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嘤嘤兔

19、第 19 章

　　其实。

　　自从分手之后，我和宋意就没有怎么联络。即使后面生日的时候缓和了关系，但裂缝已然存在，我们的交流还是很生疏。

　　其实死了的宋意和活着的宋意没什么区别，一个是不能再陪着我，一个是自顾自地推开我。

　　其实没什么区别，可是我的心却好像被掏空了一大块。

　　他在我的生命里占据了太多位置，像生来就存在的胎记印刻在肉上，撕裂开的时候带来的疼痛太清晰。

　　他的遗体被送去火化的那天，我没有让齐阳过来。生前没能和他好好过二人世界，至少最后一点时间，我想和他安静独处。

　　躺在棺椁里的他被化好妆，像漂亮的睡美人等待王子的亲吻，英挺的鼻梁，宽厚的掌心，柔和的眉头，沉睡的姿态温和美丽，难怪那么多人喜欢他。

　　我也喜欢他。

　　我把小小知剪下来了。

　　与其让他失去主人孤独地开放，不如让他和他的主人一起离开，黄泉路上也好相伴，陪陪我的宋意，在我不在的日子里。

　　是宋意赋予他生命的意义，它至死都应该跟着他的主人。

　　我把小小知放在他怀里，看着他合上的眼睛，轻声呢喃他的名字：“宋意。”

　　“我们似乎结束得很糟糕，不管是这段关系，还是最后一面。曾经我以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但是死亡太可怕了，它夺走了你，也杀死了我。”

　　“明明你只走了没几天。有一个星期吗？好像还不到三天，”我仔细思考着，最后发现自己跑题了，忍不住笑一下，“不管怎么样，我是想说，我好想你。”

　　“他们把你化得真好看，之前还说不喜欢化妆，以后只在和我的婚礼上化。宋意，原来你也会食言，一点也不君子。”

　　“你的灵魂有没有飘到我的身边？我总觉得你还在，如果你一会突然睁开眼睛，我也不会害怕，我会很高兴。”说着说着话里就带上鼻音，我轻轻点着他的脸，视线有些模糊，“如果你不能被光照到，我也可以不开灯。我不害怕的，真的。你能不能多回来看看我？”

　　“你冷不冷啊，宋意？”我握紧他僵硬的手，开口仿佛被人掐着喉咙似的生疼，“你好冷，宋意。”

　　任凭谁看到一个人趴在棺椁前自言自语都会觉得奇怪，但我不想管别人的看法，只想和宋意多说点话。

　　一会他就要从一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浓缩成一个小盒子里装着的粉末，我觉得好笑，却没能止住泪。

　　“你说我把你放在床头每天拜一下，请你祝我好运比较好，还是把你撒进小小意的花盆里，化作春泥？”我笑道，“说不定哪天能看到小小意扭着腰对我跳舞，那或许是你借花还魂。”

　　“又或者是把你撒进大海里，随着水的流逝自由地航行？”

　　我轻轻垂下眸子，用目光描摹我死去的爱人的恬静面容，心里像是梗着一根长长的刺，苦和乐都只能独自咽下，“我猜你更喜欢最后一种，毕竟你为了我已经失去太多了，我一直知道，你想要自由。”

　　我也知道他更爱我，但我不想和他的追求站在对立面，他可以自由也可以爱我，并不是非要为了哪一个而放弃另一个。

　　“可是宋意，”我又说，“我舍不得让你离开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猜想应该是工作人员要过来了。

　　我最后吻了吻他的手，眷恋地看着我逝去的爱人，启唇开口也变得生涩艰难：“我一直爱你。”

　　“不论过去、现在，亦或者是未来。”

　　宋意挣扎着生活了二十二年，却在几十分钟里成为一盒骨灰。

　　我看着周围生人哀恸神色，又瞥过她们手中小小盒子，有的人穿得华贵，有的人着装和我们一样普通，但面对死亡却一样无力。

　　我抚摸着盒子，小声说：“你看，宋意。其实我们是不是错了？比起挣钱，不如在一起浪费时间，反正最后不论贫穷还是富有，我们都注定成为一片灰烬。”

　　“反正也会成为一片灰烬。”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我点开接听，听到齐阳小心翼翼地问我好了吗，我说好了，我送宋意回家。

　　“我陪你一起吧。”齐阳语气里有些慌张，“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可是我接下来只能一个人了。

　　我拒绝了他，那栋房子不需要我和宋意以外的人驻足。

　　他也退一步，说晚上来接我回去。

　　重新打开尘封已久的门，灰尘扑鼻惹得我打了个小喷嚏，差点把手里的宋意丢出去。

　　“差点你就得分尸进垃圾桶了。”我笑了一下。

　　再次回到这个熟悉的屋子，我突然感觉这里空寂得过分，甚至连温度都降了许多。很不合时宜地想起鬼片里的片段，我对着毫无人气的屋子，开口时喉咙沙哑。

　　“宋意，你回来了吗？”

　　意料之内的，没有任何回应。

　　我自己也觉得好笑，扯了扯嘴角，沉默地关上门，抬脚前进的勇气也没有，只能慢慢地坐在地毯上。

　　夕阳撒在小小意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单影子。宋意初二篮球比赛拿了个人奖，送的篮球还搁置在角落，桌上的U盘独自躺在那儿，没有被他的主人随身携带。我记得那是宋意拍的关于我们的回忆，记录着我们的点滴，但更多的主角是我。

　　哪里都是宋意留下的痕迹，旅行离开前那一晚宋意披在我身上的毛毯还被我随手搁在柜子上，我抬起手捻住毛毯的一角，把它囫囵抱在怀里，失声痛哭。

　　明明我只是失去了宋意，为什么却痛苦得好像失去了一切。

　　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哭到睡着，红肿着眼睛去摸手机，又看到好几通未接电话。

　　再抬眸去看窗外光景，原来已经到晚上了。

　　突然身后传来拍门声，吓得我一个激灵，慌忙把靠着门的背挪开，转身从猫眼去看外面的人。

　　齐阳焦急地问我在不在。

　　我敲了敲门。没有用多大力气，但他敏锐地听到了，停下他手中的动作，温声劝我开门。

　　我没有开，重新蜷缩在门口。

　　“我知道你很难过，宋哥陪了你很久，你们关系很好，我知道。”他忽然开口，说，“我不会劝你忘了他，我只是觉得你现在很难过，能不能让我陪陪你？”

　　“我不需要你陪。”哭得有些累，我的声音也变得很小，开口说话时喉咙撕裂般疼。

　　他似乎没有听到，又说：“小知学长，我很担心你。”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浓浓的失落和不安。我突然觉得爱真的能使人变得盲目，他以前意气风发，现在却变成这副模样。

　　疲惫，难过，担忧。

　　最后我还是推开门，对上他的目光，刚想说不要进来，他就把我抱进怀里，红着的眼眶终于落下泪，走廊的感应灯也被他的动作吓亮。

　　那个晚上他把我带回他的家，昏黄的床头灯直到我睡着的时候还没有关掉，睡前我看见他把指腹覆在我的脸上，轻柔的动作像在触碰易碎的珍品。

　　也许宋意和他说过我怕黑，我迷糊地想，其实我也没有那么脆弱。

　　反而是他眼里的泪都要落下来了，亮晶晶的，在黑夜里闪着失落的光。

　　也许是经历了太大的情绪波动，我的头疼开始像秋日绵密的雨，时有时无，很折磨人。我也变得很颓靡，除了睡就是发呆。

　　齐阳在考完期末考那天把我带去医院，唐朔来接我的时候和齐阳对视一眼，礼貌地朝他鞠个躬，眸中带着温和的笑意，“安先生，好久不见。”

　　他的声音远远的，我不太想和他讲话，趴在齐阳怀里半阖着眼。

　　“听话，去和唐医生做个测试和检查，出来了我们一起吃蛋糕。”齐阳轻抚我的背，小声哄道。

　　但我对蛋糕已经没有兴趣了，摇摇头说不要。

　　齐阳还想再劝，我捧着他的脸，不顾唐朔的目光踮起脚去吻他，直到齐阳轻轻拉开我才停下。

　　“去吧。”齐阳的脸色有些僵。

　　我只好跟着唐朔进去，坐在那张我曾经经常坐的沙发上。

　　“宋先生一向很乐观，也很爱你。”唐朔把热水放在我的桌前，坐在沙发对面，“是吗？”

　　我把做好的测试递给他，一言不发地端坐在沙发上。

　　“外面那位齐先生。”唐朔说，“你怎么看？”

　　沉默到最后唐朔眼中的无奈愈浓，他刚想开口，就听到我说：“蠢，追着不爱自己的人，死脑筋。”

　　“安先生总是很犀利啊。”唐朔笑着问，“那安先生怎么看自己？”

　　“……”我垂眸看着手中的温水，“都很蠢。”

　　“怎么会，追逐自己所爱是很勇敢的事情。”唐朔笑道，“不用这么抗拒。”

　　我低下头，没有回答。

　　唐朔的声音很温和，“他说过吧？如果可以他当然愿意陪着您，但如果没有办法再参与你的未来，他也希望您在他不在的地方活得幸福。”

　　“归根结底是希望爱的人好。”

　　从医院回来后，齐阳把我送回他的别墅，我在学校的东西都被他打包运来这里，客卧成了我的房间，温馨的灯光很漂亮，从窗外望去既能看到月亮悬挂在空中沉默地亮着，也能看到楼下齐阳回来的身影。

　　他回来时总会抬头看我的窗户，和我对上眼后露出爽朗的笑，那是无忧无虑的少年人特有的朝气。

　　曾经宋意也有，只是消逝太快，如昙花一现。

　　“小知学长，”他敲敲我的门，“我进来啦。”

　　声音落下他也跟着进了房间，把我抱在怀里轻吻，问我今天做了什么。

　　我把小小意指给他看，说：“养花。”

　　齐阳的目光落在我指的方向，挑眉道：“向日葵？”

　　“我是太阳，这是向日葵，听起来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