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脑女配自救日常》星星沙漏

132、戏说（十）

　　此时出现在卫绮怀眼前的魔族，正是魔域南境左使，姬衡。

　　老实说，在这里遇见她，卫绮怀甚至觉得并不意外——尤其是姬衡从怀里掏出那卷话本的时候。

　　姬衡抚平封皮的褶皱，又掸了掸自己衣角的尘灰，掸着掸着，惊讶地在衣后发现了一条细长的豁口，当即转向卫绮怀，像是面对一个相识多年的人那样抱怨道：“方才那位老前辈下手可真重。分明不在意我，还要在走时留下一记。可怜在下这剥了十二只妖兽才制成的皮，就这么一下，便是毁了，可惜可惜。”

　　卫绮怀一连遇上两个行事风格捉摸不定、动手又还打不过的对手，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竭力冷静道：“左使大人跟我抱怨作甚，冤有头债有主，那位现在尚未走远，阁下大可以追上去索赔。”

　　“卫姑娘这么不欢迎在下？这可真是令人伤心。”姬衡自说自话，还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在下今日来此，除却凑个热闹外，还想着邀卫姑娘一叙，共商要事呢。”

　　“道不同不相为谋。”卫绮怀道，“有何要事能令左使大人屈尊与卫某相商？阁下若仍是要打我师尊的主意，那还是免谈了。”

　　她这话只是试探，毕竟姬衡这等地位的魔族，若是真想做什么，早会做了。

　　为何会找她？
　　是虚晃一招？还是确有何事要利用她做突破口？

　　姬衡笑起来，显然是接受了她的试探：“卫姑娘放心，在下识趣得很。徒劳无功的事，何必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呢。”

　　看上去她似乎没什么敌意，不过此人本就城府深沉，卫绮怀仍不敢掉以轻心，只想快快抽身离去：“既然如此，那阁下与我更无甚可聊的了。”

　　“卫姑娘也太瞧不起在下了。”姬衡抬手布了个结界，寻了处座位坐下，从容笑道，“在下能告诉姑娘的东西，不比方才那位老前辈少。”

　　卫绮怀目光一凛：“你知道我们方才谈论了什么？”

　　“十方大阵嘛。”姬衡说得轻快，“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卫绮怀欲言又止。

　　好吧，虽然姬衡这句话信息量很大，但是她在意的还是一些细枝末节。
　　比如……

　　“且容我一问，左使大人究竟是听了多久的墙角？”

　　姬衡神色自若：“从头至尾，我都在。”

　　卫绮怀：“……”

　　“卫姑娘很惊讶？是因为没有察觉到在下么？不过这可不能怨我，寻常人尚知隔墙有耳的道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不是。”卫绮怀没想到她倒先劝起自己来了，一时间无话可说，“只是位高权重如左使大人，竟也会偷偷听别人的壁角，实在是让卫某不知说什么才好。”

　　姬衡听了，愈发笑容可掬：“啊呀，在下在卫姑娘眼中竟是这样一个清高之人，太好了。我还以为，寻常修士一向默认魔族坏事做尽，所以不必对此大惊小怪呢。”

　　这两者能混为一谈吗！

　　卫绮怀揉揉太阳穴，不是很想跟她继续纠缠。

　　“恕我直言，左使大人若是没有正事要谈，还是不要与我多费口舌了——”

　　她话犹未落，姬衡便冷不丁地开口了：“听闻不辞剑尊前些日子俘获了一只纵横于焦、池二州，尤其擅长蛊惑人心的妖异。”

　　怎么又盯上她师尊了？！

　　卫绮怀语气淡淡：“阁下的消息真是灵通，难不成修士之中也有人为您通风报信么。”

　　没有顾及对方的挖苦，姬衡继续循循善诱：“卫姑娘就不想知道，剑尊为何要掳走这妖异么。”

　　“惩奸除恶，需要理由吗。”
　　卫绮怀不愿跟姬衡说太多关于江不辞的事情，便打算说到这里就闭嘴不言。

　　然而她想起来了。

　　师尊之所以生擒那妖孽，正是因为魔族和妖族同样也在调查这妖孽的下落。

　　现在，姬衡正站在那面前，轻飘飘地问她想不想知道原因。

　　这不废话么，当然想了！

　　姬衡扬唇，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卫姑娘，你那副神情，看上去可不像不好奇啊。”

　　卫绮怀面上调整好表情：“左使大人这是在吊我的胃口？不过我记得方才您好像要与我说的是十方大阵啊。”

　　“正是十方大阵。”姬衡合掌，敲了敲自己的指节，像是故意要弄出点儿动静强调她接下来这番话的重要性，“人族传言，中十方大阵是神印，是九死一生的险境。入阵者无不被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倘若那阵中妖邪手段残忍，还少不得生死煎熬。——啊，对了，卫姑娘对这传说中的东西了解多少？”

　　卫绮怀挑了些不重要的东西说：“十方大阵是神印，与它一同被提起的是神器长生鉴，相传二者结合，可以飞升。至于十方大阵中，又有至邪至宝相生……虽然我至今也不明白阵中宝物何用，但被称作宝物，必然有其原因吧。”

　　姬衡听到这里，又问：
　　“方才卫姑娘与那前辈谈到阵中的宝物，得知它竟然只是一枚并不稀奇的半月焱时，姑娘作何感想？”

　　“它并不如我猜测的那般珍奇。”卫绮怀如实道，“虽然生于五行相克之中的东西确实难得，但就像你说的那样，归根结底，它并不能称得上稀世宝物。我很好奇它为什么会被称为至宝——我本以为那至少该是什么独一无二的东西。”

　　“这个问题很好。”姬衡笑了，“那就让在下来告诉你罢，只是因为它生于十方大阵之中。”

　　卫绮怀挑了挑眉：“只是？”

　　“只是因为十方大阵需要一个东西，来与妖邪相伴而生，至于它究竟是什么，其实并不重要。只要它偶尔难得，又恰好生在十方大阵，那就足够了。”

　　卫绮怀嘴角抽搐：“造化还真是随心所欲。”

　　姬衡慢条斯理道：“神心难测，世事无常，从来如此。”

　　不，这绝非无常之事。

　　卫绮怀意识到了什么，开口反驳了她：“不。无论是彼此生克的五行，还是六百年一复生的妖邪……虽然看上去像是逆天而为的东西，可实际上却还是应了那句话——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天道擅长制衡。”

　　飞红城中的阴差阳错。
　　鲛人岛上的因果轮回。
　　……
　　天道会催生宝物，就像它会催生妖邪一样。

　　天道一直都是追求平衡的，它之所以看上去随心所欲，仅仅是因为这规则下的产物，只是阵中的磨刀石而已。

　　这两处十方大阵，最开始的导火索，都并非妖患，而是人祸啊。

　　“不错，正是平衡。”不知道姬衡有没有领会到她未说出口的意思，但她下一段话却实实在在地吸引了卫绮怀的全部注意，“‘平衡’这种说法很有趣。如你所言，损有余可以达到平衡，补不足同样可以达到平衡。就像十方大阵，也不局限于一种破解之法。”

　　“卫姑娘，方才我说了，十方大阵是人族传说中的神族封印，那你想不想知道，在妖魔二族的传说中，它又是什么？”

　　卫绮怀还没来得及追问，便见对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它是一场祭祀。”

　　“在上古时期，只有在祭祀过后，才会有神迹现世。那么说它是祭祀，也很合理罢？”

　　卫绮怀紧紧注视着她：“祭祀，是需要祭品的。”

　　“是。不过卫姑娘先不必为此激动，古人还将祭台上供奉谓之曰牺牲呢。”姬衡一句话便将这“祭祀”二字之后的残忍意味轻飘飘地盖了过去，“毕竟杀百人是祭祀，杀一人也是祭祀，是不是？”

　　就像在飞红城中，旱魃逼万人去死，可解除封印。
　　柳妖一人自戕，亦可解除封印。

　　卫绮怀冷声道：“阁下是在跟我论述杀一人比起杀百人来，更有其合理性吗。”

　　“在下可没有这么说。”姬衡微笑着，抽出腰间那把黄金扇，很体贴地给她扇了扇，“在下是想提醒卫姑娘，还记得方才我们说过的那只蛊惑人心的妖异么。”

　　卫绮怀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他是十方大阵的祭品？”

　　姬衡不答，转而说起另一话题：
　　“十方大阵变化莫测，有人说是有两道无常阵，也有人说是三道无常阵，勉强可以对应得上佛语之中的贪嗔痴。”

　　卫绮怀会意：“那妖孽确实是三毒滋养出的邪祟，十分罕见，不过那又如何？他此刻又不在十方大阵中……”

　　姬衡却道：“卫姑娘想知道对于十方大阵的诸多劫数，为何世人众说纷纭吗？那是因为鲜少有人能历遍这十方劫数。生老病死、爱恨别离的这几劫倒还可以总结出教训，可之后的几个却越发莫测，幸存者寥寥无几，所以才有了不同的说法。”

　　“绝大多数人之所以将无常阵称作无常，不仅因为它阵中劫数无常，还因为它来去也无常——虽说十方大阵本就踪迹缥缈，可其他十方阵也就六百年一变动，而无常阵则像是苦夏时分的一阵暴雨，突然而至，又突然而去。若外人想要凭借什么机缘进入它，可以说是难如登天。”

　　“你的比喻很有诗意……”卫绮怀没忍住点评了一句，随即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有的十方大阵游移不定？”

　　她恍然大悟：“难不成它是活的？那个妖就是十方大阵？”

　　“卫姑娘想象力可嘉。”姬衡失笑，“虽然不是，但也差不多了。”

　　卫绮怀冷静下来，猜到了答案：“他是那阵中生出的妖邪。”

　　“是了。”姬衡说，“若说他是祭品，也差不多——毕竟从来都是先有供奉，再出神迹，是不是？”

　　卫绮怀大抵猜到了：“你的意思是，他还是开启无常阵的钥匙？”

　　那师尊……

　　她不知不觉地蹙起眉来。

　　“说到这里，为何剑尊要留他一命，卫姑娘明白了么？”

　　姬衡的声音冷幽幽的，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如跗骨之疽那般不依不饶地贴上了她的耳廓。

　　卫绮怀避无可避地听见了她的蛊惑。

　　“因为……她想要打开十方大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