,然而下一瞬

      一个扳指凌空飞来,直冲他所在。

      “谁?”景曜声音冷厉,步伐却不紧不慢。

      萧惟然侧身避开扳指。既然被发现,也没必要躲了。

      他从帷幔后走出:“景曜,好久不见。”

      景曜一身深绛帝袍,不怒自威,他脚步顿住,眼神一凌:“萧惟然?”

      “是我”萧惟然走到他面前:“我来找你取回从甜果之力。”

      近距离看景曜,才发现他变老了。

      不是皮相上的老,景曜有从甜果之力,且才过去五年,如今也就二十五,正当盛年。

      是神态上的疲惫,气质上的颓漠,让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枯败老树,荒野沉潭的暮气。

      以往寒冷锋利,令人畏惧的攻击性转淡,多了一些自生自灭,听天由命的无望。

      他想起打听来的消息。

      景曜当初逼宫上位,手段血腥狠辣,引得朝中轩然大波,非议盈天。

      明眼人都知道,景暄身亡,皇贵妃病逝,宏光帝退位都与他脱不了干系。

      更何况宏光帝仅退位一年,便患‘急病’驾崩。

      如此残忍无情的作风,令官员无不惶惶自危,满腹怨怒。

      再加上景曜子嗣单薄,只有皇后所出一子,大统不稳,东照各方异心滋生,左右观望,伺机图谋。

      两年前也曾有过一次选秀,除了几个大臣的女儿,其余入选的长相颇为相似,然而没有一个得宠,一个月后都被景曜冷置了。

      萧惟然望着景曜那双黯寂的眼睛,猜测:

      他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到底是因为平稳朝局心力交瘁?
      还是因为…失去朗玥?

      ‘景已非景’,他确实不是原来的他了。

      “从甜果?你是说圣果?”景曜嘴角轻扯,很快又恢复面无表情:“你现在走,朕可以当没看见。”

      景曜说完,径直走向书案方向。

      萧惟然一愣。

      景曜为什么一点都不好奇,他此番要取回从甜果之力的原因?他又是怎么进入皇宫的?

      不动怒不追究,直接打发他走?

      说实话,他刚才已经做好交战的准备,却没想到景曜的反应如此平淡。

      眼看景曜走远,目的未达,萧惟然追上去欲拉他手臂:“景曜,你站住!”

      景曜回身连续攻出几道灵力,意在逼退他。

      萧惟然边躲边喊:“我急需从甜果之力救阿若。
      从前阿若与朗玥要好,你难道眼睁睁看着朗玥的好友死吗?将来九泉之下,你还想见朗玥吗?”

      朗玥二字一出,景曜眼神立变,如镜面落地,破碎四散,心底深藏的情绪喷涌而出。

      景曜抬头看他,目光有痛有恨,更有凛冽的寒意。

      他起了杀心。

      萧惟然察觉到这一点,立马纵身一跃,龙渊剑擦着他胸前而过。

      这不是结束,龙渊紧紧咬住他不放,萧惟然将式隐化成剑,格挡开龙渊的锋芒,在殿内不断躲避。

      他打不过景曜,打也不是他的目的。

      萧惟然趁间隙对景曜大喊:“你要是还爱朗玥,对她有愧疚之心,便救阿若。”

      “还敢提她?你找死!”景曜眼睛血红,彻底被激怒,飞身拿回龙渊刺向他。

      萧惟然待要避开,然景曜身上迸发出强大的从甜果灵力压制住了他。

      式隐仅把龙渊偏移一点,剑尖穿透他肩膀,把他钉在后面墙壁上。

      “景曜”萧惟然蹬向墙壁,借力向前,使身体穿入龙渊更深,逼近景曜,一把抓住他手腕:
      “给我从甜果之力,阿若需要它。
      或者你跟我回风荟林。”

      从甜果之力不能直接传递。
      只有景曜知道取出从甜果之力的阵法,他必须让景曜主动救阿若。

      现在龙渊在他身体里,景曜手又被他抓住,景曜无法继续攻击,才能停下来听他说话。

      景曜低头看了眼被抓住的手,又皱眉望着他,似乎思考他为何愚蠢至此。

      须臾,景曜眉毛上挑,身体前倾靠近他,语气戏谑:“朕不会离开赫都,至于圣果之力,朕可以考虑给你,不过你得先跪下,给朕磕九个响头。
      怎么样,萧惟然?”

      “好”萧惟然没有犹豫,松开景曜的手:“劳烦你先把剑拔出来。”

      景曜反而愣住了,他审视萧惟然片刻,将龙渊从他身体里抽出。

      剑一离体,萧惟然身体不由往前倒,半跪撑地,用手捂住伤口。

      他缓了缓,随后双膝触地,跪在景曜面前,抬头看他:“你数清楚了。”

      “咚咚咚…”额头碰到地面黑色石砖,发出清亮的声音。

      萧惟然迅速利落磕完头:“九个够了,从甜果之力给我。”

      磕头对人族而言,是一种表明双方身份地位的方式。
      要求对方磕头,是通过剥夺对方尊严,让对方臣服于自己,是一种侮辱行为。

      景曜本意也是羞辱他。

      可他又不是人族,他是狼灵,这几个动作对他没有任何意义。就算有,为了阿若,也不值一提。

      景曜打量他好半天,方才开口:“你一个狼,这么喜欢那只兔子?我很好奇,如果让你砍掉自己的左臂,我才会把从甜果之力给你呢?”

      萧惟然蓦地站起,眼神锋利:“你耍我?”

      他不该对景曜抱有希望,景曜一开始就没想过把从甜果之力给他。

      看来通过谈条件不能解决问题。

      萧惟然余光掠过大殿的窗户,忖度一会儿的路线。

      景曜用龙渊指着他,唇角勾起,却看不到一丝笑意:“是又如何?”

      萧惟然后退一步,注视他眼睛,清晰和缓地说:
      “你这样的人,难怪朗玥宁死,也要离开你。”

      说完,萧惟然没有看景曜的反应,立刻朝窗户奔去,翻身一跃,逃出殿外。

      跳过好几重宫墙,萧惟然脚步慢下。

      景曜没有追来。
      在寂静的黑夜,也没有任何攻击碰撞倒塌的声音。

      也对,这是皇宫,他是皇帝,总不好造成太大动静。

      更何况,还有那攻心的最后一句话。

      萧惟然查看了方向,走向皇宫偏僻的东北角。

      他要找个地方养伤,明晚,他再回来。

      以朗玥的形象。

      第二天早晨,一间废弃的空屋。

      盘腿而坐的萧惟然睁开眼睛,外面有人走动。

      他肩膀上的伤差不多痊愈大半,该活动活动了。

      萧惟然透过破旧的窗棂,看到外面有个女子坐在院子中央,静静望着快要凋谢的梨花。

      她一身白衣红裙,未着粉黛钗环,打扮很是朴素,坐在一个木板凳上,双手交握于胸前,像在祈祷。

      看见她衣服,萧惟然猛地意识到什么。

      此处这么偏僻,大约是冷宫,她是景曜的妃子!

      他仔细观察女子的侧脸,不出所料,与朗玥有六分相似,五官甚至比朗玥更美,但气质明显不同。

      女子更柔弱、温顺,有一种需要被保护,或者能够轻易被摆弄的感觉。

      景曜就这么把选出的美人丢这儿了?

      网罗了东照国众多肖似朗玥的女子,容貌胜过朗玥者不知凡几,可景曜为何一个也不宠爱,他到底不满足什么?

      萧惟然回想记忆中的朗玥。

      他隐约觉得,景曜喜欢上朗玥,正是因为她的倔强和骄傲。

      朗玥坚定有追求、不慕名利、不畏强权,美丽而带刺,她不在乎景曜引以为豪的一切。

      所以景曜喜欢她,同时无法忍受她不喜欢他,最后刚刃相接,玉石俱焚。

      萧惟然为朗玥惋惜,也为这些被景曜征进宫的女子们惋惜。

      一方身折心碎、家毁人亡,一方蹉跎岁月、虚度半生。

      景曜坏得真完全,不善待任何一个人。

      萧惟然攥紧拳头,这一次他没有理由不用狐尾。

      很快到了晚上。

      萧惟然拿出狐尾烧掉朗玥画像,将灰烬洒在自己身上。

      无数细碎的光点闪过,他低头一看,自己的衣服已经变成朗玥常穿的白衣红裙。

      他想了想,拿出那个香囊。

      水蓝色丝绸制成,中间绣有浅黄色圆纹,像空中明月,水中明珠。

      离开赫都时,阿若用灵力在它周围结成一个保护层,令它维持如新。

      萧惟然看了看,收回香囊上的灵力,使香味散发出来,随后把香囊挂到腰间。

      “阿若?”他轻声开口,确定声音也变成了朗玥的。

      检查一番,都妥当了,萧惟然掠上屋顶,赶向知暖殿。

      半刻后

      萧惟然移开一块知暖殿屋顶的瓦片,俯视殿内情况。

      景曜已经回来了,站在书案前看着朗玥的画像,他略微躬身,神情专注,手伸在画上方,好似要抚摸画中人。

      他没有发现屋顶有人。

      萧惟然跃下屋顶,走到殿门前,深吸一口气,之后缓缓推开。

      殿门打开有明显的吱呀声,萧惟然跨步进去,正好对上,景曜转身看来的眼神。

      见到‘朗玥’,景曜身体定住,面部却惊涛骇浪。

      他眉毛飞扬蹙紧又松开,眼里狂喜、疑惑、不可置信来回反复,口略张着,微微翕动,欲说什么。

      可始终没有说出声。

      他目不转睛望着‘朗玥’,生怕一个闪神,她就消失不见了。

      萧惟然朝景曜走去,准备喊他名字又猛地止住。

      朗玥不会直呼景曜名字,她应该喊“陛下”?
      不对,是“殿下”。

      “殿下”萧惟然行至景曜面前,含笑看着他。

      一样的长相,一样的香味,景曜如何保持理智?

      “朗玥?”景曜慢慢靠近,眼角泪光闪烁:“是你吗?朗玥。”

      萧惟然回:“殿下不记得我了吗?”

      瞬间衣袂闪过,景曜将他拥进怀里,双臂牢牢环住他:“朗玥,你回来了,我…很想你。”

      被个大男人抱着,还是仇人,萧惟然寒毛直竖,浑身不自在,差点抑制不住把景曜踹出去。

      忍忍,一定要忍住,阿若,对,想想阿若。

      唯有景曜相信了,他才可能拿回从甜果之力。

      萧惟然掐自己的手,提醒自己不要冲动,但愿景曜别有什么其他行为。

      “我真的…很想你。”景曜身体在发抖:“朗玥,不要离开我。
      害死你父亲的鲁国公,已经被我处死了。
      那时鲁国公到东宫与我议事,出来刚好在门口碰到你父亲来寻你,鲁国公恐密谋泄露,就设计杀了朗彻。
      那天我只是派人赶走了朗彻,没想到几日后竟得到他的死讯。我不想他死的,可惜事成定局,我只能想方设法瞒着你。
      至于鲁国公,彼时我需要他助我夺位,所以暂时不能动他。
      朗玥,对不起。
      如果没有你父母的仇,你会不会…接受我?”

      萧惟然听着,真想替朗玥捅景曜几刀。

      对朗玥的伤害历历在目,他有何颜面,在这请求她的原谅?
      朗玥当初要是愿意接受他,他用的着拿她家人胁迫吗?

      “我不知道”萧惟然尽力保持口吻平静:“殿下,你想让我留在你身边?”

      景曜声音哽咽:“这是我最初就存的心愿,也是现在唯一的祈求,更是以后所有的念想。”

      萧惟然从景曜怀里抬头,含情脉脉注视他眼睛:“殿下,朗玥想留,又怕受到伤害。
      如果殿下愿意将圣果之力赐予我,朗玥无后顾之忧,便可永远陪伴殿下左右。”

      他攥紧掌心,使出毕生的演技和忍耐力。

      “真的吗?”景曜握住萧惟然双肩:“你肯留下?”

      萧惟然:“我拥有了强大的力量,自然会留下。”

      然后把你揍一顿。

      还在腹诽,萧惟然突然感觉,景曜一只手滑到他腰后按着,一只手滑到他后颈握住。

      像蛇爬过的感觉,太可怕了。
      景曜要干啥?

      萧惟然时刻准备推开他。

      景曜锢住他脖颈,把他拉近一点:“朗玥,你爱我吗?”

      萧惟然沉默不言,这破问题,他不想回答。

      景曜眼神一瞬间失落迷惘,声音也弱下来:
      “你说,你爱我。
      只要你说,我就把圣果之力给你。”

      “我爱你”萧惟然毫不拖泥带水。

      景曜凝望他半晌,俯身逼近,似乎准备吻他。

      萧惟然骤惊,反射性用胳膊挡住:“殿下,不可。请先给我圣果之力。”

      景曜没理会,继续靠近他。

      萧惟然立即唤出式隐

      怎么办?胳膊只能挡一时。
      假使真的…他回去怎么跟阿若交待?
      景曜已经答应给圣果之力,此刻攻击他,是不是就前功尽弃了?

      萧惟然脑中天人交战。阻止?不阻止?

      景曜在他腰间一用力,萧惟然犹如雷劈,懈力间被景曜按到他身上。

      景曜唇距他仅一寸。

      萧惟然操控着景曜背后的式隐将发动,却发现景曜停下了。

      景曜眼神空朦,虚望着自己,不知在想什么。

      趁间隙,萧惟然忽生一策,他身体放软往地上倒去,同时做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殿下,没有圣果之力,我…我很快就要消失了。”

      “不!不要走。”景曜横抱起他:“朗玥,我现在就布阵,把圣力传给你。”

      虽然被景曜抱着太别扭,但目的即将达成,他心生雀跃,收回式隐,这点不快,可以忽略。

      景曜抱他走到床边,把他放在床上:“你在这等一等,我去准备。”

      “多谢殿下。”萧惟然故作虚弱状。

      景曜走到木柜前,取出一个密匣打开,展开里面的图纸,上面隐约画的是繁复的阵法。

      他看了几眼,随后又翻开柜子底部一个金盒,取出一些金银条、黑木块、各色宝石和朱砂。

      景曜用朱砂在殿内石砖上画出法阵的雏形,大体为八卦形加三个圆,又把其他东西依某种规律摆在阵角和其他关键点。

      萧惟然观察这布好的阵,和上次的好像不太一样:“这阵?”

      景曜走过来,边抱起他走向阵中间,边解释着:
      “这是舍元阵,比太初归聚阵简单,归聚阵能将阵中的圣力强制抽出,汇于法器中,步骤复杂繁琐。
      而舍元阵容易许多,如果拥有者自愿舍弃,只需我们俩坐于阵中央,我便可以把圣力转移给你,不过时间长一点,大约需要一整夜。”

      一整夜?萧惟然心下生忧。

      幻形仅能持续两个时辰,之后该怎么办?
      算了,能得大半,够救阿若也行。

      景曜盘腿在法阵中心坐下,将他放在膝盖上搂着:“要开始了。”

      景曜运灵力挥向各个阵角,亮光沿朱砂图案逐渐汇聚到中央,萧惟然顿时感觉一股暖流,顺着景曜手臂注入自己身体。

      法阵有用!萧惟然觉得此刻有必要说些什么,或者表现自己好点了?

      这时,景曜手覆上他眼睛:“朗玥,闭上眼睛,不要说话,我有好多事情要告诉你。
      你知道吗?那顶珠冠我命人修补好了,你若想戴,随时可以。
      还有,我照你的喜好做了很多精美的衣服,收藏了很多首饰,你见了定会喜欢的。
      我不会也无法再强迫你,我们一起去游山玩水好不好?
      ……”

      不用看不用说,萧惟然乐得轻松,听着景曜一个人在那絮絮叨叨。

      如果不是景曜投在他脸上的视线太过强烈,估计他早睡着了。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

      体内灵力暖和充盈,让萧惟然感觉无比舒适放松,思绪飘到了很远很远的风荟林,阿若那里。

      忽然皮肤一阵麻痒,他随即回神。

      幻形期限到了。

      萧惟然睁开眼,从景曜怀里跳出。

      周身细碎的光点消散后,他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景曜望着他,慢慢站起,神色哀伤,喃喃道:
      “为什么不多骗我一会儿?我见她的时间太短了。”

      萧惟然愣住。

      景曜知道!知道他不是真正的朗玥!

      怪不得景曜之前没吻下去,怪不得他让自己别睁眼,别说话。神态言语太容易露馅了。

      是啊,景曜怎么可能分辨不出朗玥?

      他猜到是自己假扮的。

      那他还抱!萧惟然怒从心起,飞身踹向景曜。

      “我还没有…”景曜未说完,被萧惟然踢出老远,撞到墙壁才停下:“咳”

      萧惟然运力才发现,他的灵力已恢复十成,地上的法阵也熄灭了。

      所以转移从甜果之力不需要那么久,一整夜也是诓他的。

      萧惟然奔到景曜身前,揪住他的衣领:
      “景曜,你又耍我?”

      景曜眼神放空:“你说,我救了她好友,她应该会少恨我一点吧,以后到…会愿意见我吗?”

      “想让朗玥不恨?我帮你。”萧惟然唤出式隐变成短刀,刺向景曜。

      第一刀刺入他左肩,“这一刀,是朗玥的。”
      第二刀刺入他右肩,“这一刀,是她父亲的。”
      第三刀刺入他左臂,“这一刀,是她母亲的。”

      景曜失去从甜果之力,不是他对手。
      况且,景曜也没有反抗。

      萧惟然想到景曜之前欺负阿若,阿若为他挡剑的情景。

      第四刀深深刺入他左腿,“这一刀,是阿若的。”

      萧惟然收回式隐:“看在你把从甜果之力给我的份上,我的那一刀,就不找你要了。”

      左腿受伤,景曜身体不由滑落蹲下,这时他瞥见萧惟然腰间的香囊:“是她的香囊。”

      景曜表情似哭似笑:“是她的,所以…连味道都一样。”

      景曜伸手欲碰香囊,萧惟然退后一步,不让他动。

      这是阿若的东西。

      景曜不顾满身鲜血,挣扎着又去够:“把它给我。”

      萧惟然握住景曜手腕阻止他,另一手钳住他下巴迫他抬头。

      他神思恍惚,眼神虚离,还沉浸在那场梦里不愿醒来。

      萧惟然忽然想试试,朗玥如今在他心里,有多重要?

      萧惟然俯身靠近他:“景曜,你给我磕个头,香囊便归你。怎么样,尊贵的东照国皇帝陛下?”

      景曜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

      见他没反应,萧惟然放弃期待,松开他,大步走向殿外。

      从甜果之力拿到,是时候回去了。
      阿若还在等着他。

      接近殿门时,“等等”,景曜声音从背后传来。

      萧惟然转身,见景曜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一瘸一拐走到离他五六步的地方。

      然后缓缓屈膝、躬身,跪在了他面前。

      “拜托了”景曜面无表情,也没有看他,双手交按前伸,头渐渐伏低,直至碰到地面。

      萧惟然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景曜真的给他下跪叩首?仅为了朗玥的香囊?

      虽然他此前给景曜磕了九个之多,但对他实际伤害并不大,而且他是为了阿若的性命。

      可景曜,一个人族等级社会的至高掌权者,应该知道这个行为意味着什么。

      他抛弃了皇帝的尊严,
      抛弃了以往信奉的原则,
      抛弃了权力浸染出来的高傲、冷酷、强硬,
      抛弃了那些组成自己的一部分,
      向朗玥低头,向朗玥屈服,向朗玥赎罪,
      向朗玥示爱。

      景曜直起身,温柔凝望着香囊,似乎透过它看向她。

      景曜没有开口问他索取,也没有上来抢,甚至没有恐惧担忧的表情。

      他笃定自己不会反悔。

      思及此,萧惟然不想就这么被他看透、算准,心里动摇了一下,要不也耍他一次?

      但终究无法违背承诺,他解下腰间香囊扔给景曜,随后跃入殿外夜色中。

      算了,当行善事吧。

      毕竟,满身伤血、屈膝下跪的帝王,看起来

      真的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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