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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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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滴落下的白噪音好听极了,有股慵懒的惬意味道,嗅着混杂了泥土与植物气息的水汽,我情不自禁地将手伸出门棱,屋檐滴落的雨水打在外廊的木板上,溅起的水花弄湿了我的手,身后的人也醒来了,细密的吻缠绵地落在我肩头,延伸至后背,又来了,没完没了,但我还是微微喘息着翻过身去,被堵住呼吸,吻到仿佛这一天就是世界末日……睁开眼睛,心脏还因情动而燥热地跳动着,我的住所离紫宸宫不太远,还没有起名字,是原先战神一位已故徒弟的住所,荒废了多时,但天宫不存在自然环境的侵蚀,所以保养得还是十分完好且洁净。
从竞天剑内出来,我竟做了一场春梦,是因为我见到了陶染吗?晃了晃脑袋,这怎么可能呢,有关陶染的记忆我只想快点忘记,怎还会梦到,我披上衣服出了门。
星河璀璨,天宫的夜景恍若浩瀚无垠的宇宙,令人心情畅爽,刚刚梦中的黏腻不清一扫而空,有股壮怀激烈的情绪在胸中徘徊,望着壮观景色总是让人想要潸然泪下,我少见多怪地欣赏着大自然之瑰玮,不知不觉来到天泽湖旁……那里好像有人?!
忙低身躲到湖石的后面,待我开始思考为什么我要做贼心虚时,身体已经提前做出了反应,不多时就证明我的决策有多么的英明,女子的呻’吟声自那个方向幽幽弱弱地传来,像猫爪一样,似有若无,挠得人春心荡漾,没想到堂堂天宫也有野战……
我偷摸探出头,隐约看到两个人湿身抱在湖心中,打湿了的衣服紧贴着肌肤,男方的手在湖水之下抱着她,技巧似乎十分高明,惹得那女子已经把持不住,头向后仰着头,脖颈的优美曲线一览无遗……
皎洁月色下这一对璧人实在养眼,但我是否不应该在此听墙角?这会不会长针眼?我再探出头去时,发现只有刚刚那个男的还在原地,而女方已经消失不见,结束了吗?最精彩的部分被我错过了吗?那男子相当美型,他情’欲稍退,仍是春色撩人,披散着长发,发丝入水,引阵阵涟漪,似乎在朝我藏身的地方看,我不禁屏息闭气,终于那男子从另一边上了岸,离开了。
他们也许发觉了有人在看,人心可测,而天泽湖是深不见底的,除了皓莲能漂浮在湖面,其他事物不多时就会沉下去,他们立于湖心还能分神做别的事……可见修为不低,但既然选择了野战,有概率暴露于人前不就是情趣之一吗,想来我这个观众说不定还帮他们增加了些许刺激,所以大神们也没有与我计较……
没过几天,又发生了一件事,让我越发觉得,天宫的风气可能比我想的要开明得多,那日我才有幸亲身经历了一场疑似野战的幽会,今天就传来一个重磅消息说:琅瑛上仙要与死去的陶染神君成亲了!
天宫冥婚啊……
想来是阮灵瑜把不负所托,把陶染临去前的遗言告诉了琅瑛上仙,“如有来世,我定会珍惜你的心意”这句话毫无悬念地让琅瑛上仙泪流满面,但惊掉众人下巴的是她不走寻常路,抹干眼泪当即表示“不要下辈子!为什么我们现在不能在一起?”然后就去求小天君赐婚,闹着要将自己许配给已故的陶染神君……
好在小天君还在龙蛋里管不了这事,不然手底下一个两个都这么不着调,他气也得气死。
众仙家都觉得琅瑛上仙思念成疾,失心疯了,况且陶染还是一个罪仙,“琅……琅瑛上仙?”我看清拦路的人,不由得一惊,背后的教训还记忆犹新,正打算礼多人不怪地拱拱手,她就一鞭子抽过来……把我卷起来,“啊啊!琅瑛上仙!你这是做什么!”
救命啊,我还没能喊出这句话,就被她带去了下界,我站定之后,望了望远方披着青黛的高山,潺潺的溪水打脚边欢腾地流淌而过,“这……这是人间吗?”
“正是。”
没想到我是以这种方式回到了“家乡”,只觉得恍若隔世,如果我还在现实世界,周末去徒步郊游大概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观吧,我拱拱手:“不知琅瑛上仙找小仙所为何事?”
想要杀我祭陶染,她大可不必费这番周折,刚刚在天宫的那一鞭子就可以让我原地升天了。
“是你让灵瑜神君和我说……说陶染的话吗?”
我说:“这是陶染自己的意思,我们只是帮忙传达。”
琅瑛上仙骂道:“少废话!问你什么答什么便是,哪里那么多话……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我做了!”
“……”不是你问我的吗,我纳闷说:“什么事是只有小仙才能做的?”
“你也知道你没有用了?”她毫不考虑我心情地说道,但想到找我确有要事,飞扬的神情一下顿住,手里绞手绢一样绞着鞭子说:“嗯……这个……他们都不许我嫁给陶染,说我荒唐……他们说陶染已经死了,而且死得那么不光彩,临死前还和别的女子纠缠不清,我巴不得和他断绝关系才对,怎么还能想要嫁他?莫不要说陶染已经是个死人了,就是他还活着,我嫁给那样一个人也是很荒唐的一件事!”
“……”我觉得你应该听他们的话。
“他们以为他们不同意,我就成不了这个亲了吗?纵使全天宫的人都反对,我今天也要嫁给陶染为妻!就在这人间成亲!云筱,你来自下界,你可知道凡人婚丧嫁娶的习俗?如果我要在这里操办一场婚宴,可能行?”
“……琅瑛上仙……”
“叫我琅瑛便是,需要什么物件,什么人,只管告诉我!”
“琅瑛姑娘,你能否再好好考虑一下,小仙有几句肺腑之言,成亲是两个人一起经营自己的生活,过小日子,陶染已经仙去了,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与你举案齐眉,思念一个人也不一定要嫁给他不是?”
“其次,天宫凡人飞升的不止我一个,小仙的身份……你不觉得尴尬吗?无论如何也不该找我啊!如果琅瑛姑娘是我的朋友,那我肯定要劝你别嫁给陶染,在小仙看来他是个有家暴嫌疑,而且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男人,还是个罪犯,你为何要嫁给这样一个人呢?”
“其他凡人飞升的都是几百上千年以前的事了,他们哪里还能与时俱进?只有你是刚刚成仙的凡人!怎么你是不想帮我吗?”
“你真是这样看待陶染的吗?那你为什么要把他的话转告我?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吗?”
我被她问住了,对啊,为什么呢,我镇定了一下,说:“我认为那是他的真心话,况且是他用自己的魂魄……修补了竞天剑,他有资格说一两句话……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是因为……因为……也许他在最后幡然醒悟了什么才是对他最重要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诌些什么,她恰好问到了我也还没想通的地方。
“我明白,你是不想让他留有遗憾,但你既然告诉我了就该负责到底!”
“……”原来我是不想让陶染留有遗憾吗?
为什么我会对他产生恻隐之心?
是因为他又救了我吗?
还是因为这个人不再是个贴着标签的符号,变成了有血有肉的人?
“云筱,强迫你是他该死,但我爱他!”
琅瑛上仙没想到自己会将心意脱口而出,震惊地瞪着我,但接受之后反而更坦然了,她目光柔和下来,说:“对,我爱他,我从小就喜欢他,你知道吗,他是个剑痴,如果他站在你面前,你不会觉得这个人也懂得儿女情长,他把自己的一生扎进浩海剑诀,眼中没有别的东西……”
“我以为他永远也不会对谁表达爱意,知道他犯下大错,知道他可能心仪别的女子,知道他死了……都没能停止我爱他,在灵瑜神君告知我他心里有我时,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觉得我很开心,很幸福,这是我人生中第二次如此开心,第一次是我们在昆仑山追捕穷奇,我发现他偷偷看我……”
“我现在就想嫁给他,叫他夫君……我们时间不多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人间的习俗?我要做什么准备才能嫁给他呢?”琅瑛上仙突然翻脸说:“如果你故意隐瞒我,我就将你打得皮开肉绽后抽出你的仙骨,杀了你再回天宫领罪,与陶染死在一起。”
怎么能爱一个人爱到如此盲目呢?
“能不能?”她扽直了鞭子。
但这不是靠暴力就能糊弄过去的事,人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别人犯傻,我说:“我把那句话告诉你,反而害了你吗?你一定要嫁给一个死人?一个强x犯吗?”
“不……”琅瑛上仙侧过头去,“我之前在战场上……已经萌生死志……我想死在那里……是银练战神救了我,还叫人将我绑起来一直关押到大战结束……”
“……等我放出来才知道我们死伤惨重……但那时一切都结束了,是我沉浸在自己的小情小爱里,不顾大局,我想如果陶染在,他会如何看待我,是不屑,抑或是失望,我恨我自己,也恨他擅自死去,我当时真的希望你能抽回来,让我也清醒清醒,可你却……同情我……你可能觉得这是哪里跑来的一个疯子……”
那也倒不至于,但嫁给陶染还是要三思……
“灵瑜神君不止说了陶染的话,他还说,这话是你在太宇极地内担着性命之危向陶染讨来的……”
“你……你将他的话转告我不是害我,而是救了我……下一次我可能真的就死在战场上了……”
“既然如此……那我能!”
我略一沉吟便说道。
听她说了这么多,此刻我才豁然开朗。
凡人有句话叫千金难买我乐意,况且刚刚几句话已经足以证明琅瑛上仙没疯,她是清醒沉沦,那又有何不可?我一改刚刚的优柔寡断,拍着胸脯说:“不用做任何准备,只需要证婚人一名,我可以担任这个角色,可能还需要……需要……”
从地上拔起一颗小草,环成戒指,万事俱备,我问她:“新娘你准备好了吗?”
“啊?”她反倒有些慌忙,状态还没切换过来,“这么快?什么准备都不需要做吗?”
“你做好心理准备就好,你应该做好了吧,你不是从小就盼着这一天了吗?”
我从袖子里拿出那柄已经没有剑灵的短剑,“此剑名为‘白璧’,乃陶染神君的心爱之物,就将它视为新郎的信物吧,琅瑛上仙,麻烦你站到我面前来。”
身着大红的仙子茫茫然地向着我迈了一步,我整顿表情,严肃而神圣地说:“琅瑛上仙,今后无论嘲笑、辱骂、孤独、思念、痛苦……乃至死亡,你都愿意对陶染神君不离不弃,一生一世爱护他吗?”
“……我………”
我小声提醒她,她才毫不犹豫地说:“我愿意!”
随后我装模作样地和短剑交流了一下,说:“陶染神君说他也愿意。”
“现在我以神的名义,宣布你们正式成为夫妻,你们可以交换戒指了,就是这个,”我把刚刚圈好的草环帮她戴在无名指上,“好了,这就是我们人间的习俗……之一,现在按照我们凡人的规矩,你们已经是合法的夫妻了。”
“人间不是有三书六聘八抬大轿吗……有如此……如此简单?这就完了?”
她是想要快,想要一切从简,可是没想到能这么快,这么简单!?
“所以说了是习俗之一嘛,凡人的繁文缛节甚多,但无论如何,都只是为了让人发自真心……”我一脸权威地看着她,一副“是你懂人间还是我懂”的样子。
她似乎真的没有心理准备,神情恍惚着低头去看手上的戒指,我说:“可惜无法保存太久,只是走个形式用一下……”她说不要紧,施了法术将草环封进了琥珀,糖棕色的戒指戴在她白皙的手指上竟有几分好看,一点也不显廉价。
女孩将手举到眼前,细细欣赏着,脸颊绯红,娇俏动人,尽管和刚刚相比只不过是我念了几句话,没有任何变化,但仿佛就是一切都不同了。
她沉浸在自己与陶染过往的回忆里,悲喜交加,人是笑着的,眼泪却不断地从眼眶里涌出,嘴里喃喃着“我现在是你的妻子了,陶染”。
看到这一幕,我的心情就和那天触碰到竞天剑一样复杂……
耳边是月尘师兄说的“与琅瑛上仙成为一对人人艳羡的佳偶”……
是我的出现毁了这一切吗?
……不不,不是我,是陶染!
是陶染自己毁了这触手可及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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