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山坳逢邪名唤命无榜4 ...


  •   “这是?”

      笔锁怨,命作媒。
      生前功名付一炬,死后再不求金榜。

      东方不愿确定,片晌方才低声道出,“命无榜。”

      “甄怿,董姑娘她……吞笔而死,死后化作了命无榜。”

      吞笔而死?甄怿浑身一震,五指倏地收拢,深陷掌中刺出痛意。
      如若佩佩喉咙里插的是那管笔,那桌上放的又是什么!

      饶是愤怒至极,她的声线也是平静的,只是极冷,“是不是诡界里那只命无榜化邪做的?”

      “它自己堕落更见不得别人好,所以恨不得让天下读书人都学无所成。”
      甄怿越分析越觉有理,“而归一宗为保自身声誉不至一损再损,就动手脚按下此事。”

      否则她真想不到,一向以守正不阿闻名的戒律峰,为什么会愿意费心伪造一支毛笔,只为掩盖一还未正式入门弟子的死亡真相。

      ——堂堂真域学宫,连一只邪都奈何不了、放任门中弟子接二连三出事,传出去怕是会让人笑掉大牙吧!

      东方知道她是一时气愤,“别忘了,诡界之内邪虽然无敌,可它也受规则限制,是无法出诡界的。”

      所以不管怎样,禁地中那只邪都不可能是元凶。

      “好了甄怿,问问你的朋友吧,好吗?你费力寻她,不就是想要让董佩佩亲口把实情告诉你么。”

      他话语中的安抚意味浓重,甄怿听话松开了手,掌心唯余一片钝痛。
      眼前的命无榜熟悉又陌生,她长着和董佩佩一样的脸,却不再抿唇微笑,眼中纯粹不再,只剩化不开的怨毒。

      对视过后,甄怿口中默念起经文,驱动身前□□飞转。

      “佩佩,请把昨晚发生的一切告诉我,好吗?不论如何,我和太子爷都定会为你报仇。”

      浮在空中,新晋命无榜歪头俯视地上盘腿而坐的少女,眼中一时昏沉,一时思索,一时愤恨,像是认出她了,又像是根本搞不清状况。

      然而待等诵经声带回生前记忆灌入脑海,她嗓中忽地牵扯出怪异的“嗬嗬”声,带动那根毛笔激烈地摆。
      命无榜被笔捅得痛苦异常,一边凄吼,一边在阵中四下冲撞。

      甄怿因为要坐镇金阵不能妄动,躲避过程中被其尖长鬼爪带了下背,五道深长伤口顿时血流如注。

      “饼子!”司空晟看到后心脏都要骤停了,差点被一只凶鬼突围,紧急挥铲将其拦下。

      “无事。”
      甄怿毫不在意,只让司空晟专心做自己的,耐心对陷入狂化的鬼重复道:“冷静,佩佩,冷静。你不用说,来我这里,放给我看……”

      或许是旧友的鲜血刺激到了她,命无榜看着自己沾了肉的爪子痛苦呜咽,剧烈抖动起来,像在和什么凶戾的本能做抗争。

      她扛住了!而且按甄怿所说停止尝试发声,喉中异物便不再加剧那本就难捱的疼痛,慢慢平复下来。

      随着稳神的檀香逐渐加重,命无榜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找回几分清明。

      “啊,是饼饼……”
      心中刚想明白,泪水就已然蓄满眼眶。

      看清周围陈设,董佩佩认出这是她的房间,又看到正杵在阵外拍鬼的司空晟,想要说:“你们来找我了吗?”却做不到。
      致死的毛笔作为她这只命无榜的标志,被保留了下来,将永远地跟随她。

      “佩佩,你认出我了是吗?来,过来。”甄怿指指自己的眼睛一只手伸向她,“把在你身上发生的,放给我看。”

      对不起,我不想!
      连连摇头,董佩佩表现出抗拒,竟转身便要离开,慌张的一只鬼眼见就要撞到无形阵障上。

      “佩佩!”甄怿叫住了她,良久,无不遗憾道,“……我们说好了再一起吃蛋炒饭的。”

      什么?
      听到这句话,董佩佩无论如何也走不了了,她想,是她失约了。

      “总要让我们为你报了仇,才好再约饭啊,是不是?”甄怿在她背后再接再厉道。

      浑身一颤,董佩佩转过身,看向那只执意朝自己伸出的手,它修长而干净,似乎从没变过,不论面对的是人还是鬼。

      她轻轻叹了口气,小心控制着自己尖利的长甲将其握住,心道:“不必要报仇,你们好好生活,好好吃饭,就足够了。”

      亡魂的阴冷和活人的温热甫一交叠,□□瞬间库咔咔飞转,董佩佩的鬼影紧接着没入甄怿身体,鬼上身。
      临死前种种潮水般向甄怿涌来,记忆重现——

      董佩佩曾和两位朋友说过,她来自大山深处的一个村庄,幼时爹娘外出不幸被一个路过的妖兽化邪给吃了,家中就只剩她和姥姥相依为命。

      小时候,村中学堂来了位从真域下来支教的夫子,给孩子们带来了修元世界的幻想与憧憬,梦想自己有一天也能不再害怕邪,甚至战胜邪。

      自那之后,董佩佩在自学一些基础术法之余,就决心去真域学最正统的道术。

      然而,真域平均所缴束脩忒贵不说,越好的学宫还越看重出身和资质。
      董佩佩一没背景二没钱,一个压根儿就接触不到鉴元法宝的人,又怎么知道自己的资质高低、适合哪一道?

      别忘了,一旦盲目自信投了某道的学宫却被刷,出真域可是要补天价票的。

      好在有个无有归一宗不归类元性资质,所有元道照单全收,学费全免还对尖子生有补贴,为董佩佩解决了报考择校的难题。
      她相信自己可以通过入门考核。

      因此董佩佩从来学习刻苦努力,是为拿助学金兼顾自己花销以及补贴家用,这一点甄怿和司空晟都清楚。

      所以在死前场景重现后,甄怿看着“自己”手中五十九分的成绩单,很能明白此时的董佩佩为什么会颤抖。

      一来她是个好学生,完全接受不了自己考出这种水平。
      二来……入学考出现不及格,这意味着她将无缘整一学年的助学金,哪怕其他科目成绩再优异也无用。

      原本都计划好要留大半钱给姥姥花的……

      董佩佩本就因病昏沉的脑袋像被一锤子敲懵了,甄怿被带入她感受之中,顿觉一阵天旋地转,几乎站不住脚。

      夺门而出,这姑娘惨白着脸奔过长长的走廊,同班里面甄怿正寻找她的目光一沾即离。

      “叫住她啊!”看到昨日的自己,甄怿心中焦急,甚至忘了这是在董佩佩的回忆里。
      一切都已逝去,再无法挽回。

      董佩佩一口气跑到郭焱的院落,在门外请示:“郭夫子?郭夫子您在么?我是新生六班的董佩佩,冒昧打扰夫子是对古史成绩有点疑问,想要请教关于试卷的问题。”

      “请问可以耽误夫子一点时间吗?”

      她大声地、礼貌地、口齿清晰地在门外请求了很多遍,可屋内明明亮着灯,却就是没人搭理她。

      董佩佩知道郭夫子在,因为刚刚司空晟才从她这里回去。
      “或许是我态度还不够恳切,所以夫子才不愿理睬。”她一遍遍表明自己的来意。

      渐渐地,路过的弟子多了起来,不少人好奇地看,看得董佩佩的脸都涨红了,暗自咬牙,“好尴尬啊……”

      但她想到小伙伴饼饼说过的一句话——有时候,只要能达到目的,就是需要把脸皮扔地上踩两脚都不要犹豫。

      于是,董佩佩深吸一口气,祭出了新学的发疯大法,开始半真半假地啜泣起来,说不清真情流露和演戏哪个成分更多一点。

      “郭夫子!求求您理理我吧郭夫子!!我真的要崩溃了!!!您能不能见我一面啊郭夫子!我真的好崩溃……”

      来来回回碾这几句车轱辘话,却呈现出了精神状态堪忧的完美效果,围观弟子的议论声顿时大了起来。

      “不是吧这要死要活的,待会儿万一真闹出什么好歹了,就不管管?”、“郭夫子别太冷漠,难道放任弟子精神崩溃么”、“这出了事儿算谁的”……

      杂七杂八的议论声将郭焱推到了一个很难处理的境地,于是她几乎是一秒现身,成功被逼了出来,“进来!”脸色阴得能滴水儿。

      亦步亦趋跟在后面,董佩佩暗暗松了口气,谁知刚一进屋,郭焱冰冷的目光就刀子般刮了过来,像是能刮掉人一层皮。

      “你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她从柜中取出一沓古史试卷,动作很大,噪声刺耳。

      董佩佩忙又重复一遍门口的自我介绍,拘谨得像个小鹌鹑,甄怿能感觉到这姑娘每一块紧绷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地发抖。

      ——对郭焱,她从来格外惧怕,从前甄怿对此只有一个粗浅的猜测,而在看过董佩佩挑着放给自己的几个片段后,她终于懂了这是为什么。

      原来董佩佩最开始的启蒙夫子,就是被派去到人界各地支教的郭焱,她所有尊师重道的规矩、对师长的深重敬畏,都来源于郭焱。
      而从很早开始,郭焱的语言暴力就已经自成体系了。

      “你在门口寻死觅活地闹那一出,就是因为不满意自己的成绩?呵,要是每个人都拿死来要挟,要求更改自己的分数,我们做夫子的还活不活?”

      郭焱轻蔑且刻薄的态度令董佩佩一下慌了,感觉浑身的血都涌到了脑门上,想说自己没有那份心思。
      郭焱却不给她开口解释的机会,将董佩佩的试卷专门抽出来,一道道题看下来翻得哗哗响。

      “你考那么差,怎么好意思觉得崩溃?”

      “填空、阵法位点计算、阵法原理剖析都很差,判断也只对了六个,简述更是字迹凌乱虚浮,我看都看不懂怎么给你分?”

      “还来查卷,你连自己做没做对都不知道吗?!”

      太窒息了,董佩佩头埋得越来越低,感觉呼吸不上来。

      她感到羞愧,本该自信的话也声低如蚊呐,“对不起夫子,因为平时练习得很多,考前也有认真复习。”

      “那天是生病了,有些找不到状态,阵法题结构复杂我就有点分析不出来……”

      郭焱眉毛一竖,“找什么借口?考得差就是考得差,还生病,就非得为自己找理由开脱?现在的孩子真是,越来越不知廉耻!”

      “对不起夫子。”
      董佩佩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土里,几乎是硬着头皮在说的,“但请问其他题也很差吗?”
      “我下来看书感觉没什么大错,基础分不可能还不够六十,夫子您能不能让我看一下试卷……”
      她蜷缩在身侧的手指无助地像试卷伸去,像在恳求一块浮木。

      郭焱却一下抽在她手上,厉色道:“你这学生什么意思?是觉得我说错你了?还是认为我改错了卷子?把你这个一百分判成了不及格?”
      她觉得,她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手背迅速浮起大片红,董佩佩连忙抬头,慌乱到语无伦次:“不、不是,我、夫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几个意思?你要查卷,我费工夫给你查了,查完了发现自己就考这点儿分,又开始找借口说是我改的问题了?”

      她拿折成折的卷子拍董佩佩的脸,泄愤一般打着。
      虽然根本称不上疼,但一位老师对学生的武力暴力却从不是以强度大小来判别伤害高低的。

      甄怿觉得,此时,董佩佩距离真正的全面崩溃,只差那么一稍稍的刺激——

      “我教了这么多年学,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学生!”
      郭焱的火气像尖锐的毒刺,轻易让本就敬畏她的董佩佩瞬间破防。
      “张口顶撞师长,丝毫不知尊师重道为何物,我们无有归一可收不起你这样的弟子!明日我就向门中反映,看看无德之人配不配进我山门!”

      不、不收她了?随着脑中“嗡”的一声,董佩佩眼前陷入白茫茫一片,紧接着浑身剧颤、冷汗涔涔。

      应验了,真的应验了,噩梦真的应验了!她那晚在白桦林看到的幻象,就是自己拼命努力,到头来却被逐出学宫!

      一时间,董佩佩几乎要遏制不住自己巨大的恐惧,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狼狈,魂儿都不知逃到哪儿去了。

      “夫、夫子……求您不要赶我走。”她哑着嗓子,精神恍惚地发出求救似的哀告。

      “我错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向您道歉,是我错了、我以为其他题做的还不错才那样说的,对不起……”

      “滚!滚出去!”

      仿佛越看越心烦,郭焱半句话都懒得和她多说,催动元力一袖子挥过,董佩佩人已经立在了自己的院子里,周围竟被设下禁制,她出不去。

      董佩佩彻底慌了,眼泪无意识糊了满脸,她害怕郭夫子真的要找宗门劝退她,吓得手脚都不会动作了,没走两步就把自己绊摔了。

      “怎么办、怎么办,我要道歉,对,要诚恳道歉,祈求夫子原谅……”她爬起来,跌跌撞撞往房间走去,失了魂儿一般。

      急促地伏上桌案,董佩佩逼迫自己快些将请罪信写就,整个人因高度紧绷而缩起,握笔的手却染了怪病、抖得不行。
      这支笔,是当年郭焱宣传无有归一时送给村里面小孩的礼物,鼓励他们好好学习、报考我宗。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手中笔好像有什么别样的魔力,致使董佩佩根本静不下心,她每写一句“对不起”,脑中就回想起无数片段。

      想起方才夫子对自己的斥责与辱骂,想起强撑病体、在考场上绞尽脑汁的难捱,想起自己没日没夜念书就为不久后正式成为学宫弟子那一刻……

      “可都完了!”董佩佩陡然泣道。

      被摧毁心理防线后的情绪猛地爆发,她攥紧了手中笔,力道大得几乎要将笔杆捏断。
      笔头毛躁地戳在纸上,划出一个个字,像疯了。

      病中本就脆弱,董佩佩被一再刺激、逼迫后,似乎混淆了现实与幻境,看到那晚的噩梦成了真——

      自己被逐出真域,需缴纳高额遣返费,家里根本拿不出钱,姥姥却搂着自责的她说:“没事的,我们乖乖别怕,姥姥有钱,姥姥想办法给乖乖出钱……”

      她怎么能!让年迈的姥姥想尽办法去借、去凑、去为了她熬心费力!明明自己这样努力,就是为了强大起来,让姥姥过上好日子的啊!

      “你姥姥省吃俭用供你念书,你就这么表现么?”郭焱刻毒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怎么对得起她啊!”

      情绪控制了大脑、支配了理智,杂乱且极端的思绪冲昏了头。
      状态已然不对到了极点。
      董佩佩激烈地想——

      “明明已经活得这么艰难、这么卑微、这么受尽耻辱了,为什么还得不到回报!”
      她握笔的手高高扬起。

      “读书究竟有什么用?”
      “姥姥说努力读书,总有走出去的那一天。
      所以我努力地学,努力地想要出人头地,想长成姥姥可以依靠的大人,想要她不再劳碌能安享晚年,想要她不再因阿爹阿娘的死而惧怕邪不敢出门,想要拉着她的手说我已经长大了,可以保护你了……”
      “可为什么,为什么努力到头会轻易毁于一旦!!!”
      笔头怼到唇边,如一柄审判命运的尖刀。

      所以——双目一下子充血胀起,董佩佩低吼出来:“努力、无用!读书、无功!”
      说着,素来乖顺的少女狰狞好似被夺舍,猛地将自己小心翼翼不舍得用的狼毫全力送入喉管!

      嗬嗤一声,爆发出的大滩污血喷薄在桌案上,她身子一歪,右肘脱力前蹭,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潦草结束了生命。

      只余临死前浓厚的怨气难以消散,推着新亡的魂灵立时化作怨鬼书生一只,甚至还要继续!

      甄怿看到她身周溢出的黑雾,脸色更沉,东方的声音也染上严肃:“没错,这就是我今晨感应到的邪气……”

      然而下一幕,令甄怿难以置信的一样东西凭空出现了,她甚至被惊得忽略了愤恼,拧紧了眉头——

      从董佩佩嘴巴里、不、更准确来说是从她喉中的狼毫里,一朵纯白的火焰飘了出来,兴奋地跳跃着,像在迎接什么的降临。

      眉心焰!

      甄怿没想到三个月等待无果的东西,会在这样一个时刻出现在自己眼前!这算什么?一支笔里面为什么会有白焰?

      种种猜测飞星般从甄怿脑海中划过,它们不停被设想、推翻、汇集可能性,组成一个最为合理的答案——
      郭焱是组织的人,这东西是她留下的。

      目的为何?

      白焰停浮在董佩佩眉心之前,暂时没有动作,存在感却很强,可她似乎看不到。
      刚化作命无榜的姑娘痛苦万分,整个人癫狂扭动着,黑雾在她身周翻涌成浪。

      甄怿一颗心提了起来,纵使她从东方那里知道董佩佩最后没有化邪,却还是焦心。

      只见随着一声怒喊,董佩佩轰然跪下,以头抢地:“不!我绝不化邪!渣滓!废物!没用的东西!就算魂飞魄散我也不会允许自己变成怪物!”

      说完,她竟一把抽出喉中笔,又重重捣了进去,反反复复,想把自己折腾没。

      甄怿观察到,在董佩佩抗拒化邪的这一过程中,悬停在她脸前的白焰似乎很焦躁。

      莫非身为“他”的拥簇者,诡界之人在想办法为邪壮大队伍?
      不,目前来说,组织还不能和诡界划等号。

      甄怿这段时间想了很多,苦于没有机会验证,而正好送上来的郭焱就是很好的一个突破口,她决定要好好利用。

      董佩佩固执地坚守住最后的底线,反复提醒自己:“阿爹阿娘是被邪害死的,我绝不能化邪、阿爹阿娘是被邪害死的,我绝不能化邪……”

      这时,东方注意到,甄怿始终停放在身侧的手,似乎在无意识颤抖。

      拉锯之下,笔在董佩佩喉中进进出出,眼见这姑娘的魂儿都要被自己给造透明了,那管笔陡然爆发了——

      作为她这只命无榜的标志物,凶器笔承载了书生的所有怨气,它不允许自己的宿主有恙!

      浓烈的怨以董佩佩的意愿为先,冲开黑雾的禁锢,拒绝再成为滋养邪的养料,而是与宿主同仇敌忾,共同抵御黑雾侵蚀。

      形势陡转,由于董佩佩抗拒的意念过于强大,刚起了个头的化邪进程直接被斩,两相对冲之下,轰然消散。

      而经此一遭,董佩佩的鬼魂变得极为虚弱透明,仿佛风吹一吹就要原地解体。
      就在这一刻,一股莫名的力量忽然将她卷了去,一眨眼就消失在房间里。
      只剩她双目圆睁的尸体和白焰两两对望。

      等来这样的结果,半空中的白焰显然很不满意,一下膨胀数倍像是被气炸了,熊熊燃烧着自己的不满。

      然而在听到外面来人的动静后,它似乎遵从了谁的指示,乖乖来到不见了凶器的尸体旁,摇身一变,就原样化作了被自戕前的那支毛笔。

      毫无异样地躺在董佩佩手边,一如甄怿搜查现场时看到的那样。

      ……

      记忆重现到这里,董佩佩毫不留恋地从甄怿身体登出,丝毫没有想抢占、寄生的念头。

      施展这样的“禁术”对甄怿的精神力消耗很大,哪怕此时她深呼吸的节奏仍保持平稳,也掩盖不了面颊上不正常的潮红。

      好在思路依旧清晰——所以尸检结果并非戒律峰有意隐瞒,而是郭焱操纵眉心焰动了手脚,才使这场死亡看起来无比正常。

      “最后那股力量是怎么回事,把你带哪儿去了?”甄怿问。

      董佩佩嘴角抽了下,表情颇为无语,苦于无法表达。

      甄怿自顾自猜测道:“是诡界里那些命无榜吧?他们把你带走,想拉你入伙?”

      “!”董佩佩连连点头,表示她完全猜对。

      “……邪不能进出诡界,被允许通行的鬼魂却可以,这是给大哥招新小弟呢。”
      甄怿笑了下,“图什么?想巴结大哥,好叫它为大家杀了郭焱?”

      董佩佩张大了嘴,震撼的表情似乎在说:“饼饼你怎么知道!”
      甄怿早在白焰出现的那一刻就打通了所有关窍。

      因为郭焱这一通折腾并不是针对“董佩佩”本身,而是她接触过、送了笔、又来到她面前的这个弟子,是她可以影响的对象。

      不难猜测,在这三月的交往中,郭焱绝对加固了她在董佩佩这里威严不可侵的师长形象,才能在短时间内对其产生致命般的精神摧毁。
      ——当然不排除怪笔本身对董佩佩决绝自|杀的诱导作用。

      而她早就埋下了白焰善后这一手,可见计划形成于很早之前,如果不为指定捉哪条鱼,那么必定是广撒网。

      无有归一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弟子明明死得悄无声息,却化作了怨气很重的命无榜?
      想必对于这个问题,郭夫子很能为学生解答疑惑。

      “那些命无榜嘴里是不是都插着和你一样的笔?都对郭焱恨极?又都是她曾经教过的弟子?”
      保险起见,甄怿还是细细问了一遍,果然得到董佩佩的肯定。

      “我知道了。”

      “我想佩佩肯定拒绝了和那些喽啰同流合污,现在是飘在外头的孤单鬼吧?”

      甄怿从盲盒面板里又拿出一件道具,是个佛道的小净瓶,“来,先呆在这里,等我们为你报完了仇,再送你去往生。”

      虽然很想让好友置身事外,但董佩佩了解他们,仗义的少年人绝不会允许伙伴的死被轻巧揭过。
      所以她只能比划一通示意他们小心,然后乖乖进去,坐等甄怿为自己雪恨。

      安置好董佩佩,甄怿换上一副熟悉的干大事表情,“东方,我现在有一个计划……”
      还没等她展开说说,东方就道:“先把伤处理了。”

      “伤?”甄怿愣了愣,这才想起来背上被佩佩挠了一下,“哦,你不说它都要自己悄悄长住了,不用管。”

      长住?那几道口子现在都还在往外淌血呢!
      东方只微微严肃了口吻:“甄怿。”

      “好吧好吧知道了。”她想起还在外奋战的司空晟,先收了转轮阵。

      金光阵熄,鬼魂们就不再像看到肉的野狗般冲过来撕抢,檀香散去,露出房间的真实模样。
      兵荒马乱的一夜竟已过去,初升的晨阳在紧闭的窗棂上打下闪亮的光。

      司空晟守在阵外挥了一晚上铲子早已力竭,此时咣啷一声连铲子带人就地躺下,声音都有点儿发飘,“体力活不好干啊!”

      微微调整了下,他爬起来去看甄怿,就见她正以一个扭曲的角度歪着脖子瞧自己背后的伤。

      “我感觉这种程度真不用浪费药。”甄怿和东方打商量。

      “晾了一晚上,背都没知觉了吧!”一只手伸过来,晃着药瓶,“喏,涂这个吧,保管一点疤都不会留。”
      不愧是渊暝太子爷,一出手就是四阶疗伤药。

      甄怿:“用不着,皮外伤而已,没到那程度。”说实话,连盲盒里一阶的药她都不舍得用。

      这只是董佩佩无意挠的,指甲太长太锋利了而已,纯属物理伤害,相当于普通世界被人砍了几刀。
      以她修士之躯,伤口不用管就能自己好。

      东方气她不听话,司空晟却直接按住她左肩,将药顺着伤口倒下,“跟我节省啥?本太子啥都不多就钱多,你随便用,用穷了算你厉害。”

      肉都被挠掉了更不用说衣裳,淡紫色的药水顺着暴露在外的脊背滑落,自发流入皮肉外翻的伤口中,竟在眨眼间抚平了伤痕,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火辣辣的痛感消失得无影无踪,甄怿不禁感叹:“高阶药果然是高阶药,这见效也太快了。”

      司空晟甩出一件红色披风盖住她的背,将带子系好,“是吧?所以该治咱得治,早好早轻松,别整天想着省那两个破钱。”

      他不再是那个逃亡在外的孩子了,现在的他有钱,也有力量。

      甄怿很嫉妒地啧了一声,“一文钱也是钱!最讨厌你们这种能随意挥霍的有钱人了,为什么?因为我不是呢,呵呵:)”

      把董佩佩之死的前因后果大致和司空晟讲了讲,甄怿略去了眉心焰的部分,只说是郭焱使了法子掩盖董佩佩被逼到自|杀的真相。

      “老女人果真恶毒!我就说肯定和她脱不开干系!等着,本太子这就带人把她抓起来……”司空晟骂着就要爬起来。

      “别急。”甄怿阻止道,“郭焱这边你不必接触,我有另外的事安排给你。”
      又补充:“只有你能做。”

      “你别告诉我你准备自己对付郭焱,”司空晟满脸不赞同,“那老女人再不济也是个五阶修士,五阶!想杀你就跟捏死一只小飞虫那么简单!”

      甄怿:“但小飞虫可不是那么好捉住的。越是庞然大物,越看不起渺小的飞虫,特别是郭焱这种傲慢的人,根本不会把我放在眼里——”

      “——就算舞到她面前,她也不会当回事儿,恐怕直到自己被咬了,还觉得不痛不痒不必在意呢。”

      如此这般交代了司空晟几句,甄怿安排他立即去办,他们要赶在正式入内门前把事情解决了。

      司空晟看她坐在地上没走的意思,脚步一顿,“你呢?”

      “你先走,我还有很严肃的大事要办,事关妙计。”甄怿一脸高深道。

      司空晟见她安排得井井有条,以为她早有制敌法宝在手,整个事件都尽在掌握,所以便放心离开了。
      毕竟他要做的事需要花些时间。

      而在司空晟走后,甄怿气定神闲的表情顿时一收,搓了搓脸,像在苦恼些什么。

      她先是环视一圈屋内狼藉,扶正歪倒的香鼎,然后手中素火一挥,点燃还剩个屁股的立香,将节俭贯彻到底。

      装模做样地将手在衣服上净了净,甄怿做好准备工作,稳重地一撩衣摆,双膝跪在蒲团上,虔诚地大拜——

      “啊!亲爱的救命盲盒呀!请您行行好,赐我一回好运气,这次一定要让我抽个能扭转危局的好!东!西!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山坳逢邪名唤命无榜4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