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记》柠檬是黄色

4、In the distance

　　小瑶出生在一个渔村。
　　她住在一个有红色的砖瓦屋顶的房子里，房子的前面是公路，房子的后面是沙滩大海，房子的里面是小瑶，和小瑶的外公外婆。
　　小瑶的父母在她一岁生日的时候离开渔村，他们说要“穷游”世界。
　　小瑶长得很快，她会走路了，她会说话了，她会思考了，她会发呆了。
　　外婆喜欢给小瑶扎两个翘起来的羊角辫儿，说这样机灵的很。也确实是这样。小瑶三岁的时候，自己搬着半人大的木头凳子，一瘸一拐得走到房子的大门口，用肉乎乎的小手做支撑，整个身体倚在木门上，把哗啦一下推开。她呲溜一下带着凳子溜到门口。两手扶着墙壁，哆哆嗦嗦地爬到凳子上，伸出一只手够到门环，把刚刚打开的门又关上。一切完毕，她拍拍凳子上的灰，一屁股坐下，翘起短短的腿，插起手臂，对着外面看。
　　外面的公路上经常有汽车驶过，可是它们全部都是哗啦一下就过去了，伴随着“呼”的一声。小瑶看累了就闭上眼睛，竖起耳朵，只要听见“呼”的声音，她就知道，又有一辆车经过了。
　　小瑶喜欢听车的声音，但从来不爱听海的声音。海水拍打沙滩，好像怪兽张开嘴要吃人，海风呼呼吹，好像幽灵在慢慢靠近。
　　外婆刚开始会提溜着小瑶，把她拎回家，但她慢慢长大，变高了，变重了，外婆也赶不走在门口看车来车往的她了。外婆和外公叹气说：“我怕她也像她爸妈一样坐个车就再也不会来咯。”
　　高中的时候，小瑶第一次谈恋爱了。她想到他就不自觉想笑，感觉自己像一瓶开了盖的橘子汽水，幸福得冒泡泡。在高考的前一天，她说：“我们明天都要好好考，以后去一个城市哦。”她没有听他的回答，转身就跑回家了。外公外婆站在门口等她，讲不痛不痒的叮嘱的话。
　　高考完后，她才知道他根本没有去考试，他的妈妈带着他出国了。那个本该最开心的晚上，小瑶崩溃大哭。这次，她没有坐在屋子的前门，她从后门溜出去，坐在海边的一个石块上，对着海水大喊大哭。这是小瑶第一次这么喜欢大海，因为大海掀起的浪可以把所有的秘密卷走。
　　三个月过后，小瑶第一次坐绿皮火车，她一个人去了在很多人口中说过的“大城市”上学。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大人了。
　　小瑶自己也没想过，在这一次离开以后，她居然会这么长时间没有回去长大的渔村，没有坐在屋前听汽车摩擦风的声音。渔村好像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