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不***生

1、第 1 章

　　日·记
　　可，可爱，可悲，可能，可是……——题记

　　2月26日 晴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胸口很闷，心狂跳，阳光凌乱的洒在床单上，那些湿淋淋的充满了汗水的床单上。口腔有淡淡的血腥的气息，我的牙齿咬破舌头。昨天夜里，依然是那个女人，她纤白细长的手指将我的心脏捏碎。那女人又在看着我了，充满兴味的，她看着我微笑，她的胸前深深的埋着一把刀。我应该知道她是谁的，她的举手投足我是那样的熟悉，可是我在近在咫尺的答案前迷惑了。我想我应该是病了，我踏上拖鞋，拉开门，张皇失措的不停奔跑。
　　“轩，或许……我真的病了。”轩走到我面前把温热的手搭在我的额头。轩是我的家庭医生，从很多年前开始照料我。他把我按在座子上，用有力的手指按住我腕上的细弱的青色血管。他拿出很多得仪器来为我检查，它们摆满了整个桌子。轩逐个拿来给我看：“你是健康的，真的。”我固执的抬起头望着他，牵引着他的手覆盖在我胸前：“轩，病在这里。”他愣了两秒，慌忙把手从我手中脱开，离开我不规律的心跳。“你没有病，真的。你不要这样……”轩的眼睛慌张的望着别处，我以为这不过是掩饰他的谎言。我哼了一声，转过身，走开。
　　起居室里，圆形的鱼缸里雪白的金鱼顶着红冠，它死死的盯着我，怨毒的眼睛里绽开殷红的血丝。我伸手把它捞出来，一手拉起裙子在楼道里飞快的跑起来，我跑到客厅，微笑着捧起鱼：“轩，他看出了我的病。”轩小心翼翼的接过鱼，拨弄两下鱼鳃，深深的望着我：“奈，它死了。”说完把鱼扔向窗外，我隐约看见一只黑猫弓起的背。我说：“轩，你不敢面对我的病。”然后脆弱的低头蹲下，看见裙角沾满的尘土。轩在我背后迟疑，他的手触到我的背，我逃走。清晨的空气里全是悬浮的病毒，我的眼睛过敏的流出汗。
　　为什么，为什么那样的空虚，就好像我心里最重要的一块被生生挖去了？
　　起居室里，阳光在穿衣镜上明晃晃的反射，我的眼睛几乎睁不开。镜子里还有个女孩子，脆弱的不堪一击的样子，皮肤细致但嘴唇苍白，双眼圆睁但眼神空洞，服饰华贵却衣衫不整。这一切都在向我昭示我是个有病的孩子。我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流失了，我把钱包用力的投向镜面，听见镜子痛苦碎裂的声音。我踏过那些银闪闪的碎片站在窗前。阳光很毒，它们把我无辜的肌肤晒得爆裂，连它们都不放过我这个有病的人。
　　谁能救我。

　　2月27日 阴转小雨
　　今天是我的生日，19年前的今天我来到这个无奈的世界。父亲母亲都没有来，轩说他们忙，我理解。轩为我买了个蛋糕，我很高兴，一个病孩子的要求很卑微，只要有人不忘记自己就够了。可是我在发病，我吃不下去东西，我将我的那一块整蛋糕从抽水马桶冲下去，轩看见了，闷闷得蹲在地上很不开心。他走过很近的凝视着我，我的手抚上他的眉头，他没有躲开，长长的睫毛扫着我的手心，我一下子脸红。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婴孩。我知道我的病很重了，但是那个幻像让我高兴，尽管一闪而逝。我俯下身要去亲吻轩，但是他慌忙的躲开了，他的身体微微得颤抖：“不要这样”。
　　我的眼角流下麻木的液体，它们打在我的格子裙上。轩用手擦拭它们，但是他们欢快的奔流，无休无止的样子。我一把抱住轩，他的身体很僵硬。我问轩：“你有女朋友吗？”轩迟疑一下：“有。”我又问：“她有我美吗？”他说：“你更美。”我直起身子，“轩，我爱你。”说完匆匆跑掉。
　　窗户外面，云朵低低的压着，我被大气的重压压的几乎不能喘气。我的眼前又出现了那个女人的影子，她依然是那个样子，胸腔里埋着一截刀。她的臂弯里竟然还有一个孩子，她暗自吟唱着不成调的歌曲，脸上全是美好的大朵大朵的笑容。而那个婴儿，泛着甜甜奶香的婴儿，双眼冥冥的睁着，青色的蜷曲的身子，还有淡淡的腐烂的气味。那女人一次次把□□塞入死孩子已经没有力量的嘴巴里，不停的说：“宝宝，宝宝……”他是死的，他死着接受母亲无尽的滋养。我的双手死死的抓住沙发，身子不由自主的瘫软下去，整个灵魂都在奋力的尖叫，但我嘴里，只有呻吟。我的病，一阵阵的袭击着我，让我头晕目眩。轩在沙发底下发现了我，那个时候我正全身颤抖，不停的呕吐。

　　2月29日 晴
　　下大雨的天气不想写字，所以昨天我什么也没有写。那个女人仍然在梦境中望我，她的微笑我永远也忘不掉，那样的萎靡，那样的困乏，那样的荒凉。就好像……就好像我的一样。不，我怎么能这样想。当我对轩指手画脚的说出这个创想的时候他一如既往的把手搭在我的肩上，微笑着说：“那不过是个梦而已。”但我知道那个女人一定是存在的，和我的病一起。
　　我试图想起以前的一些什么有趣的事情，但是未果。那女人从走廊轻轻的飘过，我缩到沙发下，偷偷望她。我看见轩从她半透明的身体里穿过，为我端来果茶和点心，那些果茶似乎已经不是果茶的味道，我坚信那个女人的一部分灵魂丢失在这里，于是它格外的粘稠，我在那里面喝到了血腥。其实那个女人也没有那么可怕，只是每次看见她，就有痛苦、麻木和明亮的欢乐撞在一起，甚至还能感觉到一种另外一个世界似的隔膜和无与伦比的吸引力，还有……还有格外的落寞。我想我如果会画画的话一定可以更好的表现出那种感觉，但是我不会。我曾经跟轩要画笔尝试过，但是那一张白纸上最终只有一堆茫然纠结的各色的线条。画到最后我几乎没有体力，我的病折磨着我，我颓靡的倒在画架前面，地上全是各色的颜料，沾污了我的麻布裙子。
　　实际上我这一天没有做什么，走到窗边，晒太阳，然后发呆，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窗外有一只乌鸦不停的对我大叫，她估计把我当作了一个死人，如果我不动一动她一定会飞扑下来将我啄食。
　　是的，或许我不过是个死人，行尸走肉。我所作的一切不过是存在着罢了。为什么，为什么我分明听到了心里巨大的空虚，好像黑洞，将我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2月30日 雾
　　我觉得我找到答案了，那个女人头次那么迫在眉睫的看着我。我听见那个连眼睛都枯萎得婴儿看见的叫我：“妈妈，妈妈，妈妈……”我下意识的躲了一下。那女人走过来，她的污秽的长发和我的结成一团，她拉开我的衣服，将我的手推向胸口，我的手触到一条丑陋的蜈蚣似的伤疤。那女人污秽的血流的满地都是，我的全身都占满了她得血，我感觉到我和她都联结成一体了。她的嘴唇动了几下，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但是我还是听到那个冰凉得声音，她拍着那个婴儿，做梦似的淡淡的说：“我的孩子你记住，你的母亲叫做可。”
　　醒来的时候屋里仍然有些暗，太阳埋在一片血腥里，我的枕头被眼泪浸湿。我把格子裙脱下来翻过来在商标上看见红线绣的名字：可。那个字烙在我的眼睛里，我知道我真的醒了，我睡了多少年终于醒了。我趴在崩裂的镜子前面痛哭失声，那个女人的样子在已经碎裂的镜子里绽开，我就是她，她就是我。我痛苦绝望的表情一样绽开在她的麻木的早已经死亡僵化的脸上。她是我意志中毁灭的一半，她是我的罪孽，是我的答案，是我不与示人的伤口。我冲出去，不停的寻找轩，声嘶力竭的叫喊：“救我，救救我。”
　　得到答案的日子，墙壁上的老日历写着2月30日。我忽然崩溃了，没有今天，永远没有。我在一个套一个得梦境里循环，我永世得不到答案。

　　真相。写在最后。
　　……妇产科的门口，挺着大肚子的可对我微笑一下：“生下了这个孩子，然后你就是属于她的了。”
　　我张口想要解释一些什么，但是终于只是吐出一声叹息。可把她娇小的头颅靠在我的肩膀，暖暖的笑让人感动，那一刻真相的几乎脱口而出。哪里有什么她，只是一个骨癌晚期的患者怎么能给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一生的幸福？我的眼睑垂下去。可跳起来，调皮的向我眨眼睛：“我去一下洗手间。再见。”说完捧着肚子跑掉了。我分明看到了她眼睛里决绝的泪光，但是，终于不舍得揭穿。
　　医院的走廊里推过病患，但是他的脸上已经盖上了白布。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失声痛哭。我忽然觉得铺天盖地的悲哀一起袭来，我的眼前一阵阵的眩晕。我的耳畔，可甜甜的声音：再见，再见，再见……为什么这么短的离别要说再见？我猛地醒悟，却已经听到女厕里惊恐的叫声。人群涌到医院洗手间的门口，那个憋闷得小空间里不住的传来一阵阵血腥的气息，我一阵阵的恶心，大叫着：“让开让开！”
　　可躺在地上，胸膛里埋着一把刀，大片大片的鲜血在白色的瓷砖上蔓延，面孔上有苍白的微笑。我一下子跪倒，眼泪溃不成军。她穿的那么少，躺在冰凉的瓷砖上一定很冷吧？急救病床被推过来，把我一下子撞倒在地，把我的泪光狠狠地摔在洒满了我爱人鲜血的地板上。我狼狈不堪的爬起来，奔跑着追赶不断远去的可，抢救室冰冷的大门无情的关上。我站在抢救室的门外，不停的悔恨，一遍一遍的呼喊着：
　　你要好好的，我再也不离开你，咱们相依为命，不离不弃。
　　渐渐的我的嗓子就沙哑了。
　　护士抱着一个男婴出来，她说：母子平安。只是孩子的母亲精神上受到打击恐怕将失去一部分的记忆，她大概将永远都停留在19岁了。
　　我轻轻抱起轩幸福的旋转：轩，我将用我剩下的所有时光来教育你，请你守护你的母亲。

　　你要好好的，我再也不离开你，咱们相依为命，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