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凤凰 ...
-
花玉墨撞上的这个孩子叫隋月生，辽宁省花滑队的双紫薇之一。花玉墨道歉时打量了他一眼，发现这孩子还真就挺好看的。
隋月生长着珠圆玉润的一张娃娃脸，两只桃花眼忽闪忽闪地亮着光。齿白唇红，皮肤润白，一对眉毛好似流星划过的足迹。
“你没事儿吧？”隋月生的声音清脆又响亮，“对不起，我刚刚着急找人，没看见你……诶，你是？”孩子忽闪忽闪的眼睛在花玉墨脸上流转片刻，随即爽快地伸出手:“你好，是花玉墨选手吗？我叫隋月生，祝你在辽宁的赛程中一切顺利！”
“你好。”被对方响亮的嗓音一衬托，花玉墨的声音就显得平静而沉着，“请多指教。”
两只手在阳光下交握，一位初出茅庐的小男孩和一个被称作紫薇星的运动员在同一片冰场上相遇。
“我带你去看看别的选手吧，你也熟悉一下这里。”隋月生热情地挽起花玉墨，男孩略微不适应地皱皱眉，转头看向身后的教练。
“去吧，早点回来就行。”林志鸿也不敢拿主意，转头看向徐骏，徐教练笑着点点头，他深知隋月生这孩子天真善良，待人热情，也放心让花玉墨去玩一会儿。
隋月生首先向花玉墨介绍了双紫薇星的另一名运动员:“花玉墨选手，你看，这是苏与杭。”一名八九岁的小选手朝花玉墨友好地微笑着。
苏与杭的身材跟花玉墨一样纤瘦，眉眼疏疏淡淡，精致而耐看，皮肤呈柔顺的奶黄色，细细的罥烟眉下是一双如水般温润的含情眼，鼻梁上架着一副啤酒瓶底厚的眼镜。
“你好。”苏与杭的声音又轻又软，像是害怕打扰别人一样。
花玉墨露出了天真烂漫的笑容，向他礼貌地微微颔首:“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前辈的名字起得真好。”
接着隋月生又拉着花玉墨聊了许多省队生活的趣事，花玉墨听着新奇，听着隋月生和苏与杭那些在少年组来说称得上傲人的成绩也忍不住心生向往。
“你看，这是我们之前比赛的照片。”隋月生越说越高兴，干脆拿出一张自己拿着金牌的照片，半炫耀地递给花玉墨。
“真漂亮，真好看。”花玉墨看着照片上隋月生意气风发的眼神衷心赞叹。
——我也要这样。花玉墨反复咀嚼着这句话，瞳孔像只猫一样压紧了。
我也要登上领奖台，站在世界的至高点上俯瞰众人，展现出全部的风采。回到房间的花玉墨微微闭上双眼，双手反复在琵琶弦上拨弄着。
“玉墨又在弹琴了？”听着隔壁隐约的琴声，徐骏忍不住笑着问林志鸿。
“嗯，弹的还是《水龙吟》。”林志鸿听了一会儿，判断道，“看来他还挺喜欢这首歌的，多亏当初没听我的选《白鸟之湖》。”
徐骏不无得意地一笑，埋头继续忙着写给花玉墨的选曲心得。
男孩脱下手套，叠放整齐，小心翼翼地将白手套上突兀的褶皱一一抚平。随后，他抱起了一旁安安静静躺着的琵琶，手指在四根琴弦上挨个抚弄，转轴调音，不成旋律却别有一番风情。
“无论如何，你们都要当心些那个小选手，他的实力也很强。”马教练给孩子们做赛前最后一次思想工作，最近比赛中，这样的谈话非常多，苏与杭心里清楚，这些话都是说给隋月生听的，最近他的天才师兄可能有点飘。
嗯，总感觉说了也没用，反正自己是滑不过他。苏与杭叹了口气，暗暗祈祷新来的花玉墨能给隋月生点教训。
回到房间后，苏与杭推开窗户，听到隔壁隐约有琴弦的声响传来。
“还挺好听的……”苏与杭听了会儿，自言自语地关上了窗户。
花玉墨今天练习的时间比平时长了点，因此过敏反应也各位严重。看着摘下假指甲后红肿的双手，孩子忍不住皱了皱眉。
抹药膏的工夫，花玉墨忍不住又看了几眼桌子上那五根凤钗。最大的那只凤凰的眼睛是一对绿莹莹的小石头里面隐约闪现出几缕疯狂的光芒。
这是八岁的花玉墨第一次走向赛场，他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教练会让他去面对隋月生苏与杭这种级别的对手。
“真期待和他们俩好好比一场。”花玉墨看着凤凰绿色的眼睛，眼神随着灯光暗淡下来，“祝我好运吧，晚安。”
按照抽签顺序，花玉墨正好在隋月生和苏与杭后面出场。隋月生完成得不错，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中间也没有出现大的失误。他下场时极度傲然地扫视了周围一眼，似乎在提前宣告着他隋月生的胜利。
徐骏注意到，马教练在这一刻背过头深深叹了口气。
苏与杭表现的也不错，但是中途摔了两个跳跃。林志鸿惋惜地摇了摇头，这孩子被隋月生那一个眼神盯得太紧张了，心理防线有些崩溃。
——这心理素质要是放到国际赛场，估计就得崩盘了。林志鸿心里这么想着，转头看向了隐没在暗处的花玉墨。
他的宝贝徒弟在黑暗中站得笔直，视线在赛场周围冷酷地流转着，时不时在苏与杭身上停留一下。苏与杭显然有些慌了，他的信心被刚刚的摔倒进一步击碎。
“教练，那是谁啊？”花玉墨漂亮的眼珠停在了观众席上，“好像单纯是来看隋月生和苏与杭的，还不是他们父母……月生的家长在后边坐着，与杭的在前排。”
“嗯……”徐骏刚刚一直盯着苏与杭看，转头一看花玉墨眼神的方向吓得一激灵，舌头都有点不利索了，“秦……秦指导？”
“啥？秦大哥来啦？”林志鸿，当初在国家队被秦指导拿着笤帚追在屁股后面抽的典型熊孩子，听到徐骏这句话本能地打了个寒颤，“秦大哥不是喜欢去看青年组的比赛吗？怎么跑少年组赛场来了？”
“可能是因为这次青年组确实是没什么看点吧，有不少运动员知名度还没有月生和与杭他们高。”徐骏到底脑子转得快些，这届青年组的运动员实在有点默默无闻，估计秦指导觉得没什么可挖的，就跑到少年组来看辽宁这对双紫薇了。
有一说一，秦指导严厉是严厉，但忽悠人的技术也是一绝，当初林志鸿和徐骏就是这么被他给挖到国家队去的。
这边俩教练还琢磨着为啥秦指导要来辽宁，那边的苏与杭完成表演后已经崩溃得快哭出来了。花玉墨抿了抿嘴唇，拂去手套上实际上并不存在传染可能的过敏，迈出昏暗的地带，上前拥抱了一下苏与杭，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前辈，你很优秀。”
他的声音轻盈又柔软，像一片羽毛似的在苏与杭心间轻轻一点。他刚说完，苏与杭趴在花玉墨的肩上，眼泪就掉了下来。
花玉墨用力拍了拍苏与杭的肩膀。
全场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了花玉墨的身上，准确来说是他的头上。
花玉墨满头乌云高高绾起，发间插着凤钗，两侧各有一只青凤，后侧探出两只金色的凤凰头，正面中央是一只特别大的花丝凤，每只凤凰的口中都衔着一串玉珠子，花丝凤的一双眼睛是一对小小的绿宝石，在灯光的照射下闪烁着隐隐的凶光。
“注意安全。”挡板前，徐骏和花玉墨双手交握，花玉墨一双标准的凤眼锐利而滚烫。
“教练，我能赢。”花玉墨轻柔地笑了笑，松开紧握着徐教练的左手，转身滑向了冰场中央，五只凤凰口中的玉珠串轻轻摇曳着。那繁复的头饰相较于他单薄的身材来说显得极其沉重，简直叫人怀疑他能否戴着这样沉重的头饰完成跳跃。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志鸿总觉得在听到花玉墨的名字时，不远处的秦指导往他们这边张望了一眼。
徐骏蹙眉不语，目光集中在花玉墨的背影上。
“教练……？”七岁的花玉墨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教练的袖口，“那是谁啊？”
徐骏抬头：“那是你队友，叫林小楼，原本是在俱乐部训练的，后来被推荐来这里了。”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花玉墨想起两句诗，随口念叨出来。他看看周围没有别人，踮起脚凑到两位教练耳边轻声问：“教练，他平时是不是经常丢三落四啊？”
“别乱说。”徐骏略带责备地向自己的宝贝学生投去一瞥，“我也不了解他，不要乱评价别人。”
花玉墨委屈地一撇嘴，本来就是嘛。林小楼要不是个粗心大意的家伙，他的动作连贯性怎么会这样差？每做一个跳跃都像是要用脑子思考几秒钟似的，简直浪费时间。有时还有回去补救一下忘记的动作，尽管他的所有动作都干净漂亮，但是看起来依旧不甚美观。
结果还真让他说中了，林小楼一下冰场就忘了自己的背包扔在了哪个角落里，转头把冰场翻了个底朝天，旁边目瞪口呆看着的林志鸿把目光在他和花玉墨中间切换了好几个来回，心想这孩子怎么猜得这么准。
所以花玉墨的天赋点跟别人不太一样，对手揣摩自己，他也可以揣摩对手，大部分时候包括但不限于技术优劣、性格特点、喜好爱好。
隋月生是个相当的技术流，这点肯定毋庸置疑，花玉墨也知道自己比他不过。
花玉墨赢他的信心来源于隋月生完全不在线的表演力和感染力，技术性强，而观赏性不足，看的单纯是跳跃。
徐骏曾经教过他，花样滑冰如果不要求表演力，充其量只能叫花样跳跃。记得说这话时徐骏还示意他看了眼镜子，说他上了冰场不好好演就是辜负了他这张脸。
花玉墨觉得有道理。
好在他也有天赋，因此他的表演力和感染力很快就拔了尖。上次让他试了试《黑天鹅》，获得了满堂喝彩。
这一次的《有凤来仪》也是如此。花玉墨转身回眸，凤凰的影子就出现在了身上。
少年俯身，双臂扬起，轻盈地在冰面旋转一圈，随即右脚冰刀一点冰面，身体被腿部肌肉带来的冲力轻飘飘地托起，快速旋转两周，落回冰面，左腿下意识抬起，右膝接下冲击力支撑住身体，向后滑动几步才恢复平衡。他的跳跃高而飘，就是远度差了些。
《有凤来仪》这首曲子花玉墨扒谱扒了两个半星期，他知道自己这段滑行不会耽误太多时间，下一个动作能稳稳地卡在音乐上。
花玉墨又续上一个2lo，轴心紧而稳定。接着，男孩双腿前后开立，杨柳般的腰肢向后柔韧地弯曲下去，双臂后扬，像是仰头拥抱世界的小凤凰。
仅仅三个动作，这个年满八岁龄不到四个月的小男孩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错，就是差了点东西。”徐骏倒是没有对花玉墨的出色表现表现出太多的自豪和夸奖，只是微微颔首，表示赞许。
“一会儿玉墨下来你克得好好夸夸人家，人孩子表现得多好。”林志鸿拉着徐骏道。
“嗯。过两天给玉墨联系个古典舞老师吧，现在玉墨的感染力够了，但是……”徐骏看着冰面上的少年，“表演缺一点灵性。”
“嗨呀，你对一八岁孩子哪那么多要求？”林志鸿埋怨地翻了徐骏一眼。
花玉墨没听见他教练说了什么，只是沉浸在自己的表演中。几段漂亮的滑行过后，花玉墨在两个跳跃的结尾微抬右脚冰刀，双手抚向冰刀，轻柔地向头顶一带，细长的腿弯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宛若八音盒上闪闪发亮的金凤凰。
乌云间的花丝凤金光璀璨。
冰场上的金雏凤光彩夺目。
花玉墨最终以一个成功率不算高的3T结束了他的第一场比赛，五只花丝凤口中衔着的玉珠串如柳条般摇曳。
隋月生的家长带头，愣愣地拍了两下巴掌，随即，现场爆发出一片热烈的掌声。他们不知道该给这个孩子扔下什么玩偶或花束，只能用掌声来回报花玉墨的精彩表现。
是难得一见的、几乎没有丝毫差错的表演。
隋月生目瞪口呆，他恍然明白过来，自己输了，输在了这个初出茅庐的小男孩手里，但是，他输的心甘情愿。
“感觉怎么样？”徐骏笑吟吟地给花玉墨拧开一瓶水。
“我很期待明天的比赛！”花玉墨俏皮地眨眨眼睛，凤眼间流转出一缕尖锐的光。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4.凤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