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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际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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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雾重,遑论日月峰这等灵地,竹影遮月光淡,行到这等深处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那斧子似乎劈了竹杆两下,但没听到竹杆倒下的声音,静了一会儿,又断断续续再响起来。
这种景况下空闻轻灵的伐竹声还是蛮惊悚的,贺殊往师尊那缩了点距离,琴水之笑而不语。
“师……师尊…”
“小贺害怕了?”
贺殊不出声,仗着看不清只是倔强点头。
她本是将鬼神怪谈视作虚有之物,可眼下修仙都出来了,再来只鬼不是轻而易举?
什么迷路溺死后不停游荡的伐竹工,亦或人吊起来尸体被风吹得敲竹子,还是鬼被困住撞竹找出路,民俗怪谈志异传说在脑内过了一遍,贺殊心觉命不久矣。
琴水之不作解释,一个劲领着她往前走,贺殊看着他清朗的背影顿时安心,又见雾绕云掩的不真切,赶紧再走快些贴上,两人个人走出摩肩接踵。
这般行动也太艰难,琴水之叹息一声,扯起自己的袖角递给她,“不怕不怕,一起去看看。”
贺殊抓住,心里安稳下来好奇就上来了,前头究竟是什么东西,万一真撞鬼了能见到师尊出手吗?
感觉到身边小孩又雀跃起来左右张望,琴水之提了提袖子,贺殊感到手上的动静,一抬头看到师尊指着前边对她眨眨眼,“快看。”
贺殊看过去,依稀可见三步开外的几根竹子后有一隐约的黑影。
“是什么东西?”她看不清楚,回头去问师尊,琴水之会意,抬手,一点白焰从指尖燃起。
不过小小一缕火焰,周圈一大片都清楚了。贺殊头一次见这么直观的术法,来不及感叹就被眼前吸引去注意力,“是人!”
不仅是人,还是个身量非常好好人,一身玄色短打,腰肢劲瘦,黑发随便一绾,此刻因剧烈的动作散下不少。
“废话,当然是人!”解笑一把子将斧子往断竹上一撂,双手按住斧柄,把下巴搁在上边,歪头看她。
“…你怎么在这?”贺殊惊了一下。
“这个你要去问师……”他才发现他小师妹后边是谁,连忙站好老老实实唤一声,“…师尊。”
贺殊就真的去问师尊,琴水之指着她边上的断竹,“这些,都是你同你二师姐打斗时砍的,我让你小师兄清理干净。”
“…”贺殊有点尴尬,“这…怎么大半夜地让小师兄清理…”
解笑小小声:“对啊,怎么让我清理。”
“你们姜师姐正跪在祠堂。”
解笑一僵,拎起斧子任劳任怨砍起竹桩。
“至于夜里——”琴水之抬手,指尖的白焰猛涨,倾刻覆天,他言笑晏晏,“好了,继续砍吧小解,别夜里蹿出来,吓人。”
贺殊抬头,万里无云,天日朗郎,骄阳似火,林中雾霭消散,暖光成线。她目瞪口呆。
解笑面无表情扯了扯衣领。
“别在你小师妹面前扯,怪不好的。”
解笑把衣领扯回去。
见他穿整齐了,琴水之心满意足,转而问贺殊:“你小师兄见着了,来,小贺,现在还想见谁?”
贺殊心情复杂。倒真见到师尊出手了,不过不是对鬼而是对自己小师兄。她战战兢兢回头去看挥汗如雨的解笑,心中暗道对不住,转回来道:“师尊…我热……”
“先别热。说说想去见谁。”
想想小师兄的下场,贺殊抬头望天,“想见我大师姐。”
她师姐可什么都没干,总不能连她也折腾吧?
“你大师姐不在,换一个。”
“……”她两个时辰前还是大师姐带过去的。
贺殊欲问又止,搜罗一下,决心不祸害最惨的姜师姐,“想见羿师兄。”
“你羿师兄在修水,等会再去,搅浑了他会打人的。不然我们还是见你姜师姐。”
“……”看来是非见不可了,贺殊深吸一口气,“修水是什么。”
“萝花林里的寒泉,是你羿师兄硬造出来的。现下不知为何水不成水,大概是上次修的时候被打乱了,他现在再去修一修。”
“真想见见,师尊带我去萝花林吧。”贺殊听完眉尖一跳,她早见过了,水还是她搅的。
“以后有的是时间见,先见你姜师姐。”
“……”
*
沉香萦绕。
上了不知多久的山,山上景色没见到多少,从头到尾都是竹林。
突然出现的小阁实在出乎贺殊意料,并不富丽或简朴,倒是…秀丽?
小阁不过两层,陈设雅致,朱门红柱,雕画的是玉兰,不只有玉兰,其他的事物人像,云呀鸟呀,蓝蓝白白的贺殊认不出来,但只看玉兰能猜到是祝仙家飞升的。
琴水之在门口驻步,示意她自己进。
老实讲,贺殊怕的很,都说在天有灵,这祠堂大概供的是历代师祖们,少不了成仙的,说不定真能看到她做了什么。她咽了下口水,轻巧地闪身进去。
一层并无摆设,只是穹顶地面和八根柱子上的纹饰铺天盖地,似散还整,色调灰蓝或浆红或某,又和谐得很,浑然一体,好似包裹住来人。两侧都有楼梯,贺殊看着脚下繁复的纹样觉得不宜久站,下意识屏气息声快步登楼。
登至二楼,压迫愈重,有留一道道细窄的长窗,视线开阔,但逶地的长幅挂帘使地界小了起来,观感怪异。
目穷处,只有一块牌位,并不高高供起,平置地面。无名无姓无字,木质牌面一片空白。
“……”这也太出乎意料了。
贺殊准备收回视线,却见那长到铺地的挂帘下有什么动了一下。她后知后觉自己是来做什么的,那在动的一团不出所料是她师姐。
她眼睁睁看着姜款爬出来,悠悠伸个懒腰,再手脚并用到牌位前跪好。
“……咳咳…”贺殊受不了,装模作样咳了几声,果然,前面那人崩紧的脊背瞬间松懈下来,干脆歪身坐在边上。
“唉,我道是师尊,”姜款转身回眸,“原来是小师妹。”
贺殊嗷地一声捂住眼睛,痛苦地蹲了下来。
师姐今日穿的束腰裙装,胸口束了一条红绸带,正中点了一颗珍珠,一翻折腾,发丝凌乱,红绸带都快变作腰带了。
姜款被她反应弄得一愣,低头看看不甚在意,反而笑得花枝乱颤,勉力收住笑,理了理肚兜再把裙子整好。
两人隔的不远,她干脆膝行到贺殊身边戳戳她,“呀呀,小师妹,怎么了这是?”
贺殊从膝盖里把头抬起来,脸红到颈。
她不是没见过…虽然确实没见过这么…特别是在这么…的地方…见到这么…
姜款见她这般笑得更厉害了,不知见到了什么,笑一收,手指抚上贺殊脸颊,严肃道:“这是我弄的?”
回忆片刻,那应该是被竹叶刮出来的,贺殊摇头又点头。
姜款又捧起她的手,脸色更黑:“这也是我弄的?!”
贺殊连忙摇头。
“吓死了,我还道我这么禽兽。”姜款松了口气,顺手在她掌心写了什么,贺殊凑去看,看不大懂。
姜款继续道:“你找到这来想必见过师尊师姐他们……他们…算了,他们想不到给你治治也不奇怪。”
贺殊深以为然。
姜款把小师妹提溜起来左右看了圈,“什么意思,什么意思?衣服不给鞋也不让穿?你不是还没入道吗?明山寒气向来重,这生怕你不病?上山这么远的路你也赤脚走过来?”
一连串问的贺殊没反应过来,她其实自己觉得问题不大,她之前混的时候比这惨了不知道多少。
姜款显然不需要她回答,捉住她手腕就往外走,贺殊连忙拉住她,焦急道:“师姐做什么,师尊知道你要走吗?”
“有的事就做给别人看看,反正我在这呆个三年也不会反省,不如带你下山置办一下。”
贺殊盯着她。
“好吧,也有不想呆这的因素了,”姜款脸不红气不喘,“这只是次要!走了小师妹。”
两人雷厉风行气势汹汹地下楼,临到门口,姜款突然停下来。
贺殊看着她姜师姐扶往门柱机警地往门外看了眼,转过头问她:“师尊不在吧?”
“……”贺殊闭眼,“方才还在外面。现在不知道了。”
姜款确认了一下,“当真不在!”她一把拉住小师妹往门外跑跑出两步又停住,捏诀暗唤,一柄长剑飞出,在二人面前悬停。
“小师妹,上来试试?”姜款抬脚踩上,不待贺殊应答就把她拦腰抱上来。
这就是御剑飞行吗!贺殊眼睛噌亮,低头看着脚下的剑,好奇道:“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了了。”
“什么?”
“了确的了,了了。”
贺殊看得更仔细,剑鞘华贵,流光溢彩,贺殊有点不忍心踩,但师姐都没说什么她更不说什么,姜款却宽慰道:“舍不得?正常,我第一次也舍不得。但剑就这个用法。”
倾刻诀成,姜款一手掐诀另一只手反手扶着小师妹从竹林上潇洒御剑而过,劲风刮来,衣袂乱飘。贺殊向来胆大,向前睁不开眼就低头想看那片竹林究竟多宽广,却只见一大片绵延的绿,又迅速溜走。
贺殊失声,这快得超出想象了,这就是御剑飞行吗?!
作者有话要说: 琴水之,一种急于托管孩子的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