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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鹅毛大雪伴着凌厉的北风划过成排的树木,一辆马车急速穿过阴森的树影,紧跟其后的是四五个眼冒凶光赏的赏金猎人。

      挂在马车上的诺曼亚王室夜莺蔷薇徽章颠得东翻西仰,一如缩在马车上脸色苍白的斐依。

      这样的刺杀短短半个月他已经经历了四次,明的暗的都有。

      他可真受“欢迎”,斐依想。

      他因退婚而北上驻封地的事人尽皆知,就算他再怎么不得女王喜欢,各路的伯爵侯爵也应该顾着王室的威严,在他途径所属领地时保他无恙,只是糟糕的是非但没能阻止接二连三的追杀,而且连派出去调查此事件的人还一无所获。

      他们的能力看起来是如此的差,这着实有些可笑。

      马车出了树林,来到平坦的塞纳平野,更恨不得长了翅膀往前扑。

      斐依被马颠得内脏都快出来了。

      驾车的是一个英俊的青年,穿着蓝白相间的袍服,袖口绣着一串串法术铭文,与车内的人不同,他拉着缰绳,神情悠闲,一点也没有被追杀的样子。

      反而,此刻他在心里正想着马车内的人神色是怎么样的。楚楚可怜落泪?期期艾艾害怕哆嗦?

      不管哪一种,都让他心情痛快。

      半月前,大公主北上的队伍,骑兵还是数百,可惜在数不清的赏金猎人前仆后继下也只剩下他一个了。若不是他是队伍里唯一的魔法师,恐怕也要跟着一个下场。

      令人值得玩味的是,传回宫的讯息却石沉大海。

      啊,他想,原来痛恨斐依公主的不仅只有他。

      就是可惜了那些苦苦期盼的铂琴湾子民了,新的领主可是比前几任都不如的废物。

      不过,能不能到达铂琴湾另说。

      谢伊抬眼望向漆黑的天空,扬起手施法,呼啸的北风骤停,平地升起浓雾。后面紧跟的人在几个呼吸之间,已然不见踪影。

      马车停下。

      “公主殿下,你还好吗?”谢伊语调懒散,充满了虚情假意,顺手还扯掉了马车边那枚徽章。

      斐依头晕目眩平复呼吸。

      “本公主没事。”他勉强坐好,保持着身为公主的端庄优雅。

      听到里面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细弱,微小,却维持着可笑的体面。

      谢伊掀开马车门帘,钩住,点灯。

      看到了里面的人。

      齐腰黑发和齐刘海一片凌乱,东方特色的脸精致小巧,纤弱而可怜,因为奔波,眼下带着乌青疲倦。纤弱娇小可怜。

      现在,谢伊想,他掐死她就像掐死一只鸟一样容易。

      “那就好,不过有个糟糕的消息,人虽然甩开了,但是我们进入了迷雾森林。”谢伊状似苦恼,长叹一声。

      迷雾森林位于诺曼亚王国西部,是精灵的地盘,这里由于常年云雾缭绕,草木茂盛,又有精灵布下的魔法阵,一旦闯入,很容易迷失方向被困而死。

      斐依心一沉。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跪下来求我,第二,自己走出去。”

      谢伊跳下马车。

      “这里浓雾缭绕,蛇虫泛滥,公主要小心有什么东西爬上来哦。”

      他好心提醒。

      谢伊那边话音刚落,斐依这边果真就看到一条黑黢黢的蛇从前面踏板缓扭上来,比冲锋陷阵的骑士手臂还粗!

      “卑鄙无耻!”斐依下意识觉得是谢伊逼他就范的小把戏,拿起脚下踩着的垫脚板就砸过去。

      黑蛇被冒犯,猛抬起头,眨眼就窜上斐依的脖子,缩紧。

      瞬间失声,犹如千斤巨石压身上,斐依直接歪身撞上桌面。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谢伊回头,就看到了斐依纤弱的身体被巨大的蛇身死死缠住,出气多,进气少。

      顿时一惊。

      一个反手,抽出七星剑刺向蛇的七寸。

      嘴里立刻念咒语给斐依渡气。

      在他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辽阔的平野,雾气已散去,微风荡漾,月光皎洁。

      一辆马车叮叮当当地朝这里而来。

      跟着风而来的是药草混杂的气味,涌入谢伊口鼻。

      女巫!

      强大的女巫!

      谢伊一惊。

      这条黑蛇是女巫的开路伺使,能悄无声息到连他都没有发现,这是绝对的力量压制。

      魔法师与女巫向来水火不容。女巫力量取自自然之力,魔法师力量由神明赐予,随着神明的陨落,魔法师越来越不如女巫。

      除了诺曼亚王宫被开国国王招纳的女巫、魔法师井水不犯河水,外面的女巫和魔法师撞上,往往以恶战告终。

      今天的运气很差。

      谢伊看了一眼被勒住的斐依,有些不甘心,还有些异样,但是看着那辆马车越来越近,再不走,他也走不掉了。

      斐依看着眼下的情形,快速判断出不是谢伊的障眼法,而且他们还遇到了更加棘手的事情。

      朦胧中,他看到谢伊收剑想走,一种恐慌漫上心头,求生的本能,他拼尽全力,看向谢伊,“求……求……”你救救我。

      铃铛声越来越近。

      谢伊看着斐依通红的脸,一种尖锐的感觉窜入心底,同时弟弟幼小僵死的样子也在不断提醒他什么。

      “死了正好。”

      他扭头,施了遁地咒,顷刻间消失。

      斐依婆娑灯影中,看向谢伊空荡荡的地方。

      他以为谢伊已经没有那么恨他了。

      偶尔温热的面包,公主殿外被驱赶的成群乌鸦,半夜拉上的窗帘。

      前半个月奋不顾身的保护。

      原来都不是。

      哪来的朋友。

      第一个朋友消失以后,他再也没有朋友了。

      也可以理解不是吗,他甚至还分神分析,一个被退婚,没有利用价值的假公主,死了就死了。

      斐依在绝对力量前,放弃了挣扎。

      仿佛过了很久,仿佛也才几息,在他几乎昏过去的前一刻,黑蛇放开了他。

      “跑得真快。”一道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空气猛灌入喉咙,斐依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来不及感受死后逃生的感觉,突然,一张皱巴巴,耷拉着眼皮的脸猛地探入马车内,看到斐依的脸后,本来无神的眼睛突然亮了,“天啊,这东方娃娃的长相可真可爱,风干了摆在门口一定可以招揽多一点客人!”

      “西西瓦,你刚刚也不知道温柔点。”女巫似乎有点责备。

      斐依乍一看到这阴森诡异的脸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完全不知道做何反应。

      “哈哈哈,西西瓦,绑起来扔到西格森林的木屋里,等我见完精灵王,再把她的皮剥下来。”

      “记得温柔点,不许弄伤了这美丽的皮囊!兰卡森大陆已经好久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东域人了。”

      攀附在女巫脖子上的黑蛇吐出蛇信子嘶嘶了几声。

      马车的门帘落下,无人驾驶却朝着一个方向固定跑去。

      斐依完全无法思考,就连谢伊的背叛都抛到脑后了,只有惊惧。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那是一个搭建得又牢又固的石头房子,在山脚和旷野的交际处,孤零零,透着阴森。

      天已经隐隐放亮,黑蛇用蛇信示意他下来。

      垂挂在门口一排风干南瓜灯亮起。

      屋顶对角梁柱垂挂着阴干的草药,依稀有薄荷、蜡菊、蹄形车、艾菊。

      鸡蛋不能碰石头。

      斐依颤颤巍巍下了马车。

      骇人的黑蛇在门口窸窣一会,门开了,它转身翘首,绿豆大的竖瞳阴阴看着他。

      斐依抱着手中的匣子,带着点英勇就义的心情走进去。

      不过更有赖于先前女巫的话,里面再怎么糟糕,他应该也没有生命危险。

      他双脚刚跨过门,身后的石门“砰”合上。

      屋内非常安静,有一股奇怪的苦涩味。

      斐依踟蹰了一会,借着窗外微光摸索到壁炉旁。

      可惜费劲了半天,壁炉是空的。

      斐依抹掉眉毛上的白霜,找了个地方坐下,饥饿让他想呕吐,但屋内显然不可能有什么吃的。

      小窗外呼啸的北风呼呼呼地吹着,鹅毛大雪纷纷,教人吹上一刻钟就能变成冰雕。

      斐依裹紧自己的斗篷,抖成筛子。

      很快,天亮了。

      风停、雪停,有鸟叫声。

      斐依微微睁开眼睛,看清楚了困住自己的地方。

      这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来平米的房子,蛛网攀爬,灰尘轻飞,显然很久没人打理了。三面墙都是壁龛,里面满是五颜六色的玻璃瓶,玻壁微微透出冷光,浸泡着不知名的东西。

      窗户有两扇,都小得可怜,石门更是坚不可摧,想要逃是不可能的。

      朝内的右侧,连着一间房,门虽然紧闭,确是用铁链垮垮栓着,推一下或许就开了。

      门闩墙边,挂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漏斗、汤勺、蜡台等等。

      毫不起眼。

      那一点微微折射光,若不是斐依敏感外加多看了几眼也不会发现。

      本来厌怏的他,心头一热,不过仅仅也只是一秒,温迪亚女巫曾经对他说过,不要乱碰女巫的东西,否则很容易被诅咒。

      可是,那看起来是诱人的宝石啊。

      斐依艰难移地开视线,转到那扇门,几番挣扎对自己说,他只是去看看门内有什么,绝对不是因为想要看那晶亮的东西。

      没错,就是这样。

      斐依困倦的脸容光了不少,拖着冻腿就过去。

      微光快闪瞎他的眼了,下一刻他已经忘记了女巫的话腆着脸凑到杂物上去了。甚至忘记要空出一秒看看门内有什么东西。否则他一定能发现门内那双炽热而兴奋的眼睛。

      谁说不是呢,对于有财宝囤积症的人来说,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对亮晶晶的宝石热爱!

      斐依痴迷看着折射出微光的东西,那是一根有点像权杖一样的东西,像是从泥潭里捞出来的一样,沾满了硬化的泥块,它随意地和杂物挂在一起,日久风化,泥土掉落,露出了一点点它本来的面貌。缺口刚好就是一粒鲜艳夺目的红宝石。

      斐依发誓,他没有想碰它,只是女巫的屋子实在是太脏了,让人难以忍受。他只是在打扫罢了,绝对不是有什么不轨之心!

      在把玻璃缝缝都打扫干净后,带着名正言顺的心情,他终于把手伸向了那堆杂物,那根脏兮兮的东西。

      沉甸甸的,很有重量。

      斐依摸着那颗指甲盖大小的红宝石,开始清理上面的泥土和灰尘。

      随着灰尘泥土落尽,它的面目露出。

      这是一个银制的八爪球托,伸延的八爪张牙舞爪,外围镶嵌着八颗红色晶石,它仅有小臂一半高,柱体缠绕着玫瑰流纹,荆棘鸟在高歌。

      无与伦比,巧夺天工。

      只是这玫瑰流纹斐依怎么看怎么眼熟,慕然的,他转身打开了那个一直随身携带的匣子,从里面拿出了一颗拳头大小的玫瑰宝石晶球,对着银托比了比。

      鲜艳的红宝石晶球,像喷薄日,缠金绕银,玫瑰枝藤半裹,和银托的流纹一模一样,就连底端的锁扣样式都分毫不差。因为日日把玩养护,鲜亮夺目,与脏兮兮斑驳的球托形成鲜明对比。

      只是再脏,也可以看出它们天生是一对。

      斐依哑然了一会,原来,他期望了很久的球托长这样。

      “花栗鼠也喜欢囤东西,不过它们囤的是粮食,你囤的是珠宝,你是不是花栗鼠的远方亲戚?”

      “不过,我也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我家里有很多,你要是喜欢以后都给你。”

      “这个是我最喜欢的玫瑰宝石球,送给你了,它还有一个银托,下次我带过来给你。”

      那是春天最后的一天,他从天亮等到天黑,少年朋友始终没有出现。

      后来也再也没有出现。

      斐依看着银托,也许是连日的逃亡,也许是谢伊的冷酷无情,又或者是对未来的无所适从,看到熟悉的物件,想起那个人的好,突然就觉得有些委屈,不知道怎么的眼眶一热,晶莹剔透的泪像一串串珍珠掉落。

      尝尽了孤寂、冷落、谩骂、排挤、欺辱,那个人带来的春光才那么刻骨铭心。

      鲜亮的玫瑰宝石晶球落入陈旧发黑的银托,严丝合缝。

      而也在玫瑰晶球与铜托接触的一瞬间,触发了上面的咒语,迎接斐依的是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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