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坠冬夜》未悄

1、第 1 章

　　我是半夜被冷醒的。
　　起初还以为是炉子生得不够旺，迷迷瞪瞪下了床找了半天才想起来，现在是21世纪，已经没人用炉子这种古老的东西生活取暖了。

　　我在沙发靠垫后面找到空调遥控器，看着上面各种乱七八糟的按钮，思索了好一会儿，还好顺利地找到了升温的键。

　　我拢了拢身上的睡袍，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往回走，随意地瞥了眼窗外，发现外面在下雪。

　　蒙纳地尔的冬天是会下雪的，这个认知让我恍惚了一下。毕竟我已经有几百年没见过蒙纳地尔了，上辈子临死前对它的记忆还是夏天，最炎热的盛夏，仿佛能够炙烤和蒸发所有阴翳里的罪孽。

　　雪下得很大，原谅我贫瘠的词汇想不出该用怎样的语言去形容它的美，脑海中蹦出来的语言不过是“像鹅毛一样飘落”。

　　我着迷地看着窗外，有那么一会儿已经伸手要去开窗户了，碰到冷冰冰的窗户把手才想起来，好不容易用空调调高的温度，这一开窗，就会前功尽弃。

　　但我也不打算拉窗帘了，雪地的反光让外面看起来好像有路灯。

　　借着那黯淡的光线回到床上，你已经醒了。

　　其实也猜得到，你这样浅眠的人，就算我再怎么放轻动作，也不可能让你没有察觉。
　　你永远戒备而敏感，这世界于你而言就是一个巨大的滚轮，稍有不慎，我们全都会被卷进去，然后碾压得粉身碎骨。

　　亲爱的，其实有很多次我想告诉你，不需要再那样警醒，这里已经不再是几百年前那个属于我们的破碎而摇晃的时代。
　　这里安全，寂静，或许有点儿无聊，但对于两个已死之人来说，是堪比天堂的结局。

　　你的眼睛是淡金色的，从以前我就一直觉得，不像太阳，更像月光，尤其是雪夜被遮住的、那一缕朦胧的月色。

　　你在真正的夜色中望着我，不需要语言，但我看懂了疑问。

　　我主动回答：“太冷了，去开了空调。”

　　空调这个词，对两个旧时代的遗物来说颇为陌生，好在我们都在尽力学习这个全新的时代。

　　说来好笑，你我一同重生到这个时代，让原本连死亡都割不断的剑拔弩张变得毫无意义，到最后干脆接受现实，睡一个被窝，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好像一对温馨普通的伴侣。

　　我不确定“普通”和“温馨”哪一个词离我们更遥远一些，总之，让过去哪些老家伙看见我和你现在竟然处在和谐的同居状态，他们恐怕是要从坟墓里跳起来。

　　他们大多都葬在蒙纳地尔，但我到现在也没有打算去看一看。严格来说，是没有勇气。

　　我们究竟是怎么又有幸活了第二世，我没有弄懂，一向无所不知的你居然也不能。
　　但没有关系，既然老天垂怜给了我们这样珍贵的机会，接受了就是。

　　我倒是想看看，没有杀戮，没有敌对，没有世仇与对立，你到底是不是还能安稳地睡在我怀里。

　　我回到床上，掀开被子抱住你。让我有些意外的是，你竟然没有要和我分床或者分被子睡，要知道上一世你连和我搞的时候都要把枪压在枕头下，随时准备崩了我，仿佛我不是你的XA工具，而是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所以，还是那句话，也不知道老家伙们究竟是看见我们重新搞在一起比较震惊，还是看到我们如此……和平地搞在一起更惊悚些。

　　你的身体很冷，像结了冰的湖面，很多次我想要触碰，又怕被冻伤。
　　我胆大包天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感化你这块石头，你也难得大发慈悲，没有把大腿绞在我的脖子上；尽管我必须承认，那是值得让我吹口哨的漂亮风景。

　　你的睡意本就是被我的动作所中止的，这时候重新涌上来，连声音都黏上了越来越沉的困意。

　　“明天……”你说，“橙子树。”

　　听起来很跳脱的两个词汇，但我还是听懂了。我吻了吻你深色的头发，那让你看起来更像是黑夜，我说，我知道，明天我就去给它们保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