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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山坳逢邪名唤命无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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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点不明白,这味崧桐加得怪异,在其中起什么用?”
一手撑着脑袋,少女食指轻轻点在书面某一页上,缓缓绕圈。
东方看了,耐心讲解:“赤虣生性暴躁难驯,所以要用一味崧桐调顺其鬃毛的暴烈火气,才能压低裂丹率。”
“可这样一来,本以火性为主的破魔丹,功效岂不是多少会被削弱?崧桐作为水系草植,存在本身也会影响成丹吧?
炼三炉也难出一颗上品,损耗率未免太大。”
“是这样的,可赤虣鬃毛不顾不行,四阶上品破魔丹本就以低出丹率闻名,崧桐已经是试验过后得出的最合适的水系丹材。”
甄怿琢磨着,“可一定要选水系草植来压制么?堵不如疏,与其压着它火气儿,不如换思路引导。”
“若有合适的金系丹材作为‘弱势方’出现,吊着赤虣鬃毛的火气去追……不仅能消耗其精力没工夫影响结丹,更能最大程度保留破魔的效力。”
想到什么,甄怿将手边另一本丹材大全翻得哗哗响,东方知道她要找什么,精确报出:“第一千二百四十八页,左上角,七色佛手泥里埋。”
“对,就是这个!去掉这三分之一株崧桐,换成……”她迅速心算,调整丹方配比,“二钱泥里埋雷击炮制。”
“再将其他材料都增添一成,炉温上调百分之十九,同时提前一刻钟起炉。”
别人至少得演算半天的数据被她一口气报出来,东方这下算是彻底相信她之前从业相关了。
这种程度的敏感度和专业性实在难能可贵,怪不得方才药理课的夫子对甄怿连番表扬,大夸她是可塑之才。
听得他也与有荣焉,颇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感。
“对么对么,我这样改可以吗?”甄怿急求专业人员确定。
东方道:“改进是十分成功的,但是……”
“但是?”
“你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成本。
原本破魔丹已然造价不菲,再添二钱以千金为单位计价的七色佛手?为造这么一枚四阶丹丸有无必要呢。”
她的想法自然是极好的,但前人不是没想过,只是综合考虑之下,最后选择了性价比最高的丹方罢了。
“原来这样。”甄怿泄一口气,食指点在书页上,“啧,所以说丹修真不是谁都能当的,家里没钱哪供得起?”
东方笑:“是这样没错,家中有钱的养出个丹修,炼出丹换了钱又流入自家口袋,算是循环往复、财源不息了。”
甄怿:“就这还是好时候呢,起码有丹台可以模拟,充其量耗点儿元力,否则穷人家孩子恐怕一辈子连丹炉都碰不到手。”
话说几千年前,发明丹台的是哪位心地善良的大佬来着?她古史一门没花心思,学得不精。
“那倒是,希望将来这种情况能得到更好的改善。”东方如此叹了一句,像拢着哀愁。
“话说回来,眉心焰传讯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距那一日甄怿眉间突然诈尸出白火、变了那两个字出来之后,已经过了快两个月了,他们几番研究,却没能研究出什么名堂,也没等来新的消息。
每每想起,多少令人不安。
“撂着,不办。”炭笔在甄怿指间旋转,灵活得像长在她手上似的。
“要么他们起疑,派人来查我,我找机会套情报。要么过了考核期,我想办法出去找个组织成员,弄清楚眉心焰的召唤机制和传消息的方法。”
“总之现在,办不了。”
继续研究着丹方,甄怿倒是老神在在,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架势,东方就没见她为什么事慌乱过。
二人话还没说完,门外便风风火火闯进来一少年,是去而复返。
“喏,给你多加了份羊肉,别营养跟不上。”停稳在她桌旁,司空晟从食盒里端出一碗糊汤面来,放在甄怿手边,“还热乎呢,快吃!”
说着弯腰,他欲要夺去她的草稿本,甄怿正写到关键处,灵活一避,侧身留一面后背给他,“马上马上。”
“行行行,你就跟学习过一辈子去吧!”
口中忿忿,司空晟在她旁边落座,将竹筷和汤勺一一摆在她碗上,把自己那份打开来吃。
甄怿不由看他一眼,一心二用道:“不是喊你在食堂吃完再给我带?怎么也打包来这儿吃了。”
“饭搭子不在,自己吃有什么意思?”司空晟瘪嘴,“今儿老唐问我你怎么没来,我说你还搁学堂念书呢,他还连连夸你。”
“哼,根本不知道某些人念书念得连陪好朋友吃饭都顾不上了,薄情得很!”
老唐是十三窗口的打饭师傅,人憨厚又大方,生怕他们这些念书仔吃不饱饭,每次打菜都是满满一大勺,和他二人关系极好。
听着司空晟在背后不停嘟囔,甄怿简直头大,“就一顿饭没去,你至于么你?”
司空晟道:“那本太子都专门带回来了,你还不陪我一起吃,你自己说这伤不伤人。”
“好好好。”甄怿投降,“吃吃吃,我一会儿再写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司空晟目的达成,将饭吸溜得更香。
……
距离开课已过去大半,整个考核期也进入中后段,有些课设置有期中考,所以甄怿勒令司空晟不许再睡觉。
午后正是犯困的时候,司空晟竭力撑着不住想凑近的眼皮,目送他最讨厌的夫子走进——
个子矮年纪大,来人面容停留在中年女人的模样,脸上每一道凹陷都填满了不得劲儿,跟谁欠了她五百两似的。
进来就将戒尺往讲堂上一摔,骂道:“看看你们一个个不求上进的样儿!就这态度,怎么能进归一宗?我往届带的弟子个个勤勉……”
虽然本身报名新生就不很多,但无有归一每次统招最终只收八十一名弟子入宗,所以竞争是有的,但谁也遭不住她每天叨叨叨。
司空晟心下烦躁,牢骚道:“废话一箩筐,这老女人能不能有一次直接开始上课!”
但郭夫子讨人厌的地方就在于此,她刻薄、严厉,不但每节课都爱“教育”学生一番,时时讽刺挖苦。
还有些狂躁,一骂上劲儿了就要动手动脚,是这十几个预科班公认的最可怕夫子没有之一。
这不,说着说着郭焱就起了火,拧了一个低头看书没注视她演讲学生的耳朵,“连最基本的尊师重道都不懂,读书有什么用?”
一个五阶修者,不管她修的什么道,手劲儿都不会小。
上去就将那小弟子拧变了脸,一副痛极却不敢吭的模样。
司空晟哪能看得了这个,当即敲敲桌子,无畏道:“喂,夫子,课还上不上了?您再不开始上课,我就回去睡觉了。”
一脸不快看过来,郭焱原本恼怒于被挑战了权威而阴沉的脸色,在一看到呛声者是司空晟后瞬间撤回了骂意。
不痛不痒说了句,“太子别捣乱,我正要讲半期考的事。”
欺软怕硬,甄怿在心中默默评价。
郭焱教的是古史一门兼阵术,因为在历史讲到某些大型战役的时候,免不了涉及经典兵甲阵。
然而她教得实在是烂,历史讲得絮叨无趣,复杂巨阵的原理也说不清楚,让本就晦涩的阵术显得更如一团乱麻。
所以甄怿从上过第一节课后就再没认真听过,每次上郭焱的课都是在下面看自己的书,以免浪费时间。
“岁和虽好,可惜无光,那是整个真域的长夜。好在有慎微道君飞升得道,结束岁和,为我们带来了灿烂的黎明……”
郭夫子果然东拉西扯一番才步入正题,“道祖东方慎曾于西湣战场挑敌,设阵绞杀上万只邪,我重点讲过的,不会这就忘了吧?”
东方慎?甄怿心念一动,问司空晟,“岁和是什么?”
司空晟没想到她比自己听得课还少,“岁和期呀,就是六界最安宁的那些年,各界结构趋于稳定、神界饱和,没有一个人飞升。”
“那个叫东方慎的是那之后第一个飞升的?”
“嗯哼,东方家的老祖,当年诛杀邪祟第一人,创下功德不知凡几,肯定成神咯。”司空晟星星眼,一脸迷弟样。
看来大家都很追捧这位飞升的道祖,甄怿露出思索的神态,不知心中在琢磨些什么。
东方苦笑:“你不会怀疑我和这位叫做东方慎的有什么关系吧?”
甄怿拿手盖着嘴,小声道:“怎么了,想想不可以吗?”她家东方老师这么厉害,如果是这种身份,倒也说得通了。
东方:“人家是几千年前的大人物,怎么会和我有关?”
甄怿:“几千年前怎么了,难道你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的?”
东方被她说哑了,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却下意识觉得那不可能。
上头郭焱终于结束了对东方慎的高评,发布命令。
“这次半期考的内容就是,研究并还原慎微道君在西湣战场所用的兵甲阵,提交不少于一万字的报告以及兵甲阵模型。”
“考核以小组形式进行,最少三人、最多不超过六人为一小组,自由组队,五天后的古史课必须给我交上来,不交的一律记为不及格!”
“啊???”
下面顿时窃窃私语起来,弟子们都觉得时间紧任务重,踌躇着想提意见。
“夫子,我们没做过这种,课又排得满,您看能不能多宽限两天?”
郭焱一脸不耐烦:“宽限什么宽限!课余时间都想着玩儿呢是吧,五天时间还不够你们做的?”
“那您能不能给些指示,关于兵甲阵模型怎么做……”
郭焱严厉打断:“我课上已经讲得够清楚了,不会就是没好好听,分儿低了活该。”
问题是兵甲阵原理你也妹讲啊!弟子们天生对师长既敬又畏,自然不敢有怨言。
“水课屁事儿多?”司空太子的嘴巴很不客气,“不是我说,她课教得烂也就罢了,幺蛾子还一大堆,真不知道凭什么。”
骂归骂,平时成绩还是得要,他俩还缺一个人才够小组最低人数。
试图交际,司空晟收起长腿,挺直腰杆儿从椅背上离开,向前排凑近,“那个兄弟……”
还没搭上话,就见那男弟子扭头看了他二人一眼,飞快扭回去带着自己的凳子往前蹭了蹭。
司空晟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
他无辜转向甄怿,“本太子这是被嫌弃了么?”
微微摇头,甄怿并不言语,继续在草纸上拆丹方,她似乎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不死心,司空晟又去找斜前方的朋友,想要拉小组。
结果一圈儿下来谁都不愿意加入他和甄怿,迅速和别人抱成团儿,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
司空晟少爷脾气上来了,“你们几个什么意思?本太子似乎没得罪你们吧!”
几人欲言又止,最开始那名男弟子似乎怕他生气,犹豫扭过来,“你不是要带着她?”
司空晟看向他指的人,“那当然啊,不抱紧我们饼学神的大腿,这把谁带我飞?”
“那不就结了。”男弟子古怪笑了下,“我们这些学渣可不敢攀高枝儿,人家学那么猛,拖累了卷王罪过可就大了。”
周围人虽没说话,但明显就是他那个意思。
“嘿你中午吃几瓣儿蒜啊嘴这么臭!阴阳谁呢!”司空晟桌子一拍就站了起来,把那人吓得一激灵。
呵,果然是因为这个……甄怿就觉得同窗们最近对她的态度怪怪的,原来是早就看不惯她了。
旁边儿司空晟已经伸手去拽人家领子了,甄怿将他扯回来,“行了,别理他。”示意他坐下,甄怿并不在意。
因为上辈子已经习惯了。
——爱学东西几乎是甄怿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本能,从睁开眼的那一刻起,她就在观察、探索、学习着一切她所好奇的东西。
所以身边没人乐意和她玩儿。
家族里的兄弟姐妹觉得她装腔作势,爱学习什么的都是装给家主爷爷看的,在争宠。
上了学,同校的少爷小姐们一水的吃喝玩乐,更看不惯夹在他们中间的甄怿跟个异类似的勤奋上进。
大家都是混吃等死的烂泥,凭什么你要装清高?
于是排挤、孤立、打压一条龙。
这么一来二去,甄怿因为稍微爱学了点儿,竟落得个人嫌狗憎的下场,被孤立得完全。
孤着孤着,也就习惯了。
“不是,一没用他们的脑子,二没占他们的时间,一个个的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司空晟奇了怪了,他理解不了。
“价值观不同?我也不太懂。”
但甄怿早已不是过去那个会委屈苦闷的小孩,她淡淡道,“不过没关系,学好自己的习,做好自己的事,别管别人怎么看怎么想。”
司空晟还是好气,腮帮子鼓鼓的,“切,不加入就不加入,本太子还不稀罕带他们玩儿呢!没事,我去找郭三火申请,咱们两个人也可以,本太子一个顶俩。”
甄怿:“如果是体力活,你全包圆儿了我也没意见,但这种费脑子的?算了吧,另一个人的空我来补。”
看了一场小孩子玩闹似的排挤,东方颇觉有几分荒谬的可笑,他不知道原来努力上进也会变成一个人被讨厌的理由。
虽然代入角色,甄怿的卷确实带给人可怕的紧迫感,但……当他看到少女露出“果然如此”的情态、发现自己不被喜欢时的那份淡然,他的心突然就闷了一下。
东方想,他不希望她习惯孤单。
“你忘了还有一个人了?”他的声音温温然响起,有种能令人安定的奇异力量,“我加入你,陪你拿最高分,好不好?”
一愣,甄怿全神贯注于丹方拆解的注意力一下散了,笑容在她还没缓过神时就挂上了嘴角。
“有我们东方老师加入,这下稳稳吊打全场了。”
东方早已习惯她的打趣,更能对上两句:“能加入甄学神的团队,荣幸之至。”
甄怿嘴角翘起,“好说好说,过奖过奖。”
“其实我记得你的盲盒库里,有一个曾经抽出来闲置的器道之物,可以派上用场。”东方给她出主意。
“让我想想,你说的是那个大木台子吧?”
正埋头同东方偷偷说小话,一人穿过那些已经组队完成的小组,走到了甄怿与司空晟的座位旁边。
她深吸一口气:“那个……你们满人了吗?请问我可以加入吗!”
二人齐齐看,发现来者是个脸上有小雀斑的可爱姑娘,笑容温暖,穿着一身打有补丁的粗布衣裳,却和贫穷的甄怿气质不太一样。
——甄怿不语时冷峭白净,像是那种从高处掉下来的人,而这姑娘浑身散发出的则是一种山花烂漫般的淳朴善良。
对这个唯一肯与他们组队的人,司空晟两眼放光,甄怿亦是点头微笑,“当然,我们非常欢迎。”
……
为庆祝古史作业组正式成立,司空晟提出要亲自下厨庆祝,特意跑到老唐那儿采购了许多新鲜食材,将“全班最识货”的董佩佩姑娘邀请回二人小院聚餐。
一回去就热火朝天干起来,放话说让二人只管坐等开饭。
因着少时同甄怿过过一段苦日子,司空太子绝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少,寻常活计干得颇为顺手,砍柴烧锅嘎嘎有劲儿。
看得董佩佩非常吃惊,原来这位金尊玉贵的渊暝太子,扮演的竟是干活的角色么!
同时也有些无措,因为想帮忙都插不进手。
甄怿正倚着门框看乐谱,看一眼二人,出声道:“没事的佩佩姑娘,你让他干,要不整天睡不醒似的,出出汗才精神。”
一经提醒,董佩佩想起这位太子殿下平日睡眼惺忪的模样,像是懂了,这才放弃打下手的念头,加入了甄怿的学习大军。
走过来,她看到甄怿手中书的封皮,下意识出口:“啊,你在钻研乐道么。”甄怿同学果然是百花齐放的类型呢。
嗯了声,甄怿没多说,见董佩佩捧着一本厚厚的古史课笔记准备与他们讨论,道:“怎么会想着找我们两个?”
她对董佩佩大致有个印象,这姑娘成绩优异,平时也是那种勤奋上进型,但不像甄怿学得那样我行我素,在班上人缘很好。
抿唇笑了下,董佩佩有几分不好意思,“因为你很厉害,我想和你一组,拿高分。”
这姑娘实诚,甄怿点出,“大家看不惯我,你可能会受波及。”
董佩佩摇摇头:“我来这里为修道,不为搞人际关系,不在乎得罪人,再说针对同学本就是他们不对。
但可能只是心理不平衡吧,作不出多大恶。而且……”
她有些踌躇,小声道:“我加入可能反而会拖累你们。”
甄怿挑眉:“这话怎么说?”
董佩佩顿了下,唇线抿紧似乎很难开口,片晌才道:“因为我感觉,郭夫子可能不太喜欢我。”
“哈!”此话一出,院子里忙活的司空晟先笑了,“那老女人谁都不喜欢,看谁都跟看仇人似的,整日阴着个脸给人找不痛快!”
他厌恶她打骂学生,向来没个好话。
可董佩佩是个乖孩子,哪听过此等不敬师长的厥词?脸一下就白了,结结巴巴:“这、这么说郭夫子不好吧?”
甄怿安抚她,“无事,他嘴巴没个把门儿的,你习惯就好。”
“但太子爷话糙理不糙,你别太把郭夫子的态度放在心上,她确实对谁都没好脸色。”
甄怿知道乖学生就是这样,会很在意老师对自己的态度,时时揣度师长心意,不安甚至于惧怕。
董佩佩有所好转,点头:“嗯,我知道了。”
因为要用到纸笔,两个好学生索性进屋研究阵术,留司空大厨一人专心施展本领。
有东方在暗中指导,兵甲阵雏形很快就敲定完成,并简单分了工。
月挂柳梢之时,司空晟结束叮呤哐啷终于做好了饭,只是通知开饭的声音似乎缺乏些底气,“来吃吧?”
直觉有异,甄怿奇怪走出去,首先看到的就是方桌上一堆不堪入目的东西,不是因为盛在盘中,甄怿还以为那种玩意儿应该呆在垃圾桶里!
“不是,你回去这几年就没进修一下厨艺?” 甄怿蹙眉,面露嫌弃。
司空晟搓着手,略有几分局促,“专门找了御厨来教呢。”
“那还这么烂!”甄怿绝倒,“大话倒放得豪迈,期待值拉满再大变粑粑出来很好玩啊?”
东方觉着好笑,心道难道我教你教得就少了么?半斤就别说八两了。
司空晟:“哎呀甄大饼你说这话就太令人伤心了,能吃不就行了么,之前也没见你这么挑。”
在山上的时候明明什么都能往嘴里填的,还常常夸他,果然是没爱了!
甄怿佯怒:“那能一样么?今天我们专程请客人来吃饭,你早说自己不行,我们从饭堂打包几个菜回来总比这礼貌。”
司空晟跳脚:“那本太子不是很久没给你做饭了,想给你露一手么!如果要对朋友礼貌的话,也先对我礼貌礼貌吧!!!”
“噗嗤——”
二人正吵得不亦乐乎,旁观的董佩佩突然笑出了声,被这两个活宝给逗乐了。
“好了,甄姑娘,太子殿下,你们不要再闹了。我随意做点,大家吃一吃,好不好?”
……
由于司空晟蒸的米糊满了锅底,董佩佩就只把上边还算白皙的米粒挖出来,盛在盆中。
敲入新鲜鸡蛋,加进香辛料调味,一双筷子匀速有力地将它们拌匀,力求每一粒米都浸润在蛋液里。
倒油,热锅,下饭,翻炒的锅铲带着裹满蛋液的香米在大铁锅中共舞,握铲的姑娘动作熟练,在香腾腾的油烟之中一个颠勺——
粒粒分明的蛋炒饭升起又落下,在空中留下金黄的倩影。
排排坐二人不约而同:“哇哦!”
出锅后撒上绿油油的小葱花,董佩佩又将此前上锅蒸着的腊肉端出,切成细细的盖在饭上。
“好了,可以吃了。”
甄怿早被那香味儿勾得口水直流,接过碗就趴上去喃了一口,抬起沾了米粒的脸,两只眼亮闪闪,“好吃耶!”
刚从厨房拿了勺子给她的司空晟看到后:“……”
对我的就弃如敝屣,对人家的就迫不及待是吧?这绝对是区别对待!
面对夸赞,董佩佩抿唇笑,“腊肉是太子殿下从食堂买来现成的,我不过蒸了一蒸。”
司空晟刚昂首,得意想自己还是帮了些忙的,就听那无情的女人无情开口,“不,腊肉我不做评价,佩佩姑娘的蛋炒饭才是精髓所在!”
司空晟:“……”掀桌。
真就谁有好吃的谁得你欢心呗!
董佩佩羞涩道:“我也只会做这个,是姥姥教的,你们喜欢就好。”
“这么好的一锅饭,不配点东西可惜了。”甄怿指挥司空晟端上锅和板凳,“走,我们找个山坡赏景去。”
于是三人又颇有情调,跑去外山转悠一圈儿,直到在一片山坳密林停下。
此处白桦成林,棵棵高耸,极为幽寂安谧。
司空晟奇怪,“这是赏哪门子的景?”
甄怿:“嘘。”示意二人坐下,把饭碗端好。
紧接着,只待她心念一转,一半人高的长方体物件儿顿时落在三人面前,竟是一扇无需人操纵就能自己动作的皮影戏台子!
董佩佩吃惊,“这、这、外门不是勒令不许弟子们游戏享乐?”
说来还是郭焱一力促成的结果,她看不惯学生太安逸,于是向上头请下了这条规定。
甄怿将腿一翘,舀了勺香喷喷蛋炒饭入口,“是的,但此处神鬼不见,没人看到,乐一乐又何妨?”
司空晟已经全然拜倒在董佩佩厨艺之下,捧着碗吃得无暇说话,“啊呜啊呜、无事的佩佩姑娘,饼子她从来就没守过规矩,你且安心,不会怎样。”
“这……”董佩佩不知所措。
然而不容她犹豫决断,悠悠曲调和着弦乐不知从戏台的哪个地方冒出,色彩艳丽的皮影顿时快活舞动起来,一颦一笑都犹如真人情态。
演的是一出少年战邪的经典戏目,铿锵顿挫,百转千折。
董佩佩端着碗渐渐看入了迷,因为触犯戒律而不安的心情也慢慢消失不见了,只留满满的喜悦。
她几乎没看过影子戏,村里没这种稀罕玩意儿,唯一一次看戏还是姥姥带她到镇上赶集,逢上半折临尾的大戏,直到散场许久她还回味不已。
然而甄怿放的这出戏,不论从皮影的做工、还是唱曲的腔调上,都要比小镇那场艺人操纵的要更惊艳许多。
董佩佩侧过脸,看到少女目盯皮影,吃得正香,开口道:“你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嗯?”甄怿咽下口中食物,“你想象中我是怎样。”
董佩佩想起众人对她的评价——卷不死就往死里卷的学疯子。
诚实道:“这种时候应该用最快的速度吃饭,吃饭的时候也不忘捧卷研读。”
“哈哈哈哈哈!”
司空晟听了先笑死,“你说的那是书呆子,不是甄饼子。她修炼娱乐两不误,念书时间当然卷生卷死,碰上吃喝玩乐比谁都会享受。”
甄怿吃干净碗壁上沾的最后一粒米,点头道:“是这样的。”
“真好……”董佩佩很是艳羡。
这折戏不短,三人吃完了饭也继续看,或许是夜愈深了,周围温度越发阴寒,月光铺洒下竟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悚惧感。
然而三人看得入迷,谁都不觉,没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裹紧了衣裳,身子也稍稍蜷缩收紧。
台上,一曲戏陡然攀上高潮,少年为剿邪祟凛然献身,长剑穿胸将自己和邪钉死在一处,同归于尽!凄美而壮丽。
“呜呜呜呜呜……”凄凄呜咽声顿时响起,哭得真情实意。
甄怿从恍惚中回过一分神,下意识去看右手边的司空晟,调侃道:“这就哭了?”却是话音一收,表情顿住。
无他,司空晟虽双目直直仍沉浸在未完的皮影戏中,眼底却是没有一丝泪光的。
难不成是董佩佩?她又扭脸向左边,然而这姑娘虽面容哀戚似是不忍,却也没伤心到哭出声。
那是,谁在哭?
“呜呜呜呜呜……”
如丝如缕的啜泣又哀婉响起,像有好几道声音交缠在一处,尖尖细细,直把人也引到那愁肠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