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只是传说》夜瞳水

10、于几千几万人之中，我只等一人

　　苏夜寻缓缓地在启动引擎，那流畅高雅的车身曲线诠释着它高雅的名字：Lamborghini--蓝博基尼。在意大利乃至全世界，兰博基尼是诡异的，它神秘地诞生，又神秘地存在。它是恶魔，但并非要蹂躏这个世界；它是撒旦，只因它走另外一类路线。它是举世难得的艺术品。没有多少人可以拥有它，因为它昂贵到无可想象的地步。它高高在上，呼吸着天空稀薄的空气，吸引着地上景仰的目光。车是如此，车的主人亦是如此。
　　“喂，”苏夜寻看着迎面飞驰而来的银灰色SallenS7跑车，猛踩了一下油门，两辆车背道而驰，“父亲叫我来找你的。”
　　苏炽夏皱了一下眉头，“我不叫喂！”她真的已经厌倦了他的冷漠，她想，他是有感情的吗？
　　苏夜寻根本不理她，在那宽敞却又狭小的空间里，有他微不可闻的冷哼声。
　　“苏夜寻，”她未曾想过她会是那般的激动，“我讨厌你的脸，讨厌你说话的语气，你为什么一定要那样的冰冷？你这样和死人有什么两样？”
　　她以为她已经可以不再那么在乎别人了，一直以为再也不会有人搅乱她的心绪了，可是，她太天真了。她害怕再次去在乎别人，太害怕了。
　　在乎一个人，是那么辛苦的事情。她好不容易学会了遗忘，学会不再去爱别人了。可是，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那样冰冷的人闯入了她的世界，为什么要是他？
　　可是，为什么会讨厌他的冷漠？她是那么的不安，对于他的冷漠是那么的不安。
　　为什么他要出现在她的面前？
　　那不堪的过去历历在目，叫她如何忘记？被抛弃时痛彻心扉的冰冷，对于寒冷的无限恐惧。她一直以为会在那具尸体旁，和他们一起死去。可是，没有。一个人孤单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有时候，是比死更痛苦的事情。
　　她的话还没说完，车子忽然急刹车，苏炽夏被吓了一跳。整个人随着惯性向前弹起，后又重重地回落。摔得不疼。她从内视镜的倒影里看到了他的脸。
　　铁青色的脸，仿佛窒息般难看。他的胸前如翻滚的的波浪，汹涌憧憧。像是午夜可以吞噬掉世界的黯黑色的海洋。魑魅般的脸上隐隐的可以看见青色的筋络，他握住方向盘的手，一节一节的关节，看的分明。
　　她看着他的脸，片刻的失神后，“苏夜寻，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那样苍白的脸色，那样的失魂落魄，那样的表情，她从未见过…
　　“苏夜寻，”她试图再靠近他一些，却在还未靠近他的时候，随着Lamborghini引擎的突然发动而向后重重地回落。
　　她看不清他的脸，他的心。欺软怕硬，人类的劣根性大抵如此。她不知道她是否伤害了他。
　　是他太敏感了还是她的心思还不够细腻。
　　其实，她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一个字或是一句话，可以摧毁一个人的一生。

　　Lamborghini停靠在吹着冰冷海风的码头，苏夜寻全身散发着魑魅般的气息。她看着他，静静地看着他。
　　苏夜寻没有看她，他冰冷的眼神在夜的黑幕中透露着丝丝的悲凉。她看不见他的眼睛，更看不见他的心。
　　“喂，苏夜寻。”她迎着冰冷的海风，身体不知觉地开始打颤。夏天的夜，夏天的海。
　　她清醒了很多，人一旦清醒，便会发现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是多么的愚蠢。前一刻的她，在他的面前是锋芒毕露的，感情，是不受控制的。
　　他缓缓地转身，“你以为你是谁？”，苏夜寻看着她白色的刺绣衫。
　　“你…”她的眼划过一丝惊愕。
　　“不要以为全世界都要围着你转，”海风吹起了他的外衣，他的眼在黑夜里一点一点地开始嘹亮，她未曾领略过那样清澈的眼神，“你以为你什么都懂吗？你见过真正的死人吗？”
　　她面色凝重地看着他的步步逼近，她，不了解他。他，是想杀了她吗？
　　“这样美丽的脸却让我觉得很丑陋，”他靠她很近，她却感觉不到他的体温，甚至他微不可闻的呼吸，“我讨厌你这张脸。”
　　她的瞳孔略微变了变，“我为什么会不懂？苏夜寻，不懂的人是你。”
　　“最重要的人死在自己的面前，这样的事你经历过吗？你看过尸体一点一点腐烂的过程吗？”她抬头看着天空上皎皎的明月，“我经历过。”
　　她没想到，竟会是他让她想起那些事。明明已经忘却的事情，却要再次想起来，他，果然是她的魔星。
　　总是轻易地驾驭着她的情绪，自己却一直波澜不惊，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的脑神经如若开裂般疼痛，她摇摇晃晃中靠在了车身上，冰凉的金属外壳没有一丝温暖。冷，像一条毒蛇，从指尖向心脏传递。十指连心，心脏迸射的血液，如火焰般在血管中回流，焚烧着她的四肢百骸，吞噬着她日益模糊的视线。
　　“你以为我喜欢这张脸吗？”她痛苦地仰起头，她在哭泣，在他的面前哭泣。
　　苏夜寻看着她尽是氤氲水雾的桃花眼，神色复杂。

　　[以为，会是一生的陪伴，却在最后，只是短暂的温暖。
　　笨拙的安慰，惊慌失措的脸庞，少女痛苦的抽泣与少年突如其来的拥抱，融化成为夏末的最后一抹热力。
　　我知道，你是天空高飞的白鸟。
　　只顾认真飞翔却没有闲暇去顾及。人的眼睛长在前面也许就是这样吧。看到的是前面的风景，无闲暇去顾及背后的期许。
　　可是，如果喜欢的人已经不再喜欢自己，已经学会了放弃，那么，我们是不是也应该试着学会放弃？
　　放弃飞上天空的羽翼，放弃自私的占有欲，抱着自己悲伤的心，沉入更加悲伤的海底。
　　他们两个，是那样的努力，试图去忘记发生在彼此身上的悲剧。
　　这是七年前的故事，少年与少女唯一的一次拥抱，在那大雨磅礴的雨天，江浅枫牵着柳敏真的手，走过那条宽大的石头桥。
　　柳敏真对江浅枫说，“浅枫，以后，我们一起放烟火吧，如果，在大雨磅礴的天气，燃烧的烟火没有熄灭，我们就约定，这一辈子再也不离开彼此的身边。”
　　江浅枫淡淡地一笑，“于几千几万人之中，我只等你一人。”
　　那是在下雨天的夜晚，之后却一直没有机会看到绚烂的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