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徐》电路

1、Chapter 1

　　开学季。
　　夏言艰难搬着小叔给她收拾的大行李箱，宿舍楼的楼梯好像是为了欢迎新生绑上了一条一条的彩带，她又想到了徐聿州。这里的人都认识徐聿州，但是她不能认识徐聿州。
　　一楼，二楼，三楼，四楼，夏言的宿舍在四楼，她手已经完全酸掉了，但是面上却不显。打开宿舍门，谁也没见到，夏言舒出一口长气，和陌生人相处不是她的风格，即使是未来四年的室友。
　　手脚麻利，收拾东西是夏言最擅长的工作，毕竟三年内转换三个家庭在哪个孤女身上都不常见——孤女——夏言突然想到，是那个时候徐聿州见到她第一面对她的称呼，这样无端的联想让夏言沮丧。已经，决定不再喜欢徐州了。
　　对于当时十三岁的夏言来说，三年转换家庭生活的基调是焦躁和惶惶，她像一个物件一样被人推来推去，她随波逐流过完三年并不能顺流流到属于自己的港湾，相反，河道就此分叉，是要流到更宽更阔的海里，还是做摊烂泥就此搁浅，这些事情好像并不归当时的夏言决定。十八岁像水蜜桃一样微微发光的夏言不是真正的夏言，那个13岁烂泥一样恶劣的夏言才是夏言，今天的夏言，又毫无意外的失眠了。
　　第二天夏言是被小叔的电话叫醒的，但是夏言放着小叔的电话让手机叮铃作响，很快，电话挂了，小叔又发来一条信息：
　　“言言，你到学校怎么样？”
　　夏言看着信息很久，想着小叔是昨晚怎样的煎熬了呢，明明让自己到学校打电话的，小叔的性格，一定睡不着了吧，多少的担心，多少的难过，才最后变成一句话。
　　是怎么见到徐聿州的呢。
　　最开始是个意外，她第三次回到社区福利院，在院长办公室院长对她已经无话可说的时候，徐聿州来了，砰砰两下敲门——她记得清楚，有关徐聿州的一切夏言都记得清楚——
　　“进来——”徐聿州就这么进来了，他带着口罩和帽子，但是瘦瘦高高的，比现在瘦一点，一身黑色的运动衣和球鞋，因为初夏热烈的阳光而微微出汗，他一进来第一件事是摘下口罩和帽子，额发被汗浸湿了一些。
　　“聿州！你怎么这个时候就来了？也让老师去接接你啊。”院长忙站起来，将夏言的第三次收养失败抛在脑后。
　　“行程结束的早，我就直接开车过来了，也是顺路先来看看老师。”徐聿州笑着，却看了一眼缩在旁边的夏言。
　　“哦，聿州，你快来见见这次你资助的女孩，夏言是我们这里最乖的小孩了。”院长讪笑着，对着徐聿州重复着让前三回夏言被接走的话术。
　　夏言原本低头看着地面，听到此话却猛地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院长。她已经被送走三次了，三次她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送回，院长还是要将她送出去的精神让夏言惊讶。
　　“是个孤女？”
　　单纯的疑问句却好像让夏言无法忍受，她又低下头，眼里含着亮却硬的泪。她任那滴眼泪掉到鞋面，但自己却抬起头：“我不是孤女！我讨厌你！”说完便冲出门外。
　　夏言边哭边跑，却在半途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抓住，原来是徐聿州追来，他抓住夏言的小臂，用力但是并不冒犯：“孤女怎么了，你不是孤女？”
　　“我不是！我有弟弟妹妹在福利院，我不是孤女！我不用你们这些人的收养和资助，我讨厌你们高高在上的挑选的眼神，我也会长成大人，我要证明给你们看，没有你们我自己也能过得很好！”夏言哽咽着，坚持把所有话都说完了，她肆意地向这个只见到第一面的陌生人宣泄着自己的恶意，好像她喊就能把所有的苦喊出来。
　　这一段宣誓让徐聿州无言，只能笨拙地用手拍拍夏言的头：“孤女有什么不好？孤女才好呢。”他想让夏言明白自己的好意，可是已经生活富足的徐聿州想不到，他现在的每一份好意都是对十三岁夏言的欺凌和虐待。
　　“我从刚刚就很在意，你为什么穿一双这么大的鞋？福利院没有鞋子给你穿吗。”夏言脚上的鞋大小一看就不是她的，款式也是老人的布鞋，徐聿州想通过这样的提问放松夏言的防线，可是显然，这会儿捂着脸哭的夏言并没有办法听到徐聿州的关心。这个陌生女孩在短时间内夺去了他所有的注意，他心焦着，但却不知所措。
　　“聿州……聿州！”，声音由远及近，是院长气喘吁吁的跑来了，“聿州！不好意思啊，让你见笑了，你知道的，福利院的小孩都有些敏感，再加上小夏最近才从上一个家庭里搬回来……”院长语无伦次的解释着，却一眼看见了夏言的眼泪，顿时心里一酸：“小夏她懂事，比院里大多数孩子都懂事，我在她身上没费什么精力，聿州你现在赚了钱，能帮一个就是一个，小夏就拜托你了……”像是再也说不下去，院长也低下头去，掉下眼泪来。
　　徐聿州本来是高高挂起的性子，这下看见一个小女孩一个老女孩在面前齐齐哭出来也一样不知所措，只能自己心里叹气感叹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一边向院长承诺着：“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老师您心里最后的这个结。现在这样两个人对着哭是什么办法？您也知道，我工作特殊，那边人少，咱坐那去吧。”他眼尖看见旁边树下的凳子椅子，正值初夏，但是太阳却毒辣起来，徐聿州想将老太太和小孩都劝到那边去。
　　好容易说动了两位流眼泪的移位置，他微蹲下来，尽量去寻找夏言藏起来的眼睛，温声劝着当时瘦小却硬的她：“你在哭什么呢？小夏，你能告诉我吗，我之前说错了，孤女也是，我和你道歉，小夏你能原谅我，看我一眼吗？”
　　夏言渐渐止住哭泣，但却因为羞愧没办法面对徐聿州的关系和温柔，徐聿州看了出来，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了，罩住13岁的小小的夏言，他并不再去管夏言，而是和调整好情绪的院长在旁边轻声交谈起来，被罩在衣服里的夏言为这样无言的体贴感到奇怪的生气和恼怒，但她没有拒绝，而是趴在桌子上一边恼怒着一边却享受着徐聿州为她创造的，小小空间。
　　这是夏言第一次见到徐聿州，并不愉快，那件衣服也并没有还给徐聿州，但是在那年13岁的夏言眼中，那是第一次感受到任性的自由。那年初夏带来了叶城最热的时候，也带来了夏言梦里鲜活的徐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