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依然》十星葵

76、可好04

　　第二天，午后未时

　　冷延拿着一个翡翠瓜来到院中，原本坐在石桌旁敛目沉思的苗荔瞧见，立刻站起，两眼放光：
　　“翡翠瓜？你从哪儿弄的?”

　　翡翠瓜和西瓜外观相似，味道比西瓜好上许多，并且极为稀少，浮香山特定地方才产出，三年一结。

　　苗荔喜欢吃西瓜，可现在是春天，西瓜离成熟还早。于是他找遍浮香山，才找到一个翡翠瓜，还被精族当成小偷围住。

　　那些精族挡不住他，但为了不给苗荔添麻烦，他没有动手，用天湖特有的灵石换取了这个翡翠瓜。

　　冷延把瓜放石桌上，用灵力将它劈成两半，并递给苗荔一个勺子：“给你吃。”

　　她吃西瓜喜欢抱着一半西瓜，用勺挖着吃。

　　苗荔见到红润甜脆的果肉，什么也顾不得了，接过勺子就坐下大块朵颐起来：“啊呜啊呜，好甜。”

　　冷延目不转睛看着她吃。
　　她吃东西的样子真可爱。

　　苗荔间隙抬头看他一眼，低头继续吃，又吃了几口，瞥到他还在看她，便开口：“你不吃你的，光盯着我做甚？”

　　“苗荔，我想和你举办结爱礼。”他语气寻常，如聊天气。

　　“你…咳咳咳…”听到这话，苗荔猛然被呛住，咳嗽好几下才停止：“你知道结爱礼是什么吗？看鹿湘办你也要办？”

　　冷延连忙走到她跟前，递给她一个白色手帕，让她清理唇边：“我知道，我喜欢你，苗荔。”

　　苗荔接过手帕，擦净唇边的西瓜汁，然后起身端详他的脸：“冷延，喜欢是一件严肃的事情，不要拿它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苗荔，我想和你结为灵族伴侣。”冷延向前一步，展臂想去抱她。

　　苗荔抓住他的胳膊制止他：“冷延，灵族之间有很多种感情，你来风荟林一直住在我这里，或许对我是友情，而你没有分清楚。”

　　“是你不清楚。”冷延看向她眼睛深处，握紧拳头，语气不禁带了火气和不甘。

　　他哪是因为住在这儿才对她产生的感情？
　　他是因为喜欢她，才非要赖在这儿不走。

　　“好了，不说这个。”苗荔牵起他的手，将他拽到桌边坐下，把另外一半未动的翡翠瓜移到他跟前：“快吃吧，可甜了。”

　　她拉了自己的手！冷延心里堵的郁气已消散大半，只是面上还冷冷的：“你喂我，我才吃。”

　　“找揍啊？”苗荔霎时眉头紧皱，举起拳头要打他，可不知怎的，终是没落下来，反而抢过那半翡翠瓜：“不吃别吃了，都是我的。”

　　然后她埋头尽情吃起来。

　　冷延坐在旁边偷瞄着她。

　　就知道，她的温柔转瞬即逝。
　　她这么喜欢吃瓜，以后得多给她弄点。
　　她今天拒绝没关系，之后的每一天，他都会向她证明自己的决心。

　　一年后

　　冷延怀揣一罐蜂蜜在树林中疾奔，马上就要未时了，他要将蜂蜜带回去给苗荔。

　　这一年，他每天都会送苗荔一件东西。
　　有时候是价值连城的上古法器，有时候只是一片很像她的树叶。

　　他要用行动让她相信，他的喜欢，与友情无关。

　　他，爱她。

　　一盏茶后，他终于回到家，苗荔刚好从屋子里出来。

　　冷延向她走去：“我采了蜂蜜。”

　　一见他，苗荔脸上神色变古怪，盯着他好一会儿后，忍不住笑出声：“冷延，你额头上有个包。”

　　“啊？”他立刻摸自己的额头。

　　果然一个大包，估计是收集蜂蜜时被蜜蜂蛰的。

　　那他现在的形象岂不是很滑稽？

　　他运起灵气为额头消肿，并瞪着苗荔：“不许笑。”

　　“再让我看一眼”苗荔笑着扑过来，要拨开他的手：“只一眼。”

　　而他一手拿着蜂蜜罐，一手捂着额头，没法还击。

　　几番拉扯之下，他脚下不小心绊到，连着苗荔一块摔地上，苗荔倒在他身上。

　　两人相视，之前轻松的氛围蓦然消散，一种暧昧深沉令人眩晕的气息，流转在他与她之间。

　　逐渐形成巨大的漩涡，要把他吸进去。

　　苗荔首先回神，她撑住手臂准备起身。

　　与此同时，冷延放下蜂蜜罐，搂住她腰翻转，压她于身下，第十二次说出那句话：“苗荔，与我结为灵族伴侣吧。”

　　苗荔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扑簌扑簌：“好”

　　“你答应了？！”冷延心跳骤停，凑近她确认。

　　苗荔一掌推开他，然后起身：“嗯”

　　冷延心脏狂跳，跟在她身后起来又问：“你答应了？”

　　“你就只会这一句？”苗荔突然转身，眼含不耐。

　　确定她真的答应了，冷延抑制不住开心咧开嘴：“那我们什么时候办结爱礼？明天怎么样？”

　　“你的脑子呢，准备不需要时间吗？”苗荔嫌弃地看着他。

　　冷延没有计较，仍在傻笑：“有道理，阿荔认为什么时间合适？”

　　“下个月吧，等等…”苗荔突然后知后觉：“你怎么换称呼了，好不习惯，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换回苗荔。”

　　“不”冷延贴到她耳边：“阿荔，阿荔，阿荔…”

　　苗荔眼神一凝，伸手去捏他脸颊：“不许这么叫，快换回去。”

　　“就不”冷延趁机去搂她的腰。

　　苗荔瞬间用胳膊勒住他脖子，他也旋身反击，二人半打半闹起来…

　　一个月后，千颜树下

　　冷延在制作仪式需要的椅子，他和苗荔的结爱礼将于三天后举行。

　　来参加的宾客很多，苗荔作为风荟林林主，因着智勇无双，处事公正，众灵族皆敬服，所以基本都来参加林主的结爱礼。

　　一共约两千多灵族，他布置场地足足五天都还没完成，还有五百多把椅子需要制作，他现在看到椅子都反射性头疼。

　　又组装好一把，冷延将它放到边上，听到后面传来苗荔的脚步声。

　　苗荔走到他制作完成的花架前，仰头惊呼：“冷延！你不会把风荟林所有的花都插这儿了吧？”

　　他停下手里的活站起，抬头看那个巨大的花架。

　　苗荔对花花草草不感兴趣，他也不知道她喜欢哪样，所以他把所有种类的花都采过来一些，根据颜色形状拼成一幅巨大的风景画。

　　此刻，听到苗荔心疼花的语气，他心中憋闷，言语便带了火：“还不是为了结爱礼盛大一点，让你开心。你怎么这么难伺候？”

　　苗荔闻言转身朝他走来，他赌气低着头不看她。

　　“你生气了？”苗荔拉住他的手：“我很开心。礼服做好了，你要试试吗？”

　　苗荔把他的礼服做好了？
　　他迫不及待想见到，姑且就原谅她吧。

　　他握紧苗荔的手：“那就试一下吧，礼服在哪里？”

　　苗荔浅笑一声，拉着他回谧园。

　　为了住得宽敞一些，他将苗荔的房子也修缮扩大一番，两人还给它取了名字，谧园。

　　谧园，是他和阿荔的家，他们的家。

　　两人回到谧园，苗荔拿出做好的礼服。

　　是一对红黑色礼服。

　　女衣正红为主，玄黑色衣边、腰带及纹饰。
　　男衣玄黑为主，正红色衣边、腰带及纹饰。

　　冷延拿起他的那套，剪裁细致，花纹精美。

　　想不到平时生活粗糙的她，刺绣工艺如此高超。

　　他一寸寸抚摸着衣服：“阿荔，这也太好看了。”

　　“穿上试试合不合身。”苗荔靠近他，伸手去解他的腰带。

　　这动作把他吓一跳，他抱着衣服连忙后退，脸颊发烫：“我自己来。”

　　“好吧”苗荔收回手，一脸莫名其妙：“那你快点。”

　　“嗯”冷延拿着衣服去了另一个房间。

　　片刻后，冷延穿着礼服出来，宽窄妥帖，长短合宜，正正好。

　　他理理领口袖口，向苗荔展示：“怎么样？”

　　“嗯，挺合身的。”苗荔端量着他。

　　“那我呢？”冷延靠近苗荔：“有没有丢你这个林主的脸？”

　　苗荔用胳膊搂住他脖子：“没想到你也会在乎其他人的看法？”

　　冷延垂下眼眸。

　　他哪里在乎其他人了？
　　他只在乎她，在乎他能否与她相配。

　　“到底怎么样？”冷延揽住她的腰，执着追问。

　　苗荔捏捏他的耳朵：“外表方面绝对没的说。”

　　“那其他方面呢？”冷延感觉一股电流从她碰的耳朵直烧到那半边脸颊。

　　苗荔似乎来了兴趣，更起兴拽拽他耳朵，表情戏谑：“大概，敢怒不敢言？”

　　听到回答，他心情一下沉下来，按住她后背急切地想去亲她。

　　他们议论就议论吧，反正阿荔是他的。

　　动作太过突然，苗荔下意识回击，用额头撞他下巴，并用力扑倒他。

　　“糟糕！礼服！”在快倒地时，苗荔抱住他猛地旋身，让自己垫在底下。

　　冷延一手揽紧她的腰，另一手及时撑地，避免二人摔到地面。

　　起身后，冷延狠狠瞪着她。

　　这个狮子，怎么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
　　无论多么柔情的画面，都能被她转变成打斗现场。

　　苗荔低着头不敢看他。

　　冷延望向她的侧脸，气势弱下来之后，她的美更加醒目，原本攒了一肚子责怪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算了，看在她这么好看的份上，就原谅她吧。

　　三天后

　　他与苗荔的结爱礼举行完成。

　　有很多很多灵族参加，但他不记得他们的脸和说过的话。

　　他只记得阿荔穿礼服的样子，美若天神，让他忘记呼吸。

　　他记得对千颜树立契约，自己的掌心出现火红的狮纹后，战战兢兢看向阿荔，忐忑万分，惶恐万分。直到她的掌心也出现玄黑的蛟纹，才让他心安落定，欣喜若狂。

　　可阿荔掌心的图案没有他的浓深精致，这让他的心里有了小小的缺憾，就像最爱的饭菜里掺了一颗石子，不经意间硌得他牙疼。

　　他还记得阿荔牵着他的手，对宾客说了很多话，不时目含笑意望他一眼。

　　他记得阿荔吃东西的样子、走路的样子、开心的样子…

　　仪式结束，已是傍晚。

　　二人回到谧园，苗荔一进屋就冲到床上，躺成大字型：“终于可以休息了。”

　　冷延注视着喜庆红色被褥里的她，缓缓走到床边坐下：“阿荔”

　　“嗯？”苗荔闭着眼睛，有气无力，显然因为一整天的忙碌累坏了。

　　冷延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一直他脑海中盘桓的问题：“阿荔，一月前，为什么突然答应我？”

　　此前的一年，阿荔对于他提出的结爱礼的要求，总是不以为意，言辞否定，为什么她忽然间又答应了？

　　刚开始听到她愿意，他开心地没时间去想，也不敢去质疑，唯恐她改变想法。

　　可现在，礼仪成，契约定，他与阿荔是灵族伴侣，他想知道她真实的想法。

　　“一月前…”苗荔声音越来越低，快睡着的样子。

　　冷延心急握住她的手臂微摇：“阿荔？”

　　苗荔睁开眼，一把将他拽倒在床上：“想知道？”

　　她直视他眼睛：“因为我不能让你祸害风荟林的其他灵族。”

　　冷延愣愣回视她。

　　她的表情和语气都是那么的冷静中正，一点也不像开玩笑。

　　阿荔认为他是祸害。
　　阿荔是为了保护她的风荟林，才答应他。

　　思及这一点，冷延无限委屈涌上心头，眼睛一酸，有什么从眼睛里流出来。

　　他哭了。
　　他竟然没出息地哭了。

　　冷延再无颜面呆下去，他跃下床，跑向屋外。

　　到了院里，他躲到一棵流苏树后，赶紧把眼泪拭去，可是刚擦完泪又流下来，怎么抹也抹不净。

　　这时，苗荔追到此处，拉住他胳膊，从树后拽出他。

　　看着他的样子，苗荔又怒又笑：“冷延，你的脑子呢？我管理风荟林，何须赔上自己的感情？我要是不喜欢你，那这又是什么？”

　　苗荔运起灵力，将掌心的蛟形图案置于他面前。

　　冷延凝视着她手心的蛟纹片刻，才止住眼泪。

　　对哦，千颜树绝不作假。
　　阿荔喜欢他，是真的。

　　他看向苗荔，两人视线相触的一霎那，苗荔踮起脚，用手揽住他脖子去吻他。

　　同一时间，他也按住阿荔的后脑回吻。

　　唇齿相接，爱意相融。
　　晚风拂过，带他们到水与火的瑶台仙境。

　　吻了似一瞬，又似万年。在松开的间隙，冷延横抱起苗荔，走向房间，在床上放下她后，他忍不住轻声呼唤：“阿荔”

　　苗荔看了他一眼，伸手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拉近……

　　四百年后

　　谧园，深夜。

　　冷延在等待苗荔回来的时段，无聊到把房间全部打扫了一遍。

　　苗荔还是没有回来。

　　他整理着床铺，逐渐不安。

　　按理说，阿荔修为数一数二，除了他，风荟林再无敌手，而且阿荔主宰灵族六百年，积威甚重，经验丰富，应当不会有事。

　　但阿荔一向提前回来，基本不会晚，如今晚了这么久，难道真出什么事了？

　　他正胡乱猜测中，掌心蓦然一阵刺痛，他展开手心，那处正是狮子图案所在的地方。

　　阿荔出事了。

　　冷延瞬间站起，浑身发凉，眼前星光乱闪，模糊了一会儿才恢复清明。

　　他立刻朝院外跑去，出了院子，望着黑黢黢的树林，他不知从何找起。

　　阿荔在哪儿？她在哪儿？！
　　冷静，要冷静。

　　冷延深吸了口气，想起苗荔临走前告诉他，她要去南边的断崖，有灵族被困在那儿。

　　他随即使出全力，朝断崖狂奔。

　　一盏茶后，冷延抵达断崖，周围乌黑一片，他拿出照明的萤石，缓缓朝崖边靠近。

　　他仔细观察地面，看能不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地上很平整，没有脚印，大略看很正常，但土壤松软，没有一根杂草，显然被处理过。他沿着崖边往下找，果然有血迹，崖壁的岩石上还有划痕。

　　冷延迅速下断崖查看，断崖很高，但对灵族来说并不是问题。

　　他很快下到了崖底，底部的灌木丛出现更多的血点，他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他仔细搜寻周围，想快点找到她，又怕真的找到她，发现血是她的。

　　冷延在崖底找了半个时辰，凭着血的气味和苗荔的习惯，在离崖底颇远的一处藤蔓覆盖的狭小山洞里发现了她。

　　眼前的景象让他险些站立不住。

　　阿荔蜷缩侧躺在洞内地上，面色苍白，眼睛紧闭，陷入昏迷。一条三尺长的铁刺木从背后插入阿荔的心脏，在前胸贯穿而出。

　　衣服被血浸湿一大片，阿荔的气息似有似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