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径有梨花》沉雾未开

7、七 花妖咒

　　威河将军的筑梅夫人与我一直相识，若论起年岁，我还要称她一声姑姑。是的，她与我同是花妖，又同样难逃情字一关。威河将军喜梅，宅中大半土地都成了梅园，筑梅夫人日日看他练武，听他读书。日久成情，就与他做了三十多年的夫妻，两人感情甚笃，一直以来在下界被传为佳话，小小妖仙们一落成人形就幻想着有朝一日可以遇到自己的“将军”。

　　直到那日他被下令处死。

　　世上两样东西最要避而远之，一是小鬼暗算，二是妖言诅咒。从筑梅夫人闹上大殿赌下狠咒时我就暗自小心，却没想到，还是成了真。

　　那天回来后，边鸾向我请罪，她说她知道那晚的宴会并没有召我去，她是觉得替我不甘心才没有告诉我，以为一切都是误会；她说她其实看见了诏书，和传言相差无几。她红着眼跟我解释，我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只记得那句“无名无分的卑劣侍女”，他眼中，我不过如此。

　　后来的几天，我只坐在庭院台阶上，宿昔不梳。听着外面锣鼓喧天的立后仪式，看着皇宫红锦铺地，盛典持续了三天。

　　“姐姐，其实，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说。”边鸾许是看不下去我这种样子，犹豫开口。见我不语，她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再过几日，后宫就又剩姐姐一个人了，那婳筝，要……要去西辽国的。”

　　我一愣，回头看她，见她神色严谨，不似玩笑。边鸾解释道：“我那天去找诏书时，听得两个外使在密语商量，说是要殿下身边那位独一无二美人来做商量。不过这事他们应该还没知会殿下呢。”

　　见边鸾说的含糊不清，我无奈摆手：“罢了，这没来由的事，别再提了，”况且如今他们其乐融融，他们的事连民间都有美话口口相传，人人称颂，我只当是我没这福分罢了。

　　人人都说心死不过一瞬，我抱着过往回忆在这冷清的宫殿里数着日子。可我看着逐渐枯败的宫门，每夜却听得见从皇城另一边传来的笙歌绝唱，嬉笑欢腾。我听说他带婳筝出宫游乐，看遍良景，饮遍美酒；我听说他因婳筝一句独爱红妆便在宫内亲自种下十里锦红；我看到他一脸柔情挽着她手从我跟前经过却无视婢人将我撞倒，地上砂砾刺破手臂……

　　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在我心上划下一道道口子，总会愈合。直到那天我倚在墙角看他背手而立喝令宫人伐尽了长乐坊的所有梨树。

　　边鸾气的发抖，她死攥着我的手腕，咬牙切齿：“姐姐，你好好看看你爱的良人，他负了你的情，伤了你的心，又断了我们族类的根！”

　　我只觉得四肢发冷，全身无力：“这不是他的本意，不过是因为婳筝……”

　　“婳筝？对，什么都是婳筝，他为她把你打到流血，为了她对你不管不顾，为了她许久不曾来看过你，为了她任凭你在内宫受尽委屈……姐姐，为了她，他都不再爱你啊。”

　　我不语，心尖炙热的疼痛，我一边努力大口喘着气，一边死死盯着他不肯把视线从他俊逸深邃又似乎陌生的脸上移开。

　　世间玄虚最难琢磨，说完这话不过两月，一切都有了异象。那日我站在残墙内里看着他与婳筝相偎着策马而去，而周遭的乱马铁蹄，兵戈征戎无数次将我撞倒打伤。宫城外有股火势越来越大，我听得远处边鸾凄声尖叫，如夜莺啼血。

　　边鸾走的时候跟我说：“姐姐，一日是妖一世都是，你的心原来是不会死的，即便他现在亲手将你的心凌迟，你只要看着他就又会痊愈了。姐姐，所有人狠心都不及你，从你杀了第一个人开始，你就注定会为他不顾一切；所有人受的的痛苦也不及你，你亲手将自己推到了火坑里。不过，你都是活该。”那是我们的最后一面，她神色平淡，看着我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