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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个春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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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迟的视线随着他挪过去,慢慢地放到了桌上放着的塑料袋上。刚才他没注意去看,现在才发现齐辄递给他的居然是两个袋子。
他就说怎么会有人送两杯豆浆的。
春迟走到餐桌前,刚要招呼齐辄坐下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家里只有一张板凳。除了沙发的那一点角落外根本没有其他能让齐辄坐的地方。
他无奈地看了齐辄一眼:“你确定不回去吃?”
“回去包子就冷了。”齐辄直勾勾地看着春迟的眼睛说道,“再说我等了你那么久,早就饿了。你难道忍心看我饿死吗?”
“你不会先吃你的吗?没必要非等着我一起。”春迟神色淡淡地瞥了齐辄一眼。
他已经习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生活了。平静无波澜地走过一个又一个的人声鼎沸。
他只会站在人间烟火外,低眉垂目,一遍又一遍地想起从前的事。
烟熏火燎的万丈红尘,于他而言也不过是野火烧不尽的第二个人间地狱。
齐辄神色一敛,认真地说道:“我想和你一起吃早饭。”当然还有午餐和晚饭。
后半段话齐辄只敢在心里悄悄想着,现在的春迟不记得他。以他对春迟的了解,倘若他逼得太紧了,反而会引起春迟的厌恶。
“……”春迟看着眼前认真的齐辄,拒绝的话明明都到了嘴边了,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齐辄湿润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春迟,春迟偏头想要躲开齐辄的视线,却发现他转齐辄也跟着转。
无论如何,两个人始终都在对视。
春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总疑心齐辄的眼里是不是装着望水镇没能下完的雨,要不然为什么每次与他对视时,都会觉得阴雨缠身。
这样一对视,是没有人能够拒绝他的。更别说齐辄还故作可怜地将帕子盖到头上,无声地告诉春迟他的头发还湿着呢。
春迟虽然不吃苦肉计,但这样的齐辄是没有人会拒绝的。
不过一晚上的功夫,他身上绕着的那些灰败,好像便悉数退尽了。就像一个找尽千山万水,也遍寻不得的月,突然就在希望将要散尽时出现在身边。
春迟烦躁地抓了两下头发,他总觉得事情好像并不是这样。但这股烦躁来的莫名其妙又毫无根据,春迟便只能强压下去。
“家里只有一张板凳,没有你坐的地方。”春迟朝齐辄说道。
齐辄笑了笑:“没关系啊。”
他从沙发上站起身,走过春迟,拎起装有包子和豆浆的袋子,朝春迟扬了扬:“不要板凳也可以吃。”
春迟不明所以地跟着齐辄走,却见他走到正门处,不拘小节地直接坐到了门前的阶梯上。
齐辄拂了拂旁边的灰,对着春迟拍了拍:“来坐。”
春迟看着他的动作有片刻的失神。
以前爷爷也喜欢这样。
春迟的家的老屋是个简单的平房,只有三间屋子。厨房是单独另外搭的一个瓦屋,就立在房子边上。
春迟的爷爷——徐正川,在春迟还小的时候,常常一大早就起来,草草的吃完早餐。又用自己那勉强能入口的手艺给春迟准备早午饭。
他总是将饭与菜一起盖在锅里,好让春迟一起来就能吃到热的。
做完这些他就要去工地打工了,晚上一下工地就要急急忙忙地跑回来做饭。
春迟那个时候年纪还小,除了满镇子瞎跑外,就只知道爷爷回来他就有饭吃了。
每天就坐在门槛上,等着爷爷回来。爷爷把饭做好之后,两个人就一起并排坐在门槛上,各自端着碗吃自己的。
吃完了,爷俩个就抬个板凳坐到地坝上,吹着晚风,享受难得安静的时光。
这时,春迟就会叽叽喳喳地给爷爷讲今天遇到了什么事。
他说隔壁小龙的妈妈给他买了一双新鞋子,好酷。
爷爷这时就摸着他的脑袋问:“你想妈妈了?”
春迟摇摇头:“我没有妈妈。”
爷爷就笑,也不说话,只是温柔地摸着春迟的头。
就在春迟快要睡着时,才听到爷爷说:“春迟,爷爷不会陪你一辈子的。以后爷爷走了,你就跟着妈妈好不好?”
春迟一听这话就跳起来哭喊:“我不要妈妈,我就要爷爷。”
“爷爷你是不是也嫌我麻烦,不想要我了。”
爷爷把春迟抱到怀里安慰他:“爷爷不会不要你的。”
春迟不信,非要和爷爷拉钩。看着爷爷说出:“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才满意。
第二天爷爷回来的要晚一些,进院子的时候悄悄地把手背在身后。
“春迟,快猜猜爷爷给你带了什么?”
“是糖葫芦对不对!”
“不是。”
“那是什么啊,爷爷?”
春迟伸手出去够,爷爷就顺势把东西放到春迟的手上。
春迟打开一看,是鞋子——一双比小龙妈妈给他买的鞋子还要好看的鞋子。
春迟抱起鞋子在院子里兴奋地跳了好几下:“谢谢爷爷,谢谢爷爷。”
爷爷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个时候他还不明白爷爷总是忧虑的以后会是什么样子的。
他只知道爷爷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太阳落山了才会回来。
有人问徐正川:“你那么努力赚钱干什么?”
他只是憨厚地笑着说:“我要给春迟攒钱读书。以后给他买个房子好娶媳妇。”
“喂,你干嘛呢?”齐辄在春迟的眼前挥了挥手。
春迟方才如梦大醒:“没什么,只是走了个神。”
齐辄看着春迟泛红的眼尾,眸色暗了暗。
“再不吃包子就冷完了。”
齐辄看着坐在旁边的春迟,从袋子里取出豆浆,摸了一下,还是温热的。
“给,吃吧。”
“谢谢你。”
春迟接过包子和豆浆,礼貌地向齐辄道了一句谢。
“你不用对我说谢谢,春迟。”
该说谢谢的人从来都是我而不是你,齐辄在心里酸涩地想着。
春迟没接他的话,只是安静的埋着头吃包子。
“你刚在想什么啊?”齐辄问春迟,想了想似乎觉得不妥当又补充到,“我只是看你状态似乎有点不对。”
“没想什么。”春迟说这话的时候,隐隐有些哭腔,齐辄听出来了,也就没再追问。
不过他也猜到了,他恐怕是想到了爷爷。
春迟已经忘了他,现在能让他这样伤怀的人就只有爷爷了。
爷爷去世之后,春迟闭口不提爷爷,好像已经将他忘了。
但齐辄知道,春迟一直都在想爷爷。
昨天他在树上都看到了,春迟还在做拐杖。
齐辄以前听春迟说过,爷爷去世前最大的遗憾是没能拄上春迟亲手做的拐杖,从那天以后,一想爷爷,春迟便做一根拐杖。
春迟埋着头,嘴里曾经最爱的包子,在此时此刻似乎也没了味道。
春意阑珊,屋旁的树一年又一年的生叶,屋檐角落的燕子窝也等来了去年的燕子。可春迟等的人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春迟抹了一把眼角,调整了一下心情。
“我还有事要处理,你先回去吧。”
说完春迟便匆匆进了屋,齐辄也不好跟进去,只能绕到后院的榕树下,一跃就坐了上去。
他坐在树上,看着后院的春迟。
他好像很悲伤,齐辄默默地想着。
“我的心也好痛。”
春迟走到树下想要折一枝树干,刚一靠近,上面就抛下了一截均匀的枝干。
春迟抬头去看,就见到齐辄坐在树上,摇晃着腿。
可惜春迟现在没有心情去搭理他,便装着没见到他的样子,拉着树枝走了。
春迟慢慢地把叶子剔去,将树皮给削了,用一把小刀慢慢地修着行。
他的动作很是熟练,不过三两刀,一条拐杖的样子便显现出来了。
齐辄安静地坐在树上,陪着春迟想念着爷爷。
春迟是做拐杖,齐辄便顺手摘了一片榕树叶折星星。
春迟很快就做好了拐杖进了屋,齐辄一直坐在树上,守着他。
中午的时候,隔壁张婶嫌一个人吃饭冷清,就站在院子里叫春迟。
“春迟,来我家吃饭啦!”
张婶的声音很大,春迟觉得半个镇子的人都要听到了。
他的视线不经意往窗外瞥了一眼,果不其然看到榕树剧烈的抖了一下。
张婶还自以为小声的吐槽着:“又没有风,这树子怎么莫名其妙就摇了起来。”
春迟低沉着的心情,突然就好了一点。
他打开门时,突然发现门外多了一点东西,他捡起来一看全是绿色叶子叠的小星星。
春迟拆了一个,发现是榕树叶子叠的。不用猜他也知道是谁送的。
他从屋子里翻出一个罐子,仔细地将小星星放到里面,放到他卧室的床头柜上。
春迟去张婶家的路上,特意走到榕树底下,抬头去望,却没见到一个人,连蝴蝶也不在。
他抿了抿唇,不太高兴的走了。
突然他才想起来,他忘了问齐辄为什么会这么招蝴蝶喜欢。
管他的呢,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春迟不在意地想,我才不好奇他的事情。
春迟转身就要走,这时一阵风轻轻吹过,一样东西砸到了他的头上,他用手拿下来,发现是一枚齐辄叠的小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