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特效师》诸葛猪

87、师者

　　路如深望着秋月白的背影：“问世间情是何物。”

　　“直教生死相许。”许笺笺一直目送着秋月白隐于洞中。

　　就在此时，魔洞中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经过震颤之后，那片黑暗的深洞明显缩小了好几分。

　　“里面发生了什么？”所有人看着魔洞，都不明所以。但他们都确定，一定与江水甜有关。

　　魔洞之中，江水甜正被那魔气扼住脖子，窒息感越发强烈，她的意识开始涣散起来。

　　“水甜！”一道声音划破了黑暗。

　　江水甜抬头，见到了扭曲的秋月白。他的身形几经波折，还在晃荡，如同人站在岸边看水中之物一般。可江水甜知道，那就是确确实实的秋月白，他没有死，他还活着，正朝着她赶来。

　　江水甜想要伸手，可那魔气如同迷雾一般，死死索着她，让她不能伸动半寸。

　　突然，掐着她的黑暗，微微松开了几分力气。

　　魔君那如精神污染一般的声音近在耳边：“你的朋友似乎也想进来，那本君便成全你们，将你们一起带回魔界，做本君万世的奴隶。”

　　以黑暗为形的魔气，带动着江水甜，向着秋月白走去，想要操纵江水甜，拉秋月白过来。

　　“不……”江水甜艰难挣扎，可撼动不了黑暗半分。她想要躲进系统，可却发现根本召唤不了系统了。看来，魔君拥有的魔力，同祝微鹂的仙力一般，同样可以切断她与系统的联系。

　　当江水甜的手接触到秋月白的一刻，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预备着迎接秋月白与她一同被拉入黑暗的结局。

　　突然，她的手臂一紧，是秋月白反向拉住了她！

　　她猛地睁开眼睛，见秋月白扭曲的身形正在逐渐恢复，周围的亮光越来越强。握住她全身的黑暗更紧了些，与秋月白争相拉扯着她，直让她感觉肠子都要被拉直。

　　肚腹拉扯的痛感只出现一瞬便消失了，可拉扯还在继续。

　　很快，拉扯的势头分出了高下。秋月白一个人族的力量，自是比不上能与神仙竞高低的魔君，眼见就要连同江水甜一起，被拉进魔洞中。

　　突然，一股强大的风吸之力，自洞外而来。江水甜眼见，秋月白背后，有翅膀在猛烈扇动。江水甜自魔洞中，只能窥得翅膀的一小块羽翼，但已足以让她认出来，那是大风之翼——展翅之时，足以遮蔽半边天空。振动之际，风鸣响彻天际。

　　江水甜惊喜不已。没想到，大风竟然恢复了神智，选择了站在秋月白这边，对抗起魔君来。

　　“什……”

　　魔君一时不备，这强烈的风吸之力，竟一瞬间扭转了战局，令江水甜的身躯，向前挪动了起来。魔君很快察觉，加大了以黑暗握住江水甜的力度，可只那一瞬间，已然错失了良机。

　　下一刻，江水甜身上又出现了熟悉的身体扭曲、五脏六腑错位之觉。她心中狂喜，这说明，她已经到达魔洞边缘了。而这次的身体扭曲，没有再伴随疼痛。

　　艰难地拉扯之后，她终于完全被秋月白拉出了魔洞。

　　“宿主，我回来啦！太可怕了，我可不要再去那个鬼地方了。”系统第一个向她报平安。

　　“不去了，再也不去了。”江水甜笑道。

　　闻剑山上，众人眼见江水甜回归，欢呼不已。甚至不少人落下泪来。

　　劫后余生，江水甜仔细地端详着秋月白的脸，发现他脸上正在渗出汗水。他平素从不流汗，江水甜这才意识到，他这是将拉扯之痛，以及出魔洞时五脏六腑移位的疼痛，都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江水甜心疼地为秋月白擦拭汗水，又摸了摸大风的冠羽：“辛苦你们了。”

　　秋月白苍白着脸，从未笑得如此开心过。什么话都不必说，只要江水甜回来了，便一切都好。

　　江水甜问：“大风清醒过来了吗？”

　　秋月白点头：“目前，万魔之中只清醒了它一个。或许是因为，它与我都习风。虽然一个是灵力，一个是魔力，但终属于同一种元素，它更能感知到我的气息。”

　　“太好了！说不定我们可以一个一个这样唤醒他们。”江水甜心中燃起了希望。

　　“来不及了。”秋月白看向正在迅速恢复生命力的万魔，“它们恢复力太过强大，伤口正在快速好转，许多魔就要重新开始暴动了。当务之急，还得再发动一次长风十二极才行。我们去找师尊。”

　　二人飞到栾风清身边，却见栾风清闭着眼睛，身下浑身是血。临风派长老们围着他救治，脸上尽皆悲伤不已。

　　“师……栾掌门？！”秋月白急切喊道。

　　傅月苍哭着说：“师尊本就受了重伤，魔兽将十二位长老弹开之时，所有的势差，都落到了他一个人身上。”

　　栾风清眼睛缓缓睁开，微微一转：“是月白啊，你靠近些。”

　　秋月白靠近，握住了栾风清的手：“掌门。”

　　栾风清微微一笑，一股血流自他嘴角流出：“我本想追随微鹂仙尊的步伐，做第二个压制万魔之人。奈何力有不逮，血战到底，却什么都不能阻止。”

　　他眼中看向万魔，见它们都正肉眼可见地恢复：“如今，万魔即将再次暴动，可我的生命，却走到了尽头。”

　　秋月白哽咽道：“掌门重伤如此，却还能拼力完成长风十二极，已经做得够好了。”

　　栾风清的眼神变深，似乎去往了很远的远方：“我自年轻时起，就立下目标，一定要成为正道第一人，收获最好的名声与最高的赞誉，绝不允许别人比我强。那时，我遇见了薛林山，被他的功夫折服，千方百计靠近他。他教了我很多东西，还带着我们师兄妹三个，开创了临风派。可是，最后，为求自己独登高位，我却，我却……”

　　他说不出话来。那被他隐藏了百年的愧悔，终于在此时显露。

　　袁风纯悲怆道：“我知道，薛大哥从来没有入魔。”

　　“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你，风纯。”

　　袁风纯摇了摇头：“当日，他离我而去。如今，你又即将离我而去。不管往事如何，你们都不在了，说这些又有何用呢。”

　　栾风清眼底伤切：“我同样对不起的，还有月白。十年前，我察觉出月白资质胜于我，隐有青出于蓝之势，便将他派去了万魔渊。十年后，他回来时，我又险些妒杀他。”

　　“都过去了。”见到栾风清如今的样子，秋月白是真的什么都不在意了。

　　“我总想要成为江湖第一人，拼命往上爬、往下压。可是，微鹂仙尊总是压我一头，这个事实让我寝食难安。我模仿她，将临风派门派服设为黄色，又不断扩张门派，包揽仙盟大会。我心中自喜，至少临风派比香许宗规模更大，我也算胜过了微鹂仙尊一筹。可刚刚，我才自微鹂仙尊记忆中知晓，她一直着眼于人族命运，根本不曾将我放在眼中。”

　　“掌门，你与微鹂仙尊都是江湖中最为顶尖的修者，何须争个高下。”江水甜道。

　　栾风清摇头：“我与微鹂仙尊，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今日，我本想以蛊母搅得万魔暴动，再自己出来战胜万魔，却是低估了万魔的威力，致使微鹂仙尊殉道。即使我勉力发动了长风十二极，却只能压制万魔一时，阻止不了它们暴动的结局。”

　　秋月白道：“我们会继续发动长风十二极，不会让万魔下山，伤到百姓。”

　　袁风纯也道：“万魔重新恢复多少次，我们便发动多少次长风十二极。”

　　“好。”栾风清心中稍有安定，又握住袁风纯的手，“你还记得吗？少年时，师父说我过于较胜，心绪难平，命我深入山谷，面壁百日。”

　　“记得。”袁风纯轻轻一笑。

　　“其实，我只面了三日，就忍不住出走，爬上了山巅。那时，我俯瞰着脚下的芸芸众生，心里发誓，这辈子，我一定要永远立于顶峰，声名响彻天地间。”

　　他茫然地看向四周：“如今，我的声名，是不是响彻天地间了？”

　　袁风纯无言，眼底落下泪来。

　　秋月白道：“是，你为制服万魔而死，所有人都会记得你的功绩。”

　　栾风清笑了：“别骗我了。众生所记，只会是最后的功成之人。那焦枯的万骨，不过是名将登顶的阶梯。不说这些了，月白，我还是不是你的师尊？”

　　秋月白一怔，随即哭道：“师尊！”

　　栾风清笑着：“我这一生，双眼只着于顶峰，誓要做峰顶之人。因此，我日夜苦练，机关算尽，不敢松懈半分，想要将立于我前头之人，一一铲除。谁料，薛林山永远是那个真正的立派之人，微鹂仙尊永远是古往今来仙门第一人，而月白，你与水甜的功绩，也终将在我之上。

　　“我想要创办天下第一大派，成为天下第一人，可逃不了屈居前人之下，又被后人超越的命运，只能一边走着这条路，创造着自己，一边又毁着这条路，抹灭着自己。”

　　江水甜道：“可是，掌门，人生本不就是如此吗？一边向前发展着，一边又在衰老着，最终，每个人都在发展与衰老之间，终结这一生。不止人生，自然万物，皆是如此。那山林中的老虎奔跑捕猎，那河岸旁的桃树花谢花开，那闹市中的众生熙攘来往，皆逃不过这个矛盾与轮回。这不是由哪个人说了算的，而是不为人改的规律啊。”

　　栾风清蓦然醒悟：“竟是如此，哈哈，哈哈。原来，不是别人挡在我前头。我的人生，一直在自己和自己较劲，可真是一败涂地啊。”

　　秋月白不住摇着头：“不，师尊，你不是。”

　　江水甜与袁风纯悲伤地看着这对师徒。

　　“可是，咳咳，我大概，也不算一事无成。”他转头看向袁风纯，吐出一口鲜血，“至少，我带出的弟子，可以算是最强的了吧？”

　　袁风纯苦笑一声：“当然。我们家的笨水甜，可比月白差远了。”

　　栾风清笑了：“终我一生，终于有个顶峰了——我是……最顶尖的师者。”

　　他竭尽全力抬起手，拉了拉秋月白的衣角，释然闭上了眼睛。

　　秋月白、袁风纯、傅月苍与各大长老，皆齐齐哭倒在了栾风清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