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径有梨花》沉雾未开

1、一 花正好

　　七年前，我还在梨树的枝头上。

　　西门宫里的长乐坊一直是整个皇宫里最招人厌恶的地方，一到春天，整个宫内姹紫嫣红，只有长乐坊里长满了梨花，白茫茫地，像一片白雾晃得人睁不开眼，而梨白不祥。

　　那一年的长乐坊却第一次成了宫里人们谈论的对象，冬末的最后一场雪还未消融，依然在各处枝桠草堆上厚厚的盖着。长乐坊梨树的枝桠上却盛开了一朵前所未见的梨花，骨朵甚大，同是洁白，却压住了满院盛雪的光彩，清香十里。人们争相来看，却也站的远远地，生怕被这不祥的梨白染了晦气。我偶尔睁开双眸看着他们的畏惧，不由发笑。

　　他初次来时，最后的那点积雪也消得没有了，我耸了耸僵硬的身子，一睁眼就看见他在我面前站着，离的那么近，几乎触到了我的枝头。有几缕乌黑的发丝被风吹到了我的脸上，痒的难耐，我不由抖了抖花瓣。却听得他一声轻笑：果真是一株奇蕊，花色通透，香气彻骨。这样的珍物要好好护着才行。

　　自那起，他便经常来看我，眼神深邃通亮，温柔的笑着抚下我花瓣上的露水枯叶。我便努力日日开到极致，长乐坊的香味更浓了。这一开就不再凋谢，四季如一日，流言也传的越来越广：长乐坊里出了邪气了，那梨花不会凋落了，白的吓人啊，真是不吉利只怕要断了咱们的国运啊……

　　圣旨到的那一天，宣旨太监远远站在门外，命人断了这里所有的梨树，无根便可不再长。我惊怒地听着那一脸恐惧地太监读完圣旨，心灰意冷。

　　“这里的一木一叶，谁都不准动。”他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背影挡住了我的视线，声音波澜不惊，却坚定不可动摇。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我这一生的意义何在，我暗暗在心里说：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

　　三年的未曾凋落，让这里除了他再无人烟。所以我化成人形的那天，空落落的院子孤寂的可怕。只有边鸾陪着我，我在她的枝头固守了三年，早已心脉相连。下主说三年为妖，十年成仙的时候，我就决定了，妖仙何异，我要的不过是与他人形相守。

　　因为这天正好是晋女入宫的首选，他继位以来第一次选妃，我在半路遇上一个官家的娇俏小姐，不带一丝犹豫便取了她的性命。

　　“姐姐！”边鸾吓得退到我身后，看着倒在地上的人，浑身战栗。

　　我眯眼一笑，拉过她的手：“我们无名无根，需要一个身份。”

　　不出所料，我踏上大殿的时候，正如多年前一朝花开之时，晃了众人的眼。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像是往常那样，我用手拨开额前的碎发，笑意盈盈抬眼望他。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像是没有想到我这般胆大。

　　“好一股清冽之香，你的名字？”他深吸了口气，转过身走上高位，一脸认真地看着大殿中央的我，静静地等着回答。

　　我一愣神，犹豫了半响。突然想起有一日下着暴雨，他撑着伞把我摇摇欲坠的身子护住，雨水滴湿了他的半边衣袖，他轻轻念了一首诗：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
　　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

　　我绽放笑意，对上他乌黑深旎的眸子，声音清澈响亮：“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