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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绝佳摇钱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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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前。
芊芊抱着一大团包袱,被推搡出相思楼大门槛儿时,还是一脑子懵的状态。
身边花红柳绿、环肥燕瘦的数百个姑娘,也同样如此,面带懵滞和疑惑。
忽听得一声高喊!
“官老爷啊!您把我这相思楼百十来号姑娘们,都赶了出去!以后奴家们靠什么营生啊?”
“您抬抬贵手,给我们一条生路吧!这些姑娘也都是个命不好的,出去了——还不得活活饿死这大街上!”
相思楼鸨姨蔡芸香,也不顾身上穿着流光溢彩的绸布料子衣裳,半倚石板街面。一手扽着县衙头领腿边衣带,一手攥着帕子掩面。
眼角噙泪,说得好不凄切!
“蔡掌事的,你这是作甚?”
县衙头领刚要带人抬脚走。
便发现自己的衣带被扯住,动弹受限下,不免没了耐性。“你这是妨碍公务,要与朝廷作对?!”
蔡芸香一听这名头扣下来,立马吓得松开攥住衣角的手。
见县衙头领要带人离去,她又跌跌撞撞爬过,“大人,大人莫走!”
见他顿下脚步,半侧着身子欲转过来。蔡芸香刚要手脚并用贴过去。
县衙头领身旁的带刀衙役,便收到大人眼色。
欻
明晃晃的刀——拦在了县衙头领和蔡芸香,即将接触的身体之间!
刀刃,距离蔡芸香涂满厚厚脂粉的脸,仅仅几寸。
吓得她禁住所有动作和声音,生怕一个差错,便和刃面来个亲密接触。
“放肆!”
带刀衙役厉声喝道。
“蔡老鸨,你这贱皮子,也是能在大街上,对大人拉拉扯扯的?”
“话方才已经在堂厅里讲得很清楚了,一切都是京城的旨意。”
“即刻起,放除所有烟花籍女子,将来一年内不准任何花柳营生场所开放。你那些莺莺燕燕,都是健全之人,至于如何活?你们自己个儿看着办!”
“总之,若一年内,起了再办花柳地的心思,一经查办,格杀勿论!还不快滚!”
蔡芸香还在刀刃下的惊愣中。
前听的迷迷糊糊。最后【格杀勿论,还不快滚】倒是听的清楚。
土色脸的蔡芸香丧了气。
看着方才厉声喝斥的衙役收回刀,走到人群前开路。县衙头领便迈步离去,乌乌泱泱一群衙役跟随其后。
围观众者过了些许时间,觉得热闹已尽,也相继散开。
只留下一帮子烟柳姑娘,和门上雪白的封条,在春日阳光下。
原先在相思楼惯会看眼色的一些姑娘,上前扶起仍倚在街面地板的蔡芸香。
“阿嚒,我们,我们等会儿往哪儿去?”
蔡芸香被几人扶起,拍净衣裳尘土。
无神喃喃道:“往哪儿去?我怎晓得?刚那些官吏的话,不都一个个听地一清二楚?爱往哪儿去,往哪儿去,你们的营生往后也与我无关了。”
“老娘这辛苦大半辈子,打拼下来的,虽说被贴了个白花花的封条,打了个水漂。但往年银两钱,老娘可从没亏待过各位,想来你们这几年也攒了点细软,够你们撑一阵子。”
“老娘银两不缺,自有去处。各位以往的烟花籍已勾销,自由身,又何必问我?”
自由身——这三个字,不知多久没在这群人的耳边听过。一个个听的还泛着恍惚。
芊芊虽没过去扶,但站的离蔡芸香不算远。
她口中言辞也听的清。
不作一会儿,便理好思绪:自由身,不用再做委身事,更不用受制于蔡芸香手下,终于可以离开烟柳地!
离开。
恩!
芊芊抱着身上还有些松乱的包袱,成了整个人群中,第一个抬脚离开的人。
没走几步。
“且慢!芊芊,你做什么?”蔡芸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阿嚒。”芊芊步履未停,头也不回,“你说我自由身,自然是离开!”
蔡芸香并步上前。
“芊芊,我往年待你不错,短短不多时,就坐上相思楼花魁的位置。就算这往后一年,不能再做这个营生。阿嚒看你性子好、也懂得侍候人,你也不必走!跟着阿嚒,阿嚒以后也不会亏了你!”
就算相思楼容有百花,芊芊的样貌在其中也为首屈一指。
且善学知礼。下能香侬软语、载歌载舞、熨帖郎心;上能琴棋书画、对诗作赋、议商评典。
蔡芸香老早就看出,芊芊是绝佳摇钱树的端倪。
故而拖了好些年。相思楼其他女子,大都迎客的早。
唯独芊芊。
酝酿烘托许多年,吊足了一些早就看上芊芊的客人的胃口。
那晚拍卖,人声鼎沸!各大官家、富贾千金竞价,成了柳州城内各大烟花地,相传甚久的传奇!
自芊芊正式迎客,短短不多时,便坐稳相思楼花魁的位置。一坐,就是整整两年。
芊芊迎的顾客不算频繁,但个个都算得上是高质量,千金相掷,达官显贵,才子佳郎…
这两年里,蔡芸香靠着芊芊这棵摇钱树,赚的那叫一个盆满钵满!
知道饭不能一口全吃撑的道理,倒也从未逼她提高迎客频率。
除按相思楼固有规矩,分提成外。还为她配置相思楼内最好的厢房,衣服配饰胭脂水粉从无次品,不单有洗衣做饭的婆子,甚至单独配了个贴身侍候丫头宋关关…
这些待遇,皆是其他姑娘们没有过的。
倘若她芊芊,不是在这相思楼做着委身事,谁看了这待遇,不以为是哪家的小姐。
在相思楼中,那些姑娘,本就对芊芊有着羡艳与嫉妒。
当下相思楼被白条封了,阿嚒对其他姑娘都不管不顾,竟还主动留芊芊跟在身边!
真是不公平!
众人顿时难免吃味了起来。
频频私语身边伙伴的有,斜视芊芊的有,绞着手帕猛然看向蔡芸香的也有!
芊芊停下。
转过身去。
忽略旁人的眼光,直视蔡芸香,停留片刻不语。
过会儿,启唇道:“谢过阿嚒这些年教导。”
说着郑重福身,起了站直,“我想离开。”
蔡芸香习惯了她的性子,倒也没为她的拒绝而恼色。只是觉得,失去这么个会伺候人的,是可惜十分。
芊芊迈步离去。
蔡芸香身后高喊补充道:“欸!有几个官家和富商,曾与我说过几次,想娶你过去!你要不要我给你翻一下他们的住处资料?”
“不用了!”走得已有些距离,芊芊未回头,高声应。
身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中。
蔡芸香看不清她的去向。
芊芊漫无思绪,走过几个街面。
她也不知往哪儿去——于柳州地界只待过相思楼,外面少逛。
更别提住处与朋友。
她只知道,要走,却不知往哪儿走。
只好信步——脚往哪个方向,她的身就往哪个方向。
咕噜咕噜。
是肚子饿的声音。
但不是从芊芊肚子发出。
芊芊转过身,口吻无奈,“你还要跟我多久?”
身穿鹅黄色衣服的少女猛然抬头!
月兔髻上的铜色脆铃铛,在她猛地抬头时,发出“铃铃铛铛”的动静。
日落斜晖,铜铃折出的光似隐似现。
“芊芊小姐,我就是想跟着您…”宋关关浅声嚅嚅。
相思楼的姑娘们,本被称为姑娘或美人。
芊芊是头一例。
蔡芸香配了几个人,去芊芊厢房里侍候前,便吩咐过众人称其小姐。
闻及“芊芊小姐”这称呼,芊芊禁不住微蹙眉头。
明明还是上午听惯的称呼——才过半天,就虚远得不行。
她本名并非芊芊,只是幼时被蔡芸香安的艺名罢了。
岁月更迭下,早就忘却本名。
芊芊不是她,小姐身份也不是她。至于面前这个黄毛丫头——只是派过来服侍的,归属权更不是她。
见芊芊不应不语。
宋关关犹豫一会儿,随后小心抬起手,在芊芊眼前轻轻挥两下。
芊芊从恍惚感中回神。
对宋关关慢言,“一,出了相思楼,往后便不是什么芊芊小姐。你——没有义务再来服侍我。”
“二,相思楼内的日子里,掌你身契,给你月钱的,都是蔡芸香——不是我。既然相思楼已封,四下皆除旧籍,如若无事,自是要别过。”
一听“别过”二字,跟了一下午却一言不发的宋关关,终是把心中所有惴惴不安,一齐地涌了上来。
“不要别过!不要!”眼角有些润。
“什么?”
芊芊也不知宋关关反应这么大,顿时有些拿不出办法。
“我说不要别过!”
宋关关边说,边晃脑袋。铜铃随着一摆一摆。
芊芊眼光被吸了过去。
宋关关恳切,“刚入相思楼,做错事要被重罚时,救我下来、讨我过去的,是您。”
“春去秋来,带我从目不识丁、到写得一手字的,是您。”
“十几载来,第一位给我准备生辰礼的,是您。”
“冬日严寒,把被衾让我一席的,是您。”
“教我收敛性子,学会隐忍、不卑不弃的,是您。”
“我不要和您别过的…一点也不要…”
她越说声音越断续,泪珠子啪嗒啪嗒掉。
这阵面芊芊也没见过。
就算是几年前,这女娃娃被刚送进相思楼做错事,被蔡芸香拿着藤条打跪时,她的眼泪也不似这般止不住。
芊芊慌了手脚,想拿帕子给她擦拭。
但摸索几下,也没找见帕子,想来是晌午那一出慌乱间,帕子没随身放好弄丢了。
想说出几句宽慰的话,不知如何开口——只能静静看她低泣。
好一会儿,黄色衣服的宋关关终于哭累,泣声渐弱。
“你吃什么?”芊芊逮住空,双手抱于胸前。
“什么吃什么?”
芊芊有些无奈,叹口气。目光从宋关关的小鬓铜铃,缓缓移至她肚子。
宋关关随着她视线看去。
登时明白——脸上一红,却喜上眼角!
这是要她可以跟着!
情难自抑,还悬在睫上的泪,欻,一下就收回去。声音啭的如同百灵鸟,“馄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