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依然》十星葵

108、仙成12

　　一百年过去，白思若和萧惟然在行令院成立前认识的人族朋友们均已离世。

　　但白思若没有特别感伤。

　　因为她知道，肉身的死亡并不是结束，而是另一个新的开始。

　　以羽涅的功绩，定能成仙，这样羽涅就可以和她的祖师在天界团聚了。

　　许凝韩启和其他功劳卓著的人，即便没有成仙，也会有更加美满的下一世。

　　而曾经旧时代那些作恶的人，或销于暗墟，或在轮回中一一清算。

　　因果律是世界运行最基本的规律，
　　每一次起心动念，都会在魂魄中留下印记，
　　每一次为善行恶，都会得到命运的审判结果。

　　没有生灵例外。

　　现在，下界一切大好，白思若和萧惟然两人的工作非常轻松，基本没什么工作。

　　她只需每隔十几日出去巡视一圈，而阿然每个月花两天到行令院转转就可以了。

　　人族很和谐，而灵族精族因神上觉醒，也有了更明确的族律，与人族相处融洽。

　　没有矛盾冲突和问题，自然不需要二人处理。

　　她和阿然大半时间都留在风荟林。

　　风荟林，愉园，夏天夜晚。

　　白思若和萧惟然坐在院里看星星，一片岁月静好。

　　忽然，一阵狂风和一个白色身影刮过，旁边的花木都摆动起来。

　　“阿泽！”白思若朝那个身影大喊。

　　白色身影骤停在屋前，转过身：“小小若，何事？”

　　一个白裙少女出现面前，大约是人族十五六岁模样，右手腕戴着彩虹手串，长相可爱中透着英气。

　　白思若：“你都是风荟林林主了，应该稳重一点。”

　　今年的春启大会中，阿泽打败了阿娘，成为新的风荟林林主。

　　阿泽飞至她面前，拉住她胳膊满眼激动：“小小若，你知道吗？
　　昨天浮香山那株千年的金枝桫椤化人形了，一个漂亮的小女孩，长得大概和人族五六岁孩童差不多，可萌了，而且性格好有趣。
　　我要给她准备化形礼物，不能丢了咱们风荟林的颜面。”

　　阿泽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白思若被她一惊一乍的动作晃得头晕。

　　萧惟然将阿泽衣服上挂的树叶摘下来：“那唯一一株金枝桫椤？”

　　“正是”阿泽猛地想起什么：“呀！大苗苗知道的多，我去问问她送什么最合适？”

　　说着，阿泽准备朝院外奔去。

　　“等等，阿泽”白思若赶紧叫住她：“阿娘这个时辰估计睡下了，明天再去吧。”

　　“好”阿泽甜甜一笑：“我先回屋想一想。”

　　白思若：“嗯”

　　阿泽又像阵旋风一样冲进屋里去了。

　　木头做的屋门吱呀作响，松动得仿佛下一瞬就要散架。

　　萧惟然满眼宠溺，微笑看着阿泽的方向，白思若见状拍了一下萧惟然的腿：
　　“阿然，你还笑？阿泽这么冒失，说不定是继承了你的坏毛病！”

　　“是吗？”萧惟然眉毛一扬，笑容更加愉悦：“嗯…阿若说的没错，我女儿这么聪慧漂亮正直英勇机智厉害尽责，这些都是因为我，跟阿若没有半点关系。”

　　白思若一听，气得去打他。

　　合着阿泽的好全是他的。

　　两人打闹一团，萧惟然趁机揽住她腰，把她抱到怀里。

　　两人四目相对，白思若揪住萧惟然衣领：“说，阿泽的优点全部出于我。”

　　“阿若，你不讲理。”

　　“说不说？”白思若把他衣领拽得更近。

　　“好，我说”萧惟然一脸无奈：“阿泽的优点…”

　　声音越来越小。

　　白思若只看到他嘴唇在动，后面内容完全听不清，她只好侧耳凑近他。

　　岂料，她一靠近，一个温柔的吻落在她脸颊。

　　白思若惊讶去看他。

　　便看到了萧惟然一脸戏谑得逞的笑容。

　　嗯，很欠揍。

　　“萧，惟，然。”白思若摩拳擦掌，对着他脸颊又揉又捏。

　　二人继续打闹了一会儿，忽然萧惟然顿住，神色严肃望着天空某处。

　　与此同时，一股巨大的能量波动从空中传来，还伴随着奇怪低幽的声音。

　　白思若也停下动作，朝天空望去。

　　今夜原本繁星满天，静谧璀璨，如今在星空的中央区域，却出现了大片的七彩光和黑雾，两者不断翻涌对抗。

　　加上已经波及到下界的能量，足可见战况激烈。

　　幸好此时是深夜，大部分人在睡梦中，不会发现异常。

　　“神上和魔又在打架？”白思若站起，仔细观察着天空。

　　萧惟然也从椅子上起来：“看这情况是了。”

　　两人一直留意着天上。

　　大半个时辰后，天空渐渐平息，恢复宁静。

　　二人正担心结果如何，忽然紫光七星阵出现，大司通从阵中走出。

　　白思若和萧惟然赶紧上前：“大司通”

　　意存：“刚才的异象，你们看到了，我就长话短说。
　　魔在神殿意欲偷袭神上，神早有预料，将计就计，把魔引入提前布置好的阵法中，并设下九重封印，将魔禁锢于神殿底。
　　期间不免打斗，所以有些能量溢到下界。”

　　“太好了！”白思若拉住萧惟然袖子跳起来：“大魔头被神上关起来了。”

　　意存被白思若的情绪感染，也眼含笑意：“没错，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魔应该都不能出来作乱了。”

　　白思若笑容灿烂：“这真得好好庆祝一番。”

　　萧惟然：“多谢大司通前来告知我们。”

　　“无需客气”意存脚下的紫光七星阵再次闪亮，她的身影很快消失。

　　白思若随即扑到萧惟然怀里：“阿然，好开心，超级超级开心。”

　　萧惟然含笑接住她：“看出来了。”

　　心情稍微镇定后，两人把其他地方都巡视了一圈，风荟林，浮香山，人族领地。

　　风荟林夜行灵族大半察觉到异动，警惕望着天空，不过还好，灵族一般都能猜到大概，相信神上，并没有慌乱。

　　经过浮香山的时候，好多精族聚集在中心的一个平台上议论着什么，可能是精族平常习惯安静休息，所以对一点细微的环境变化都很敏锐。

　　精族围绕的最中间，是一个穿红棕衣服的俊美男子，他是浮香山的山主乔确，原身是一棵巨大的红杉。

　　白思若和萧惟然来到浮香山的平台上。

　　既然这么多精族都发现了，山主也在这，她正好顺便把刚才神魔的事情告诉他们。

　　“仙使来了。”外围的精族们发现两人，给他们让开路。

　　乔确见到，朝两人走来：“巡察使，宣令使。刚才空中出现异象，不知仙使可知缘由？”

　　白思若和萧惟然走到乔确面前停下：
　　“乔山主，我正是为此事而来。
　　天界中，魔欲偷袭神上，反被神封印住，刚才的景象是神上和魔对抗时的能量外溢，大家不必担心。”

　　周围精族低声谈论。

　　乔确讶异：“魔被封印住了？”

　　白思若：“虽不是永久，但至少千年内，魔肯定出不来。”

　　乔确明朗一笑：“这再好不过。”

　　周围精族纷纷欢呼起来。

　　萧惟然：“乔山主若没有其他疑问的话，我们就继续巡视了。”

　　乔确：“没有，多谢两位仙使，仙使办正事要紧。”

　　“好”

　　白思若和萧惟然离开浮香山，去巡视人族地域。

　　人族很安静，基本都在睡梦中，偶尔有几个没睡的发现了，也当自己花了眼，没怎么在意。

　　二人回到愉园，阿泽尚在安睡，他们俩继续在院中看星星。

　　第二天早，阿泽一醒来便跑去了谧园。

　　萧惟然去了一趟行令院，将神魔的消息通知院长。

　　快到午饭时，白思若想把消息也分享给阿娘阿爹，于是和萧惟然前往谧园。

　　一进屋，桌上饭菜已经摆的差不多，冷延看到萧惟然冷哼一声：“干活不见你，蹭饭倒是准时。”

　　萧惟然习以为常，面不改色，从背后拿出一个食盒：“怎么会呢，冷大大？我带了一些菜来，而且今天阿若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

　　“真的？”冷延转向白思若。

　　白思若走近冷延，挽住他胳膊：“当然了，阿爹。还有什么菜，我去端？”

　　白思若冷延把余下的菜和碗筷拿上来，阿泽苗荔此时也出来了。

　　几人在饭桌前坐下，阿泽神情欢快：“小小若，小小然，你猜我准备给那个化人形的精族小女孩送什么？”

　　白思若想了想：“风荟林特产美食？鲜花？”

　　平时阿娘和众灵族来往的礼物，基本就食物和花。

　　“不是”阿泽左右大幅度摇头：“小小若，人家是精族，怎么可以送植物同胞当礼物呢？”

　　萧惟然开口：“饰品？法器？”

　　阿泽：“算是这个，具体一点呢？”

　　萧惟然凝眉苦思。

　　白思若见状说：“阿泽，你饶了我们吧，快揭开答案，你要送什么？”

　　阿泽俏皮一笑：“我准备送她一个太阳石项链和雨露翡翠手串。”

　　“太阳石？”白思若有些意外。

　　“对”阿泽兴致勃勃解释：“太阳石是一种橙色的宝石，晶体里面有很多细碎的片状矿物，看起来金光闪闪的，像太阳一样。
　　而淡绿色且澄澈透明的翡翠做成珠子，正如叶子上的雨露。
　　植物最喜欢阳光和雨露了。
　　于是我打算把项链设计成太阳的形状，手串设计成雨露的形状，怎么样？”

　　“非常巧妙”白思若拍手称赞：“精族小女孩一定会喜欢的。”

　　萧惟然脸上掩不住的笑容：“阿泽真厉害！”

　　冷延眉目温和：“不愧是我们家阿泽，好聪明！”

　　“是大苗苗给的指点。”阿泽望向苗荔。

　　苗荔视线落在白思若和萧惟然身上：“灵感我给了，找宝石和制作可就归你们了。”

　　“没问题。”白思若当即应下。

　　石头好找，大不了在人族市场上买，至于制作嘛，反正有阿然。

　　萧惟然：“放心吧，苗大大。”

　　冷延：“小若若，快说说你的好消息。”

　　“嗯”白思若清了一下嗓子：“阿娘阿爹，昨天晚上，魔被神上成功封印在神殿底，之后很长时间魔都不能为祸下界了。”

　　苗荔听后，立时笑意温暖：“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冷延摸着下巴：“总算把魔那个坏家伙关起来了。”

　　“哇，真的嘛？真的嘛？”阿泽注视白思若的眼神殷切：“神上这么厉害？”

　　白思若：“千真万确，而且阿泽，你也很有必要知道这件事，我们的风荟林林主。”

　　她着重强调最后几个字。

　　阿泽很快反应过来：“我明天便在林中发通告，把魔被封印的事情公之于众，让大家放宽心。”

　　萧惟然：“阿泽英明！”

　　“让我们举杯共贺此喜。”苗荔拿过桌上的米酒壶，给自己杯子倒了一杯，然后把酒壶递给旁边的白思若。

　　等所有人都往自己杯子斟满米酒，苗荔举起酒杯：“祝愿天下长安。”

　　其余四人同道：“天下长安。”

　　随即几人将米酒一饮而尽。

　　米酒甜滋滋、凉爽爽的，直甜爽到了心里。

　　白思若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羊肉：“我们快吃菜吧，光顾着说话，好多菜都还没动哦。”

　　其他人纷纷也动筷开吃。

　　萧惟然：“这道鱼好鲜好嫩。”
　　冷延：“那是，也不看谁的手艺？”
　　阿泽：“我喜欢红烧肉。”
　　苗荔：“喜欢就多吃点。”
　　白思若：“我觉得这个玉米莴笋清炒百合好看更好吃。”

　　这时阿泽警惕看着她：“小小若，你是不是又想骗我吃蔬菜？”

　　白思若：“哪有，你尝尝？”

　　阿泽夹了一口放嘴里：“嗯…还可以，但比不过我的肉。”

　　冷延给阿泽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吃多多，长高高。”

　　阿泽：“大延延，我已经和小小若一样高了。”

　　冷延：“还不够，得赶上你大苗苗的身高才行。”

　　萧惟然：“我觉得阿泽现在的身高挺好呀。”

　　冷延盯向萧惟然，目含不爽，萧惟然与他对视，丝毫不退。

　　眼见两人又要掐起来，苗荔开口：“阿泽想长多高长多高，你们俩别瞎操心了。”

　　白思若夹了块羊肉放萧惟然碗里：“阿然，快吃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萧惟然收回视线，冷延也继续夹起碗里的菜。

　　白思若松口气，想着阿泽这会儿有点安静，便去看她。

　　嗯，阿泽在埋头专心大吃，小半盘红烧肉已经被她解决了。

　　“慢点吃，小心噎着。”冷延见状拿了块西瓜放阿泽跟前。

　　萧惟然则用仙力清除阿泽唇边的食物残汁。

　　众人继续吃饭，交谈说笑声不绝。

　　三年后，春

　　夜晚，白思若和萧惟然并肩立在天恒山脉的一座山峰顶。

　　白思若观赏着天边的极光。

　　阿泽不当风荟林林主了。

　　之前阿泽一直说要超越阿娘，取代阿娘，结果她真当上了，却渐渐觉得林主工作无趣，每天处理的都是些寻常小事。

　　谁家的树不结果子了，
　　谁和谁又吵架，需要调解了，
　　谁想要某样东西不知道从哪儿弄了。

　　处理还得温和耐心，脾气不能暴躁。
　　更得及时有效解决，不能懈怠不理。

　　总之，阿泽干了三年，觉得林主束缚多、不自在，一点也不好玩，所以，不干了。

　　在今天的春启大会上，阿泽宣布离任，新选出来的林主是一个蓝羽雀灵，蓝一。

　　她的声音非常好听，带有治愈和令人开心的力量。每次她一唱歌，美妙动人的歌声，会让周围听到的灵族瞬间安静下来，围在她身边全神贯注地聆听。

　　而这个特点，显然非常有利于她的林主工作。

　　每次她一开口，不论说的内容是什么，对方所有不好的情绪瞬间消失。

　　加上她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广博的学识和敏锐的感知，仅一两个月便对风荟林各项事务游刃有余。

　　虽不想承认，但蓝一的确做得比阿泽好，更适合林主之位。

　　至于阿泽，没了林主责任的约束，全世界的疯玩，还带走了那个精族小女孩，金枝桫椤精，罗暖。

　　起初是阿泽老往浮香山跑，找罗暖玩，后来是罗暖总黏在阿泽身后，姐姐姐姐叫个不停。

　　大概是因为阿泽贪玩，而罗暖也是贪玩的年纪，所以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为此事，浮香山山主乔确来找阿娘诉了好几回苦。

　　什么浮香山好不容易添个小女孩啦，
　　精族把她当宝贝，看得跟眼珠子似的，结果被阿泽拐走了啦，
　　之前还每天晚上回家，现在大半个月都没看到罗暖人影，大家伙儿很担心啦。

　　阿娘理亏，只能连连说好话解释，说阿泽有分寸，会保护罗暖周全云云。

　　最后阿娘保证，最多两个月，一定让阿泽把罗暖安然送回浮香山，乔确这才放心离开。

　　而阿娘把这个任务交给了自己。

　　倒是不急着带阿泽和罗暖回来，反正还有一个多月时限，让她们先玩够了。

　　以阿泽的武力，下界基本没有能伤害到阿泽的生物。

　　白思若的思绪随意蔓延，这时，她发现极光的光芒愈来愈盛。

　　青绿色的极光如同一条迎风飘扬的丝带，向地面飞舞而来。

　　逐渐变得越来越大，好似巨大的一泓碧水，游动在天空上方。

　　炫丽迷幻，疑在天界。

　　从没在下界见过如此盛大的极光。

　　她好奇问：“阿然，这次的极光格外闪耀。”
　　萧惟然回：“是，感觉还带着特别的能量。”

　　二人正揣测间，收到了大司通发来的讯息。

　　“天界一位二十万年仙龄的仙长选择元化了，她是天界最年长的仙之一，
　　如今神上归位，魔被封印，她再无挂碍，修得圆满，化为源本。
　　下界的诸多异象不必担忧，仙的元化有益无害，可保下界几十年风调雨顺，物质充盈。”

　　白思若和萧惟然相视一眼，竟是仙长元化。

　　元化是指仙的死亡。
　　不，这样说不准确，因为仙没有寿命限制，只要仙愿意，可以一直一直活下去。
　　虽然魔理论上有能力杀死单个仙，但有神上和天界的保护屏障在，以及和众仙之间的合力对敌，魔根本没这个机会。
　　天界已知记载中，没有仙被魔杀死的先例。

　　所有的仙都是自愿选择元化的。

　　为什么仙长要放弃长生，选择元化呢？

　　白思若有点想不明白。

　　也许是活得时间太久，无聊了吧。
　　也许是大司通说的，她修得圆满了。

　　“阿若，你看”萧惟然揽住她腰，给她指向前方一处。

　　白思若顺着他指的方向去看，只见有绿色光点从空中落到树林里，而那处树木肉眼可见立马生长窜高一大截。

　　越来越多的绿色光点从空中落下，像下雨一般，落到土里、树上、生灵身上。

　　由疏变密，降在大地的每一处。

　　白思若伸手接住面前的光点，是那位仙长的仙元和能量。

　　她明显感觉到，下界灵气迅速充沛起来，令人心旷神怡，通身活力丰盈。

　　不知不觉，天亮了，
　　云朵被染成浪漫的粉，横堆在天际，
　　层层叠叠，浓浓淡淡，美得多变，
　　山峰映成了静谧的蓝，耸立于地上，
　　影影绰绰，朦朦胧胧，美得深沉，
　　后来，太阳从天边升高，
　　金色的阳光挥洒大地，
　　一切都明朗起来，
　　翠绿的叶，比昨日更茂，
　　明红的花，比昨日更妍，
　　植物们仿佛有了思想，个个摇枝舞叶，
　　动物们也苏醒察觉到，纷纷欢鸣畅奔，
　　它们看不见仙的能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它们由衷表达着自己的激动和喜悦。

　　可以预见，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下界会有更多的新魂魄和新生灵出现。

　　此刻，白思若明白了。

　　对于仙来说，生命的终结不是死亡，而是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

　　与造化合一，与自然同生，与世界共在。

　　一个仙消失了，但更多的生机出现了。
　　一个仙离去了，但以后的无数生灵，都将印证她的回归。

　　“阿然，今天的日出好美。”
　　“是啊，新的一天，正在来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