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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   德福说,“贵人别难受。无论你想做什么,老奴都会帮你。”

      我问他,“你帮我?你为何要帮我?”

      “贵人有所不知,我当年是受阮大人庇佑,才能进宫伺候主子的。阮府灭门,又看到你委屈地嫁进宫中,心中不舍,回忆难捱。这两年我也一直在宫中寻找阮府造反的真相,才明白,当年所谓的证据皆是不可推敲的谎话,而且这件虚妄之事的由头,竟然也是皇上设计出来的。”

      我不解,“那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他说话掷地有声,“因为先皇秘密立储之人,根本就不是当今皇上。”

      我问,“那是谁?”

      “我也不知道。”德福说,“贵人仔细想想,先皇膝下一共十四个皇子,除了太后的两个儿子,其他皇子或镇守边关,其他人都在哪里呢?”

      我恍惚记得,“他们都因夺嫡之纷争,成了阶下囚。”

      德福深沉的眼睛看着我,我才明白,我只看到阮府的冤屈,并未考虑过那些身份贵重的阶下囚是否真的有罪过。

      德福说,“当年朝局动荡,权势纷争,谁会去仔细纠结每个案子呢?阮府作为先皇的亲信,知道秘储是谁。所以,在这件事上,皇上和太后是站在同一阵线上的,一位保一位。”

      我不解,“她俩怎么可能狼狈为奸!”

      “正所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我渐渐明白过来,像才看懂一个复杂的棋局,而阮府众人,是那被圈起来的棋子,早就被抛弃,扔下棋盘。我拿着那卷圣旨,悲伤又气愤,委屈又后悔。这两年我虽疏远康祺,可这两个月似乎春心萌动,因为各种慌乱的机缘巧合,又有些亲近。我此刻发不出哭声,眼泪却一直往下淌,跌坐在地上,只希望有一把火,将这皇宫和这朝代前后几百年的历史,烧个精光。

      我依然希望这是一个阴谋,“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什么?”

      德福说,“我只是不想看你执迷不悟,认敌作夫。”

      我心想,是啊,我身上还有血海深仇,竟然还能在康祺面前宜嗔宜喜,怎么对得起阮府几百年的姓氏,白白葬送在我的眼前。

      我站起身,与这位老太监告辞。一个人走进了月光下,一路往清平馆走去,特定从金霞宫绕了一圈,听到里面乐师哼着戏曲,一片歌舞升平,竟一点主意没有。

      也许他就知足于一个傀儡皇帝,纵情于新鲜女人们肤浅无端的快乐之中。而我这个阮府的头号废物,靠着一缕相思,苟活人间。

      回到清平馆坐在窗下,想着那一日在洛湖溺水时的梦,康祺善良的母妃误导了我,让我一直将这罪魁祸首指向太后。

      我想到曾经和康祺经历过的一幕幕,他悄悄收买我哥哥,只为躲在我房间背后,看我被吓得摔到地上的表情。或者他也偷偷哀求我的父亲,假扮成他的侍卫,去军营中与我赛马,只为赢我一场。这些助益过他的人,最终死在他捏造的十六条罪名之下。

      其实我一直知道,这件事一定和康祺有所牵连,紧握权力的手怎么会干干净净?但我从未质问过他,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会说,这一切与他无关,是其他贪婪的皇子,是太后讨厌权力,讨厌太后占着茅坑般的执拗,于是在我心中,太后是这件事最天然的罪人。

      春焰端杯茶过来说,“贵人这是去哪里了?我们竟然都睡着了,真是该死。”

      宫人们口中的该死,都是谢罪之话,而我才应该是那早死之人。

      看我不说话,春焰又问,“贵人你怎么了?怎么神情恍惚的。”

      我接过茶,茶碗很暖,像冬日暖阳。嘴里不知所言,坐在廊下,吹着冷风,冷屏给我披上件小毯子,说,“贵人别着凉了。”

      月光是一把过去的匕首,从喉咙划下一道长长的口子,穿过心肝脾肺,掏出一截长长的大肠,臭气熏天,最后烹制成皇宫的一道美味,完全没了腐朽之气。

      而那位屠夫和厨子,都是康祺。

      我突然想到陪嫁的红木箱底有一把匕首,是康祺几年前留在我身边,给我防身用的,那次我陪额娘回老家川蜀探亲,他担心路上有危险,非要塞给我,却一直没用上,只是偶尔府上吃起烤猪烤鹅烤鸭的时候,才发挥其用武之地。

      我站起身,冲去后院库房,搜罗好一阵,终于找到。我将匕首拿到烛光下照看,长约五寸,把柄上雕满了繁复的花纹,蓝绿相间像古老的藤蔓,将匕首从套中抽出,刀锋锐利,亮着冰冷的光。

      春焰和冷屏站在我旁边,吓得全身发抖,“贵人这是要做什么?”

      我站起身,手紧握着匕首,只想取一个人的性命。

      春焰大喊,“贵人!贵人!这是要去哪?”

      看我步履急促,两人直接在身后跪下,一人抱着我一条腿,小陆子和小宗子也扑通跪在我面前,我就被困在院子中,像这两年尴尬的处境。

      我问,“小陆子,皇上是不是还在金霞宫?”

      小陆子说,“刚刚皇上回庆阳殿批奏折了。”

      我知道,院中这些人是不会让我迈出这条腿的,而我却也不能告诉他们,心中风暴般的悔恨和愤怒,他们无需替我分担。

      我回到殿中,像往常一样的梳洗更衣,多事的春焰竟然把苏贵人拉来了,她看到梳妆台旁的匕首问,“你这是怎么了?”

      我让其他人都出去,只留下苏贵人,她握着我的手问怎么了,我将南浦书斋与德福太监的对话说与她听,再将袖子中的圣旨递给她看。

      她全身发抖,不敢相信我说的话,“阮府的罪真的都是他定下的?”

      我将袖中的圣旨丢给她,她虽然读书不多,却还看得懂,她的眼泪滴下来,“会不会是太后逼他的?”

      这和我猜测的一样,“若是有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要我死,你会杀了我吗?”

      她听懂我的比喻,“不会。可是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呢?”

      我说,“俗话说,功高震主,而且像阮府这样的骁勇世家,父亲和哥哥都是天兵神将,太平的时候,是皇权坚实的臂膀,但在动荡之时,却是最让人忌惮和害怕的威信,稍不注意,就会成为下一任权力的候选。”

      她说,“的确,当年在京城,除了皇权的轿子,那就是阮府的轿子最威风。”

      苏贵人说得没错,我的话也在理。而似乎我更明白,相比于康祺,太后最忌惮阮氏一族,因为她更向往权力。

      我说,“我想杀了康祺,然后自杀。”

      苏贵人好像无所谓,“随便你。皇上死了,我无非就陪葬,或者直接做太妃,和现在比较,都是困死在宫中,没什么差别。”

      她一脸生死冷漠,似乎比我还看得开这人间的纷扰,我说,“你似乎比我更有一番天地之上的心性。”

      苏贵人歪着脑袋,想到了件趣事,“苏家不像你们阮府,常年在京城显赫。我们一路从乡下地方来京城,遭受了多少冷眼,听过多少风流话,而且家庭变故,父亲在府上的时光基本被两位姨娘霸占,我的额娘常年备受冷落,虽掌管苏府大小事宜,但这种表面风光的权力有何用?又不能像太后养一个白公子在身边。所以我从小就知道,男女之事虽然可口诱人,但不可长久,就像夕阳一样,若是因为沉溺而追随,只能死于奔途之上。”

      我敲打她,“看了你这么多年的花心,难得听一次道理。”

      苏贵人说,“我也是这几年才跟额娘亲密了些,以前都是一个老嬷嬷带我。来京城的那年路上,因为染上瘟疫,府上死了不少人,先是我额娘病了,这老嬷嬷为了照顾我额娘,自己病倒了,后来救不回来就走了。连个像样的葬礼都没有,怕传染就直接一把火烧了。我看着那火苗竟然笑了出来。我额娘问我,她一生无子女,带你如同亲生,竟一滴分别的眼泪都没有?我说你看她这辈子在阮府伺候,陪在你身边,饱受冷落,像雨天的柴火,再大的火也烧不起来。如今死了反而解脱了,多开心。我额娘都打了我一耳光,说我不通人事,像爹一样是只白眼狼。”

      话到此,夜已深,苏贵人摇醒在旁边睡着的菡萏,然后在我耳边说,“我今儿说了一车子话也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告诉你,人生没有多珍贵,你要是真想杀了康祺,就去杀吧。下人们都睡着了,谁也拦不了你。”

      我送苏贵人离开,看到春焰和冷屏睡在门槛旁,苏贵人来劝我,她们倒是把心搁回肚子。于是我拿上匕首,独自回到已经发白的夜色中,向庆阳殿走去。

      快走到宋玉殿的时候,路过一棵高大的古柏,听说这是先皇小时候种下的,后来枝繁叶茂,成了一处阴凉的栖息之地,特别是夏日炎炎,宫人们都习惯在树下乘凉,传说可以得到天子的庇佑。不知为何,我想坐下来等等,是否能感受到先皇的劝言。

      我不能等,犹豫就是懦弱。

      再往前走,就到了庆阳殿,康祺保留了先皇勤恳的传统,里面依旧灯火通明,捷原站在门口,看到我来,上前问,“夜深了,阮贵人还有什么吩咐?”

      我说,“我有一句话,特地来找皇上。”

      捷原对我十分信任,“皇上这会还在批阅奏折,你直接进去吧。”

      然后推开门,我提着襦裙走进,左手藏在袖中的匕首已经握出了汗,平日里杀鸡都不愿上前,今日我要杀了这个仰慕多年的爱人,我曾经垂涎若渴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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