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六） ...
-
（六）
沢田纲吉那么问完后，就见那个小女孩儿睁大了眼睛，鼓着腮帮子，像是一只青蛙一样。
艾丽抱着那团布，蹦到沢田纲吉的床边。盘腿坐在地上，用白嫩的小手将布打开。
沢田纲吉坐直了身子，边笑边看着小女孩儿把布一层层的打开……那小心翼翼地动作像极了搞情报战的。
慢慢地，一瓣金黄色的花瓣从布中露了出来——紧接着整朵花展现在沢田纲吉的眼前。
绽放得正灿烂的向日葵丝毫没有因为在布的包裹中而退缩半分。它昂头迎向照入落地窗帘的缝隙中的一缕阳光。
……
沢田纲吉不知为什么，他最近总是会想起金色的向日葵。黑手党世界中的残酷与杀戮是他人生当中不折不扣的梦魇。而他就像那朵向日葵，在黑暗与肮脏中寻找着光亮……可他又不像向日葵那样幸运，迄今为止，也没能找到那缕一直陪着自己的阳光。
“叔叔——！你别发呆了！”艾丽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两只小手紧握住向日葵的根部，身子微微向前探出，把那朵金色的向日葵举到了正在发呆的沢田纲吉的眼前。
艾丽歪着脑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沢田纲吉接过她手里的向日葵，笑意盈盈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说：“谢谢艾丽。不过这向日葵活不了多久，上次你给我的那支向日葵还没拿到家，它就已经蔫了。”大抵是身体刚刚转好，说话不经脑子。他刚刚说完，就有些后悔了。人家小姑娘好不容易给他拿来一朵向日葵，他还这样败人家的兴……
意料之中的，他看见艾丽鼓着腮帮子，嘴里嘟囔了一句，声音极小。
但他从嘴型还是看出来了艾丽说的那句话——“那艾丽下次送叔叔你个不会蔫的地雷好了。”
他失笑，刚刚开口准备转移话题时，就被艾丽突然加大声音的话语打断：“叔叔，你不去细心照料它，它就不会长高高。”艾丽的语调像是在教育晚辈。
沢田纲吉愣了愣，硬是没说出来一句话。
“我跟向日葵关系可好了。我知道它不光需要大自然中的阳光，还需要主人给予它心灵上的阳光。”艾丽蹙眉，说完便咬了咬嘴唇，样子看上去很是逗乐。但沢田纲吉此时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因为他现在感觉自己在被一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教育，只觉得心里郁结起来。
“好了，我知道了……”赶在艾丽准备接着说下去之前，沢田纲吉先出了声。虽说艾丽说得在理，但他心里实在是不想被一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小女孩儿说。
“对了……艾丽你怎么在这里？”沢田纲吉摸了摸正在气头上的艾丽的头，换来了艾丽的一个白眼和越来越鼓的腮帮子。
他笑出了声，手上传来艾丽头发的触感很是柔软。他伸出去摸头的手禁不住加了几分力道。谁想他这一摸，让艾丽头上系的发带开了结——蝴蝶结一下自己开了。
艾丽龇牙咧嘴地看着沢田纲吉，脸上的五官再度皱在一起，而呈现在沢田纲吉眼前的就是个活生生的包子。
——他原本想要道歉的，结果他被那个加大版的真人包子逗乐了，乐得没法说出完整的话来。
艾丽气鼓鼓地把发带再次盘在了金色的脑袋上。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她攥着发带的两只小手似乎不太配合，来来回回地在头上纠结着，发带死活也系不上。本身意大利今年的夏天就很炎热，再加上沢田纲吉因为发烧的缘故所以屋里被强迫性地关了空调，原本就很热的艾丽经过这一番系发带的纠结，额上不禁冒出了汗。
艾丽干脆自暴自弃地把发带扔到了一旁的地板上，然后自己也盘腿坐在地板上，用手当扇子扇风。扇了会儿，便睁着大眼睛、瘪着嘴一动不动地看着沢田纲吉。
注意到右下方投来的可怜兮兮的目光，沢田纲吉忍不住地说：“…………要不然我帮你系上？”
艾丽赌气似的把发带从地上抓起来，塞到他手里。眨了几下眼，好像在说“叔叔你比我还笨，根本就系不上，不信你就试试”。
“这东西怎么系……？”沢田纲吉略带苦恼地看了看手里条状的绸布。
“不告诉你。”艾丽十分得意地说。像是一下开心了起来，高兴地笑了两声。然后就脱了鞋，在他屋里的地板上蹦蹦跳跳地转了起来，一连转了好几个圈。裙摆随着她的转动也转了起来，裙沿染上了一丝阳光的金色。
最后，艾丽停在他床边不远处，一脸好奇地戳了戳放在他床边的一束花。用皱起的小鼻子闻了闻，继而她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好像想到了什么。
她两步并一步地蹦到沢田纲吉的床边，蹲了下去，用手扒在床沿上，只露出半个小脑袋，说道：“哥哥，这花可以送给我么？它好香哦！”
沢田纲吉看着她那满脸的期待，又不好意思说不送……但毕竟这花是京子送来的，就算抛开个人感情，只从原则上来说，他也不能转手就送给别人。
“艾丽，那花是别人送来的……”沢田纲吉指了指那束花，但他没指望着艾丽能就此罢休。
不过出乎他的意料，艾丽只是有些失落地点了点头，说了句算了。就接着鼓弄别的东西去了。
“今天是爸爸带我一起来的。”艾丽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个小棒，在一个小鱼缸里搅和着，红色的小鱼摆动着小尾巴，往来翕乎。
“嗯。”沢田纲吉随口应了一声，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那天我和叔叔私奔完，回到家里，爸爸竟然没有说我。”艾丽仰起头，略微疑惑地说，“爸爸还让我多跟叔叔你来往……真是搞不懂大人在想什么。”艾丽不禁蹙眉，她的两条眉毛又打起了架，一副“大人的世界我不懂”的样子，十分逗趣。
沢田纲吉手指尖一阵刺痛。他似乎从艾丽的话语中，得出了根本原因。
黑手党中联姻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有的是两个家族关系并不好，但是它们同样强大。于是，为了日后能互相赚取利益，便联了姻。这样既有助于关系缓和，又有利于牟取最大利益；而有的便是两个家族关系不错，但其中一个家族明显强大繁荣于另一个家族。于是，后者为了日后家族的发展便联了姻……当然，这种情况的前提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他揉了揉太阳穴，一下明白了那天雨夜他给艾比亚首领打电话说艾丽被自己带出来时，艾比亚首领非但没有恼怒反而有些开心的原因。
而他那原本转好的心情也在他想通整件事情之后一下落入了低谷……被利用的感觉充斥了他的脑颅。
……
“听爸爸说叔叔生病了……于是我就截了一朵向日葵。希望哥哥你能快点好起来。”艾丽直盯盯地看着纲吉，眼神中满是诚恳与纯真。
“……真的很谢谢艾丽。”沢田纲吉虽然明白眼前这个小女孩儿没有任何恶意，也没有任何想要利用自己的情愫。但他真的开心不起来——他虽然觉得自己只是把艾丽当妹妹看，根本不会出现他所想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情况，但被人利用的感觉让他心里很酸涩，而且对方还是艾丽的爸爸。
“叔叔……”艾丽停下手里逗小鱼的动作，很认真地看着他：“我原先生一场大病的时候，爸爸妈妈都没有回来……连照顾我生活起居的阿姨也去清扫会客厅而没有来看我。”
沢田纲吉定睛看着她。
“那天是我发烧的第三天，温度好像一点也没退下来。那天下了好大好大的雨……听着外面打雷的声音，我真的好害怕……想要打电话给别人，却又找不到一个能来看艾丽的。”艾丽低眸。
沢田纲吉看见她眼眶犯了红，好像快要哭出来似的。也顾不得刚刚觉得自己被利用时的些许愤怒，连忙掀开被子，穿上拖鞋，走到艾丽面前蹲了下来，摸了摸她的头。嘴唇上下碰动了一下，却又不知要说些什么。原本在脑海中想好的安慰的话语，此时全部在嘴边消失殆尽了。
“所以，我就想叔叔是不是也会孤单……也会找不到一个人在自己生病或者脆弱的时候来陪着自己……”艾丽吸了吸发红的鼻子，认真地抬头看着他。
这番话不禁让沢田纲吉怔住了。他想起了自己那时想要跟京子说让她留下来陪自己的心情。心脏像是被什么紧紧攥住一样，下意识地说道：“会的吧……”
艾丽红着眼看了他一眼，然后猛地站了起来，光着小脚丫爬上他的床把那朵向日葵拿了下来，继而又跑回来，把向日葵举到他眼前，说：“叔叔，艾丽发誓会在你生病的时候一直陪你。所以你能不能允诺艾丽，只要一有时间就去陪艾丽一起玩？”
沢田纲吉刚想说些什么，就见艾丽把向日葵又向他靠了靠，目光坚定地说：“沢田纲吉先生，您是否愿意嫁给我，对我不离不弃？”
………………
………………
“艾丽……”半响，沢田纲吉从僵硬中缓了过来，开口说道。而此时此刻，他脸上绽放出来的笑容堪比向日葵般灿烂。但不知道为什么，艾丽在看到他的笑容后，禁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沢田纲吉接着说道：“艾丽，下次咱们一起玩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艾丽歪着头，眨了眨眼。
“游戏的名字是‘火烧电影光盘’。”沢田纲吉笑得春风满面。
“………………”艾丽立刻泪眼汪汪。
从此，沢田纲吉的人生目标除了撑起整个彭格列家族之外，又多了一项
——那便是烧毁掉所有荼毒花季少女心灵的三流言情电影光盘。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