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桑野行舟

20、相见

　　就算退位居住在延寿殿，也不妨碍这先皇左拥右抱。不用理会朝政，每天沉溺于享受或许更适合这位庸君。顾川将手中的酒饮尽，将一旁的从羲夷虏回来的美女拉过来，示意她给自己倒酒。

　　前两日被堇垣帝召入宫，说是看到福元公主的画像，突然心生悲痛，说什么都要见一下自己。顾川一进宫就被先皇留下。

　　如今这堇垣帝算是被软禁于此，他却丝毫无所谓。而现在的堇朝，新皇登基后一事无成，没做出啥政绩，也没搞出啥乱子。

　　而目前朝廷被当今皇后卫氏一家把持，虽干预朝政，但也不敢太过于明目张胆，许是还没站稳，不敢急于求成。那御史卫明倒是一直想拉拢他，他一直装傻充愣，即不参与朝政纷争，但却兢兢业业的每天都来上朝。想着也是给他们一个警告，他顾川还在一天，他们就别想窃国。

　　不过，顾川有时候看着堇垣帝这些人，会想，这个堇朝不用自己动手，也快没了吧。不管是堇垣帝还是堇成帝，杀与不杀，也没啥区别了。

　　想起当时他进宫，要不是堇垣帝留他在宫中，他出了宫门兴许就会被陆卓他们陷害谋杀，这样便麻烦的很，他也不知这堇垣帝是有心还是无意，但多少给他免去了这些麻烦。当时迫使堇垣帝退位，留他一命，便可将堇朝兵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就这样吧，顾川心想。

　　他信守着顾家一族的誓言，看着这日渐败落的堇朝，他活着一天便守一天。后续他就不管啦。自古朝代更替乃是正常，他顾家有什么本事能守千秋万代。

　　偶尔进宫来跟这狗皇帝喝酒耍乐也不错，不管世事，不闻朝闻，活一天算一天。顾川眼神迷离地看着前方，堇垣帝正蒙着双眼跟一群宫女羲夷美女玩抓鬼。眼看着就要摸到自己这边来，顾川随手拉过一边的宫女，塞到堇垣帝怀里，他自顾自地喝着酒。

　　直到第五天顾川才打着哈欠，一身酒气的回了将军府。李嫂子看着他这样子气就来了，伸手就要往他脑袋上拍，顾川眼疾手快搂住李嫂子，在她耳边撒娇道：“婶，我头疼。”

　　“疼死你活该。”李嫂子最后还是没下手，叫人过来把他带进屋，自己转身去给他准备洗澡水。

　　顾川正泡着澡，小厮给他端进来李嫂子给他准备的粥，道：“将军，周大人传来口信，说请您到他府里一趟。”

　　小包？顾川接过粥，随口一问：“他有说什么事吗？”

　　“咳咳咳咳……”

　　顾川没战死沙场，差点被一口粥呛死在浴桶里，他推开正在给自己拍着背的小厮，憋红了脸，指着外面，还一会儿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拿衣服。”

　　来不及多想，穿好衣服便骑马往小包府邸冲。

　　一个多月前他就听小包说阿言回来了，当时他悄然松了口气，心里有些庆幸。但是他不敢奢求能再看到宋凝，只是一天天的往小包府里跑。在小包忙碌时就盯着他看，直到他拿起笔叹着气给绥延城那边写信，一封接一封的催。

　　信回了之后他便要求看，然而满满的字，里面关于他一句话都没有，连邓头他们宋凝都关心问了，就他顾川没有。他不信，阿言回来了为何宋凝还不肯问一句关于他的话，但小包把信都摆在他面前，拍着他的肩膀安慰。

　　后来顾川死心了，他放弃了，即使夜深人静喝酒的时候他还是会有那么一丝丝期待。那时候他带兵与堇朝部队对峙，宋凝什么也没说，和小包他们带着起义军与他一起面对堇朝的将士。当时宋凝就骑马在他身旁，神色平常，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他把堇朝部队招入自己名下后，宋凝立刻骑马离开回绥延城，连告别都没有。他匆匆忙忙赶到时，却只能看到宋凝离去的背影。

　　多久了，他甚至想偷偷回到绥延城看一下，但是回到又能怎么样呢，阿言不回来，宋凝不会原谅他。但是现在阿言回来了，宋凝就会原谅他了吗？

　　想到这，顾川猛然拉住缰绳，马儿突然被拉住，马蹄凌空，朝空中嘶鸣，街上的人纷纷对他传来奇怪的眼神。前面不远便是小包的府邸，他眼下却不敢继续往前。

　　他突然有些怕了，他怕会是他想到的最坏结果。算了，回去吧，与其是自己想的那样，还不如不见。有时候人装一下鸵鸟也不是坏事。顾川调转马头，转身回了将军府。

　　一路都在想着事情，没注意到来人，等他眼角瞥到时，已经快来不及，顾家赶紧勒住缰绳，及时调转了方向，才不至于将眼前的人撞倒。

　　前面的女子红着脸，被一边的侍女扶着。

　　“小姐你没事吧？”那侍女很是紧张。

　　“我没事，顾将军安。”那女子给顾川行了个礼，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顾川才看清了这女子的脸，是卫明家的卫姝，见过几面，不熟，人卫明拉拢他不成，表面对他也是客气，他自然不好对这个小姑娘摆脸色。

　　“抱歉，惊吓到卫小姐，顾川有罪。”顾川虽然很烦现在，但他也不好直接走，他跳下马，旁边正好有卖首饰的，卫姝估计刚刚便是在这看，他走到那，随意看了几眼，挑了个比较顺眼的，买了下来，走到那卫姝眼前，递给她，“卫小姐请恕罪，今日顾川有急事，只能以此作为赔罪，日后顾川必会再次补偿。”

　　卫姝微微点头，却不敢抬眼看顾川，声音细微却分明，她道：“谢顾将军，也是姝儿没留意，顾将军不必自责。”

　　顾川眼下顾不上自责，他只觉得烦，想发泄，但还是耐着性子，朝卫姝笑了笑：“卫小姐保重，顾川先走一步。”

　　卫姝手里拿着顾川送予的簪子，望着顾川远去的背影，嘴角含笑。

　　烦躁，很是烦躁。

　　李嫂子跟着几个侍女皱着眉躲在廊亭柱子后面看着顾川在后花园走来走去，时不时蹲下揪几下草，摘几朵花，再不然就是往那假山上踢。

　　“来人，拿酒！”顾川突然大吼一声，吓得李嫂子几个人往后退了一步。

　　不停的喝，不停的喝，喝到不省人事，睡一觉就好了。

　　然而醒来头疼的厉害，他捏了捏自己的脑袋，喊了声：“水。”

　　听到有人倒水，向自己走来，顾川此刻才睁眼坐起来。他接过水，却瞧着递水过来的那只手，手背上有道不是很明显的疤痕，而且这衣服，也不是将军府那些侍女穿的。

　　他猛然抬头，宋凝正站在他面前，一脸嫌弃。

　　“醒了？”宋凝见他一脸震惊又不可置信，她转身走到桌子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口，对还愣住的顾川道，“还没醒就继续睡。”

　　宋凝喝完水站起身准备出门，感觉到身后有股力量朝自己冲来，她很是警觉的往一边侧身，顾川却猜到了她的想法，在她侧身那一瞬间也顺势调整好方向，往她这边扑来。

　　本来打算从背后抱住的，因宋凝这一侧身，顾川迎面将宋凝抱了个满怀。

　　手越收越紧，顾川将头埋在宋凝的颈侧，见宋凝没把他推开，他也不松手，许久才闷声道：“醒了，从未如此清醒过。”

　　一身的酒气熏得宋凝有些头晕，她悄然叹了口气。阿言已经回来，当时的情况阿言也和她说过，现在她对顾川说不上狠，但也不能说得上原谅。既然阿言回来了，就这样吧，她这么想着。

　　但是这顾川还抱着不放了，这让宋凝有些恼火，她悄然伸出手，正想朝顾川脖子上劈时，她听到顾川在她耳边道：“对不起。”

　　声音很小，稍不留神就会错过，但俩人挨得如此接近，那声对不起对于宋凝来说非常清晰。手在半空中顿住，好一会儿，宋凝闭上眼，用尽力气朝顾川的脖子上劈下去。

　　终于能喘口气了，宋凝看着被自己劈晕的顾川，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好悬，差点被憋死。

　　再次醒来时，顾川摸着后颈疼的龇牙咧嘴，但很快他又偷偷笑起来，疼说明这不是梦。宋凝确实来了他房里，不仅给他倒水，还主动跟他说了话。

　　想到这顾川赶紧起身穿好衣服跑出去，李嫂子看到他这急急忙忙的样子，指了指后院。顾川道了声谢，转身往后院跑。

　　李嫂子无奈摇头，但看着顾川这样，心想，总算是有些人样了。

　　顾川刚跑到后院，就看到邓头一群人围着宋凝，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都在笑。张为虽然只有一只眼能用，却是第一个看到顾川，他朝顾川招手，喊道：“寨主你站那做啥呢，快来，宋老板给我们都带了好吃的，再不来可就没有了。”

　　宋凝此刻也转头看向他，他看到宋凝脸上的笑并没有在见到他而消失，反而越发灿烂，如阳光般。

　　当初他便是被宋凝这笑容给吸引，他想，宋凝应该一直这样笑着的，肃杀和冷峻不应该出现在她脸上。在他不认识宋凝的日子，在她还没有家破人亡的时候，她应该活得很纯粹，她应该如阳光般灿烂地活着。

　　顾川走入人群中，走到张为身后朝他头上拍了把掌，张为捂着脑袋挪开位置，顾川看到他们前面的石桌上正摆着宋凝他们带过来的烧鸡什么的。

　　“顾小将军好。”阿言向顾川行了个礼。她刚到的时候就被邓头他们拉到一旁，如此这般说着当时宋凝当时跟顾川闹翻的事，这让阿言有些不好意思，当时的情况，确实不能怪顾川，战场上哪能救得了所有人呢，对此她并不怪顾川。

　　“回来就好。”顾川冲她笑了笑，“当时……”

　　他还没说完，阿言便打断他的话，笑道：“顾小将军，过去的就过去了，我也好好的回来了。小姐她……”

　　她看向宋凝，后者正和邓头他们碰杯，宋凝一直等着她回来事宋轩虽然只是随口带过，但是她很清楚宋凝的性格。所以，过去就过去了。

　　顾川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了然。

　　“以后有什么事，我顾川能帮上忙的尽管提。”顾川从张为手中夺下那块大鸡腿，递给阿言。
　　阿言也不客气，接过鸡腿，跟顾川道了个谢。

　　顾川看了一下周边，问张为：“怎么没看到小包和宋轩？”

　　“小包大人有些事还要忙，宋轩在他府里呢，说是忙完了再过来。”张为喝了口酒，含糊道。

　　这样，顾川低头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而后抬起头，冲他们道：“酒算我的，今晚不醉不归！”

　　“醉了也不归！”邓头很快的接了句，引起一阵哄笑。

　　小包忙完事，跨出房门才发现已经是晚上了。宋轩一直在门口逗弄着他的狗，这只狗还是顾川送来给他的，说什么西域名狗，珍贵的很，要不是李嫂子不同意他养，他也不会舍得送来给小包。小包看着这半人浑身黑毛却异常温顺的狗，倒也没拒绝，只是自己平日比较忙，也甚少照顾，以至于都半个月了这狗见他还爱理不理的。

　　看宋轩和这狗相处挺和谐，他走过去坐到宋轩身旁，伸手摸了摸狗头，跟宋轩道：“等很久了吧，走，去将军府，我也许久没见大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