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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三回 赵 桀 赵婕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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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是燃烧而看不见的火,
      爱是疼痛而感觉不到的伤,
      是不知满足的满足,
      是无痛而又痛彻心扉的痛楚。
      数年之后。
      还是同一种基因驱使下的气味使然,燕清却不禁吸取了当时的教训。
      在园园的怀抱里,燕清的呼吸声,就像一阵轻风吹拂过女孩儿的整个心房……
      她没有说不,他也不再鲁莽。
      只是,伤疤留此一生。
      往后人生的数个站点,燕清都会清晰回忆起,当年车里的那一幕。有时候,燕清会把凡人的欲念,想象成就是唯一可以栖身在大海上的一叶扁舟!世俗的海面,稍有波澜,他就危在旦夕,准备和眼前哪个异性,一起献身,坠入海中,拥抱占便宜的鲨鱼,或者不讲理的水母……
      可惜当时他还不懂女人。
      诸多没讲节操的异性里,燕清是唯一让李诗诗心里存有“遗憾”的那一个。
      即便如此,她后来也再没主动联系过他。
      以她的自尊,是不会的。
      遗憾是有的,遗憾也不过是亏欠的赝品罢了,充其量,他也就是个替代品,可替代一时。
      这番结果,其实,早在当初他冒出一次初恋,或是她弥合一次伤口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下了。
      人生本起伏,段落皆长路。
      她记起了火姐姐的那番话,谁的人生不都是单程列车。
      某些往事,就在特定的某一站,一生仅此一次,过期不停车、不返程,当时,如果你没做,你会发现后面的人生——完全不允许你做什么了!你可能开悟:
      你如何就错过了你的时运,错过了她的容颜,错过了彼此的星空,甚至错过了开启另一条命运的列车……
      倘若错过了,就找也不能找回来了,赎也不能赎回去了。这就是一种因果吧。
      谁的人生都是单程列车,不过是站点和旅程不尽相同罢了,没有相互的可比性,但,唯一公平的,就是大家统统没有返程的后悔可以选择,谁都没有,统统的……正因为如此,无所谓年纪与身份,这辈子,谁都有一味自私、一意孤行的几个时候。
      这一次,轮到自己的亏欠在作祟,李诗诗并不后悔。
      她想跟燕清,道一声:对不起。又觉得他也不会接受的。
      就但求他不后悔吧。
      这就是一种因果吧。
      女人不会忘怀的,那个他,球场上的放肆,凄凄红尘中偶然苟且的善男信女,才不会被时间定格甚至是遗忘呢,它只会高贵的藏匿在彼此记忆的最深处……

      第三回 赵 桀 赵婕妤

      1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好姐妹之间反目了,还能因为什么呢?
      记得火烈鸟曾经“乌鸦嘴”,提到过这个敏感的话题:
      要是真有一日,就像《投名状》演得一样,钱一定不是最大的祸害,男人这等祸水才是。
      啥叫好姐妹?
      那是娘家人,那是大本营。
      那是比任何一个臭男人都值得信赖的生命尽头的港湾,可不是一段风花雪月、鱼水之欢足以匹敌的!是相互之间,不管你在人生任何时候,发生了灾祸、劫难、贫穷,都不必花费多少脑细胞去琢磨、去判断,你的第一反应,就是马上奔赴那个生命尽头的港湾……
      只不过,就像消防车和防空洞一样,谁都不希望这一天真的到来。
      无奈,这等“祸水”偏偏自己找上门。
      也正是这一次,让三个好姐妹都看清了彼此,包括本来的自己……

      2
      拿得起,放得下。
      细想想也能知道,火烈鸟这类免疫的体质,就算摊上男人这“祸水”的事儿,不仅自己不至于遭受暴击,也断然不会连累到姐妹。
      仨人的群里,她但凡一换头像,不是分手,就是新欢。
      这不,下一个,又进入“方阵”了。
      群里一连解释了三天三夜,定要让两个姐妹相信,她去4S店真的是去看车,而不是卖车的“男模”。可她连车都不会开,没人信她。反正,牌面上这对男女都是单身。都是人权。
      “我这怎么能叫滥情?”火姐姐一个劲儿为自己和“新弟弟”辩解。
      “不然哩?”李诗诗问她。
      “人生站点。”
      火姐姐还振振有词:
      这叫人生站点,我跟你们不一样,我的站与站之间的风景是几个昼夜,你们的站与站之间或许就是七年煎熬,我这叫不求有婚,但求无憾!
      于是,她依旧扮演着大自然里的奇葩,继续身着五个醒目的色系,据她自己说,这跟百元大钞的五种颜色是同一套色系,是同一个吸引力!
      姐妹们也搞不清楚,这跟她总能圈住嫩小伙儿是不是真有关系……
      说到嫩小伙儿,燕清那事儿之后,李主任决定做回“正常人”。又要相信异性了,相信正常男人了。好了伤疤,忘了疼。恐怕哪个女人也不能免俗。小狄姐姐也一样。
      命里这一劫,就是从她的一场桃花运开始的。
      后来,还把李诗诗卷进了漩涡,酿成了三个人的桃花劫。
      不管佳缘,还是孽缘,都是缘,都是圆的,就像孩子们脚下的足球。
      也巧了,上个周末,小狄的前夫说“换一下”。他自己带儿女去学琵琶,让前妻带儿子参加一次足球选拔赛。舍不得夏天的尾巴,惹得人总想往户外跑,透透气、转转运,会感觉哪里的阳光都值得。所以,狄迪蔚更没理由拒绝。
      说是孩子们的“启蒙运动”,其实,也是大人们的“钓鱼运动”。
      当天,球场四处可见哪一家商会冠名的,八方家长都好像为扫码而来。三个半小时耽误了,争议来了。小狄姐姐也觉得,自己儿子被选进前四名,有点匪夷所思。这阵子,总在爸妈之间来回辗转,让儿子精怪了许多,球场上他是个表现不错、谁也不服的“破坏者”——颁奖嘉宾说得有理,会犯规也是战术的一部分,也是天赋。只不过,狄迪蔚现场合影时,还真没听出来,这话有一半是颁奖嘉宾说给自己这个家长听的。
      不要紧。
      她填写了信息。有地址,也有家长的电话。
      第二天中午,她就接到了颁奖嘉宾赵先生的电话。
      电话里说,自己跟狄迪蔚一样,也在摸索教育儿子的方法。只不过,他刚上小学的儿子,四年前判给了前妻。前妻再婚后,生得又是闺女,如此要回抚养权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对方单刀直入,表达起来,绝不拖泥带水。
      对方还口味较重,直言喜欢小狄姐姐的肤色,还有韵味。
      视频没两次,小狄姐姐就动了心。她迷恋这位赵先生的直率,不讲空话,更不撒谎。赵先生说了她爱听的:看面相、看手上的茧子,就知道小狄姐姐多半是个“好媳妇”。
      人家敢这么说,还是因为有底气。
      他手腕上的名表——她跟好姐妹李诗诗说——自己见都没见过!
      李主任还嘱咐她,淑女一点,矜持一点……
      其实三个好姐妹,都是恋爱脑,但嘴上谁都不会承认。说到小狄这种类型呢,明明自己心里住得是一条美人鱼,偏偏总想上贼船!还自己催眠了自己!
      人家赵先生不是不会撒谎,是没必要。人家要得就是人设,就是好媳妇,就是一条美人鱼模样的好媳妇的属性,至于肤色和韵味嘛,倒是其次。
      人家赵先生不是不能撒谎,是你小狄还不配,人家只想纯粹“豢养”起来一个标准的媳妇,能生养最好,不能也要图一个舒服的窝,这是关键。
      为了他要的“人设”,赵先生可不会不舍得花钱的。
      别的不说,小狄姐姐虽说是没有辞职,可说请假就请假,人家赵先生对她也毫不含糊,给她租了车,配了司机,还包了月,接送孩子方便是一方面,只要赵先生更改行程、腾出了时间,小狄姐姐能随时出现在他的面前。
      小狄姐姐想吃海鲜,赵先生马上安排,说空运就空运!
      小狄姐姐手机不灵光了,赵先生直接甩了一张副卡,先给她换了一个新型号的苹果!
      这还不算丢给她一套空别墅的钥匙。
      只是距离孩子的学校实在有点远,而且小狄姐姐一个人也收拾不完一个独栋,这才没搬。
      美人鱼上了贼船,连指北针都不会用了。
      空运海鲜是为了给她练手儿,人家就为了以后回家吃你做的饭,眼光看的长。给她换手机,不白换,一来手机是他专属的,就他一个号,二来手机里面也有定位的装置,能随时掌握女人到底人在哪儿……这要是换了李诗诗,或是火姐姐,可是断然不会接受的,小狄姐姐则不然。这也是小狄姐姐的特性,她是能把自己“掏出去”的。不仅“掏出去”,还能“豁出去”。
      事情全都发生在一个本市最贵的一家酒店里。
      大餐与房间,相隔不过十层楼。夜晚的亲密与天亮的冷静,相隔不过十小时。
      李诗诗怎么也想不通!
      她犹如猛虎暴起!而闺蜜,就是一只猫,一只被遗弃的猫。
      小狄姐姐告诉她,头一晚,前戏、浴缸、润滑、后戏,她可是做足了全套,可人家赵先生放弃她,似乎比遗弃一只家猫都来得容易……
      这都是小狄的一面之词。
      即使亲如好姐妹,她也不可能轻易说出真相,该怎么说?说菜端上桌了,人家不吃了,把她晾的黄花菜都凉了……

      3
      本来肉贴肉,就差撕开两件睡袍。
      赵先生却“犯罪中止”了。
      只能怪小狄自己不争气,非要进入正题之前,回一条群里的微信,赵先生才有机会知道,那个李主任就是她的大学同窗、闺蜜。
      小狄姐姐实属无心之举,可赵先生瞬间脑子里就是精密计算了。即使都在床上了,哪怕状态好像亚当与夏娃!他问了,小狄也如实“招认”了。
      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翻腾出李主任的背景,要知道,县官不如现管,赵先生需要的就是这个资源!
      哪个男人都有“需要”,可“需要”的层次,差别就大了去了,有人只需要猪头肉,有人可是需要恐龙蛋。
      金钱诚可贵,床单价更高,为了恐龙蛋,节操皆可抛。
      这个需要恐龙蛋的男人,名叫赵桀。
      他起身开始穿衣服——当着几乎赤裸的小狄的面儿——小狄姐姐傻眼了……
      转了一笔钱,算是补偿吧。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总不至于人财两空吧?
      别说自己不在乎这笔钱。小狄姐姐当时没有执拗。或许,在赵先生面前,她一直处于宠物的地位吧。至于别墅钥匙、苹果手机什么的,赵桀都没顾得上提及,就撤退了。
      一事一议,关系变了,再也不跟这个女人客气了。
      “你睡吧,房费自己结。”
      “都这么晚了,要不明天你再……”小狄姐姐还想做做最后的挣扎,最后的努力。
      “来不及,有大事……”
      说话这会儿,手机一响,小狄看见,那笔钱已经到账了。都是成年人,赵桀希望她能懂。
      这叫封口费。过了今晚,你最好忘得连渣儿都不剩。
      因为比起马上他要“谋”的,这笔钱,也就是九牛身上的一根毛。
      李诗诗。
      李主任。

      4
      入秋以来最为冰凉的一个晚上。
      划破地下停车场寂静的,只有男人皮鞋因为焦急而产生的砸地声。
      对头。就是这个粉色的区域。
      停车位上满满当当的一排轿车——活生生像个“卫队”——识别这里面一辆不算过分低调的辉腾,没有多难。地面上粉刷的021号,数字大得夸张。
      皮鞋的主人敲了三下车窗,一种例行公事。
      副驾驶的位置上,赵桀轻轻点头。主驾驶位置的男人瞧见一下他的脸色,给了一个压强,使得皮鞋的主人得以开门,坐在后排,他坐在神秘人的后面。但皮鞋男不敢问。他懂规矩。
      “杜爷,没晚吧,我不可能晚,不晚……”皮鞋男赖赖唧唧、战战兢兢的搓着手。
      “算你识相。”
      说着,一只手搭在面前的方向盘上,被称呼杜爷的男人转过身,斜视着皮鞋男。
      “多亏了杜总,捞出了我弟,我妈生怕他蹲大狱啊——”
      只见那个杜爷,瞟了赵桀一眼,再一摆手,“翻篇儿了,说正事儿。”
      皮鞋男连连点头,随即从皮夹克里取出一个信封,鼓鼓囊囊的,递给杜爷。
      他们的互动,已经变成某种固定的仪式,仍旧在这个固定的地点。
      那个信封,被挡了一下,杜爷只是看似随意的跟了一句:
      “直接说吧,摘重点!”
      “好您嘞——那个女的吧,属猴,1980年,齐齐哈尔人,七年前跟前夫把婚离了,一直自个儿一个人,哦对了——还带一个上初三的闺女,生活上呢,五年里偶尔相亲见见面,不泡吧,没炮友,烟酒不沾,我找人翻了老账,存款都是干净银子,供着一个二手房,在做您说得那个什么办公室主任之前,单位里基本不受待见,等屁股坐上这把椅子后,还算规矩,拿过一张游泳卡,别的都按八项规定来,算是个本分的芝麻官吧!”
      “芝麻官?我让你查的那些呢?”杜爷直勾勾的盯着他。
      “明白,明白——确实要升了,她们局长举荐的,我们厅长都签完字了!”
      副驾驶上的沉默者,不觉点点头。杜爷瞧见后,立马追问:
      “你这话,没水分吧?”
      “哪敢呢我……”
      “那就好。”
      杜爷露出一丝微笑,还拍了拍皮鞋男的肩膀,“那,你打听出没有——成立新集团后,她是什么角色没?”
      “真没确定!”
      说着,皮鞋男嘬了一下牙花子,“但她管一摊实际业务是没跑了,班子成员,因为以前她有过七八年的基层工作经历,巴基斯坦也呆过,最近给咱开发区签了几个大单子,也算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主儿,加上之前受打压、受排挤——上峰多少有点怜香惜玉、后找补儿的意思……”
      “懂了……”杜爷点点头,再问道,“认命加公示,要多久?”
      “得十天!”
      “准不准?”
      “准!打了招呼的,到日子,黄副市长要听汇报,一揽子的事儿都得落定,没商量!”
      “OK!还打听到什么?”
      “有个海归,精算师出身,85后跟这个李诗诗一起搭档……”
      “什么来头?”杜爷问。
      “不清楚,只知道是三个总承包其中两个托关系力挺的人,昨儿下午,跟这个李一起,走了内部评议的,一起签字的——估计,两个相互掣肘吧。”
      “对了,说到三大工程单位,你可别忘了,重组完成后,发展俩人啊——你懂的!”
      “我都是干行活儿,您放心!”
      说着,他从后排,只是眼角的余光不时往神秘人瞧去,但正眼的方向还是盯着杜爷,像是想看清楚对方的蟒蛇纹身,是从脖子左边露出来,还是相反。
      此刻,赵桀还是默不出声。这就是进一步指示。
      没你事儿了。
      新号码,新手机,递给他,保持联系。
      皮鞋男,弓着腰,像个对虾似的,主动爬出了车。见他走远,老杜才敢露出奴才相。
      “桀哥,您看这回这猎物……”
      “怕什么你,以往是吃着碗里、望着盆里的,这下好了,一口大锅饭,咱能切一半!”
      “真能分一半?”连他脖子上蟒蛇的眼睛,都跟他的眼珠子一样想放绿光。
      “天予我,若不娶,岂不辜负了钞票、辜负了心啊!”
      说这话,桀哥的心里还是默默感谢小狄姐姐的,正是这次无心插柳,得以让他顺藤摸瓜!
      老杜听完,半懂不懂:“什么——什么心?”
      桀哥笑着书:“月亮代表我的心。”
      说着,他抽出一张新版的千元钞票,麻利的叠成了一颗心。
      “我明白了,您玩真的了?”
      “巴菲特说过,最值得上心的投资并非哪支股票,太小了,要看选择哪个伴侣做妻子!”
      “哎呦——真娶啊您?”
      “女人嘛——能抱她们上床,还得能供她们上佛堂,你也听见了——真像那个小秘书所说,不值得吗?她随便动动手指头,就是几千万甚至上亿的大项目啊……”
      他在心中,再次为自己一贯的信念宣了誓:
      我,赵桀,这辈子赢就赢在一个‘结’字,结盟的结,结婚的结
      这婚,要结,光结个各取所需?太低级趣味了!要结就结他个百废俱兴!要结就结他个富可敌国!要结就结他个腾云驾雾!要结就结他个至高无上!
      “得嘞,求仁得仁!”
      “学得很快嘛,开车!我得给娘娘再捐些香火钱了……”
      “走着!”
      八字有一点了,接下来就是一撇。
      赵桀露出三个微笑,第一个是本能的松弛,一闪而逝;第二个是望见车子发动后,两边一排停车位上几乎所有的轿车,都随着他的座驾毕恭毕敬的尾随成一群大雁,十分嘚瑟!而他闭目养神后的第三个则是憧憬李主任眼里的泪光,还有手中的大笔一挥,黄金万两——这是他十句话里第二句需要伪装的,另一句假话,就是摇身一变,赵桀变成了小狄的高中同学!
      日后得逞了,这句话就会被丢进历史的垃圾堆。该杜撰的,无所谓,该说真的,千万假不了。
      赵桀呢,娴熟使用了二八定律,其余八句都是真的,才能渐渐缴了械。
      有的话,李女士在电话里还就真信了。
      比如女大三,抱金砖。为了抱金砖而来的“赵同学”,在多灾多难的一个午后,选择了最勇敢和豪赌的招数,直接致电。
      记得那一天,李主任已经够烦了。
      顶门来的麻烦,一宗土地无缘无故的变了性质,领导都不知道,到了中午,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却让她好多了,她的单身处境,也即将变了性质……
      长相无所谓,九十九朵玫瑰送到,就好了。
      哈尔滨的半个老乡还不算最加分的,成熟老成最要紧,事业成功的成。
      赵桀说得少,让女人看得多。
      他很清楚,玫瑰花束和法人身份,是李主任这个大三岁的姐姐基本无法抗拒的。
      他算是拿到了通行证。
      下面就该登堂入室了。

      5
      只要套路深,铁杵磨成绣花针。
      这一招,绝对可以攻其不备!李诗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现在?这都几点了呀?”
      一看表,晚上八点四十五。赵桀求她,赏一顿饭吃!
      “这四海八荒的,我哪都去不了……”电话那头儿,男人跟她说。
      “你人在哪儿呢?”李诗诗还真慈悲心泛滥了。
      至少看上去,这位男士还真是拿公共电话给自己打过来的。
      他还说:
      丢了手机,就跟丢了全世界似的,唯独记得你的手机号……
      女人心软了,被架的下不来了。说得没错。手机没那么快找回来,警察办事效率也没那么高。再怎么说,也得先吃饭不是?人家都“讨饭”到单位门口了。要说最近老是加班,办公室也是安排了食堂准备一些夜宵。可毕竟人手不够,何况夜宵不比正餐的待遇:
      “主任,这会儿了,不是说您要什么,得看我们还有什么……”
      “有什么算什么吧,都给我!”
      因为丢手机的出事地点,距离这个单位食堂的位置,很近……所以,不到九点,赵先生就已经吃上热乎乎的馄饨,还有年糕、素什锦了。
      “我们这儿是政府口,可不是难民营。”自己的地盘上,李诗诗还故意摆个姿态。
      “可你就是活菩萨啊……”赵先生也很会搭戏。
      看他吃得狼吞虎咽,李主任坐在对面,没再说什么,只是笑。
      这番遭遇,几分真几分假,全然不重要,重要的是女人不讨厌眼前这位落难者。
      只要不讨厌,你说的,女人就会选择相信你。
      李诗诗即使不算阅人无数,也是见过场面的,眼前这个几乎要吃得“盆干碗净”的男人,有几分成色,她还是能大致判断出来的。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手上的腕表、耳垂的耳钉是假的,一个人的眼神也不会,她觉得,他深不见底。更何况,昨天中午收到玫瑰后,她就托人联系了哈尔滨商会的朋友,在商言商,至少赵桀过往的信誉,金光闪闪……
      “酒足饭饱,该说说了吧?”
      赵先生听出了话里的意味,这符合他的本子,便回了一声,“政府,是不是再给根烟啊?”
      这话,惹得李诗诗心里想笑,也就自然不会太发狠:
      “别油嘴滑舌的,你跟哪个女人是不是都这样,赶紧交待!”
      “说什么呀,给点提示吧……”
      女人的思路开始被牵引,此番,她的“点”其实很简单:
      “跟我闺蜜,可别说你都忘了?”
      “你要非说我俩——还没恋,就失了——我也莫办法呀!”
      已经接近女人想要的答案了。至少这个男人跟小狄已经两清了。
      “就这么完了?占了便宜就玩完儿——这年头,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样,不讲节操?”
      “您别这一竿子打翻一床的男人啊!”
      “拜托,一船!”
      “没错,你说的就是‘一床’……”
      李诗诗有点无奈了,“真是无耻……”
      “我无耻不无耻,要看你姐妹身上有没有痕迹了,现在去鉴定,应该还来得及……”
      李诗诗直勾勾瞪着他,眼珠咕噜噜的转。不过心里倒是满意了。
      看来,他果然没跟小狄姐姐发生点什么实质!
      不然,她的洁癖不会放过自己的。就算是好姐妹,也不能再去用对方用过的“泳裤”吧?四十多年的洁癖,根本也不支持李主任这么做。而跷跷板的另一端,就是女人心里的一点小优越作祟了,能让这个条件还不错的男士“迷途知返”,也就是自己了。私下里,李诗诗还是会笑不露齿。不愧是我!
      对方知道,女人这种沉默阵仗是不愿先开口了,因为不想输,至少面子上输掉,所以,他退一步海阔天空!诚实,反倒成了男人的“獠牙”:
      “您……好人当到底呗?”
      “又咋了?”
      “借我打个电话,手机……”
      “……哦”
      说罢,李诗诗拿出两个手机其中一个,解了锁,递给他。
      只见赵桀还算规矩,把手机竖着摆在了两人中间,谁都看得见,登陆了自己的号,也许只是他其中一个微信号吧,刚一登录,就发现至少十几条留言,其中十条都是一个号发来的。
      李诗诗眼见这个男人泰然自若,只字未回,只发了个位置。
      这里的位置!
      没等半分钟,对方打来了语音电话,接起来,李主任只听见一个外地口音,说:
      出来吧!
      他们就在大院门口。只等他主动联系,自投罗网。
      “几个意思啊?”李诗诗问他。
      “小纽扣,我被定位了。”
      “我们单位?就现在?”
      “好人当到底呗,我欠钱了……”赵桀皮笑肉不笑的说。
      “欠多少啊?”说开了,李诗诗反倒冷静了。
      只见赵桀伸出左手,带着那只高贵腕表的手,张开手掌,“这个数!”
      “五百万?”
      “高了……”
      “五十万?”
      “高了……”
      “你不会光欠人家五百块钱吧?”李诗诗一边问,扫了一眼桌上的杯盘狼藉。
      “不逗你了,就五万块。”
      听完,李主任瞪着他,“是不逗我?连蒙带骗是吧?”
      “瞧你说的,我哪敢儿啊?”
      “什么局呀,今儿我还真想知道了……”
      恰恰此时,语音电话又响了。
      人家告诉赵桀,出来吧,老大来了。
      赵桀撂下电话,告诉李诗诗,马上你就知道谁来了。
      ★
      别克商务是个外地牌照。
      李诗诗也被请上车之前,除了车身上的公司涂鸦,她只瞧见一个车牌这么多。车里显然是改装过的,中间有个茶海,除了前排正副驾驶之外,后面是被人掏空过的,放了四把舒服椅子,坐上有点想安乐死的感觉。
      “吃核桃不?”
      女人万万没想到,对面这个所谓的大哥,正在示意旁边的黑墨镜——手起锤落!
      又砸碎了两个核桃,手法极其娴熟,瞧着那个黑墨镜,跟前排两个男人,应该是一个发型师的会员,因为都是光头!没等女人继续扫视,眼睛就随着大哥的手指聚集到了茶海上,大哥分出了一个核桃,很平均、很公平的给了位于后排座的一对男女,一人几块核桃,很像人类碎开的大脑。
      “吃这个,补脑子。”
      “伟哥,您还真来了?”赵桀的声音听不到一丝恐惧。
      “你老记不住啊——我得来给你补补脑子啊。”
      “没跑啊,刚发位置了啊!”
      说罢,李诗诗瞧见,她对面的黑墨镜把手机给那位大哥看了一眼。
      完了,大哥即刻停了下双手一切动作,眼睛径直盯着赵桀:
      “不为难你啊——”
      “伟哥,您说——”赵桀应了一声。
      “我呢,一会儿有特重要一个饭局,三十年没见的发小儿,打南边儿来了,可我呢,先得北边儿找你——摆在咱俩眼前呢,两条路啊,一条简单,一条麻烦,你选选?”
      “简单点儿。”赵桀回答得干脆利索。
      “爽快!我呢,给你打一折!一来呢,我媳妇儿要生了,积点福报、积点德,二来呢,给我自己省点时间,时间也是钱啊,懂我意思不?”
      “那是——多少?”
      “我估算了一下啊——这连本带息打完折,共计五万五千五百元整,不算欺负你吧?”
      一旁的李诗诗想说句话,身子刚微微前倾,借着车里不算太亮堂的光线掩护下,被赵先生拉住了手。
      “我现在没钱还您,真的,要不再容我几天……”
      没成想,伟哥一听,反而笑了。
      “可别给脸不要脸,你非要浪费我这时间,耽误饭局,还拦着给我儿子积福报,那咱就得反过来换你一点时间了,你这一条腿外加一条胳膊,我看也就到时间了吧……”
      听到这儿,李诗诗不想再沉默下去了。
      此刻,她心里像一只逃命的野兔,后面被狼撵着,头顶上还有老鹰盘旋。她不确定有没有洞口可以逃出这个局面。也不确定这一连串的,是不是赵桀精心布置的一场戏。不能被动,她决定主动出击:
      “您……称呼伟哥,可以吧?”
      对方转过头,瞧见她一样,蔑视加怀疑的目光,“可以,敢问您贵姓?”
      “姓李。”
      对方把口中的核桃嚼完,彻底咽下去,“哦,李姐。”
      “您客气,这钱——他欠您多久了?什么理由借的?”
      李诗诗宁愿相信对方说得,看看有无破绽。
      “十四天零十七小时三十八分半!”
      “您这脑子真好,记得这么清……”
      “所以说啊,得多吃核桃啊——是我呢,我也要问清楚,可以给你看合同、看视频,他是生意周转,我吧签字画押,还有什么想问的?”
      “这么说来,期限半个月?”李诗诗问。
      “十五天。”
      对方点点头,“李姐啊——也请李姐呢,理解一下,我呢,小本生意,拖家带口!”
      说着,他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一圈,女人看出左手那个食指是个断指。
      “瞧见了没,一帮兄弟跟我吃饭,除了敲胳膊断腿啥都不会,我不能让他们失业、去流浪地球吧?扯远了,咱还说回这个赵总,钱不多,也别拖——李姐,您看要不劝劝他,行吗……”
      对方的口吻,像是野兽撕咬食物前,最后的磨牙。
      “伟哥,您别误会,我也是刚知道这件事,真的!”
      对方嘴角微微上扬,“哦?想撇清?”
      空气的气味不对头了。
      很明显,对方并不相信女人的话。
      “那你问问他——为啥跑这儿来找你,不找别人啊?反正啊,我呢今儿就认钱,谁还啊,还都可以,听懂了没……”
      女人没有急着回话,转向瞅了赵桀一眼,后者只是笑,像只可爱的毛绒玩具。
      随后,伟哥似乎没啥耐心看戏,“其实吧,我特理解你们这种女人啊,历尽千帆,归来仍是少妇!可你也得晓得他这男人不止一面呀,你瞧瞧,眼前这就一位,有钱泡您,没钱还我……”
      “我想——伟哥,您误会了……”
      “误会?说说。”
      说罢,李诗诗扬起了脖子,“我是女方,也是甲方,我也是他的债主,就在您来之前,我还管了他一顿饭呢!”
      “哦,都找您讨饭了?敢情是想被您包养?那我更不能放过他了!”
      说着,伟哥又打口袋里翻出俩核桃来,但,没示意手下做什么。
      “有点意思,有点意思啊——照您这意思,就555还得分您一杯羹,是这意思吗?”
      李诗诗决定秋后跟赵先生算总账,眼下,她要自己破局。
      她既不信赵桀没这个钱还他,更不信赵桀对自己没所图,只不过,前前后后营造这种没自己不可的感觉,倒是令她由几分受用,而且赵桀这么“办事”,就说明了他是“贼惦记着、就看贼怎么偷了”,拉上伟哥这一货,未尝不是一种避险的方式,免得走路风声。
      不就想要自己权限内的项目吗?
      那就全看自己是否能把握尺度和火候了!
      李主任觉得,有点意思,这意思接下来就得按她自己的方式往下办。
      她要求看了合同。对方应允了。手机打着光,女人足足看了五分钟。
      看出了端倪:
      毕竟,她认识赵桀时间没多久,如果是演戏造假的合同,字迹和印章,凭着自己多年在办公室的经验,多少能瞧出些蛛丝马迹来,但好像确是真的,半个月前,明明他借了一百万,白纸黑字写明了,照眼前这个“核桃”说的,十四天之内,不多不少,还了九十五万。
      就差这五万……
      “有几句话,有言在先啊,说了得罪人,要是您不爱听,我就咽回肚子里……”
      伟哥听完,笑了,摆了摆只有三根手指的左手,“别,说我玻璃心,是不?”
      “小女子岂敢啊。”女人越说越放松。
      “哥讨厌绝望的主妇,就喜欢敞亮的少妇,惯你一回,说吧,有多少倒多少!”
      “那我可说了……”
      “说。”
      女人瞥了一眼赵桀,对方也准备看一出好戏。
      “您来找他,不为害命,只为还钱,对吧?”
      “连本带息。”
      “没毛病,天经地义。”女人说。
      “不还钱,天诛地灭” 伟哥答。
      “他要是现在没钱,给别的,是不是也行?”
      伟哥眉毛一挑,“看东西。”
      “什么东西行?”
      “金饰、玉器、车子、房子,估值作价,不收一切虚拟、大饼和远在天边!”
      悄然间,女人那话锋一转,“看得出,您也想赚大钱……”
      “里里外外三十张嘴,没办法。”
      “他这555,够吃几张嘴?”
      “李姐,咱快到说到点儿上了吗……”
      “快了,说重点啊——你是债主,我也是债主,他能还什么,得看他有什么……”
      “通透,我喜欢——往下说——”
      “这么着,您看行吗——让他帮我一忙,赚一笔大的,不违法,不违规,我跟他的债一笔勾销了,赚完了钱,他跟您的债也一笔勾销了!”
      “哟,那我有权知道,多大一忙?能赚多少?”
      “够您三十张嘴吃半年。”女人故意给了一个看似踏实又很模糊的答复。
      “不行,太少。”
      “您要多少?”
      “至少吃一年。”
      “让您吃三年。”
      听罢,伟哥对这个少妇刮目相看了,反倒指了指赵桀说,“奇女子,有眼光啊……”
      听了,李主任不为所动。反倒问了赵桀一句:
      “赵总,行不行?”
      “您办事,我放心……”
      这话,外人看来,砸实了他们这对男女的感情关系,逃不掉了,那就所幸不逃!
      既然她更加确定了赵桀的“用心良苦”,那李诗诗自己也得“张弛有度”。
      眼前,这个断指人其实就是一个工程分包商,坐得这辆别克商务的车身上写着呢,而工程跟放贷在民间本来就不分家,打一进车里,就请吃核桃,多半证明赵桀跟伟哥不是第一次周转,而留下五万的小头儿故意拖欠着,就为让自己开个绿灯,给伟哥一口饭吃!
      这可比刚才请他吃得贵多了!毕竟,自己人都坐在这条船上了,就算自己不主动说出来,赵桀一定憋着更让她无奈的言辞!
      那不如顺势而为,至少还能让赵先生明白,什么是自己的权限,什么是自己的原则……
      “忽悠我是吧?”
      伟哥的眼神尖刻了,盯着李诗诗,“从五千万到五千块,从前啊,我都要还来了,知道吗?”
      “不知道。”李主任答非所问,“我是干什么的,您知道吗?”
      “不知道。怎么,你也是干工程的?”
      “她是政府……”赵桀适时一旁提点。
      伟哥跟旁边的黑墨镜,身子都有些晃动。
      “有那个啥……没有?”
      “你说是,信物?”赵桀追问了一句。
      “有点别的事儿没有?信物——是你和她的,我要证据,证据!”
      听罢,李诗诗从贴身的衣兜里不忙不慌的翻出了名片,抽了一张,递给伟哥。
      “网站——登陆上面,我们政府人员的信息都是公开透明的。”
      “我靠……”
      伟哥翻出手机,自己亲自查。
      这也正中了李主任的下怀,看完自己的履历,不仅转危为安,还能化被动为主动,因为网上的岗位职责写得明明白白,招投标这块业务就是自己分管的!
      “李主任,失敬,刚才实在冒昧了,您喝水不,我车里什么都有啊……”
      伟哥也是一点就透,李主任微笑着摆了摆手。
      “您看今儿您时间富裕不,咱换个地方?”
      点了一句,就是告诉李诗诗,自己也是真心被赵桀摆了一道,只不过,要是能借李主任这块风水宝地发个财,555根本不算什么。
      “不了,您干工程应该也年头不短了吧,规矩咱都很清楚,明儿办公室找我吧!”
      “那可真是神仙眷顾了,不吹牛,时间长了您就了解我是什么人了,从降龙十八掌到客家十八摸,上天遁地,规矩我都懂……”
      李诗诗听得明白,意思是这家伙告诉自己能量不小,能办很多事,不一定都是钱的事。
      “伟哥您客气了,咱丑话可说在前面,政府可不是我家开得,有规定有纪律,一套东西准备齐了,符合资质等各个方面要求呢,我自然能给个机会,能不能敲开这扇门,还得看您公司的实力了!”
      眼前这个女人,归来仍是少妇,把“道道”都给说透了,就快说漏了!
      伟哥能不明白嘛。
      又是作揖,又是递水。
      末了,李诗诗还是没忘把事情做个闭环,毕竟,不能糊里糊涂得下了车,起初是怎么上的车!
      “赵总,替伟哥问一句吧,您这钱——给个期限呗……”
      “不急不急,我这基本盘比较大,不差这三瓜俩枣!”伟哥一个劲儿的打圆场。
      “那可不行啊,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是不是?”
      赵桀倒是没想到,这个女人还挺较真,不过,他喜欢这种气场的博弈,也开始明白了:
      这个小女子没有他最初计划里的那么好搞定……
      “三天,三天后的这个时间,连本带息。”赵桀抱了个拳,给两位都行了个礼。
      “食言了,怎么办呢?”
      “取出我下面两个核桃!”
      这话,连伟哥这种出来混的,都听不下去了,赶忙把一男一女,请下了车。
      让这对“郎情妻意”,别处逗闷子去吧!
      大宝——咱们明天见!
      伟哥——我随时恭候!
      赵桀得逞了。应该说,得逞了一半。
      入围的机会,是答应给了,给不给他媳妇儿的奶粉钱,还得按照李诗诗的规矩来。
      饭吃了,事办了,接下来呢?赵先生就该还人情——献殷勤了!
      “得逞了,开心么?”
      “还没呢,得绑上婚纱、套上戒指才算呢!”
      “我劝您省省吧,可别当我是三岁小孩儿……”
      “其实吧,我觉着八十岁都还是小孩儿……”
      女人笑了。他有点无耻,但并无无趣。
      女人问:为什么我要操这个心?
      男人答:皆因为你独一无二啊!
      听着舒服,但没打算,这么快放过他:
      “自己说说,今儿晚上,谁是最大的受益者啊?”
      赵桀听了,没拾她的话茬,“只说今儿晚上,多没意思呀,是吧?”
      “少贫嘴,知道吗?说不定明一早我醒来,想起你的恶劣行径,牙根都得痒痒……”
      “哦——听懂了,明天还有机会请你一顿大餐,安排!”
      ★
      开车,是一种微妙的节奏。
      他,懂得。
      他,懂得为女人效劳,释放一曲悠扬舒缓的纯音乐,她不管这车里还曾为谁是放过,此刻李诗诗心里还是惬意的。
      一路上,男人一言不发,一副专心当老司机的模样。
      就当他少说话、少露破绽吧,这惹得李诗诗也疲乏了,懒得说法,只是胡思乱想:
      这番折腾,跟李诗诗脑子里预想的“本子”,不大一样。大不一样。套路罢了。一通组合拳下来,使她无法拒绝。她怕,反而,她怕了。倒不如体育老师、王治、白大褂甚至燕清这些“球童”的种种拙劣,却也是没那么大压力的,顶多是消耗吧……
      她要的,她也怕。
      就怕眼前这个男人给不起。要不,她自己就赌一下,敢不敢……
      她怕输。她也怕。输不起。
      等她再醒来,车是停在便利店门口的。下一秒,他意识到,赵桀的西装是盖在自己身上的。
      那他就只能穿个T恤了,从便利店走出来了,拎着提袋。
      他买的,都不凉,都不甜,甚至吃起来,都不会觉得胖。
      “看导航还十五分钟呢,再多睡会儿吧……”
      “睡没睡?”
      “什么?”再次发动车子的同时,赵桀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女人到底还是藏不住那一张“底牌”。
      “跟我闺蜜,睡没睡,到底……”
      “哎……”
      说话不加粉饰,那就不是赵总了。
      “狄姐姐啊……要是像你这般有分寸就好了。”
      “你呀,才最有分寸,真有定力誓死不从吗?”
      “我就当好话听了啊——打住——再说什么,就破坏这月色、这气氛了,你不觉得么?”
      “好吧,我承认都是月亮解得围,都是套路惹得祸……”
      赵桀也笑了,打太极为自己辩白。
      “男人吧,我们也讲节操的,欣赏不一定非得占有啊,一旦占有,那可就得好好收藏、天天供奉了!”
      这话,李诗诗倒是爱听。那顿饭,不白请。
      ★
      到地方了。
      可女人的考验还没结束。
      要是他浅浅给一个吻,女人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是否可以收下,但要是饿虎扑食,那就注定来生再见了!可李主任太低估人家了。
      开车一直保持泰山巍峨不动,等车停稳了,赵先生才解开安全带的卡扣,先是帮她解开安全带的卡扣!还不忘唠叨了一声:
      先别动。
      然后,他下了车,绕着车头一记小跑,画了个半圆,那速度,参加残奥会很有资格。
      李诗诗忍住了,没笑出痕迹来。绅士开了车门,女士连谢谢都不赏赐,故意为之。
      游戏,才能更有意思,男人也很享受。他知道的。女人要他猜的。就看他是不是叫住她。
      或许,她才相信,自己在男人心里,身价几何……
      李诗诗心想:就看他上不上道儿了,南无阿弥陀佛……
      “等一下!”
      “还有事?”
      此刻,女人心里都乐开了花,神情却无半点涟漪。
      “早点休息,随时联系……”
      “那……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就一个……”
      “当然可以,你问。”男人猜到了她有话说。
      “为什么结的婚,又为什么离的婚?”
      听完,赵桀愣了一下,心想:女人真无聊!都无聊!
      “说了,你们女人又不信,我不是说你,你不一样……”
      “你说啊,信不信,我能断案,你一说我就便知真假!”
      “真说啦?”
      “说出来,别控制……”
      “童养媳,听过吧?”
      “怎么了?”
      “我吧,是个‘童养夫’,妙不妙?”
      “What?”
      赵桀告诉她:
      自己年轻时是个“倒插门”。他上大学那会儿,前女友是留校的老师,觉得他这个苦孩子,既可怜又可爱,于是就管他包吃包住……后来,女老师的父母觉得太亏得慌,就发令:
      让他们先结了婚,再培养感情呗!
      “当时没有不从啊?”
      “当时刚毕业,没能力赚钱,没钱租房住啊!”
      “为了省成本,你娶了人家一个宝贝女儿?”
      “就算是签了一份合同吧,够不够奇葩?”
      “现在……你俩还有感情吗?”
      “Maggie Q了,完了!”
      “那是芭比Q了!”
      两个人面对面,都笑了。
      男人告诉女人,本来也没感情,后悔从了家长,先结婚才磨合……
      看似顺水推舟的事儿,其实都是预谋好的。
      她还是把男人想得太平面了。
      这段日子,公务上操心受累实在太多,也让她确实需要心里上的按摩,还有精神上的抱抱。心里更踏实的,就是窗户里的光,孩子姥姥总是留着灯。不管她是大半辈子改不了这个习惯,还是有意为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让人暖洋洋。
      有时候,明明你没做什么,也可以换成一种舒服,倒不如少一些作为。
      出了电梯口,本能告诉她,哪里不对劲。李诗诗总归是李诗诗。自己家门口的巢穴,可不是小事儿。东西被人动过了。看来,有情况啊……
      一个检察院工作的初中同学,告诉她一个“土办法”,既然是自己带娃的独立女人,那就在门外、楼道里放几个空的啤酒瓶,给外界——不管有无躁动,以一定的警示和信号,这家没有老爷们,多半还很彪悍!
      可眼前,平日里放在门口,专门用于盛放垃圾袋的纸箱子旁边的几个啤酒瓶不见了。
      今早上,瓶子们还在。
      可不是孩子姥姥干的,因为特意嘱咐过她。扫视了周围,几家邻居门口的杂物也都还在。
      看来,真有情况啊……
      果然是岁数大了,越来越油滑了。甭说对待外面“大自然”,回来自己的“窝”也一样嗅觉满满。很是灵敏
      。味道儿不对。一股男人的味道。但味道不怪。那就有点意思……
      这房子呢,是两年前买到这里的。
      既然是二手,多少有点矬子里头拔将军的意思,既然是居住主体是一个最挑剔年纪的小女人和小女孩儿奔向小女人的进行时,主卧、卫生间的条件是必须要先保的,正所谓天底下没有十全十美的居所,有得必有失,姥姥目前将就的这间儿童房就憋屈了一点儿,床也是当初上一家儿童床的配置,姥姥这人呢,人是细胳膊、细腿儿是真的,但每每从门口望着,也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跟母亲打了招呼。女儿是有意为之。越是亲人,戏要更好。
      母亲正在织毛衣。说锅里闷着饺子。
      李诗诗不等她开口,就说自己去搞一下。姥姥就不必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儿了。
      吃着饺子,带着舒服的温度,一口一个,她很想笑。
      她笑自己,活到半截身子入土了,还都忘不了这口儿饺子,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笑完了,该琢磨一些蛛丝马迹了。织毛衣。
      上次自己亲眼瞧见母亲织毛衣,大约还是自己考上初中那阵子吧……
      东北老家这位叔叔,李诗诗不太清楚,没有发言权,至少,她爹这辈子愣是没捞着一件老婆亲手织的毛衣穿!谁叫亲爹不会哄人的!什么是女人的乌托邦?就是那个时候,世界上多数男人都能赚到5201314元,还都只转给老婆,一生只转一个人,才能一生只爱一个人,这还不够,还要世界上所有男人都会哄老婆,个个都会!就因为前夫陈士美当初跟丈母娘还算“近乎”,他倒是捞着过毛衣穿。如此想来,想必她能猜到门口的酒瓶是谁的顺手殷勤了。
      就是这般矫情。
      等她吃完饺子,已经想好了半肚子词。可母亲一句话,就偃旗息鼓了。
      “别睡太晚,白天不好过,大事小事都够你忙活的……”
      “啊?好啊,您也是。”
      话里,套着话。
      隐隐约约,女儿觉得母亲没说出来的话,都够装一屋子瓜子的了!
      正如妈妈想睡了,也是一种“不想听”的状态。
      可不是她猜不出,更不是不想听,而是不听为妙。就是这个状态。就对了。
      老小孩儿的状态。而自己呢?
      半肚子的话,是不是也暂且搁置一下?
      平静一下。全当是仁慈吧。
      可心里憋着那么多话,还觉得空落落,着实不舒服。恰到好处,手机响了。真会挑时候。
      赵先生,赵公子,赵桀这个老司机。发来了一张机场的照片,不仅有准确日期,连分秒都看得清楚。他又要连夜出差了。这男人真有心。真自觉。
      闲来无事,想你是一回事,忙时,就更有深意了。
      李主任领情了。因为很是烘托她自己的骄傲感。
      李诗诗把手机又调回了静音。
      安静一下。全当是仁慈吧。
      即便过了二十分钟,她窝在沙发里也能觉知:两边小屋里,谁都没睡……
      三个女人一台戏。
      凑满了三颗“少女心”。生生把两室一厅,住成了“三只小兔有三窟”,也称得上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了。这其中,李诗诗既是女儿,又是母亲。在姥姥眼里,自己女儿呢,不管长到多大年纪,都是孩子——疯到这么晚才回来,要是没个男人平复心情,肯定没事儿找点事儿,不是敲桌子、就是丢钥匙——就跟此时,她不问也知道母亲一定连夜赶着织毛衣,被她猜个八九不离十是一样的。一家人就是一家人。
      母亲呢想必也猜出来了。
      不论哪个男人,什么条件,倘若这么好开口,都是“名门正派”,她何必“扮上面具”。
      以自己女儿这种小时候跟明星握个手,都跑回来跟街坊四邻炫耀一番的性格,早就按捺不住,找母亲变着法儿的谈谈心了。
      还是主动一些吧。
      就在这时,母亲蔫不悄地发来了微信。李诗诗倒没猜到这个,但还是水来土掩:
      母亲:有个事儿,想来还是跟你说说,想去广场舞,大公园就在……
      女儿:好事儿,我举双手双脚。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母亲:不用,不用,就是解个闷。我也没想到,老了老了吧,身子倒拴不住了。
      女儿:瞧您说的,还拦着您争取进步啊,锻炼锻炼,宽宽心,认识几个老姐妹,这我才放心!
      后半句,李诗诗不由自主地套了话儿。一半是出于,她觉得作为女儿,该有这份责任。
      母亲:人生地不熟,凑个热闹吧,舞伴还挺照顾的,对面小区的。
      女儿:开心就好,动作幅度可别太大了。
      这句发出去,等了好一会儿。今晚的星星几乎跟手机屏幕一样的亮。女儿难得沉默。
      她在等。值得等。要等的。
      母亲:谢谢。
      千言万语,总要藏于冰山底下的。都不较劲的感觉更像是泡个温泉。跟母亲一起……
      女儿:好梦。
      此刻,她想谢谢的,不止是母亲,还有燕清,甚至赵先生。
      让她的心,收放自如。
      女人何尝不是情绪的动物。
      尤其是在家,自己家,对着身边亲爱的人,更不知遮遮掩掩,谈不上以退为进,不顶牛、不撒泼,周遭都烧高香了!
      试问,百姓人家,哪个刀子嘴,不是糊涂融化的?哪个豆腐心,是道理能击穿的?
      她盼着不管那个老大爷,穿上毛衣,懂得知恩图报吧。
      后半夜呢,李诗诗被沙发紧紧拥抱,睡得很沉。
      前半夜嘛,胡思乱想来着:
      比如燕清究竟是不是化了妆、或者干脆化了身,骑着一匹天马,跑到邻国,寻摸一位芳龄也就十三四的小公主去了,是还不是呢……
      比如赵先生跟小狄姐姐究竟用得什么姿势,属于第几套广播体操,共有几组动作呢……
      沉默如谜,一袭月纱。
      楼下的大公园,真是一块风水宝地,跟四周哪个小区都不碍事,既能通达,又各自安好……

      6
      赵先生就是赵先生。
      “来势汹汹”整完了,接下来几天轮到“以慢打快”了。
      换个角度说呢,就是女人想要的耐心。这也要对方有心才行。
      甭管别的女人,反正这段日子,李诗诗对自己的变化还是有些“觉知”的。
      自己不主动,偏喜欢让对方猜。
      另一端,偏偏对方还就自报家门了,让人家女士问了多不好,多没劲儿不是?
      李主任最近看上去面色桃花相映红,绝对不是凭空的想入非非,赵先生提供的“个人档案”便是证实:
      赵桀就是这么个懂行的男人。他是摩羯座,李诗诗是处女座。
      生辰八字,在网上粗略一算也合适。铁证如山。惹得女人,很难不信。
      其实,即使不是这些,也会是其他旁证。
      连李诗诗自己都清楚,心理防线只是看上去比较“马奇诺”而已。她很想知道,这个蛮合适的赵先生一步一步会如何套路自己……更何况,他还很有耐心。
      忙是一定的。或者说,一定要让李诗诗知道的。
      但,赵先生蛮执着的,每日都会在固定时间跟她聊一下子,尤其是中午,因为她们公务员午休时间相对长一些,她又是主任。既是这个段位了,自然看得出这个男人世故得很,三四个回合的事儿,她很清楚。可她的“点”不在这儿,而在聊起来舒不舒服。
      赵桀呢,聊起天儿来,惜墨如金,破绽很小,但不乏力道。
      累的时候、不想动脑子,李诗诗会告诉他:最喜欢的电影是郭敬明的《悲伤逆流成河》。
      男人只回一个字:疣。
      轮到她想“端着”的时候,李诗诗会告诉他:最喜欢的历史人物是曹操。
      男人只回一个字:独。
      独步古今的独,也是虎毒不食子的毒,也是读人心的读。
      慢慢地,李诗诗不仅发现这个男人不敢说有趣,但至少不乏味,涉猎很广,他不是故意惜墨如金,因为他总能一针见血。
      可女人要是真这么问了,男人注定不会承认的。赵先生看似坦率的跟女士说:以前自己可贫嘴了,还是个话痨!
      女人也会维护尊严的回应:那怎么后来成“大气候”了?
      赵先生回答:改呗,坚持!
      就这么,一个礼拜的坚持,就让男人轻松破译了很多小细节,从李诗诗出生时哭声大不大,到前夫无耻注销了她的忠贞,基本被他掌握得透透的。
      让女人多说,实在太聪明了,这种倾听,这种享受她的话匣子打开的感觉,不免让男人有些飘飘然,幻想着攻破城池不过指日可待……
      可是,千算万算,不如天算。
      赵桀贵贱也想不到,自己无意中导演了一场“两面夹击”。
      至少这笔账,往后可是结结实实地算在他头上了。任他狡辩不得。
      他在“东线”攻打完小狄,又转向李诗诗的时候,殊不知,他的表妹也在“西线”对她们开辟了第二战场……

      7
      一定够硬!
      心理素质一定得够硬才行。
      这个科目不过关,不配有火烈鸟这样的好姐妹。
      她又让诗诗妹子心里体验了一把“蹦极”。事件呢,倒是不复杂。
      前半夜,她去了清吧,后半夜,被带到了民宅……等到太阳照屁股了,火烈鸟发现,自己拥有人生第一个地理大发现,枕边也躺着一个女人!而且,人家姑娘说,对她负责,还给她做了早餐,开车送她回家……弄得是:躲也躲不掉,赖也赖不掉。
      听完后半段,李诗诗心里笑得简直能呛死!
      但在言语上,她还是安抚了好姐妹的情绪,这可不是装出来的,她能懂。
      这年头,十个女人,七个傻,八个萌,九个怪,要是看不懂,你就跟这个城市里随便三个臭男人各谈一场恋爱,不用多,就三段,就三个无节操的男人,完事儿了,你就不觉得天底下任何一个女人够奇葩了。这座城市里啊,三人能成虎,三人能成鬼,摧残火姐姐这样逆来顺受的性情,再合适不过了。
      还有她新的“姘头”。燕清酒醉入梦时,也想不到自己的婕妤老师会又变了一个人,赵桀再千算万算,也想不到自己的表妹会变一个取向,不过就是谈了三段而已,都是节操惹的祸,让她的选择变了性质……
      人生本起伏,段落皆长路。
      每一段落都像是一个站点,既是开始,也是结束,旅程全是体验,经历皆是性情。
      有的女人是小站不停、大站才停,有的女人则不然,站站停,可谁都没资格评论其她人。
      你要问火烈鸟,余生还想有多少个“体验局”?她自己都说不清。
      可在诗诗和小狄心里,她全然就是个站站都停的女人。逆来顺受,赵婕妤只是摸来摸去、磨来磨去,她也就随遇而安了。何况,随后的两个多礼拜,有个好表哥的赵婕妤,在花销上对“另一半”也够意思。说起来,也算是“相互补贴”,火烈鸟教对方烧菜,赵婕妤教对方开车,这一对自己舒服就算逑了。至少这段时候,隔着一层窗户纸,还是安全的。
      表哥赵桀虽然知道火烈鸟,但表妹却没提过跟自己搭伙的是谁。
      李诗诗自然会从姐妹口中,得知赵婕妤这个人,但还不知道她,就是赵先生的表妹。
      ★
      李诗诗就是李诗诗。
      三人群里,一个成了“甩货”,一个取向“变色”,还得是她这个主心骨扛起正能量的大旗。
      一来二去,聊味正浓,也该约出来见面了。
      在此之前,赵桀算是通过了女人心里头这最后一道关卡:孩子。
      没所谓。
      赵桀是个“取大舍小”的大男人。
      他日复一日琢磨的、谋划的都是怎么赚大钱、取大利,就不会为了□□那点破事儿,跑偏了自己的路线。他要的是大事业,以及对应的家庭大后方。
      就是说,生几个、养几个这种大后方的问题,完全看前面大事业有多大了。今后一共几个娃,包括可能再添新丁,他倒也没所谓。
      无非都是“放羊”,他的“牧场”不在乎。人家要的是占领更加肥美的水草地。
      这种答复,是令女人纠结的。
      满意是一定的,闺女的问题就包含其中了,同时,李诗诗从未感受过能如此强大的压迫感。
      赵桀,就是一个牧场,既有她想要的安全感,也让她一眼望不到边际……
      这可不是她曾经对峙过的那几只牧羊犬,可以匹敌的!也是邪了门了。一连好几天了,她脑子里都是那一首曲子,小时候赵忠祥老师带来的《动物世界》的前奏曲,引得女人后几天脑海里总有一只伺机而动的猎豹,挥之不去……
      似乎,李诗诗隐隐约约都能听见那只野兽,对着皓月当空的嚎叫声。
      一种宣示主权,一种耀武扬威。
      可现实中,赵桀的手段却是温柔许多。还很有心,很有心计。
      远的不说,就说今天。
      中午照旧打个视频,李诗诗说,自己夜里梦见了印第安人。结果,撂下电话没二十分钟。赵桀就视频又打过来了,再一看,把李主任吓了一跳:
      只见他头戴一顶不知哪里弄来的高卢雄鸡一般的鸡冠帽,左右脸颊上,各贴了三个不同颜色的创可贴!你梦见的不就是我嘛!你的印第安人……
      只为博红颜一笑。
      红的还不止一种,不止中年女人的脸。
      等到傍晚,李主任还在加班的时候,又发来了视频。
      这一回,他正在学击剑,不是侧面,是正对面!李诗诗能看到他的“剑”,是一束英勇威武拔出的玫瑰!对方出招了,一束玫瑰,刺了过来!
      很讨心情紧绷的李主任欢心——你家是种玫瑰的吗……
      三翻四次,哪个女人也架不住这种走心的攻势。
      她答应了。
      答应跟赵先生单独出去约会了,晚上时间不限量……
      单独私信了火姐姐,后者依旧给她打鸡血,鼓励她勇敢迈出这一步。
      火烈鸟告诉她,顺其自然不丢人。
      他的打法很简练、很实用,不像那些咋呼的小郎君,废话那么多,乱了好感,更不像那些闷葫芦,支支吾吾,就是不中靶心。
      其实,心里早就有答案了,只是从人家口中印证一下罢了,作为闺蜜,这算是基本职责了。
      不管舒坦也好,效率也罢,终究是不排斥的。
      潜意识和直觉,给这个男人打得分都不低。李诗诗甚至觉得自己真的变了。
      变得“大气”了。
      都说男人在外面“有多坏”,回家对自己正宫娘娘才能“有多好”。
      这话,从前李氏娘娘是不屑一顾,如今不同了,相信一半了。套用到她自己身上,也是一种潜在的需要罢了。毕竟,她骨子里还是个“小女孩”,跟自己闺女园园一个样,甚至有时候还想做一个“熊孩子”呢……正因为如此,跟赵先生,她才看重仪式,这是一种类似“节日”的感觉,要么这个男人根本不配一起过节,换个角度说,既然答应了跟人家过“初一”,就一定知道后面有“十五”。
      只不过,吃饭、牵手、轧马路,这些慢慢的、满满的小环节,还是一个都不能少的。
      男人的想法,就不尽相同了。
      在赵先生心里,其实无所谓吃一次晚餐,也无所谓滚一次床单,都是成本罢了,机会成本。当初,他选择没跟小狄既成事实,全然就是不值得,就这么简单。
      连他自己的身体都是本钱。
      他完全是有的放矢。
      时间就是证人。

      8
      随时随地,男人都可以工作,自然包括休闲场所。
      “干嘛给自己找那么难搞的女人?”
      会所里,另一个合伙人看了李诗诗的照片,一边把手机还给赵总,一边问他:
      “还不算呢,人家是女权!”
      “啥时候啊?摆个百八十桌……”
      “电视剧刚开演,合并报表嘛,那得是二十多集以后的事儿了。”
      “兄弟,说句男人的话,就这个呀?还不如上次我给你介绍的那个清纯的呢……”
      听完,赵桀的假动作是品了一口茶,余光扫了对方一眼。
      那位合伙人的笑容,真假难辨,活像只□□,毕竟□□也没有其它的表情了。
      “白褶裙,黑木耳。你呀,还是留着伺候你别的客官吧!”
      “瞧你说的,老赵,话别总那么露骨行不行……”
      “再说了,”赵桀也适时把话锋一转,“太容易多没意思,我这次要开掘可是一座宝藏啊!”
      说罢,他一直在等的情报,终于发到他手机上了。
      “妥了。”赵桀呼了口气。
      “升啦?”
      “对头。”
      “真快!”
      赵桀满意的合上双眼,等着按摩上门,“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后面都是成捆成捆的回头钱了哦!”
      当晚,他就更换了几乎所有社交的头像。
      这种细节,李诗诗自然不会放过。赵先生如今可是自己的“预备役”啊!
      本来,转过天来,她就想跟“预备役”分享一下所谓的惊喜,可又不知如何说起。
      她自己都没想到,又能官升半级!只是阵仗不免有点大。
      李诗诗甚至觉得,在新棋盘上,自己简直连个“走卒”都算不上。那是她的感受。
      常务副市长对她从头到尾的英文汇报,还是比较满意的。
      会后也嘱咐,不要压力太大。
      这话,显然不是说给她一个人听的,不过,国际刑警总部的新址及对应配套与安保,不归李诗诗她们这个分支来负责,她们呢,其实只需要管好本市三个大国企——随着这次事件的合并重组即可。正如赵桀刺探到的军情,八九不离十。
      这是要撑破肚皮的节奏啊。
      从突然顶了包,从代理副主任开始,加上一拨儿又一拨儿的男人,体育老师,变态医生,燕清弟弟……李诗诗甚至怀疑:是不是老天爷还亏欠了她什么,至今没跟她交待,只是一股脑儿的都在一年还给她!
      那也不能一顿饭,非要塞进去十个龙虾、八个帝王蟹吧!
      这些入侵的“海鲜”,侵占了她这些日子几乎所有的时间。
      她连续五天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了,甚至都五天没洗头了,一进家门,姥姥发现,女儿就只有倒在沙发就做梦的力气……醒来后,头上就落下了新组建集团公司,一个副总的新头衔。
      像个紧箍咒。想甩都甩不掉。
      这种情形下,她是做不到过问女儿的成绩的,也跟谈不上理会两个好姐妹的近况。
      唯独赵桀,越来越知心。
      怎么自己被升了职,陪伴注定变少了,赵先生不仅没有怨言,反而不抛弃、不放弃了?
      大男子主义,统统丢进垃圾堆了吗?
      这不科学呀……
      男人的殷勤怎么看,怎么像事先“埋伏好”的一样。
      得知这些天,几乎忙得不分黑白,一天要在新单位忙碌将近十六七个小时以后,赵先生的“后勤保障”,可是一批跟着一批:
      专治各种熬夜的面膜及护肤品,可是送到她新办公室的,切好的各色水果、还有燕窝,可是送到新食堂给她开小灶的,还不算一家私房菜馆送来的一日三餐,居然还会跟她的新秘书,每天清晨核对当日行程!以便决定到底几点送到,李副总当日吃着更顺口……
      这种“家属行为”,其实倒也无伤大雅,一来,是这段日子开办筹备确实辛劳,二来,是刚组建的集团公司、彼此还都没那么熟悉,嚼舌根也得放一阵子再说,不知道这些,赵先生是否都计算在内了,心里装着这些事,李副总已经多少有些不舒服了……
      今非昔比了。
      新成立的集团,也给新到任的诸位领导,安排了待遇,包括也给李副总配了新的秘书,小伙子姓罗,还是个留学回来的“中德混血”的小伙子,这些日子,吃得本来是给领导的私房菜,吃得都不好意思了!
      “用不着客气,真不好意思——就帮姐一个小忙!”
      听完,罗秘书赶紧凑过来,“领导,您说!”
      “懂足球吗,平时?”
      “您算问着了,二十年铁杆,从欧冠到五人,您随便问!”
      谨慎起见,李诗诗把赵桀换的新头像下载成图片,拿给秘书看。
      “这个太简单了,德甲班霸——拜仁慕尼黑的队徽!”
      “德国的?这队很强吗?”李诗诗问。
      “您又问对人了!”
      罗秘书告诉领导,自己的母亲,就是出生在德国慕尼黑附近的安达赫治,他爹妈就是中德双方大型展馆合作认识的,他自己就是中德合作默契的见证。
      “这么跟您说吧,几乎可以说,拜仁慕尼黑就是德国国内的‘托拉斯’,统治了很多年。”
      “那也太霸道了,体育不是讲究公平嘛?”
      “一种现象吧,日积月累……对了,多问一句,您也喜欢这只球队,还是……”
      听罢,女领导反应很快,“嗨,我外甥喜欢这只球队——对了,还有荷兰队。”
      “那他一定喜欢罗本!”
      “罗什么?很厉害么?”
      “这么跟您说吧——哪怕全世界都知道,每次单挑,他要做什么,分几步,有多气人,可你就是根本防不住……”
      李诗诗似懂非懂,但想明白了不少事情。
      赵先生,如此精明,随便送一根牙签来,恐怕都会有他的用意。
      “谢啦,以后私房菜,按你时间让他送,送来你就吃!”
      “谢谢领导,总这样,不合适……”
      “让你吃,你就吃,在这儿听我的,以后听媳妇的!”
      转身回到自己办公室,李诗诗开始怀疑自己:
      是不是相处时间有点久了,自己都沾染了赵桀的一些习气了?她在猜,对方应该很享受这段日子“统治”女人生活的感觉吧?
      究竟,这算不算在女人的完整生命里,开辟了一片殖民地呢?统治权?男人的节操可以低到如此无下限吗?
      目前,她还给不出自己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答案……
      留给她“开小差”的时间注定不多。没一会儿,又火烧眉毛了。两个经理又主动跑来,到她办公室汇报工作了。
      没办法。她连名字都还没记住呢。
      这两个以前都是科长,也要跟着大势转型。
      这是个窥影。这次改制重组,就是要借着机遇,适时转型,完成后,以后政府不再兜底,逐渐走向市场化发展,但这个时期的税收和就业还是要保的,李诗诗心里跟明镜似的,要不然,凭啥让你一个大龄女青年白捡一个乌纱帽?这不,下午还得去市政府开会……
      停车场,就是一辆赵桀派来的、随时待命的专车。
      新集团刚组建,所谓的专车还不多,大伙儿又挤一堆儿去开会,李诗诗多少有些不自在,本来想着“徇个私”,赶上不巧,这辆丰田埃尔法的轮胎被扎了!
      听着那位司机小兄弟连连道歉,李诗诗没说什么,本来人家就是情分,不是本分。罗秘书很机灵,第一时间手机软件上叫了辆专车,这才没耽误下午到达政府大楼的时间。
      可谁知,这事儿留了尾巴。
      晚间,就有一辆新的商务专车,去政府大楼接她了!新司机不仅自报家门,说自己是新随从,旧的那一位下午就被解雇了……
      新随从?
      就连罗秘书也偷着瞄了女人一眼。李诗诗又是恼,又是羞。
      征求我的意思了没?就派了所谓的新随从,这等于什么呢?保镖?还是仆人?我等于什么?姨太太?还是土匪的压寨夫人下山采购……
      李诗诗把车上的夜宵一推,私信了赵桀:
      “叫回去吧,我不需要。”
      “不时之需,有备无患。”
      “还有,原来那个司机。是你的人不假,直接开了人家,也处理得过头了吧?”
      “还没跟你道歉呢,新人得力,以后不会了。”
      赵桀看似妥帖,但还是自说自话。李诗诗并不舒服。
      “听口音,人家一个外地孩子,打份工也不容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
      “吃我的饭,不会说话,不会办事,要这等‘盲流’何用?”
      “……”
      李诗诗一时无言以对,惹来了晚上的噩梦……

      ★
      每一滴水珠,都是压迫。
      划破这个死寂房间的不止是李诗诗一声吼叫。
      她发现,被扒开的不止是他的衣服,还有自己额头上的皮。
      “醒啦?”
      “是谁?”
      嘴上这么问,心里却再清楚不过了。
      李诗诗觉得,自己的肢体,活活就是一些缠在一起随风摆动的布条,像布条一般轻飘飘。
      轻得很容易就被固定在精心设计的机关上。
      用赵桀的话说,复制这古时候的水滴刑,也没那么复杂,今儿,就给你过过瘾吧。
      一滴滴的享用。
      慢慢来。
      这种时候,他成了自己的仇人!
      虽说,女人嘴上一个劲的求饶,心里早已歇斯底里!
      赵先生绕了房间半圈儿,没有踩死地上哪怕一只蚂蚁。
      蚂蚁,用不了多久,就会把持不住了,慢悠悠的、有秩序结成队形的、聚拢在水珠一直会滋润的额头伤口处,要是哪只笨手笨脚,不小心没准中途会掉进女人的眼睛里……
      女人:饶命啊!
      水珠:第156号跳伞!第156号、157号做准备!
      蚂蚁:前进!跟上!都跟上!
      饶命啊——187号做准备——前进!都跟上……
      慢慢来……
      活死人。还能听得见。晨曦的光,风干最后一行忧伤,黑色的墨,染上安详。
      惊醒时,耳机里还循环着《夜的第七章》,她从沙发上猛然坐起,感觉自己的灵魂再一次出了窍,第三个噩梦了都……
      深夜两点半。
      手机上还是赵桀刚刚发来的,恭喜她白天跟副市长汇报成功!
      李诗诗都不敢直视。
      他的良苦用心,就像她的信息,她的统治,就像是一把明晃晃的刀子,他就是用这把刀子切断了他们之间本该家常的时间纽带,也切断了女人生命的独立自主……

      9
      李诗诗无法否认。她与赵桀的关系。
      省心但不舒服,恐怕,就是这种感觉吧。
      人家早就散布出去了。
      只当自己骗自己好了,人到中年,转瞬奔五,有个稳定的伴侣是群众眼中的标准,至少免除了许多不必要的流言蜚语,尤其是自己现在算是身处高位,至少是个众矢之的吧。
      但,鞋子舒不舒服,只有脚自己知道了。
      外表上,周围人等瞧见的,却只有鞋子的靓丽和价码。没错,赵桀的确做了很多,这点兑现力与其说为了所谓的另一半,倒不如说,成分更多是证明给周围人看得。
      赢得了一个好男人的口碑。这使得大家还都感觉她赚了!
      稍有不慎,事业女性就会被指责身在福中不知福……
      因为赵桀口口声声说要给她最好的。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诗诗私下撒娇,说自己一连七八天都只睡三四个小时,于是,赵桀早中晚,换着样儿的给她订来了最好的咖啡,美其名曰这些配方都不伤胃。诗诗身上几处都起了带状疱疹,好在衣服还可以遮得住,赵桀听完倒是没什么大惊小怪,给她介绍了最好的医生,看她什么时候有时间,随时恭候,身边儿的罗秘书都不禁为她鸣不平,说:要不领导——您就装个病,否则,医生不可能来咱会议室,给您问诊吧……这些日子里,她白加黑、连轴转的规律,赵桀不可能不清楚,不然,为什么他只问早安,而从不问晚安!多晚,算晚啊?翻翻手机上记录,一周七天,李诗诗就算子夜进家门,都还要批复集□□统上的邮件,生怕耽误了紧赶慢赶的节奏,可不论多早多晚,都不可能等到赵桀的哪怕一句安抚。他只会等到第二天清晨,问早安。因为,那是他笨鸟先飞的时间。幸运的话,午饭时间,赵总会给她发几条微信,还自圆其说,这个年纪了总是粘着打电话,对你的官威和影响不好……就是那个下午,气温骤降,会议室里忘记关窗户了,短短三个小时的会,李诗诗沉浸其中,散了会,才发现自己后背受了风,勾出来颈椎这个有几年不犯的老毛病,一直疼到傍晚,都站不起来,还是秘书给她按了四十分钟,才像吃了止疼片一样,好了许多。
      罗秘书旧事重提,您呀,还是赶紧装个病吧,不然都没机会了,都不用再装了……
      “不开玩笑?”
      “眼见为实。”
      “寇科长?”李诗诗逼迫自己累得混沌的脑子,飞速的翻腾人名,“是哪个啊?”
      秘书一边给自己揉着手指,一边回答,“这么说吧,领导,比我大不了几岁,发型已经‘地中海’的那个……”
      “有点印象了,真是他?真是酒话儿?”
      “这些日子,几乎每晚都是酒局儿,您不也推了好几个吗?这可就是他的本职工作了,这个人吧,喝多了就嘴巴大,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啊——昨晚,就抖露出来,您的那位赵先生,早就买通了他,搜集关于您的种种……”
      “你……亲耳听到?”
      “说假话,我跟这个家伙一个姓,您看我这西装,到现在还是昨晚他吐一身的味儿,也没功夫儿回去换……”
      “说到这儿,你三个晚上没回家了吧?”李诗诗问他。
      “没事儿,领导,我这年富力强的……”
      “非工作时间,喊姐就行,听姐的,回去好好洗个澡、换换衣服——我都闻见你这一股男人味儿了……”
      半开玩笑,也是为了小同事可以顺其旨意。秘书不再推诿,听话便是。
      等他走后,女人就再也装不下去了。
      记得赵总告诉她,随时打视频查岗,半夜三点也可以。看似可以让女人安心……
      当真是“算无遗漏”吧?
      赵桀的精明,随便从那个毛孔里都可以流出来,入侵到你每一处时间缝隙里,好像他脑子里像活生生有十七八个公公太监,日复一天的为这个女人忙碌着、算计着……
      即便是两个闺蜜,嘴也被他堵上了。
      两套周大福的金饰,小狄姐姐和火姐姐都有份儿。第一次出手,花费呢不多也不少,论稀罕程度呢,这礼物使得关系不远也不近。拿在手里,就有点像钝刀子的感觉了。
      对于小狄,更像是“遣散费”。
      对于火烈鸟,则是“封口费”。
      不过,人家赵先生押宝押对了,那点床笫未遂,无关小狄姐姐还是诗诗妹妹,断然不会跟火烈鸟提起的。说到底,拿了人家手短,赵先生求得,也不过就是这么个局面,好姐妹最好不要设置什么障碍,不要反对,便是晴天。
      面子上过得去,足矣。
      可别在他的“副总伴侣”耳边扇风,足矣。
      但,他就是不提,跟两个好姐妹吃饭的事儿。一个字都不说。严格管理自己的嘴。
      即便是跟李诗诗关系相对更舒坦的火姐姐,他也不会单独宴请或是所谓小聚的。
      他没那个时间。他的时间都是属于他自己的。似乎哪一秒都是有利可图。
      只要有利可图,他可以不厌其烦,可以惊喜不断。女人本想微醺,他却是半瓶烈酒。然而,他的“有用功”还在继续,就这两天,全市最贵的私立高中就给李诗诗打来了电话,问她孩子的基本情况……不明觉厉。这时候,她承认,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她开始恐惧。却想到了燕清。想到了那一晚的意外……
      她怕失控。她怕。
      偶尔忙累了,走个神儿,女人也会暗自反问自己:
      倘若当初燕清没有过鲁莽,就这样珠联璧合下去,日子久了,自己会不会放弃底线?甚至她连自己都惊讶,居然还想到,万一过了两年多,他过了十八岁呢……
      大男孩儿就是沉不住气,对未知的成熟女性这片沃土,分分秒秒都想着予取予求。
      哪有那么多后悔药啊。
      越是这么想,她越祈盼赵桀可以不顾一切,接她下班,扮演一番亚当与夏娃……
      偏偏为何,吃过见过的赵大善人,就唯独没有这慧根呢。
      还是说,人家不爱她,不想要……
      当晚,她没做噩梦。她失眠了,彻夜的。
      次日,要说服三个不同的领导,说得明明都是一番话,可怎么说就是关键了。
      有的下属推荐他看看《人民的名义》,有的前辈建议她翻一翻《资治通鉴》。
      就连群里,火姐姐都说,大不了,一个女人还可以装可怜,一哭二闹三上吊。
      前半夜她都照做了,后半夜就睁着眼盼来了天亮。
      这都是半个月来,第六个失眠夜了,秘书都会拦着她,只许领导喝半杯咖啡,一天六次。
      会不会真的猝死啊……赵桀此刻都忙什么呢?
      本该恋爱与陪伴的光景,起初他一心在新成立的两个公司上,专做卖房的代理行,因为有了李诗诗这层关系,他必须要用好这个绣球,这支令箭,他不会傻到,直接跟李副总的权限做生意的,殊不知,外界本就是一个人托人、事儿换事儿的法则,他可以跟其他地产商搞合作,再把他们引荐给李诗诗,拜托在自己准媳妇儿——在原则范围内给予一定照顾和方便,这个女人吃他的、拿他的,没有他,还就嫁不出去、没人兜底了,这盘棋,赵桀下得可谓理直气壮!
      反过来,这已经游离在李诗诗忍耐的边缘了,差一点就爆发了,再这样下去,上边儿就该找她谈话了。
      只不过,飞来横祸,比以往来得更早了一些……
      就是李诗诗失眠的后半夜,一桩丧失,发生了。
      ★
      小狄的前夫就这么去了,毫无征兆。
      接到消息后,小狄第一个打给的是火姐姐,这个理所当然。
      第二个,获知的、能帮上忙的,居然是赵桀。
      连后者接到电话都问:诗诗,你没通知她?
      一件意外发生了,你原本的情绪全变了。一桩丧失发生了,考验的,尽是周围人的良心。
      起因是一周前。
      狄迪蔚的前夫出差时,喝得半醉半醒,跟两个合作伙伴硬是在大晚上,下水游泳,但他们没有搞清楚状况:他们游出去的不是池水、不是河水,那是海……就有浪……望不见岸边……
      尸身至今没找到。
      两个孩子的奶奶晕过去了。
      下一个就是寡妇了……算不算寡妇呢?不算的话,以后两个孩子该怎么办……
      火烈鸟第一时间赶到了姐妹的身边,李诗诗好不容易把手边儿的事务安排一个妥当、到了转天傍晚才抽身赶过来。
      这期间,火姐姐还发了两回微信,告诉诗诗妹妹,不必赶落自己,这边儿有她呢。
      这一回,火姐姐没有穿得花枝招展,不都是因为这段日子心境变了,也有人提点。
      临来时,赵婕妤给她转了两万块钱,让她自己支配——还说还有大概六七万,如果需要,再找她要,本来想着一直偷偷存下一笔钱,是留着跟火姐姐是时候去个同性恋合法合理的国度,现在看来,还是紧着眼前吧,她告诉火姐姐,人死为大。
      受她感化,小狄姐姐一头扎进她怀里痛哭时,也发觉她不仅不再红彤彤、穿得规矩了,还胖了些,傍晚感到的诗诗妹妹也有同感。
      晚间九点半。
      赵桀就隐在小狄原来婆婆家楼下的车里。
      说来多好笑,想见赵桀一面,还得靠着小狄的事情。
      整整一个多月了,李诗诗终于见着“活的了”,不是电话里的赵桀,不是屏幕上的……而为姐妹们能做的,竟也全是赵桀安排的。赵桀权衡过后,承担了一部分“有限责任”,他安排了一辆商务专车,说这一个月专门听姐妹们差遣,因为转天,火姐姐就要陪着小狄,乘着这辆商务专车,去前夫出差的事发地……
      头一次,李诗诗觉得自己真的挺没有。赵桀安慰了她,说:有“前线”,就有“后方”。
      李诗诗恢复了一点理智,当晚火速请了个保姆阿姨,还怕保姆干几天就不干了,让赵桀这两天再安排个候选。
      次日放学后,女儿陈园园也被接到了小狄阿姨家,跟一对弟弟妹妹同住,彼此有个照应,至于园园的姥姥……暂时只好这么处理了。
      不管怎么样,待那边儿处理好善后,接回了遗体,再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赵桀这句话,很快就在李诗诗中不断衍生。丧夫。哪怕是前夫,意味着生活的模式就全变了。相比之下,她忽然觉得女儿园园的中考大计,都显得没那么可怕了,至少没那么前景黯淡无光……而小狄两个娃,还不知情,该怎么办,该怎么跟孩子解释……
      恍恍惚惚。
      忙活了一个通宵加一个上午,送走了拉乘两个姐妹的商务车,李诗诗累得几近瘫软。
      却没倒在赵桀的怀里,人家打了一上午的电话,说是两个大项目的团队要进场,没他上下招呼可不行……
      算起来,已经三顿没吃了。李副总,这是赵桀眼中稍后妥协的身份,告诉他:
      她要去填饱肚子,要不要一起?马上就走。
      赵桀不太想去,甚至不太想演,那个神情,三岁孩子都看得出。
      这,谈得是哪门子恋爱?
      勉强挤出的话题,男人倒是觉得对症下药,问问闺女近来的学习成绩呗。
      生活总是这样,每天都有环环相扣的坏消息,每天也都有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刚刚摸底考完,园园进步了十几名,要知道其他孩子可都在书桌阵地上玩命儿。
      大有希望,重点高中!
      李诗诗两眼无神的呆望着他,就好像,被他说得园园身后两片翅膀都生出来了!我的女儿简直就是天使,我该知足常乐……
      好好吃顿饭吧。
      这话,既是真心说给自己,也是回应赵桀的“冰雪聪明”。
      本来想发作一番,至少来个横眉冷对,但真到了这个时候,李诗诗发现这段日子累积的身心俱疲,不支持她这么做,哪来的吵架的气力呀……
      这,谈得是哪门子恋爱?
      不就是吃饭嘛。赵桀也没什么太大反应,没什么微词。
      他跟李诗诗说,这个地界自己还算熟,他找个餐馆随便吃一口吧。
      不过五分钟车程。李诗诗做梦也没想到,他会带自己来这么一家僻静角落的“狗食馆”。
      算了,都没什么心情,填饱肚子为要。
      即将走进餐馆里,女人才意识到,这居然是第一次她跟这个男人面对面吃饭!说出去,恐怕全世界没人相信吧,将近一个半月了,他打着自己男友的幌子恐怕闹得路人皆知了吧……
      在她本来的印象里,自己该是非常期盼这段饭,那该是一场烛光,一次二人世界……该是一个周末,她一早醒来,洗澡、上妆、坐马桶、吸食简单的能量,很规范的做一番出门准备,穿戴上自己最满意的服饰搭配,为防止约会时出现突发情况,她应该在周五下班时,就把权力小小的任性了一下,都安全明白了。外派的外派,回老家的回老家,尤其办公室,难得一见的像个空壳的样子。可惜了,都是她一厢情愿的印象罢了。
      一进门,落座下,她就明白了。
      这家小串吧,墙上还挂着一台与之不相称的高清大屏电视机!
      女人这才意识到,今天刚好是周日,屏幕上正在回放的是昨晚的德国足球甲级联赛,罗秘书后来给她详解了两次。原来如此。
      “你,经常来吗?”
      “啊——你说这里,以前来过两次……”
      “以前?多以前啊?”
      “知道吗,我以前就是个小中介,卖房子的,只有买房子挣了钱,才敢来这里改善生活!”
      “是嘛……看来,我对你知之甚少。”
      卖个关子,希望男人能懂。事与愿违。说这话,男人也有一只眼睛还是盯着屏幕的。
      于是,女人试着换了话题。
      “卖房子……那你大学什么专业啊?管理?还是财经?”
      “很接近了,我学历史的。”
      “历史?你当真?”
      “如假包换,对了,一直想找个机会问你——你这芳名,跟北宋一代花魁,有什么关系吗,我是说叔叔阿姨也喜欢历史?”
      “李师师?别说的那么好听,不就是青楼女子嘛,名字是我父亲起的,年轻时,他喜欢写一些小诗,哄哄我妈那样的女子开心……”
      “想不到,叔叔当年这么感性啊?”
      “我妈呀,老喜欢他那份感性了,无奈婚后就变了味儿……谁都各自优缺,全看是不是对的了……”
      这话,其实也想暗示点什么。可男人偏偏另辟蹊径。
      “说到历史系呀,我最近不是刚做了俩公司吗,代理楼盘的,新招个助理,也是历史系的!”
      “女的吧……”
      “你们女人啊——00后!胡子可是比我还浓密呢!”
      “我们女人就这样,以后也这样……”
      “好,好,知道吗?00后的孩子跟咱们可不一样,想法很是新奇,他们会这么思考——也许书就该焚、儒就该坑,貂蝉爱得就是关羽,女皇帝武则天就该统治传承下去……”
      “你就没思考思考自己的过去?”
      “我的过去?曾经呢,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愤青,用浪漫来调味儿的人文主义者,想不到吧?”
      “这倒不错,我也是女人,女人都喜欢浪漫来调剂下味道儿……”
      到现在为止,男人仅有一点意识,就是让眼神回归,还给看似这位女友。而话题还是自己的。
      “有个事儿,知会你一下啊……”
      男人这就抛弃了“浪漫”。
      “你说……”
      尽管诧异,女人还是尊重对方。
      “听说,你们下个月要去荷兰几个城市考察学习?”
      “消息够灵通的,不止荷兰,可能还有比利时,你听谁说的?”
      说着,女人脑子里立马响起了秘书说到的安插耳目的事儿,看来是真的了!
      “我这就订票,我也去,陪你去!”
      “陪我?别了,我不打算去,公司一堆事儿没捋顺呢,你想去,自己去,最好别跟公派这种事混为一谈。”
      “你看,我是为你好,又不领情……”
      “领不领情姑且不说,小狄的事儿你都看见了,遗体迎回来才是个开始,还有一大家子的生活等着重新安顿呢!”
      只见赵桀嘬了一下牙花子,提高了声调,说:自己也有孩子,花钱找人,安置就好了呀!
      李诗诗反驳他,那是你这样父母健在!
      小狄两个娃,还一个奶奶,起码度过一个非常时期吧?
      越谈越觉得北辙南辕。
      上了砂锅、烤串、米粥,还有凉菜,都不是女人想要的胃口。尽管如此,一半是因为饿,一半是出于体面,女人还是勉强吃了几口。小馆里,放得都是一些老歌:
      是谁,送你来到我身边……
      李诗诗心里也在“咒怨”到底是谁……自己还不如《西游记》里的玉兔精呢!
      想到这儿,她计上心来,也不算仓促,搁在心里有些日子了,于是跟男人说:
      “不管怎样,小狄家里的事,多亏你了,走心,我看得出来。”
      “见外了,那就没意思了。”
      男人告诉她,想用心啊,有一百个办法,就看想不想。
      他的话,在女人听来,半是伟岸巍峨的感觉,半是压迫感。
      “那好,走心的说,今儿我得赶回去,这几天换个时间,我们好好谈一谈……”
      “不会有什么大事吗?”
      女人耸耸肩,笑了笑,“算是吧,也不算,想告诉你一个我的决定!”
      “你的决定,就是未来我们俩的,不管怎样,我都会支持你的,还有尊重你的……”
      男人说话,比他办事还漂亮。
      话音飘进了女人的脑海里,犹如一剂吗啡,挽留了她最后一线幻想。
      为了母亲的微笑,为了大地的丰收。
      老歌像是讽刺,也像是徘徊。女人决定,再等等吧。
      再给这个男人一些时间。
      至少,他还是走心的……终究,留不住她的人,男人倒是情愿她赶紧回到领导岗位上去。
      简单打了个包,女人告诉他,自己可以打车。
      “你自己多吃点吧,回去睡一觉儿!”
      “晚上我打给你。”
      “晚上?好吧……”
      就这样,她跟小女孩儿一样信以为真了,丝毫没察觉男人只是随口说说。
      等见她打上车远去,男人又回到了小馆,安安稳稳的看了半场球赛。
      路上,本想在车里小憩一下,可还是睡不着。
      李诗诗觉得自己疯了,她想到了当年青楼里的李师师是否遭遇过同样的挽留,自己说服自己相信——他,就是对的男人。
      绝非缠绵于红尘的幻想,却是她的七年独立形成成熟与冷静,告诫她:
      切勿草率,宣判了自己与他人的命运,她又想到了深圳的那对男子,死也要凑在一起的男人。
      要懂得与世无争,求得自己的那份安好与娴静,更何况,默默求爱的自己?
      遥想当年的李师师,是否也曾遭遇过一份劫数的思绪辗转吧……
      那时的历史是什么?
      历史不会知道的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10
      前夫的尸身不堪入目。
      可小狄没有失态,答谢了前夫单位一干领导同仁的体恤慰问。
      更让火姐姐惊诧的是:
      去的路上,她几度哭得几乎晕厥,可回来的时候,她想得和说得都是孩子们,还有将来……
      多年之后,李诗诗回忆起往事,依然后悔没有跟她们一起去,好姐妹就该同进退,你共我!
      后来的诗诗,跟自己的男人说,不会以为那时的一切劫数,都是赵桀带来的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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