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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是夜,浓云蔽月,树影婆娑,风自天际遥遥而来,拂动竹林树梢,涛声阵阵,在空旷寂静的山间回荡。

      倏然间,伴随着一声来不及出口的痛哼,一大股鲜血直溅向地面,带着尚且温热的生命的气息,盖过那勾勾连连的影子,在地上如鬼魅般蔓开。

      人影飞速掠过,带起一阵风,吹散空气中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乌云也缓慢挪移,令月光变换位置,照亮地上如暴雨后积水般的血迹。

      “呜……”

      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一扇轻掩着的木门后,少女惊恐地瞪着双眼,眼中蓄满泪水,失了魂般从门板缝隙间盯着外头。

      她浑身颤抖,眉毛拧在一起,被一只手死死捂着嘴,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与低吼,却很快被风鸣与远处的厮杀吼叫声掩去。

      “嘘。”身后的人用气声道,“别看。”

      少女眨了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却并未阖上,不受控制地看向门外——一场腥气滔天的、残忍的屠杀。

      屋外由远及近响起一阵脚步声,三五人踏血而来,毫不在意地踩着满地尸体,啪嗒作响。

      脚步声越来越近,陈溯紧紧掐着捂住自己嘴巴的手,两人同时屏住呼吸,周遭陷入极静。

      一滴泪水从陈溯的眼角滑下,落到那只手上。

      “不在这!”一道闷闷的声音到得木门前,停了一会儿,说,“继续找!”

      待脚步声再次远去后,喻千苍深吸一口气,勉强按下自己的紧张,小声对陈溯说:“待会儿我送你下山,你出了山,去宁州找莫云师叔。”

      陈溯腰身被喻千苍牢牢箍着,转不了身,只得拼命摇头、更用力地抓住喻千苍的手,表示拒绝。

      “你必须去。”喻千苍将目光从她满是泥泞与泪痕的脸上移开,看向门外,月光正在缓缓离他们远去。

      很快,外面将会陷入一片漆黑,那是他们逃跑的好时机。

      喻千苍轻声说:“或者你留下来?”

      陈溯这时终于挣脱了喻千苍的手,扭头看他,声音哆嗦得不成样子:“我们、一、一起。”

      “不行。”喻千苍时刻盯着门外,此时那缥缈的上弦月已彻底消失在云无峰后,他不再犹豫,道,“走。”

      陈溯被他半拖半抱着起身,站起时双腿发软,踉跄了一下,喻千苍眼疾手快地将她往后一拉,险些没撞到木门、发出声响。

      喻千苍“啧”了声,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但他无暇想那么多了,轻手轻脚地拉开木门,环视一周,没有人,于是借着昏暗的天色,与陈溯一同闪身进了竹林阴翳之中。

      陈溯整个人如坠噩梦之中,被喻千苍扯着向前,脚步混乱。

      事情是在眨眼间发生的。

      三个时辰前。

      日入时分,天边残阳如血,陈溯正抓着扫帚往清灵峰的柴房走,远远地听见有人喊了声什么。

      听方向是从主峰擂台那边传来的。陈溯并未放在心上,平时常有同门在那比试,发出些声音也不奇怪。

      往柴房的路上,陈溯见地上有几片落叶,垂眼去扫,忽然听见身后响起利器破空之声。

      回头一看,几名师兄师姐仓皇地朝她奔来。陈溯一头雾水,刚要出声,平日对她最为照拂的邢师姐忽地出手,一道真气直冲陈溯而来,将她推入了清灵峰树木蓊郁的山谷之间。

      她被这一推弄得晕头转向,回神时,顿时瞪大了双眼。

      万千猩红血花,在被夕阳染红的天幕下,汹涌绽放。

      铁锈味随着滚滚火烧云翻涌开来,陈溯愣愣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太阳逐渐落下去了,留下满目惊心的红色。

      那是一帮黑衣蒙面人,以青铜面具覆盖面部,血液浸入他们黢黑衣袍,犹未变色。

      陈溯的愤怒过了很久才慢慢蒸腾了上来,她大梦初醒地唤出环首刀,握在手里,刚要踏出一步,一阵疾风袭来,陈溯尚未反应,便被人以手刀敲晕。

      再醒来时,陈溯发现自己身处幽暗的柴房中,随即被守候在一旁的喻千苍捂住了嘴。

      两人躲在柴房里,直到现在。

      陈溯抹了把眼泪,跟着喻千苍来到传送阵旁——这是通往主峰山门的唯一途径。

      喻千苍以灵力驱动阵法,转瞬间,两人来到主峰偏殿。

      这里同样惨不忍睹,到处都是断肢残骸,鲜血嚣张地从擂台一直延伸到偏殿门前,陈溯必须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气息控制上,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呕吐出来。

      他们躲在偏殿旁一棵五六人合抱的榕树下,躲在树后。

      从这个角度看去,正殿前聚集着一群黑影,约有十余人,为首的站在正殿台阶上,高举手中的球形物体,从那物体中源源不断发出诡谲的深色光芒,直通天际。

      是那东西打破了一直笼罩在断空派上空的结界。

      说起来,结界已破,她爹爹怎么样了?

      想到这个问题的陈溯霎时出了一身冷汗,她拽拽喻千苍的衣角,对方正专注地观察那群黑衣人的动向,头也不回地掸了掸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添乱。

      陈溯心里更加慌张,理智告诉她,爹爹那么厉害,一定还在门派内四处奔波、与敌人苦战。

      可看着满地的惨状,她脑中却忍不住开始猜想最坏的结局。

      要是……

      不,不会的。

      陈溯强压住心底泛上的悲伤与恐慌,她知道这种时候,越是难过,就越是危险。

      她默念清心诀,闭眼,睁眼,恰逢黑衣人们拎来几个失去意识的同门,将他们扔至擂台中央,举起手中的长刀——

      喻千苍深深皱眉,不忍再看。

      如果此时他是孤身一人,无论胜算几何,他一定会冲上去,能斩一个是一个。

      可碍于掌门的嘱托,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将这千金小姐送走。

      喻千苍愤恨地咬紧牙关,看准时机,扯着陈溯沿着大殿阴影,朝山门走去。

      就在这时,一声惨叫划破夜空。

      陈溯当即脚步一顿——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荆如雪的声音。

      她转头去看,视线被黑衣人挡住,只能隐约看见荆如雪那瀑布般凌乱的长发被人拽着,一扬。

      ——然后,荆如雪的脑袋,就这么从擂台台阶上,直直滚了下去。

      而荆如雪那双大张的眼睛里,还带着未散去的怨恨与悲哀。

      陈溯大脑空白了一瞬,下一刻,手中凭空现出环首刀。

      喻千苍想要制止陈溯,可已经太迟,环首刀身上反出冰冷月光,有黑衣人注意到,指着他们大喊:“那里有人!”

      陈溯被这一声惊醒,骤然意识到自己犯下多大的错,忙对喻千苍道:“你快走!”

      说完便持刀冲了上去。

      ——这是陈溯第一次,离死亡如此之近。

      她凭着平日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三脚猫功夫,勉强躲过敌人迎面而来的暗器飞刀,至与一个黑衣人不过一尺远时,她看清了那面具上的纹样。

      羊。

      不过对方并不会给她更多的时间,旁侧冲上来又两个黑衣人,同时拔刀,朝下猛劈!

      “你疯了?!”

      喻千苍一手持剑,另一手将她拽至自己身后,碧蓝剑气扫荡而去,几名黑衣人急忙后退,将刀横于身前,似是对喻千苍有所忌惮。

      他们很快被黑衣人包围。

      陈溯紧握环首刀的双手不住发抖,她转身,与喻千苍背靠背,只听身后喻千苍质问道:“断空派素来与世无争,究竟与你们何怨何仇?!”

      那帮黑衣人却沉默不语,只围着他们,肃杀的气氛飘荡在夜空之中。

      陈溯双手抖得厉害,几乎快要拿不住刀——平日她几乎没怎么用过自己的法器,拿在手里,总觉十分陌生。

      她听见喻千苍吸了口气,气息并不稳,他脚步一动,那些黑衣人也跟着动作。

      双方僵持许久,突然间,身侧一名黑衣人暴起冲向陈溯,喻千苍几乎是同时反应过来,却并未格挡,而是回身,在陈溯身上狠狠一拍!

      陈溯的身上登时发出奇异光芒。

      是传送阵法!

      黑衣人伸手欲抓住陈溯,却被喻千苍提剑一击,刀剑相撞,金石鸣响!

      泠泠剑影中,陈溯难以置信地看着喻千苍,后者身上出现越来越多的伤口,竟还有力气对陈溯说:“第一次用!缺胳膊少腿可别怪我!”

      陈溯眼前愈发模糊,她举起手中的刀想要帮喻千苍,却招架不住敌人全力的攻击,环首刀遽然离手!

      就在这时,一把银针深深没入了她的胸口。

      冰凉之中,银针穿透她单薄的身躯,向后带出无数细小的血珠,洒到喻千苍的身上。

      她与喻千苍同时看向对方的眼睛。

      那是临近死亡时,出于本能的举动。

      ——这就是死掉的感觉吗?

      陈溯尚未判明心中的想法,身子便向后倒去,彻底失去了知觉。

      -

      “……朔!朔朔!”

      陈溯猛地惊醒,下意识唤出环首刀朝前一挥,心如鼓擂,惊惧不止。

      荆如雪被她的动作吓了一大跳,手中的点心掉在地上,黄豆粉撒了一地,弄脏了两人的鞋尖。

      “你干嘛?!”荆如雪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佯怒道,“把我当坏人吗?”

      陈溯挥刀后看清面前的人,立马愣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彗彗?”

      荆如雪握住陈溯拿刀的手,慢慢下压,走近她,关切地问:“你还好吗?”

      温热的、纤细的手,和鲜活的彗彗。

      陈溯张了张嘴,鼻头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彗彗还活着。

      “哎呀哎呀……”荆如雪神情慌张地用袖子给她擦眼泪,“怎么啦?怎么还哭了呢?”

      陈溯抓住她的手,一边呜呜大哭,一边用袖子抹去忍了许久的泪水。

      这是死后的世界吗?还是一场梦?

      怎么都好,陈溯难过地想,死了就死了吧,是梦的话就永远不要醒好了。

      但荆如雪接下来说的一句话,令陈溯甚至忘记了哭泣,整个人呆愣在原地。

      荆如雪说:“你别哭啦!掌门正到处找你呢!”

      陈溯呆呆地看着她,问:“他找我……做什么?”

      “哎呀!”荆如雪轻轻拍了陈溯一下,说,“都说装傻不是个法子,你打碎宿阳长老花盆的事已经被你爹爹知道啦!”

      花盆。宿阳长老。打碎。

      这三个词在陈溯脑海中久久盘旋,最后组合在一起,指向她记忆中的某一天。

      ——一周前,爹爹发现了她打碎宿阳长老花盆一事,将她狠狠责骂了一顿。

      后来去清灵峰扫落叶,也是惩罚的一环。

      那么……

      陈溯云里雾里,不可置信,心中的猜想却愈发具象。

      她回到了七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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