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依然》十星葵

78、可好06

　　冷延乘船，顺沧水驶向幻海。

　　蛟灵的寿命比一般灵族长，可达五六千岁。
　　可一想到，有一天阿荔会早早离开他，留他一人孤独苟活几千年，他顿时觉得：

　　没有阿荔的长命，对他而言，是一种惩罚。

　　所以他要找到火融珠，彻底根治阿荔的旧伤和后症。

　　火融珠是火山喷发时，巨大的火能量在火山通道集聚形成的红色圆形宝石。里面蕴藏着纯正的本源地火，可转化一切其他能量，唯有极净天水可与之相抗。

　　想拿到火融珠，并非易事。

　　自然面前，任何个体都微不足道。即便他修为高，直接进入火山通道也是行不通的，还没取到珠子，自己先烧没了。

　　因此他需前往幻海底部的火山，一来可以借助海水的力量，二来海底的水压可以把火融珠逼到火山口的位置，更容易获取。

　　海底火山喷发时间不一定，能不能找到火融珠也不一定，此去结果难料，是以他并未告诉阿荔实情，只说自己去寻几件护身的武器。

　　有瞬移九翎，阿荔的安全无忧。
　　那些猴灵十几年来安安分分，不曾生事，不用担心带给阿荔麻烦。
　　有小若若陪着她，也不必记挂阿荔会无聊。

　　一切都妥当，他才出发，但在船上，注视着水流带他离风荟林越来越远，他总觉得考虑得不够周全。

　　储存的食物，阿荔能不能找到？
　　晚上蹬被子，没有他给她盖，阿荔会不会着凉？
　　阿荔若是出去，遇到其他意外怎么办？
　　……

　　冷延一边想这想那，一边宽慰自己想多了。

　　到幻海后，冷延化为原形蛟身，游入活火山带附近考察了一圈，没有火山爆发的迹象，只好无功而返。

　　他找了一个鲑鱼灵帮他留在幻海沿岸，监测火山的动向，一有喷发迹象就赶到风荟林告诉他。

　　幻海这片火山群很活跃，平均每年都有火山喷发，他等的时间应该不会太长。

　　回去的路上，他没有忘记小若若的好吃的和好玩的，还有‘护身的武器’。

　　三个月后，鲑鱼灵给他带来想要的消息。

　　冷延第二次进入幻海，可是没到火山口，喷发时的气浪和水流造成巨大冲击力，把他撞得晕头转向，推向外侧，根本靠近不了火山口。

　　第三次，冷延掌握了喷发时的规律，好不容易到火山口时，喷发停止了，形成的很小的火融珠，顺着火山通道落入地底，不见踪影。

　　同时他被熔岩灼烧到，养伤费了些时日，回去便晚了。

　　第四次，冷延握住了火融珠，但带不走它，珠内的本源地火险些融掉他的手，且拉拽中引发了剧烈的地震。

　　还是小瞧了火融珠的威力。

　　重伤的他随波逐流，于海底深处，见到一个发光的金色小鱼。不知是什么鱼，冷延好奇去触摸，那金色小鱼饮了他伤口的血后，一直跟着他。

　　到了岸上，那鱼变小变细，躲在一个透明珠子里继续跟随他身边。很有趣，因此冷延把它收入袖子，带着它一起疗伤。

　　奇怪，他伤好一点，那金色小鱼也会变大一点，而且很乖。

　　他想和它玩耍时，鱼会异常欢乐，从珠子里出来，在他身边游来游去，各种搞怪。当他不想时，鱼会安静待在珠子里。

　　它到底是个什么鱼？

　　这次回谧园回去得更晚，幸好阿荔揍他很少用灵力，才没发现他的异常。

　　第五次，冷延携带好几块寒晶潜入幻海，希望寒晶能抵挡本源地火一些时间，让他在寒晶被烧尽前带走火融珠。

　　但刚到海底，还没靠近火山口，他就被一个庞然大物盯上了。

　　一条深蓝色皮肤的巨型怪鱼，紧追他不放。他自己的蛟身最大可变为鲸鱼那么大，然而在它面前，犹如蚂蚁与大象的差距，以至于他无法窥探它的全貌。

　　如何可怕的体型，该不会是传说中的鲲吧？

　　但这种上古异兽几万年前不就消失了吗？
　　残存于今的都是些遗骸、羽毛、鳞片之类。
　　想不到在这幻海底部，还有活着的鲲？

　　可是鲲为什么要追他？

　　且来势凶猛，不吞了他不罢休，他也没惹这家伙啊。冷延一个闪游，从鲲口逃脱。

　　频繁的躲避让他灵力消耗殆尽，一个稍慢，鲲的巨口朝他笼罩过来，宛如泰山压顶。他没来得及躲开，被飓风般的吸力吸进了鲲的食道里。

　　周围黏液不断腐蚀他身体，他将灵力赋予一把刀上，试图破开鲲的食道。

　　可划开的速度，还没有鲲愈合的速度快。鲲作为上古神兽，灵力深不可测，自愈的速度更是惊人。

　　眼见黏液快把他吞没，这时那条金色小鱼冒出来，游到鲲食道上方一个位置用力顶，竟把鲲的血肉顶开一个窟窿，并且愈合得非常慢。

　　金色小鱼回头朝他摆了摆尾巴，冷延见状化为最小的蛟形跟上它。

　　在鲲体内行了一段，一鱼一蛟到了鲲的血管内，应是大动脉，因为他们顺着血流很快到了鲲的心脏处。

　　宫殿那么大的蓝色心脏，发着荧荧亮光，这也是鲲的灵元所在。

　　刚靠近鲲心脏，冷延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量弹开老远，差点无法起身。而金色小鱼变得很小很细，仍然引着他往心脏走。

　　冷延摇摇头，表明自己没力气了，今天恐怕要葬身在这儿了。

　　金色小鱼游到他身边，在他的蛟头下巴处蹭了蹭，示意他继续，见他不动，小鱼努力顶着他往前游。

　　冷延无奈，只好用最后的力气逼近心脏。

　　反正都是等死，姑且一试吧。

　　金色小鱼一直贴在他的下巴处，这次竟然没有被弹开，他好像进入了鲲的心脏内部。

　　无数的蓝光微粒散布周围，似身处夜空繁星中。

　　金色小鱼从下巴游到了他额头处，随后那些蓝光微粒潮水般穿过小鱼身体，再涌入他的额头。

　　冷延立刻感觉伤口在飞快愈合，灵力变充沛。

　　这是…鲲的灵元？
　　小鱼可以把鲲的灵元送入他体内？

　　可灵元素来不能强夺，只能由对方自愿运出灵力，才能转到身上。这小鱼到底哪儿的，有这么恐怖的功能？

　　冷延仅分神思索了一会儿，便感觉体内快被灵元的能量撑爆，皮肤上也裂出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蓝色的鲲灵元在里面游动。

　　“快停下！”他赶紧喊小鱼停止，并变回人形，冲向上方。

　　外来的灵元太过澎湃，无节制地在他体内乱窜，犹如野兽发狂冲击。

　　他必须发泄，必须离开此地。

　　小鱼很听话地停下，紧随他身后。

　　冷延用体内灵元蛮力破开鲲的身体，从鲲体内钻出，发现他的视线变得非常清楚。

　　在无光黑暗的海底，可以清晰看到底部地形、水流方向、和远处喷发的火山。

　　顾不上脚下的鲲是死是活，他立马朝火山奔去，正是取火融珠的好时候。

　　有了鲲的灵元之力加持，他终于成功取到了火融珠。

　　回到岸上，精神一松，体内混乱灵元造成的剧痛，他再也抵抗不住，晕倒在地。

　　再次醒来，是三天后。

　　冷延摸着额头从沙滩上坐起，珠子里的金色小鱼原本安静呆在他身边，看他醒了，欣喜地绕着他游转。

　　他理了理思绪，即刻摸向怀中，有一个圆形珠子，里面红色火焰不断跳动。

　　火融珠还在。幸好，幸好。

　　冷延握住火融珠，不禁露出轻松的笑容。他在沙滩躺下，欣赏着湛蓝的天空，沐浴着温暖的阳光。

　　阿荔可以一直陪着他了。

　　这时金色小鱼一直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好奇观察他怎么又躺下了。

　　冷延伸手去摸它，金色小鱼主动贴到他的掌心。

　　这小家伙到底什么来头？
　　能吸取鲲的灵元转给他，帮他死里逃生？
　　鲲又为什么盯上他？

　　等等，他想起前几次下幻海时，并没有遇到鲲。莫非鲲不是冲着他，而是冲着金色小鱼而来？

　　“说，是不是你引来的鲲？”冷延摸着金色小鱼：“看着小小一个，能耐还挺大的。”

　　金色小鱼吐了一连串泡泡回应他。

　　看在它救了他的份上，他也懒得弄清楚了：“以后跟着我，得有个名字，叫什么好呢？小小？点点？小点点？”

　　听见这几个名字，金色小鱼转身，一直对他摆尾。

　　“哦，我知道了，你想叫小尾巴。”冷延故意打趣它。

　　这下金色小鱼直接肚皮朝天，一动不动，装死来表达不满。

　　“好了”冷延捞过它：“你自己想要什么名字？”

　　小鱼立马翻身，游到沙滩上划出两个字：无定。

　　冷延坐起托着下巴，浏览着那颇为工整的两个字。

　　想不到它还认字。
　　无定，什么意思？

　　冷延想到它的神奇能力。

　　事无定数。
　　强无恒强，弱无恒弱，胜无定胜，败无定败，生无必生，死无必死。
　　它就是那常理外的异数，将不可能变为可能。

　　“‘无定’，好名字。”

　　一个月后，冷延回到谧园。

　　此次足足晚了半个月才回来，阿荔已生了疑心，盘问了他半天。

　　没办法，体内鲲的灵元，他完全控制需要时间，这次他勉强压下剧痛和皮肤裂口，就急忙赶回来。

　　但三五日仍会发作一次，也不知能瞒多久。

　　从他第一次下幻海到现在，五年过去，小若若长大许多，有了少女的样子，一次出去玩，竟把一个小子引来谧园。

　　是如今的风荟林林主，萧惟然，那个一百多岁的狼灵。

　　说小若若偷了他东西，哼，他还不知道那小子打什么主意？铁定是瞧上他家小若若了。

　　要不是阿荔发了话，他必让那小子有来无回。

　　还被发现自己受伤的事，很快阿荔也察觉到了。

　　无法隐瞒下去，冷延只好对阿荔胡诌了个理由：
　　“阿荔，我离天湖太久了，缺水，皮肤干裂，你陪我去泡泡温泉就好了。”

　　正好可以在泡温泉时，悄悄把火融珠中的本源地火送入阿荔体内。

　　苗荔皱起眉头，瞪着他，明显不相信这差劲的借口。正想说什么，屋外传来小若若的脚步声，于是她改了准备说的话：“好，我陪你去，后天出发。”

　　离开那天，为了安抚小若若，他将无定给了她，告诉她无定从珠子里出来时，阿荔和他就回来了。

　　十日后，天恒山，仙绕温泉。

　　雾气弥漫，冷延和苗荔泡在温泉里。

　　苗荔闭着眼睛：“我体内似乎多了一股火能量，将原来的火灵力和水灵力都同化了，这是…本源地火？”

　　苗荔蓦然睁眼，看向旁边的冷延：“你出去是为了找火融珠？你知不知道，那有多危险？！”

　　冷延低着头，不敢看她：“果然瞒不住阿荔。总之，我拿着火融珠平安回来了。”

　　“厉害吧？”他稍微侧脸，去观察苗荔表情，期待她的夸奖。

　　听到这话，苗荔一掌轻拍在他额头：“厉害极了，连命都不要。”

　　冷延被拍得有些懵，随之感觉胸口被按住，苗荔右手运起灵力去探他体内的伤势。

　　这个位置，冷延心跳加快，忘记动作。

　　“你体内多了很多灵元，虽同为水属性，但又含冰和风的属性，且混乱无序，无法控制。这到底怎么回事？”苗荔正对着他，眼神灼灼。

　　冷延深吸口气：“在幻海底，取火融珠的时候，偶遇一条金色小鱼，它帮我取得了鲲的部分灵元。”

　　阿荔融合了本源地火，灵力大增，探清他体内情形很容易，唯有如实相告。

　　苗荔眼睛瞬间睁大，以为听错了，不可置信。

　　“阿荔，是真的。”冷延注视她的眼睛。

　　“既然如此”苗荔左手抚上他脸颊：“我怎样才能帮你？”

　　冷延握住她手腕：“阿荔，只要你安安好好、长长久久陪在我身边，就足够了。至于鲲的灵元，终有一日，我会完全驾驭它。”

　　苗荔闻言，眨了眨眼睛：“冷延，生死有命，你本不必为我遭受这些。”

　　“我是为了我自己。”冷延揽住她的腰：“况且此番，也不算是祸。”

　　阿荔看淡生死，不在乎自己生命的长短，可是他在乎，他需要阿荔的陪伴。

　　要取得想要的东西，理应付出代价。
　　意外获得别人的东西，也不能一点代价也不付。

　　他拿到火融珠和鲲的灵元，这些疼痛不算什么。
　　能够体验部分，阿荔曾因为他受到的伤害，也挺好的。

　　苗荔深沉凝望他片刻，吻向他的唇。

　　冷延扶住她的背搂紧她……

　　白思若从冷延的记忆里出来，冷延仍抱着她转圈，眼神殷切寻求她的回答。

　　与此同时，那条名为无定的金色小鱼，也就是珠小鱼，从白思若袖子里游出，闪电飞入冷延的衣袖中。

　　白思若连忙说：“阿爹，我和阿然这大半年来跑了好多地方，赫都、枕幽谷、沧曲城、浩京…”

　　冷延缓缓将她放下，看向萧惟然的方向，眼神如寒冰：“阿然？”

　　萧惟然浑身一个激灵，反射性后退一步。

　　冷延掌心酝酿灵力，准备教训萧惟然。

　　白思若见状立刻抱住他胳膊：“阿爹，不要动手，让阿然先解释一下，好不好？”

　　看冷延不语，白思若摇摇他的胳膊：“阿爹，好不好嘛？”

　　“好，都听小若若的。”冷延摸摸她的头：“这下可以了吧？”

　　白思若蹦起来：“阿爹最好了。”

　　冷延瞥了眼萧惟然，任由白思若拉着他胳膊走向屋内。

　　感觉到冷延刀子一般的眼神，萧惟然腿脚发软。

　　幸亏有阿若在，不然他根本没机会说话，就被冷延解决了。

　　萧惟然看了看冷延的背影，心里发怵，犹豫要不要跟进去，又看到白思若的背影。

　　终身大事在此一举，没什么可惧的。萧惟然手攥成拳，迈开步子。

　　白思若刚把冷延拉到茶室，苗荔也从里屋出来：“思若，你回来了。”

　　“阿娘！”白思若扑到苗荔怀里：“我特别特别想念阿娘。”

　　她才从阿爹的记忆里知道，阿娘隐退是因为被刺杀，那么重的伤，她此前竟一点都不知情。

　　也许是因为，她见到的阿娘一向理智从容，没有任何低落沮丧的时刻。
　　她印象中的阿娘永远强大聪慧，以至于她从没思考过，阿娘会有什么事？

　　经历突变，失去林主之位，战力寿命折损近半，如此重创之下，仍能平静自若。
　　她的阿娘怎么这么厉害！

　　“你到哪里去了？”苗荔噙着温浅的笑意，抱住白思若，看到后走进来的萧惟然：“他，又是怎么回事？”

　　白思若回头看一眼萧惟然，不禁眉眼弯弯，忍不住对苗荔笑起来：“阿娘，这…说来话长。”

　　“拜见两位前辈，在下萧惟然。”萧惟然恭谨行礼。

　　“我记得你，萧林主。”苗荔走到茶台座椅前伸臂：“请坐。”

　　“谢苗前辈。”

　　四人皆坐下，苗荔与冷延一侧，白思若与萧惟然一侧。

　　冷延随意倚靠在椅背上，斜睨着萧惟然。

　　那眼神仿佛在说，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敢打小若若的主意，你死定了。

　　顶着冷延充满杀意的眼神，萧惟然朗声开口：
　　“事情是这样的，二位前辈走后，我找阿若…”

　　他把这大半年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给苗荔和冷延讲了一遍。

　　当然，略过了他和阿若的感情发展细节。

　　苗荔听完敛目沉思，似在斟酌或者理顺什么。

　　冷延却直接开口：“所以，你随小若若回谧园的目的是？”

　　这一次，萧惟然直视冷延眼睛，语气坚定：“我喜欢阿若，我想和阿若结为灵族伴侣。”

　　“什么？！”冷延骤然立起，向他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