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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帝心难测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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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烈旌旗在云城外飘,泉时归又一次站上南疆土地。
朝梵的发难师出无名,除开军队,南疆和大夏朝政也在博弈。舅舅不二心,守着大夏宫里。南疆长老政见不和,牵扯着前方战事吃紧。
朝梵邀泉时归进南疆讲和,大军直逼南关城下。
朝梵亲自倒酒,走下座位,敬泉时归和申仐。酒过三巡,泉时归面露醉意,“其华呢,怎么不见他。”
朝梵不以为意,“死了。”
申仐手指动了动。
“怎么回事。”
“我杀的。”
朝梵又倒了杯酒,“他和长老,行龌龊事,被我发觉,意图不轨。”
申仐手指抠着桌面,紧了紧。
朝梵说其华夜半不归,担心,跟出去,发现他和大长老囚禁数名孩子。
“不知哪里的妖法,将童男投入药炉炼丹,妄寻长生。”
朝梵咽下酒水,“我没办法。”
【他说谎!他知情的,都是他安排的。】
小本在泉时归袖里出声,火急火燎,跳得老高。
怕泉时归不信,它幻出虚拟场景,【宿主请看。得亏管理官大人替我升级。】
迷雾散开,朝梵红了眼睛。
如他所说,其华与南疆大长老发现地道里还藏有孩童。大长老来自云山,自然认得那些炉鼎器具,正要出门找人,朝梵从墙后出现。
其华看见朝梵吓了一跳,收到眼色后狠下心一拳打上大长老后颈。
朝梵处理完大长老,转身面对其华。
“他……”
场景里,其华言辞切切,颤抖着发誓自己不会说出去,朝梵听不进去,一步一步向他逼近。
泉时归挥手,虚拟场景现在三人面前。
朝梵膝跪在地,“我知道,我对不起他,可是,传出去,我的名声……长老们不会同意。”
“你们别说出去,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朝梵看向泉时归,被避开眼神,去拉申仐裤腿。
泉时归站在申仐前面,“你怕了?”
“他向你求饶,你怎么做的。”
其华鲜血顺着长剑,一滴一滴。他哀哀呜咽,朝梵毫无反应。
“你该下地狱。”
申仐开口。
泉时归注意力移到他身上,小声喃喃,“地狱不想要他。”
朝梵是南疆王,申仐或是泉时归都没法杀他。他们问出其华的埋骨地,放他离开。
“是不是太便宜他了,我可以偷偷……”
拜谒其华回程,泉时归见申仐状态不好,勒马。
“师尊教诲,王道失,认恩推过、自罪引他、诛降戮服,夺纪算,天道恶之。”
“我听不懂。你,算了。”
“祂看着的,报应,该有的报应,不会少。”
申仐拱手作礼,他的话和小本不谋而合。泉时归警惕,照第一回经验,他的任务该完成了,可机械声系统并没提醒。
小本再一次失去声息,泉时归怎么召唤都装听不见。他能听到它小心地抽气。
二人启程回夏宫。
百官对申仐回朝不敢异议,只有舅舅觐见皇帝,让他不要养虎为患。
“不啻于与虎谋皮,怕得连骨头都不剩。”
泉时归问申仐,“你会吗,将我拆骨入腹。还是吐个渣吧,我肉硬,不好吃。”
申仐主外,泉时归主内,又有舅舅辅佐,大夏地盛,百姓安居富足。
机械声系统还未判定,泉时归对镜看申仐与自己的脸。
“你信不信,我从很远的地方来。”
他伸手摸申仐深如沟壑的皱纹,“比云山更远,在另一边。”
泉时归从额头摸到他下巴,穿透衣领,一路向下。
“你不明白,我也不懂,我见你,很熟悉,一眼认出……我还见到了,另一个讨厌的人。说是讨厌,其实,就是太像了,我不敢承认,我与他一样。”
申仐端坐,任他玩自己花白的长发。
“时间过得快,你老了,我……”
泉时归仍是少年模样,从南疆回来,他的容貌便没变过,停在小皇帝十九岁那个炎炎夏日里。
“很奇怪,对吧。”
他问过小本,对方也答不出所以然,只得作罢。
旧臣多以不在,泉时归拍拍申仐衣领,“去吧。”
他将大夏交给申仐和舅舅,自己独居温泉宫。
舅舅千万般不愿,见申仐没有出格之举,也不再提。
泉时归始终没有等到系统判定,小本一直联系不上,先前还能察觉它的气息,如今毫无动静。
直到申仐死亡,他都没能离去。
申仐拉住泉时归手腕,枕在头下。
他意识迷离消散,思绪模糊不清。
泉时归把脑袋凑近才勉强听见他的声音。
“像一场梦,我愿在那夜雨里,与你一同长醉,不复醒。”
……
“又见面了。”
金眸银发的人穿着朱赫长袍,现身泉时归面前,面无表情。
“好久不见。”
“你来,他的时间快到了么。”
泉时归盯着申仐,空着的手回握他的手臂。
“要带他走,不能通融一下么。”
陆焰明翻事簿的手略微停顿,泉时归没看自己,仿佛是自己出现幻听。
“叔叔莫要为难吾,吾不抓你,已是尽了情分。”
陆焰明确认申仐身份,看完纪录判断他不具有杀伤力,收了手里镣铐,一板一眼朝泉时归见礼。
“你还是那么讨厌。”
“叔叔也是。”
申仐平躺床上,感觉身边人瞬间绷紧肌肉。
泉时归将冥殿掀翻时陆焰明年岁尚小,如今已能独当一面。他心情复杂,碍着小辈不好发作。
泉时归瞧不上陆焰明死板规训,陆焰明看不起泉时归率性妄为。
叔侄俩向来不对付,此刻由于申仐,气氛更是到达顶点。
“当真半点余地不留?”
泉时归将手从申仐头下抽出,拉了帘子让陆焰明跟自己到外边。
陆焰明不肯挪动,被泉时归拧了耳朵。
“在冥府,你两位父亲还得给我几分薄面,你这孩子,怎么说话不听。”
陆焰明的父亲,与泉时归同在寒地修炼,乃千年玄冰所化,是创世之初的自然神。
他与冥界长官结亲,将泉时归一同带入冥府。
冥府中人说他攀上高枝,连带泉时归也不用努力。
泉时归经常将碎嘴的家伙们揍得满地找牙,再也不敢说他坏话。
神衰微到这种程度,地狱恶鬼也能轻贱。
“父亲是父亲。”
泉时归不言语,陆焰明退出去,“一炷香。”
“多谢。”
他着急去看申仐,常人看不见陆焰明,见他与虚空对话,感到恐惧。
“是,来接我的冥官吗。”
申仐在云山修炼,能观云察气。陆焰明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握紧泉时归手,想要按进骨血,“我送你一份礼,我死后,你去温泉宫,我第一次见你的地方,埋了……”
“时间到了。”
申仐收住话语,让泉时归扶着他起身。
他对陆焰明施礼,后者纠结一番,还了子侄礼,“使者为难了。”
陆焰明没做声,背过身,默许他们话别。
泉时归还要争取,被申仐按着坐下。
两人一高一低,申仐摸他头发。
“别忘了,我。”
申仐手停在泉时归脸上,温度渐渐消散,变得冰凉僵硬。
泉时归等着他把话说完,轻声问了一遍。
陆焰明犹豫抬手,“他,走了。”
“怎么可能,你还在这里。”
“冥府改了规矩,使者先行。我来,只是告诉他,还有多少时间。至于……”
“你怎么不告诉我。不会的,他是天女,修了心法密门。”
“人间仙法,多是骗局,这点,您比我清楚。云山天女?那只是一个称呼。申仐确实拥有仙缘,可惜。纵使皇帝强行掰正,他也不可能走向那个结局。不重要,算了,你追出去,也许,还能在奈何桥头见他最后一眼。”
泉时归起身,跌跌撞撞往温泉宫跑。
申仐说有东西留给他,在他们第一次相见的地方。可他是泉时归,不是小太子,他不知道,他们的初见,是在哪里。
温泉宫摆设如常,泉时归没让人动过屋里,即使宫人每日打扫,也是按着原样归置。
他目光扫过床板、镜子。睁眼,看见申仐一张臭脸坐在床前。
泉时归捏捏被褥床垫,没有东西。
他出门,殿外花园,母后要在这里责罚申仐。
黄花灿烂,如昨日鲜艳,当事人却一个也不在了。
泉时归找来小铲,在地上胡乱地挖。
也没有。他们初见,到底是在哪里。
泉时归恍惚,晃晃悠悠走到别院。
小房间。
申仐在这里住过不短的光景。
虽名为太子妃,他不得宠爱,被小太子折辱打骂,对着青驳石壁数月光。
泉时归看着墙壁虚影,福至心灵。
月光爬上窗棂,他想起申仐回夏后时常提起的短诗。
几度和答成酒醉,定须对饮应歌回。
桌子上摆着没下完的黑白棋子,是他们前往云山途中摆的那一局。
申仐不时反思,每一步,该如何走。
棋子错落,牵一发动全身,都有算计。
棋桌下面,泉时归摸到凸起。抽出夹板,里面放着一方锦盒。
里面画着全是他。树下的,屋里的,起舞的,对镜的,各式各样的肖像。
其中一副,用朱笔补了一句。
君使何年向南去,故人归处向阳生。
泉时归记得申仐与他谈起,幼时云山,无拘无束的美好憧憬。
他在大夏翻江倒海,为得也是有一天,世间各处能同云山般清静安宁。
陆焰明完成使命,再一次消失。泉时归不知道他如何来,直觉告诉自己,冥府出了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