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弃子与魔神》瓶心一沙殴

44、与罪人相伴

　　值得吗？

　　肖岩沉默，这确实是一个值得好好探究的好问题。

　　有些事情，付出的不仅仅是自由，也许是一生，也许很沉重。

　　但，值得吗？

　　肖岩从没有想过值不值得，他只知道服从命令。

　　归墟是没有时间概念的，外界的时间到不了这里，一切都进行得十分缓慢。

　　太慢了。

　　太安静了。

　　甚至都不需要进食，肖岩自然不必说，已经是一块石头了，石头吃什么呀！身为初神的路西华当然也不需要吃东西，他可以只依靠光合作用就能活动，甚至都不需要光合作用，只要有火就行。

　　本身就是火神嘛！吸收火元素力就够了，地心就是一个巨大的火球，这就是路西华的粮食。

　　路西华在岩山上住了下来，他平时的活动范围相当广，在归墟里想去哪转悠就去哪转悠，职责就是看守瘟潮，瘟潮变化多端，大部分时间以黑色海水的形态飘浮在归墟里，也有时会呈飘带状。

　　看得出来瘟潮很怕地心，向来离地心都是远远的。路西华平时会驱赶瘟潮靠近地心，然后瘟潮就发疯似的化作飘带逃离地心。

　　有点无聊。

　　身为魂体的肖岩看着这500年前发生的一幕幕，属实无聊。但同时他也在心里担心，因为归墟离大靖就只隔着一道层岩，如果瘟潮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他想象了一下天下民众感染大疫的情景，心里就一阵发毛。

　　害怕极了。

　　连带着越看路西华越不顺眼，越看他越气。虽然，他也不能做些什么，因为中间隔着500年，但他对于这个曾经的初神，现在的魔神有一万个意见。

　　路西华是有自知之明的，他只在归墟里活动，对于层岩他从没有踏上过一步。那是当然，如果他去了层岩，一定会惊动到龙神的，届时龙神不会袖手旁观，就会发展成国际问题。

　　肖岩有点期待演变成一场国际问题，他现在隐约明白了为什么龙神不愿意出手，只是在暗处观望的原因了。

　　不想看见他。

　　大概吧！像他这样的一个罪人，注定是要被讨厌的。

　　路西华逛累了就会在山洞里休息，他坐着休息，有时候坐在台阶上，有时候坐在石像面前，有时候会和石橡聊天。对他来说，和石像聊天是打发时间的一个手段。

　　归墟里没有白天黑夜之分，什么时候精神足了，就出去。什么时候精神不好了，就休息。
　　精神很好的时候，就和石像聊天。

　　“你叫什么名字呀？是谁把你雕刻出来的？是这座洞府的主人吗？”

　　肖岩无语，他以为我是石头吗？

　　但好像就是石头，本质上就是石头，这没什么差别。

　　石头就石头吧！

　　“这座洞府的主人是一位仙人吗？我听说你们大靖有仙人，而且也是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对于你们这个人种我和创世神都很好奇。创世神对你们大靖的印象很好，我也想来认识一下你们的仙人，可是还没来得及行动，瘟潮就袭击了我的国家。哦！这是一场旷世灾难，人类差点毁灭！”

　　肖岩扶额，虽然深表同情，但是你的国家要搞人种灭亡，别牵扯到我们大靖啊！

　　这就有些自私了。

　　“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呢？”路西华叹息了一声，苦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石像的脸。

　　肖岩的脸都绿了，有病吧！

　　我的脸就那么不值钱吗？

　　事情的变故出在一个平常的时间点。肖岩猜想距离他变成石像，距离路西华来到归墟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几十年也说不定，几百年也说不定。

　　路西华最爱做的事情就是驱赶瘟潮进地心，瘟潮当然不会就范，有时候也会反抗，大多数情况下会逃逸到层岩那边然后紧贴在层岩上，狗皮膏药似的。

　　但是，路西华的举动是有意义的，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瘟潮的规模肉眼可见的缩小，每一次进地心都会消耗掉一部分瘟潮，眼下，温潮的面积已不足原先的十分之一。

　　眼看就要成功了。

　　路西华非常高兴，他坐在石像跟前，兴高采烈的说：“等干掉瘟潮，我就去大靖转一圈，拜访大靖的仙人，说不定还能见到传说中的神明，我把你也带上吧！”

　　——不！我不要！

　　肖岩纳罕，这个初神是和石像处的时间有点长，处出感情来了吗？可我不能回去，他就没有发现这不是一座单纯的石像吗？

　　这石像是有生命的啊！他并非完全的死物，至少还保留了三条岩脊啊！

　　这是一个生命体啊！

　　生命体——

　　肖岩的头轰然炸响，仿佛雷霹了一般。

　　神明和一位陪伴的生命体......他们相伴了几百年......难道......

　　肖岩震惊不已，他看向路西华的眼神充满了异样，怎么会......

　　“只是你不要再跪着了。”路西华的口吻充满了同情，“在这洞府里住了那么久，我最近一段时间看到你跪着感到有些难受。”

　　为什么会感到有些难受呢？肖岩自己也很难受，他看向路西华的眼神终于露出了一丝柔软，就像他最初遇见埃洛特时那样，那时的他们明明是初见，却都对对方有一些陌名的熟悉感。

　　想来，他们早就遇见，只是彼此都忘了。

　　身为魂体的肖岩不禁悲从中来，他抬起头，长久的盯着大殿的顶。

　　在之后的一段时间，路西华发现了问题所在。那狗皮膏药一般的瘟潮在层岩壁上贴贴，这里贴贴，那里贴贴。在一个极偶然的瞬间，竟然就被瘟潮找到了逃离归墟的办法。

　　那是一条极细极深的缝隙，缝隙直通层岩外面，上面就是南海，瘟潮贴在这条缝隙上面慢慢的化作一根细细的针，只要通过缝隙，只要出了南海，瘟潮就能在人间掀起血雨腥风，制造人间大疫。

　　这将会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所以路西华不敢大意。他发现瘟潮始终贴在层岩壁上，心里起疑，飞过去一查看，大吃一惊，也顾不得什么越界不越界的问题了，一掌狠狠拍向层岩，力道之大，足以在南海制造出一场地震了。

　　瘟潮被拍下层岩，瘟潮化作的细针也掉了出来，隐忍几百年，眼看就能出去，瘟潮怒火中烧，黑色的丝带犹如疯了一般，甚至发出了一阵尖锐的鸣叫。

　　那是一种类似于尖锐的器械刮滑盾牌的声音，非常刺耳。

　　肖岩惊慌的飞到层岩，想帮忙，但他是一个魂体，只能看，当他的身体仿佛影子一样穿过瘟潮时，他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站在500年后的他看500年前的往事，真是太遭罪了。

　　黑色的温潮在尖啸声中越发疯狂，化做根根黑针，无数根黑针呼啸着，咆哮着汇聚在一起，那是数以亿计的病毒，数以亿计的细菌，制造过无数场大疫的，毁灭无数物种的，包括过去的，现在的，甚至是未来的——深渊力量。

　　就像水滴汇聚成大海，飞鸟汇聚成岛屿，瘟潮展现出了强悍无比的深渊力量，那无数根黑针汇聚成一柄巨大的剑，而剑锋所指，赫然就是那道细微的缝隙。

　　瘟潮要用全部的力量，就此一博，能冲出去多少就冲出去多少，只要有一个病毒，一个细菌起作用，整个族群就能繁荣。这是值得的。

　　——不！

　　肖岩怒吼。想阻拦，无能无力，他的胸腔像燃了一把火。他简直无法想象，在他离开后的几百年里，大靖广袤的土地上都发生过什么？

　　“轰轰轰———”

　　瘟潮发起了攻击。巨大的剑锋冲着细微的缝隙冲了过去。

　　关键时刻，路西华挺身而出挡在了细微的缝隙前方，他施放出强大的神力，头上长角，背展双翼，黑色的眼睛犹如熊熊烈火在燃烧，黑色的头发仿佛随波荡漾的海带。

　　“轰轰轰——”

　　巨大的剑锋全数没入路西华的胸口，将他的胸口洞穿了一个大洞。路西华大吼一声，双拳握得嘎嘎做响，此时他的胸腔燃烧起来，火神之力全力运转。

　　稍顷，没入路西华胸口的瘟潮发出一声哀鸣，如泼墨一般从他胸口泼了出来。

　　这次的瘟潮损失巨大，大部分瘟潮都被路西华烧死了，逃逸出来的只有很少的一部分。

　　“够了！”路西华严厉的说道：“我不会允许你们再出现在人间！”他说完，一手拍向胸口，拍出了一团熊熊烈火。

　　路西华托着这团烈火，将之放在缝隙前方，厉声喊道：“来吧！再冲一次！”

　　瘟潮扭曲的不成样子，聚起又散开，聚起又散开，不知道变化出个什么东西，面对唯一的出口被阻拦，显然是怕了。那团烈火是它们永远无法跨越的障碍，堵住了它唯一的出路。

　　——路西华。

　　肖岩震惊的愣在当场，久久说不出话来。

　　路西华捂住胸口，步履虚浮的往岩洞里飘去，他现在急需休息。

　　“轰——”瘟潮察觉到路西华受了重伤，汇聚成一条大蛇的形状，凶狠的扑向了路西华。

　　——小心！

　　肖岩紧张的大吼，小心啊！

　　路西华顿感背后杀机汹涌，他猛振翅膀，犹如一阵风进入岩洞，瞬间就到了石头大厅，盘腿坐到了石像跟前。

　　肖岩紧张的跟着路西华进了大厅，肝胆俱颤，路西华胸口那个洞好深，可以看见骨头和跳动的心脏，他虽然依靠神力困杀了大部分瘟潮，但也被瘟潮所伤，中毒颇深。他伤得很重。肖岩十分心疼。

　　没想到的是瘟潮化作的黑蛇也跟着进了洞，这深渊的力量发了狂，今日势必要杀死神明。这也能从侧面看到深渊力量高明的一面，深渊力量不但不低级，相反它们十分聪明，懂得只要杀死神明，就能贴在层岩壁上继续慢慢摸索，只要障碍不在了，总能找到出去的路。

　　黑蛇以最狂猛的态势冲向了路西华。

　　路西华盘腿坐在地上，闭着双眼，俊美的面庞冷汗涔涔。他背对着瘟潮，瘟潮却直击他的心脏。

　　这时，石像周身漫起一道淡淡的光芒，一个屏障被撑了起来。

　　肖岩飘在自己撑起的屏障里，他看着自己的石像，心思电转，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他对于深渊力量深恶痛绝，况且在那股力量面前吃了大亏，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恨意，永生永世都不能忘记的仇恨。

　　所以，当同为深渊力量的瘟潮展现出攻击的意图时，那三条岩脊发挥了作用，硬生生凭借本能撑开了一道屏障。

　　黑蛇一头撞在屏障上，被撞飞了出去。

　　“这是......”路西华震惊的看着屏障，赞叹道：“多么纯粹的土元素力啊！你是有生命的吗？”

　　路西华这样问身边的石像。石像的外貌发生了一些改变，石像单膝跪地，上身回首，愤怒的瞪着身后，那是瘟潮方才攻击的方向。

　　“你才是这个洞府的主人，对吗？”路西华欣喜地问着，脸上的表情十分开心。

　　肖岩无语的看着他胸口那个窟窿，那窟窿里还不时滴出黑色的粘稠浆液，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瘟潮眼看大势已去，化作数千道黑色丝绸逃走了。路西华也没有去追，他明白现在的瘟潮只是逃出去养伤而已。

　　路西华现在对石像产生了浓厚的，强烈的兴趣。他的黑眼睛熠熠生辉，抬起手想要摸摸石像的脸，堪堪停住。

　　“现在你不是石像了，而是一个生命，但说是生命，又完全不像。”路西华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他捂着胸口咳嗽了好几下。

　　——笨蛋，养伤啊！

　　肖岩十分心疼，他的脸更疼，想到之前对路西华的误解，自己单方面判定他的自私，狭隘，脸就疼得厉害。

　　——是我错了，对不起！

　　路西华微笑着摇了摇头，他靠着石像后背上，闭着眼睛休息。

　　肖岩也飘到了路西华身边，坐下来，开始思考一些问题。

　　无疑，他所认识的埃洛特是一个高尚的人，埃洛特的一切品格，诚实，单纯，善良，守信，无论哪种品格都是极好的。

　　这些品格来自哪里呢？曾经，肖岩以为那是天生的。埃洛特天生如此。

　　想法有些天真。

　　一个人的习惯或许会改变，但品格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那么，那些品格也许是从很久很久之前，从原初就开始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