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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恐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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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白色护栏,阮云芷正要翻身跃下,被白衬衣那伙人一把固住手脚。
求生无门,求死亦不得。
她奋力挣扎着、哭喊着,眼见那辆七座迈巴赫扬长而去,绝望在心底蔓延开。
脖子上受了一记手刀,阮云芷昏厥过去,再醒来时衣服被剥得一件不剩,人平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周围环境极差,灯光昏暗,墙面还是素水泥,未经任何粉饰。
阮云芷想动却动不了,只有意识是清醒的。
或许是被注射了某种药物。
她不再做徒劳功,平缓着呼吸,慢慢冷静下来,开始思考是否有办法脱离困境。
一片死寂之中,依稀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
阮云芷寻着声源处望去,看见一群肥胖的老鼠聚在一起,啃食着污浊地板上的白色肉球。
一只老鼠用力扒拉一下,肉球裹着粘液腻过地面,原地悬停——
一颗绿色眼珠就那样与她对视,像是一具不完整的、饱受折辱的无名尸骨静静的躺在坚硬的水泥地上。
阮云芷吓得尖叫回头,却仿佛失聪般根本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一双绿眸里坠满惊慌无措,胸膛不受控的再次开始剧烈起伏。
至少还活着……还有机会……冷静……
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忘记刚才惊悚的一幕。
还没成功,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稍稍眯开一条眼缝,瞅见一张慈祥的外国男人的脸。
他穿着白大褂,唇角弯着温暖的弧度,手覆上她的额头,轻声说着英文,“甜心,还好吗?”
额间传来的是掌心实打实的温热触感,而不是橡胶手套膈应人的凉意。
女孩壮着胆子睁开眼睛,却被他一下子按住眼皮。
一把尖锐的手术刀刺了过来……
“不要!”
惊呼声自唇边溢出,如细语嘤咛。
阮云芷猛的从梦中惊醒坐起,像是溺水的人终于上了岸,大口喘着气。
听见身后某位大哥香甜的鼾声,记起此刻正在去往A国的飞机上,她微微侧头去看。宋煜诚脸正身正,靠着座椅睡得很沉。他身旁的蒋驰逸也是睡着,脸向这面。
隔着走廊的另一头,蒋驰逸的两个保镖也合着眼。
阮云芷站起来,轻踮脚尖看第二排,另三个壮汉也合着眼。
是安全的。
大家都在。
她总算安心,抹了把额上的冷汗,贴着舱壁走出去。
梦境所带来的恐惧感始终萦绕在心间,阮云芷站在洗手池前,不敢捧水洗脸。她对着镜子,用浸湿后拧到半干的纸轻轻拭去额上的汗渍。
不自不觉,盯住了自己的眸子。
据说,全球仅有2%的人类是绿瞳,且多数都是外国人或混血儿。
但她不是,她只是有少数民族血统,隔代遗传了祖辈的绿眼基因。
然而物稀不一定为贵,与众不同未必就是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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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楚记得去幼儿园的第一天,她到得早,和妈妈一起坐在第一排。见老师们在搬新书进教室,阮云芷很乖的跑过去帮忙,还被老师夸勤快。
她心里美滋滋的,很期待在幼儿园的生活。
可等班上陆续有小朋友走进,情况就变了。
每一位小朋友走进教室,都会躲到家长的背后,警惕的看着她,小声说:“爸爸(妈妈),我怕。”
有耐心的家长会认真向孩子解释她只是在外貌上比较特别,但也是一位可爱的小朋友,甚至带着孩子过来和她握握手、抱一抱。
那时的阮云芷就已经隐隐觉得“特别”这个词有些刺耳,但因为小朋友会听家长的话过来亲近她的缘故,她的心里更多的还是高兴和感激。
当然,更多的家长还是没有耐心的。看到孩子缩手缩脚,只会强行把他们从身后拉出来,不顾他们呜呜咽咽,嘴里念念有词的找座位坐下。
“怕什么怕,不和你一样都是小孩?”
“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你怕什么哟!”
很奇怪的,这一类家长明明都咋咋呼呼看起来就不太好惹的样子,也没有专门带孩子过来一趟。阮云芷却对他们有种说不出的好感,心情也因他们的言行而感到十分畅快。
很久很久以后,她才明白,特别照顾可谓是一种极隐晦的排斥。
不过当时,她一心只关注教室门口,等待着一位能接纳她的小朋友。
可惜,她等到却是人生中的第一个“魔鬼”。
那是个胖胖的小男孩,走进教室一看到她,便哭着钻进了奶奶的怀里。脸上又是鼻涕又是泪,手指着她,鬼哭狼嚎:“妖怪妖怪!那里有妖怪,我要回家!”
他这么一嚷嚷,教室里的其他小朋友都被吓到了,纷纷向家长求证:“她真的是妖怪吗?”
老师们及时维持秩序,很快安抚好小朋友们的情绪。但对那个不进门的小男孩,他的奶奶和老师们又是解释又是哄,却一点作用也没有。
那几分钟里的事情,阮云芷一直都记得很清楚。妈妈担心的看着她,拍着她的背安慰,弄得她差点就要忍不住流下眼泪。
但她一直死死咬着牙齿,拼命用愤怒的、冷漠的情绪去掩盖难过和在意。
可以被排斥,但不可以被欺负。
那一刻,突然就坚定了那样的想法,于是才不过三岁半的阮云芷做出一个惊人的壮举。
她冲过去,同样用手指着那个小男孩,眼睛死死瞪着他,“你再哭?!再哭我就把你吃掉!”
小男孩大概也是真的害怕,硬生生憋住了泪,紧紧包住嘴巴试图停止哽咽。
肉肉的下巴一下一下的颤动着,长长的鼻涕滑过厚厚的下唇直接掉在了地上,模样别提有多滑稽了。
阮云芷险些笑场,但为了能镇住他,目光又犀利几分,再次恶狠狠道:“进来!”
后来,小男孩仗着年龄大、体格壮,成了班里的小霸王,却唯独不敢惹她。而其他小朋友在这件事后,对她是三分敬七分怕,一见她便要绕路走。
再加上小男孩还爱在背后编排她,其他小朋友便更加不敢和她玩。
好在她从小就心理强大,并没有因此难过太久。察觉自己不被接纳,阮云芷开始有意表现外在冷酷的形象,坚持每天给自己洗脑——
是我不想和你们玩!!!
这种孤立于群体之外的情况一直持续两年之久。直到后来,邵逸一家搬到她家对面,成为她的新邻居和第一个朋友。
他的出现,带给她一段终生难忘的快乐时光。
只可惜,他在离开以后没再与她联系。
或许,他早就将她忘得一干二净吧。
不过没关系。阮云芷微微抿唇,在心中默默祝愿这位老朋友,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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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掉纸巾,她仔细捻干净残留在脸上的原木色纸屑。整理好情绪,扭开洗手间的锁栓。
脚刚踏出,才转身,惊觉门旁候着一人。她吓得步子一退,认出是蒋驰逸,顿时松了口气,“驰逸哥。”
“嗯。”他淡淡应了声。
对他的疏离淡漠阮云芷也算习以为常,弯眸笑笑。放下拍在胸口的手,让开路,准备离开时又回头。
恰好对上他投来的目光,就好像他料到她会回头似的。
女孩眨眨眼睛,没太犹豫便上前,低声用海城话问:“那群人……是不是……?”
“不是。”他直接打断她的话。
阮云芷眸中浅藏的不安情绪被不满所取代,唇抿成一线,她小声嘟囔:“我还没说是什么呢!”
未免也敷衍得太明显。
她像只碰了壁的长耳兔般垂着头,懊丧又委屈的绞着手指头,让人简直有种想要抱进怀里认真哄的冲动。
蒋驰逸心痒难耐的捻了捻指腹,歪着头取下坠在耳钉上的墨玉十字架。骨节分明的两指夹着吊坠扣,一指摁在十字架的中心,将圣物贴向她的胸口。
“上帝保佑你。”他说。
隔着薄薄的白T恤,仿佛真的有某种奇怪的力量涌了进来。
阮云芷不信这些,有点想笑,一抬头对上蒋驰逸极其认真的模样。出于尊重,忍住了。
男人落下修长白皙的手,拎着十字架吊坠递向她的手边,“拿着。”
她以为这是某种宗教仪式的一环,若有所思的接过。
十字架黑如纯漆,握在手心细腻温润,像是真有安人心神的作用。阮云芷的表情松快了些,杏眸微微泛光,“谢谢,借你吉言!”
六点多,飞机安全降落。阮云芷兴冲冲的拉着宋煜诚走出机场,差点被汹涌的热浪扑倒在地。
天气远比想象中炎热,简直是让人无法忍受的程度。
在前往别墅的路上,她临时改了计划。中午只去室内景点,晚上则去室外景点。
结果到了别墅,舒服的泡在无边泳池里望着碧蓝的海水,突然感觉有些景点也不是非去不可。
索性把计划上没什么特色的室内景点也去掉了,在别墅里又赖了两个中午,她才终于舍得在白天出门。
这天好不容易等到摩天轮限时开放,阮云芷订了VIP舱,一行人参观完博物馆,在日落时分坐上摩天轮。
从宽大的玻璃窗向外望去,蓝水岛和棕榈岛的美景尽收眼底。天边云层游走,夕阳缓缓下沉,金色的光洒在碧蓝色的水面上。
一艘白色游船驶过,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阮云芷仿佛能听到发动机的轰鸣声,心不由得跟着颤动了一下。
她收回注意力,侧头看着宋煜诚。他眉头微蹙,剑眉入鬓,神情专注的注视着远方。
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阮云芷轻轻碰了碰他的手,引起他的注意,对他甜甜一笑。
男人眉眼温柔下来,久久的凝视着她。
那目光像是一壶陈酒,漾起的酒香令人心醉神迷。阮云芷有些耐不住与他这般对视,脸颊微微起红,抬手挡在他眼前。
指缝间偶尔闪出的眸光带着少女的娇,如一根柔软的羽毛撩得人心痒痒。宋煜诚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温柔一带,把人拢进怀里,低低笑了两声,明目张胆的继续看。
女孩微微仰头,脸颊还留着红,像片片粉色的花瓣落在冬日的雪地上一样好看。一瞬间,宋煜诚仿佛听到理智之弦崩断的声响,手缓缓向下滑动,紧紧握住她的手。
十指相扣的一刹那,阮云芷像是被通了电,一阵酥麻感沿着脊椎骨一路攀上颅顶。意识时而清明,时而混沌,两瓣红唇不自觉的向前贴去……
“砰”的响起突兀的一声,继而是一句惊呼:“蒋先生!”
愕然回头,蒋驰逸竟靠着玻璃窗倒在了地上。宋煜诚忧心忡忡的过去查看情况,阮云芷赶紧跟上前。
好在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恐高所致的一时晕厥。蒋驰逸被保镖挪到舱室中间的座位上稍作休息,喝了些温水,情况便大有好转。
大家总算松了口气,但心有余悸,仍围在他身前。
蒋驰逸精神涣散的靠向左侧椅背,疲惫的掀开双眼,目光掠过杰森,无神的落向前方,“还晕。”
“是,蒋少爷。”
杰森招来另四个保镖,一起站去玻璃窗前,高大身躯挡得外头的光都透不进一丝。
宋煜诚收回视线,见蒋驰逸右手微动,凑近了关心道:“喝水吗?”
他轻轻摇头,气若游丝,“你们坐。”
摩天轮左右两排都只有四个座位,他一个人占了中间两个。宋煜诚和阮云芷只好各自坐下,分别在左右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