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依然》十星葵

32、志在08

　　羽涅清透的眼睛看着他：“山柏，你何有此问？”

　　山柏顿时感觉面部发烫。

　　她定然已猜到自己对他的心意，不过，他也不打算继续隐藏：“昨天的事颇为凶险，为防以后，请谷主允我护卫左右。”

　　“山柏，你武艺高强，又精通兵法与机关术，出了谷，你的才能有更好的施展之地。不必浪费在一个小小的护卫身上。昨天是个意外，以后不会发生。”

　　山柏闻言，心仿佛被巨锤砸中。

　　她果然拒绝了。
　　可他不会轻易放弃：
　　“谷主有大志，山柏自不能及。
　　可我幼时流浪乞讨，都是些居无定所的日子，直到被枕幽谷领回，才有安定温暖的家。
　　我没有大抱负，不想建立什么伟大的功业。
　　只想永远留在枕幽谷，守护…”

　　山柏犹豫一下，改变说辞：“守护谷内的安宁。
　　这便是我的志向，虽然渺小，但，是我一生所求，请谷主成全。”

　　他终究没有把要守护她说出口。

　　他清楚，表达志向比表达爱意更容易留下。

　　羽涅沉思中。

　　等待的时间如此漫长。

　　片刻后，羽涅开口：“山柏，你真正想要的，我永远都给不了。我们之间，仅限于公，若有逾越，诀别之时。你真的想好了吗？”

　　“山柏不求其他，留下足以，请谷主成全。”

　　他从没妄想过羽涅能给什么，他深知，不是她需要自己，而是自己需要她。

　　让他守护她，不是他对羽涅的付出，而是羽涅对他的馈赠。

　　羽涅凝眉，不解道：“何苦如此？”

　　“山柏不以为苦。”

　　“罢了，以后你若改变想法，随时可离去。”

　　“多谢谷主，允属下为谷出力。”

　　山柏如置梦中，欣喜到有些迷幻。

　　谷内自称一般用我或者名字即可，但他决定以后用属下，用来提醒自己：

　　管住自己的心，管住自己的言行。

　　若他有越雷池一步，他将不能再留在她的身边。

　　就这样，他如愿成为羽涅身边的护卫。

　　他的工作很简单，大部分时间都是静立在她身后，偶尔帮她传递消息。

　　可他丝毫不觉无趣，在她身边的每一刻，都令他感到幸福和圆满。

　　载极宫，主殿。

　　羽涅正翻阅着堆积如山的账册和上报资料。

　　她已经一宿没睡了，山柏担心得看着羽涅纤柔的背影。

　　可他不敢劝，关怀和建议不是他这个属下可以提的，至少现在不行。

　　羽涅提前继任谷主，新的事阁长还没选出，未来三年都要同时处理两个职位的事情，加上新上任事务繁多，简直忙得不可开交。

　　好不容易步入正轨，一个巨大难题便摆在眼前。

　　枕幽谷的形势不容乐观。

　　近两年东照和繁荫频繁交战，伤患剧增，医药资源即将耗尽。动荡的局势让商贸凋敝，谷中收入锐减。出多入少，简直就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这也是苏叶提前退位的因素之一。

　　羽涅正是为此事一夜未曾休息。

　　“山柏，劳烦你请资长和讯长来殿，我有事与他们商议。”

　　山柏精神一振：“属下遵命。”

　　一盏茶后。

　　资长和讯长随他来到殿内：“参见谷主。”

　　“二位免礼。关于谷中的问题想和二位商量一下对策。资长，现在谷内的银钱还能撑多久？”

　　资长年约三十，鹅蛋脸，有着女子的温婉：
　　“照现在的情况，半年，最多不到一年，谷内库银将会耗尽。
　　其中大部分用在药材和医治用品上。
　　谷主，何不缩减这方面开支？
　　我之前曾向苏叶谷主提过，但她并未采纳我的建议。”

　　羽涅：“不能缩减。苏叶谷主和我的考虑应该相同。
　　这个方法虽然简单，但战乱时期，正是民众需要枕幽谷的时候，我们绝不能在这个时候退缩和逃避。”

　　资长:“那我们能否出手干预，让战争尽早停止？”

　　羽涅：“不可。不参与三国纷争，是立谷之本。
　　一旦卷入权力漩涡，就无法全身而退。
　　再者，三国只要有一方野心不灭，战争迟早要起。
　　我们不宜插手那些，还是要将重心放在民众身上。
　　请资长先减少其他不必要的开支，钱的问题我来想办法。”

　　资长：“诺”

　　羽涅看向讯长：“讯长，近期商市的情况我看了，
　　百姓虽然都捂紧钱包，不愿意买东西，但战时粮食、武器、车马等硬货没人不想囤积抢购。
　　另外上层阶级用的奢侈贵重物品也不愁销路。
　　请讯长多收集这方面消息。”

　　讯长年约三十五，方脸浓眉，声音浑厚：“诺。
　　但有人买，没人卖也是个问题。”

　　羽涅：“商人无不逐利，不愿意无非是风险太大。
　　告知所有购买消息的商人，若他们贸易物品中途损毁被抢，枕幽谷按成本补偿损失，若物品售价低于成本，枕幽谷补足差额。
　　但需查验书契，记录在册，并且交易的利润，枕幽谷要取三成。
　　另外还请讯长多收集各地匪患的信息，与商人交易时让他们避开。”

　　讯长挠了挠头：“听起来是个好办法，但万一我们亏本了怎么办？”

　　羽涅：“我们首先得让商市重振起来，只要交易体量够大，偶尔的损失根本不成问题。
　　而且我们有庞大的消息网，可以最大程度地避免意外损失和商人的欺瞒。”

　　讯长：“多谢谷主解惑，我这就去按谷主说的准备。”

　　羽涅：“有劳讯长。”

　　资长和讯长都已离开，山柏还在为羽涅的巧思奇策而惊叹。

　　这样一个天大的死局竟然真的被她盘活。

　　他心想，也许他愿意护卫她左右，不仅是男子对女子的爱慕，更是弱者对强者的臣服。

　　所以他心甘情愿供她驱使，为她效犬马之劳。

　　三个月后

　　讯长带来好消息，他眉开眼笑，嘴就没合上过：
　　“谷主，那个方法真的太有用了!
　　不过才三月，收入差不多就补上了医药的支出!
　　这样下去，谷里再也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哈哈哈!”

　　也不知道他是为这个问题愁了多久，此刻兴奋得快要手舞足蹈。

　　羽涅：“有用就好，之后还需仔细核察，避免有疏漏之处。”

　　讯长：“诺。谷主，另有一事，因天灾战祸影响，三国部分区域粮食减产，粮价上涨。
　　我们发现有些地方土壤气候更适合种稻，然而当地历来都是种稷，稷的产量比稻低很多。
　　我曾让粮商免费给当地农民发稻种，但效果不大。”

　　羽涅略加思索：“传统习惯不容易改变，况且民众被官府剥削久了，戒备心本就重，此时面对天上掉的馅饼，怎么能不怀疑里面是不是有毒？”

　　讯长：“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羽涅：“不要免费，成立两家摆摊的商贩，一方卖稻种，一方卖菽种，正常定价。
　　之后让两方故意挑衅生事，互相压价，令稻种价格更低，寻衅方式怎么夸张怎么来，不要触犯当地律法就行。
　　小道八卦是最好的宣传方式，而因竞争而降低的价格不会引起人们的防备心，还会因为有优惠可图而进行抢购。
　　只要有部分人愿意种，等秋收产量下来后，眼见为实，就不必用之前的小伎俩了。”

　　讯长对这个奇怪的措施明显有些疑惑，但他并没有发问，而是直接答应下来：“诺”

　　看来上次一事，已经让讯长对羽涅的能力足够信服。

　　一年后，有出于好奇购买稻种的农民，发现稻的产量确实大，口味虽然有些吃不惯，但能卖上钱，周围人纷纷尝试，将部分田地改种稻。

　　二年后，大部分人都欣喜于稻的高产，当地大半农田都改为种稻，等这批稻收获，粮价预计就会回归正常，甚至更低。

　　山柏跟随羽涅在东照国的一个小县巡察医治点和当地粮价的情况。

　　谷中由于收入大涨，谷外的医治点由原来基本只设在城郡，扩展到县镇，救济范围和人数迅速增长，羽涅的威望也越来越高。

　　人们称她为‘天羽娘娘’，认为她是上天派下来解救他们的神仙。

　　山柏有些感慨。

　　看着百姓们因为那些措施改善生活，看着他们投来敬仰的目光，山柏真正认识到了羽涅做的事的意义，终于理解了羽涅的追求。

　　如果幼时就有这样一个人，娘也许就不会因为无钱治病而离开他。今日羽涅所做的一切，不知拯救了多少个因贫穷无钱求医的家庭，让多少困苦绝望的人能活下去，过得比以往更好更容易。

　　何为强？强不是武功高能打败人，也不是心眼多能算计人，强是有保护别人的力量，有解决困难的智慧。

　　强者之为，不是利用优势和权力为己谋利，而是领导族群，守护它，壮大它!

　　何为德？德不是繁文缛节，也不是官方褒奖，德是诚心相待，是天下万民的认同。

　　德者之为，不是追求名号和头衔，而是扪心自问，是否无愧于他人，无愧于天地!

　　羽涅手无缚鸡之力，但她是至强者。

　　羽涅身为女子不曾婚育，但她是至德者。

　　当一个人站在强与德的顶峰，所有的世俗偏见和陈旧规矩都得为她让路!

　　巡查结束，山柏和羽涅在回枕幽谷的马车上。

　　这是一条偏僻小路，有些颠簸，车窗外阴云密布，像是要下雨。

　　羽涅在看讯署上报的消息，山柏在闭目养神。

　　忽然，耳边风声有异。

　　山柏在拉过羽涅的下一刻，几枚镖形暗器射在羽涅原来的位置上。

　　山柏立刻飞出马车，一个黑衣人手持一柄大刀朝他砍来，攻势凌厉凶猛，他立刻拿剑抵挡。

　　他步法飘逸，不断闪转腾挪，躲避刀锋的同时，将黑衣人引离马车。

　　是时候了。

　　震空剑法施展如空中闪电，黑衣人在被刺中三剑后见势不妙，转身就要逃走。

　　羽涅从马车里出来，朝空中撒了一把粉末，黑衣人位于下风口被吹个正着，立时瘫软在地。

　　但黑衣人手伸向腰后，似乎有暗杀后招。

　　山柏拉住羽涅上臂，将她带离原处。然而攻击却没有袭来。

　　那个黑衣人口吐鲜血，胸前被血浸湿，不多久就咽气了。

　　他刚才引动的是自杀机关!

　　山柏和羽涅搜查黑衣人周身，想查出他的身份线索。

　　黑衣人长相普通，身材中等，看不出是哪国人。
　　全身衣物是普通黑布，没有花纹标记。
　　所用刀虽制作精良，但样式无甚特别，也没刻字和图案。
　　胸前有个机关，发动机关就能将利刃刺入心脏，顷刻间毙命。

　　看来对方对枕幽谷很了解，知道服毒自杀在他们这没用。

　　等等，机关里好像有个东西。山柏将它抽出来一看，黑色质地，有金字和火焰纹。

　　是东照国暗卫的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