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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灯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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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谢枕安早起路过池君原的房间去打水,竟瞥到池君原在指挥黎念给他束发。这两个人一个挑剔一个手生,很快拌起嘴来:
“下面披着的头发都用发绳绾住好了。”
“不行,它就不是用在那里的,会让我犯强迫症!”
“可我热啊。”
“顶多再给你拨两缕头发到上面。我想想怎么团。”
“还没弄好?我快睡着了。”
“?如果不是你要求那么多,我们现在已经在吃饭了!”
“某些人的杰作一动就散,怪谁?”
“……那是练手。现在这个肯定不会再掉了,再掉我把名字倒过来写。”
“你那个龙飞凤舞的字,就算是正着写我也认不出来,恐怕没什么拿来发誓的必要。”……
谢枕安微微愣住,一觉醒来,黎念和池君原居然完全和好了。
纠结其原因没什么意义,他也不是会管别人家事的人,谢枕安淡定地捧着木盆往外走,抓紧时间洗漱。而其他人与池黎二人关系不深,徐恩更是善于察言观色,一行人若无其事地上路,继续赶赴明夷王都。
有郎将大人带队护送,这一路很是顺遂,几乎再无风波。不过临到灯张城外时,他们的马车依旧被拦了下来。
黎念掀开帘子,听到城卫口干舌燥地向徐恩解释拦车缘由。原来三年夜禁结束,今日灯张城会恢复全城灯轮,届时明夷的国主要登上新市大街的城楼与民同乐,因此入城各门都查得格外严。谢枕安身份特殊,徐恩已为他申批过公据,入城自没有什么问题,但黎念和池君原身无过所,他们是不太好放进城的。
黎念心中一动。谢枕安如今已平安抵达灯张城,他们也借明夷朝廷的护送逃出楼从赋的势力范围,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她都算是功成,是时候顺理成章地选择身退,把被种种意外拨乱的旅程扭转回正确的方向,朝她嗑的cp一路狂奔。
她跃跃欲试,想给身边的池大佬递眼神,一个小兵忽然跑过来给城卫递东西。城卫边说话边接过那折文书看,很快变了神色,一改之前的东拦西阻,直接命人放行。
黎念还没来得及开口,马车便缓缓驶进王城,彻底断了她跑路的念想。她不死心,向徐恩确认刚才发生了什么。徐恩想了想,猜测有人替他们二人作保,故城卫按例准予通行。
黎念懵圈:他们第一次来灯张城,谁会提前为他们忙前忙后地做担保?搞错了吧?
她很快见到了这位“好心”的朋友。女孩抱着戥秤等在城门后,衣带上绣着元宝,无害的圆脸上顶着非常令黎念熟悉的招牌笑容,一见到他们的马车便走过来行礼问好:
“各位贵人,出门有‘喜’,八方来财。鄙人阿喜,是孔无忧孔老板下面的掌柜。说来凑巧,谢先生下榻的馆舍恰是孔老板的产业,他听说黎老板和池公子会随谢先生一同入城,也知道谢先生今日要到养济院坐诊,不方便二位同行,特命小的在此等候,招待两位游玩。等到入夜,他会如约在金丰楼宴请谢先生和二位贵客,还请三位勿要推辞。”
刚下马车的黎念:“我……”
她还没来得及拒绝,阿喜笑眯眯地转向马上的徐恩,满面春风地与他套近乎:“徐郎将,我家老板嘱咐我向您问好。先前他多次邀请您吃酒,可惜大家因种种原因彼此错过,未能一聚。您近日事忙,有三月未能休沐了吧?如若得闲,不妨来宝樾坊赏画。他已备好雅席,郎将可随时过来,自有老友应门作陪。”
黎念:……她还能说什么,她还能说什么!看孔无忧和徐恩这熟络的样子,向官府透露他们来历与行踪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孔无忧。先前船队失火,她见孔无忧奔向着火的货船,还略微担心过他的安危。结果这只孔狐狸不仅活得好好的,还四处蹦跶卖他们情报嘞。
徐恩正要将谢枕安交接给自己的下属,闻言颔首:“那便借孔行头吉言了。”
他确实忙,与谢枕安匆匆道别便要策马离去,阿喜朝他的方向小跑几步,见缝插针补充道:“千绮铺的缝工已做好您要的衣衫,不日将送到府上,承蒙惠顾,下次再来哈——”
等阿喜送完徐恩,黎念定定神,终于找到机会开口:“喜掌柜,孔行头能先行替我们作保,我们已不胜感激,再让他拨冗作陪就太过意不去了,不如……”
“娘子,”阿喜甜笑着打断她,“您还是来一下吧。毕竟您和公子有行囊落在了船上,旁的便罢啦,那里面的钱引……之类,我们不敢留在手上,须得当面归还的。”
嚯,上威胁了。
黎念轻咬下唇,一万句骂人的话在脑海里打架,肩上却忽然一沉。池君原按住她,回以阿喜和善的微笑:“那便恭敬不如从命,请。”
阿喜见他答应,欢快地转身招手,要候在对面街角的轿夫赶紧抬软轿过来。她背后的黎念则憋了一肚子气,试图挣脱池君原并劝他和自己统一战线:“不能这么轻易答应,这饭局里只有你我便罢了,他还要扣住老谢……”
她在挣扎里回头,视线越过池君原的肩膀往后落,而后扑了个空:好嘛,那里哪还有谢枕安与马车的身影!谢枕安对行医以外的事都不太关心,早不知何时跟着翊卫去养济院了。
“就是有谢枕安在才安全,你怕个什么?”池君原一点都不避讳阿喜在场,将呆愣中的黎念扭过来往轿上推,“走吧,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左右无事,陪孔老板玩玩。”
* * *
喜掌柜安排给他们的第一站是早市旁的寺庙。是什么寺不重要,求财很灵很重要。阿喜历数寺里诸个建筑的来历,而后着重向二人介绍了适合拜香求财运的殿宇。黎念相当积极,上香时无比诚心,差点把在早市买的没吃完的点心都上供。
第二站是几条街外的布行。阿喜带着黎、池二人在布行里穿行,滔滔不绝地给他们介绍时兴的料子,看得黎念眼花缭乱,知识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什么都没留下。池君原倒是捻起几块料子看了看,淡淡地任那薄如轻烟的素纱从自己手心落下。
他们随意感受了下量身围的流程,便争分夺秒地坐船赶赴下一站,经过几处热闹的乐馆戏场,直至稍僻静处的院落才下船。这院里专营花鸟鱼虫,兼卖猫犬龟兔。黎念一路看一路撸,因为平生第一次抱到兔子惊喜地举给池君原看,发现池君原明目张胆地从旁边树上摘了一颗新熟的枇杷,正拿在嘴边吃。
第四站是深巷里的酒舍。巷子窄,软桥行到一半便不能走,喜掌柜亲自带着他们在民宅间穿行,按时赶到酒舍外面,不是为了买酒,是为与这个时间才会出门打酒的明夷大诗人打个照面。见完名人后,他们立即被喜掌柜催去附近的古迹观赏古井,排队等一碗不喝会后悔十年的井水。
黎念:……不对劲。越走越不对劲。
她是做好了今天走到腿酸脚软的心理准备没错,可孔无忧的人也不能真把他们当特种兵训练啊!他们又不赶时间!
她的心事都写在脸上,很快被池君原察觉。喝完井水原路返回之时,他出声问她怎么突然沉默寡言,得到她幽幽的、满是怨念的回复:“这行程排得吧,非常合理,我仿佛已经看到了等会我们要逛的八十个景点。”
池君原轻飘飘地提醒她:“你前日还在说入明夷后一直赶路,什么都没玩到。”
被打脸的黎念光速认错:“对不起,我为我曾经的报怨而忏悔!我现在才发现徐恩安排的旅程有多舒适,张弛有度、准时吃喝,除此外全都自由,绝不催促。他是个负责周到的向导,我给他十分好评。”
池君原哑然失笑。
吐槽归吐槽,黎念很快发现阿喜安排的行程虽然满,倒还有一些人性在。比如在一上午转场四地、闷了满身汗之后,阿喜在城南包了处浴堂给黎、池二人休息。这浴堂只招待豪商名流,每间都是精小独立的药浴池,洗沐后不仅有侍女帮忙伺候穿衣,还会引客人到雅室内擦头濯足,吃食听曲。
大约是因为黎念和池君原挂着未婚夫妻的名号,他们的浴池被安排在两处,休憩的雅室入口也不同,总体却是同一间,仅以几扇屏风和挂帘相隔。黎念出来得早,躺下才知道店小二说的“濯足”不只是热水泡脚,还附带推拿按摩。她走得浑身僵硬,被侍女按到穴位时鲤鱼打挺从榻上坐了起来,后来索性不躺了,把桌案上放的小碟卤鹅咸肉山笋茶干尝个遍,小口喝着松萝茶等池君原出来。
又过了一阵她才听到池君原的声音。他披衣趿鞋出来,低头为自己系着腰带,余光瞥见侍女要贴近替他穿衣,略微侧身躲开了她的触碰。
侍女以为这是个巧合,等端来水盆要为他按足,被他明确回绝后,才确认刚刚他的躲避不是错觉。侍女面露难色,转而问可否换作隔衣按肩,终于得到他的应允。
黎念:……原来这服务是可以拒绝的吗!她刚才居然没想到。
她吃撑喝饱,等君原等到一半忍不住出去小解,又在太阳下晒了阵头发。她再回来时房间里悄无声息,侍女均已退下,唯有池君原抱着薄衾卧在凉榻上。他的双足仍浸泡在水中,如画的眉目放松而舒展,人已经完全睡熟了。
还是池君原会“整顿”旅游市场。他一觉下去根本叫不醒,从午后直接睡到了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