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纭--暂定名》托利斯坦

6、５

　　但是，最坏的结果还是在晚秋发生了。梓伶在傍晚时分被皇帝召唤而去。

　　晟纭跳了一天的眼皮在这时让她心神不宁起来。看着天边渐渐被黑暗吞掉的火烧云，晟纭不觉的打了一个寒战。
　　掌灯时分，梓伶依旧没有回来。晟纭却还暗自安慰自己。一阵阵的心神不宁。合着衣靠在床上，浑浑噩噩的做了个梦，猛然惊醒，出了一身的冷汗。许久没有做梦了，刚刚的噩梦让晟纭的心凉了几分。
　　这时院子里灯笼的光在窗户上投下光影，光直向西厢，在里面没有停留，就又出了院子。看着最后的一点光在恍惚间隐去，晟纭不觉屏住气息。
　　察觉到院子中所有的震动都消失后，晟纭用火石点了灯，走到院子里。
　　半弯的残月孤零零的悬在半天上，晟纭粗略估计已是二更。西厢没有点灯。来到西厢的门前，晟纭敲了敲门。门是虚掩着的，略等了一下，不见梓伶出来，就推了门，走了进来。
　　屋子里漂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晟纭忙走到床边。床上趴着的人狼狈不堪，凌乱的头发散在床铺上，不着寸缕的身上有些随便的搭着被子，只掩住了半个背和臀部，袒露在外的皮肤上交错着道道鞭痕，股间红白的液体让她的心彻底凉了。
　　梓伶的脸向着床里，身子在不住的颤着，瑟瑟得象窗外的树叶。
　　紧握的手在床单上不停的抖着，它的主人好象在极力抑制着自己的某种冲动。从手里流下的血液把床单染成墨色。
　　晟纭俯下身，去掰那紧握的手，她知道，过度的用力已经使他的指甲刺破了掌心。
　　然而，她从不知道，一个十四岁的少年的力气有这样大。她几乎用尽了气力，才掰开了梓伶的手。
　　但是，那手却似恐惧于张开，马上又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腕。力气之大，让晟纭以为自己的手腕将要粉碎。
　　抓住她的手腕后，梓伶就象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样，原来一直压抑的东西一下子迸发出来，他依然没有改变自己的姿势，但是，身子却颤的越来越剧烈，手上的力气也越来越大。
　　这样持续了好一阵子。
　　渐渐的梓伶停止了颤动，平复下来。
　　看着他身上浮起的一层细汗，想抽出手给他盖被子，却不见梓伶有放手的意思。晟纭只要放弃抽手的想法，用另一只手把被子给梓伶盖好。
　　梓伶依旧没有动，
　　夜里，梓伶睡的并不安稳，时不时会惊醒。握着晟纭手腕的手最后则握住了她的手。
　　晟纭在破晓时分小憩了一下，醒来时梓伶的手已经松开。他的睡姿也改成了面向里的侧卧。给他掖了掖被子，吹灭了桌子上的灯，晟纭转身出了屋子。
　　叫院外的人烧了热水来，再进入西厢时却对上梓伶慌乱的眼。茫然无措的神情在看到晟纭后被忙乱的掩去。
　　“净个身吧。”晟纭唤入屋外的宫人。

　　片刻后，净身器物准备妥当，宫人也都被晟纭遣出了院子。
　　晟纭看了看躺在床上象蛹一样的梓伶，“有事需要就拉绳子，我就在外面。”边说着，边把绳子的一头系在床头，转身走出屋外，掩上了门。
　　坐在屋檐下，晟纭感觉自己的心静的只剩下眼前院树上跳上跳下的麻雀。
　　当其中一直终于厌倦窜跳的游戏而飞走后，绳子被拉动了一下。
　　屋子里弥漫着沐浴后潮湿的水汽，梓伶坐在床边上，眼睛盯着鞋子，专注的样子好象想从上面研究出什么来。

　　晟纭又唤了人进来，收拾去了净身器物。
　　当一切都收拾完，人也都散了。看着保持状态一直没变的梓伶，晟纭轻声说，“你今天好好休息吧。”
　　晟纭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话来安慰这个少年，看着没有反应的梓伶。她只希望时间能快点过去，让伤痛的记忆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转身欲走，却觉得衣角被什么拉住。回头去看，却见梓伶的手握住了衣角。
　　停下身，任他拉着。

　　阳光在屋子中慢慢的爬行，由金色渐渐的浓郁，又缓缓的淡开。
　　当青灰的色调在屋子里弥漫开来的时候，晟纭感觉自己的衣角被轻轻的拉了拉，手的主人意识她在自己的身边坐下。
　　晟纭抬起脚想向床走，但是，长时间的站立让她的身体完全麻痹了。稍微的移动，让她整个人失去了协调，向下栽了下去。措手不及的梓伶也跌下了床与她一起滚在了一起。
　　只觉得头晕目眩，身上压着的重量让晟纭肺里的空气剧减，过了半天才从眩晕中解脱出来。却不意对上梓伶墨色的眼睛。
　　梓伶并不喜欢与人对视，平日里多垂目，一副温顺的模样。与人来往也是淡淡的，好象在刻意让人忽略自己的存在。
　　看着那满是惊慌的眼，晟纭感觉她看到的不过是双孩子的眼睛。决绝却又充满迷茫。
　　“你好重。”轻轻的抱怨了一句，却引来眼前男孩依赖的目光。
　　那目光让晟纭想起小时偷养的一只小猫，瘦小的身型，柔软的皮毛，轻细的叫声。总是恐惧着什么，不在她的怀里就会不安的嘶叫。被她抱在怀里也常常不安的用指钩钩住她的衣服，生怕被抛弃。为此，衣服往往被钩出口子，她也学会了扯谎的本事。
　　被当成肉垫的感觉并不好，酸痛的身体又让那感觉更糟糕。自己从地上起来成为一种妄想。
　　被比自己矮半个头的梓伶拉起，和他一起坐在了床上。手还在梓伶的手中，孩子固执的不肯放开。
　　此时的他，不是沉着的慕容梓，不是低眉顺眼的梓伶，只是个孩子，希望着少的可怜的温暖。
　　那一晚，梓伶睡的很沉。半夜呓语，唇型几乎不可辨。可是，晟纭却读懂了那一句。
　　“不要，请不要离开。”

　　过了数日，梓伶恢复如初。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日子也是象平常一样不紧不慢的过。只有晟纭知道梓伶改变了很多。
　　忽然对抚琴有了兴趣，无事时也喜欢跟在自己的身边。
　　而晟纭只把这当成小猫一样的依赖。

　　初冬下了场好大的雪，红色的高墙也似被白色的大雪压矮了几分。
　　闲来无事，晟纭想起儿时逮雀的游戏。一时兴起，拉着梓伶一起玩。
　　梓伶冬天有点怕冷，何况在他看来逮雀已经引不起他任何的兴致，更何况这才初冬，雀儿还没饿到程度，多机灵警戒，不很好逮。但是看到晟纭的高兴劲也不想扫她的兴，就去找来的竹篓和谷子。
　　梓伶拿扫搜扫出院中央的一块地，晟纭把谷子洒在上面，又用竹棍一端支起竹篓，另一段系上绳子。晟纭拿着绳子的另一头，象猫一样，轻轻的躲进屋子。跟在她后面的梓伶笑着看她那副怕惊飞她幻想中的雀儿的样子。
　　躲在虚掩的门后，晟纭看着对面的梓伶压低声音，“你说什么时候能逮到？”
　　“这得看雀儿的。”梓伶对着她说，却用余光瞄着外面。
　　“它们什么时候来啊。”期待是件令人兴奋的事，可是，过程却很煎熬人。摸摸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尖，晟纭开始发现自己并不适合这样的游戏，忽而研究起自己儿时为何会为这样的游戏所吸引。记忆中都是逮雀的兴奋而并无寒冷的感觉。
　　梓伶知道晟纭并不是一个沉稳的人，这些时日相处下来，私下里发现她的生活态度很随性。但是，出了这个院子，却又象变身一样，一副事故、精明的样子。
　　看着阳光从门的缝隙中透入，停留在她的脸上，俏皮的睫毛在她的眼上留下刷子一样小排的阴影。含水的眼直直的盯着远处的地方，满是倔强。
　　眼前沉默却暗含犀利，善良却不失精明的女子，现在是自己心底最温柔的地方。
　　不自觉的，梓伶伸出手，握向那双温柔的手。
　　结果，反而在触到那手后，被反握住。“梓伶，你的手好凉啊！”晟纭把他的手都捂在手里，拉近自己的嘴哈着气。
　　梓伶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向脸部冲锋而去。这是第一次，他的手这样靠近晟纭的脸。也是第一次，她主动握自己的手。
　　“你的脸也好红，不会是被冷风吹的。”晟纭的注意力现在全放在了自己身上，看着远处飞来在吃谷子的雀儿，梓伶却不想提醒晟纭拉绳子。他希望晟纭的注意力只在自己身上，也永远在自己身上。
　　“好象是有点感觉发冷。”梓伶低着头不好意思的说。
　　“那快去床上躺着。”晟纭看也没看外面，只推紧了门。也没注意梓伶孩子样的笑容。
　　用被子把梓伶裹成茧蛹后，晟纭转身预走，却让梓伶拉住了，“我去给你拿碗姜汤，去去寒。”却看到梓伶满脸写着陪我的表情。
　　晟纭笑他的孩子气，但还是坐了下来。梓伶伸出温热的手，捂住她冰凉的手，抬眼温柔的一笑。晟纭从不知道还有哪个孩子的笑容能那样的妩媚而纯真。就象雪中的梅，纯洁中的妖艳。
　　接下来，两人都没有说话。任时光匆匆，光影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