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浪漫教授》何以怀歌

50、陌生女人香

　　“老师？老师！”

　　“啊？”程浪从睡梦中惊醒，抬头却被大屏幕上的蓝光晃得刺眼。程浪下意识地侧过身，却发现十几双眼睛正盯着自己，有的同学还偷偷拿出了手机拍照。

　　程浪心头一紧，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在上课的时候睡着了——一连好几天半夜盯梢，哈伯给的浓缩咖啡都让他当水喝了，还是都不管用。今天是展示课，程浪趁学生上台展示的时候坐在台下，实在是顶不住了，本来想着就眯一会儿，结果眼皮一耷下来，立刻睡死了过去……

　　看着学生们嘻嘻哈哈的样子，程浪却有些紧张——他知道大家并无恶意，可是一旦自己上课睡觉的照片被流传出去，可就不知道面临什么后果了。

　　但他现在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接着上课：“嗯……冠楠同学分享的内容是关于金属有机框架的。那么你能不能为大家重点讲一讲，你认为MOF在储能这方面有什么发展瓶颈，尤其是在新能源——比如太阳能的储存方面？”

　　程浪凭借自己作为老师对学生知识的碾压，总算蒙混了过去。台上的同学开始回答问题，程浪的眼皮又开始打架。他强行让自己清醒过来，伸手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宫鸿，你说什么？”顾总听着宫鸿的话，有些难以置信。

　　“我觉得这样处理是最好的，希望您能批准。”宫鸿坐在顾总办公桌前，面色平淡，“我是项目部总监，手下出了错，那就是我的错。等开董事会的时候，您处理我就可以了。”

　　顾总盯着宫鸿的脸：“这里没有别人，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宫鸿，你是不是因为津川去广州出差的事，想要搞什么剑走偏锋吧？”

　　“没有，这是您的决定，我完全支持。”

　　“那你为什么这么做呢？上次你来找我说情，我已经很惊讶了。现在居然主动往自己身上揽责任，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宫鸿沉吟了一会儿：“顾总，我正在跟后勤部的麦青交往，您应该知道？”

　　“知道。”

　　“麦青跟路漫是好朋友，所以我想尽量帮她一下。”

　　顾总打量了一番宫鸿，点点头：“行，那就依你，我会通知人事的。以后好好干，项目部还得靠你守着。”

　　“谢谢顾总。”

　　宫鸿离开后，顾总叹了一口气：“意气用事，难当大任。”

　　回到办公室之后，宫鸿似乎一切照旧，平静地处理着日常的工作。然而半天之后，一些窃窃私语已经在办公室外悄然而起……

　　“宫总！”向凯文一反平时唯唯诺诺的样子，怒气冲冲地闯进了总监办公室。

　　宫鸿倒是也不动怒：“凯文，有事吗？”

　　“那个路漫——”向凯文冲到办公桌前，脸皮涨得通红，“那个路漫，她给公司造成那么大的损失，凭什么没两天就回来了？宫总，我是不知道您为什么这么做，也不知道顾总为什么答应，但您这么干，让大家寒心啊！”

　　“就算你有意见，也得人事部的通知下来之后，看清楚了再说。”宫鸿合上手里的笔，“她回来了，给你当下属，不好吗？”

　　向凯文一愣：“您说什么？”

　　“路漫回来之后降为二级经理，进入你的项目组。”宫鸿不再重复自己的话，“怎么，有意见？”

　　“没意见，没意见！”向凯文喜上眉梢，一想到自己能对路漫吆五喝六，心里就一阵畅快，瞬间又点头哈腰起来。

　　“看你脸色不好，最近没睡好吧？还是要注意休息。别太累了。”

　　“哎哎，谢谢宫总关心！那我先出去了……”

　　看着玻璃墙外向凯文得意的身影，宫鸿露出一丝冷笑……

　　“印刷细菌？”

　　安泰医疗的会议室里，大家被突然蹦起来的哈伯弄糊涂了。

　　“哈伯，这个会议室项目进展汇报，不是让你开脑洞的！”坐在哈伯旁边的一位青年学者小声提醒。

　　“这不是接下来要汇报下一步的工作方向了吗？现在不说，等下次开会从头再来，那不是浪费时间嘛！”哈伯不以为然。

　　乔钟坐在座位上，看着这个年轻人，有些欣赏地笑了笑。但在场的其他人，倒有一半对哈伯“出风头”的行为感到不满，乔晓鹿则是一脸生无可恋。

　　“张老师这个想法挺有趣的。”程浪笑着关掉了正要汇报的PPT，“正好大家也挺累了，就当活动下大脑。虽然这个方案未必采用，但我们可以一起讨论下，大家有什么想法也可以提出来。比如我刚才就在想，能不能再往这里面加点钙钛矿搞个电池什么呢，说不能能发Nature呢！”

　　程浪的学术笑话让会议的气氛活跃了起来，大家都笑了，开始畅所欲言。

　　“这个想法是会前我跟赵老师讨论的时候提起的。”哈伯继续说着——赵老师曾经做过印刷方面的研究，“我觉得通过丝网印刷把细菌铺展在基材上，形成小的菌落，比用培养基效率更高。”

　　“一般的基材根本就没有营养供给，怎么能保证细菌生长呢？”

　　“可以使用纤维素纸，再用培养液浸泡。”

　　“那细菌在连接料中能顺利增殖吗？我们还要考虑细胞活性的问题，病毒是否会溢出……”

　　“我觉得可行！”乔晓鹿发言了，“项目一期的目的是筛选出对EB病毒有抗性的活性抗体，效率是第一位的，至于后期抗体的修饰和单抗制备……”

　　乔钟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些热烈讨论的年轻人——原本他今天只是来听一个汇报，却见到了一群意气风发、心怀热爱的年轻科研工作者——搞科研，历来是拨款永远不够、小公司投不起、大公司不愿意投，毕竟搞营销比搞产品来钱快得多。乔钟最开始决定进军科创板并独立研发，也是顶着巨的大压力。不过，看到自己能为这些人的热情保留一份土壤，乔钟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老班长，我算是没辜负你的嘱托吧！”乔钟自言自语着。

　　“或许不用丝网印刷，用凹版更合适。”讨论越发激烈，赵老师深思熟虑之后发言，“丝网的目数太细不利于菌株的分离。如果我们换个思路，直接定制凹版印版当做培养基，那不但效率高，还能让菌株的分布更加均匀。”

　　“这个主意好！”赵老师的想法得到了大家的赞同。哈伯笑道：“赵老师，你有这么好的思路，怎么不早说呢！”

　　赵老师倒有些不好意思：“害，我就是跟你随口一说，当时我这个研究是用来做灭菌的，没想到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了。”

　　“那乔总，您的意思呢？”乔晓鹿象征性地征询乔钟的意见。

　　“科学的事情我也不懂，专业的事交给你们专业的人来做，我相信你们。”乔钟欣慰地点点头，转头看向程浪，“程组长，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啊？没有了。”程浪困得不行，刚才能控制好局面已经是强打精神了，“那接下来大家根据这个思路调整一下方案——当然，以防万一，传统的培养基也要同步进行，利用人血清先进行单克隆抗体的培养。基因敲除部分……”

　　会议又开了一个小时，详细讨论了接下来的工作计划。大家陆续散会，不少人簇拥着哈伯和赵老师去了实验室——遇到有意思的实验就按捺不住，是每一个科学家的本能。

　　见状，乔晓鹿走到程浪身边，关切地问道：“师兄，你还好吗？”

　　“还好，还好！”程浪眼皮子已经开始打架了，看看手表，还能先回家睡几个小时，“乔老师，方案修改就麻烦你费费心，我得先回去……哎！”

　　程浪一边说话一边站起来，却瞬间觉得眼前一黑、脑袋一晕，差点摔倒。乔晓鹿连忙把程浪扶住：“行了师兄，你也别回家了，去我办公室休息一会儿吧。我那儿有张床，还没用过呢。”

　　“那不合适，我还是回……”

　　“你要觉得不合适就睡沙发，我给你锁上门。你看你这个样子，回家的路上出点意外怎么办？”乔晓鹿的态度很坚决。

　　程浪想想也是，家和学校离着都挺远，困成这样开车确实危险：“那就谢谢乔老师……唉不对，你怎么知道……”

　　“哈伯告诉我的！”乔晓鹿也不隐瞒。

　　“这家伙，我就知道他得透露给你！”程浪无奈地笑笑，“不过还是麻烦你跟你们公司后勤说一下，能不能单独给我个空房间……”

　　“你确定让我去说？”乔晓鹿哂笑道。

　　程浪一愣，随即摆摆手：“算了算了，还是算了吧。”

　　“不用担心，那间办公室我也不常用，好多人都不知道是我的。”乔晓鹿帮程浪收拾好文件，“反正你每天学校下班之后都需来公司盯进度，就在我那儿睡一会儿就行。有其他需要帮忙的就跟我和哈伯说，这事一定能很快解决的！”

　　程浪有些感动地看向乔晓鹿：“谢谢你，晓鹿。”

　　“客气了，师兄！”乔晓鹿笑得很甜。

　　几天后，郊区工厂，午夜。

　　喧嚣了一天的机器安静了下来。路漫疲惫地走出车间，抬起头来，只觉一阵恍惚——进车间的时候还是蓝天白云，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漆黑一片——美伦的工厂是三班倒，路漫本来是上白天的第二班，还不到一个星期，就被吕主任以人员不足为由加了一个夜班。

　　“路漫！”周副主任亲热地拍了拍路漫，“要不要一起去吃个海底捞庆祝一下？”

　　路漫摇摇头：“不了周姐，我作息还没调整过来，就先回宿舍休息了。等下次订单完成的时候，我再和大家一起庆祝。”

　　周姐有些意外地看着路漫，忍不住笑了：“傻妹妹，订单完成了有什么好庆祝的？我想庆祝的是你呀！”

　　“我？我有什么好庆祝的？”路漫一脸茫然。

　　“你不会没看人事部的通知吧？”周姐拿过手机，“你明天就要调回项目部，再也不用受这份罪了！你看好好的小姑娘，都累成什么样了！”

　　“真的？”路漫又惊喜又意外，连忙从储物柜里拿出自己的手机，这才发现有宫鸿的两个未接电话——她心情不好，白天哪怕吃午饭的时候也不带手机。

　　“那个，周姐——”路漫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回家，“那我能不能……”

　　“行，那这顿先欠着，以后可得请我哦！”周副主任看出了路漫的小心思，笑着打趣，“是我不懂事了，你家里肯定盼着你呢，赶紧回去吧！工作交接的事交给我就行了。”

　　“嗯！”路漫感动地抱了周副主任一下，赶紧去赶工厂门口的班车。

　　一同乘坐班车的，也有不少人认识路漫，纷纷发出祝贺：“妹子，恭喜呀！”“按理说你这么娇贵的女娃，就不该干这种苦力活！”“话也不是这么说，咱们不也都做下来了，就是那个姓吕的欺人太甚！”

　　路漫感激地一一回应。一个大姐问道：“那路经理，你之后啥打算呢？”

　　“我……”路漫一怔，心中的喜悦忽然夹杂了几分失落，“就安安稳稳的吧。照顾照顾家里，就挺好的了。”

　　“说得对，女人还是别太拼事业。你男人对你那么好，该知足啦！”

　　“可不是咋的，要是我老公也跟路漫姐姐的老公那么优秀，我才不挣这份辛苦钱呢，早就回家当全职太太了……”

　　路漫礼貌地回应几句，望着窗外，呆呆出神。

　　怀着心事，路漫回到了家。她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换下鞋子，满怀期待地来到卧室，却只看见整洁而冰冷的床铺，整间屋子空无一人。

　　“看来是住在学校了。”路漫有些失望，但也没太在意。她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想看看早上给程浪做点什么好吃的。

　　“加油吧，程太太！”路漫清点完食材，自嘲似地笑笑。

　　路漫来到卫生间，想洗把脸休息，抬头看见镜中的自己，却怔住了。

　　镜子中，一张陌生的脸静静地看着自己。尽管用了程浪给的药之后，脸上的红疹褪去了很多，但连续一个多星期不规律的劳作，让路漫的脸色变得蜡黄而粗糙，眼睛也失去了曾经的神采。路漫下意识地抓了抓头发，却好像抓到了一把干枯的茅草——以前，程浪最喜欢用手指拨弄她的头发。

　　路漫失落地走出卫生间，来到卧室，懒散地铺开床，钻进被窝。床头上摆着她和程浪的合照，两人笑得都很甜。可现在，路漫看着照片中那个温婉漂亮的女人，居然觉得有些陌生。

　　“咔哒”，门响了，路漫吓了一跳。但随即两声熟悉的咳嗽，又让她心中生出一股暖流——是程浪回来了。

　　“咦？”路漫听到程浪渐渐走近，知道他是注意到了自己刚没关的卫生间的灯。路漫赶紧背对着门躺好，生出一股调皮劲，想趁程浪进来的时候吓他一跳。

　　程浪关上卫生间的灯，一扭头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吓得一个趔趄，伸手攥紧了门后的拖把。他蹑手蹑脚地靠近，来到床边，惊讶地发现居然是路漫。

　　“老婆？”

　　程浪的声音压抑着激动，又像是害怕吵醒她。路漫吃吃窃笑，听着背后程浪慢慢走进，打算一跃而起投进他怀里。

　　三，二，一——

　　忽然，路漫鼻子一嗅，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香味儿。

　　这味道是……女式香水？

　　程浪绕过床，似乎想来到路漫面前。路漫赶紧闭上眼睛，做出熟睡的样子。

　　黑暗中，路漫感到程浪宽厚的手掌拂过自己的发梢，给自己掖好了被角。然后是窸窸窣窣的脱衣服的声音、小心翼翼的躺下的声音，还有一条胳膊轻轻环绕着自己所传来的温度。

　　听着身后均匀的鼾声响起，路漫知道程浪已经睡熟了。

　　她的心里闪过无数种可能：是做什么化学实验了？不对，那绝对就是香水！是办公室有人带香水然后洒了？那也不对，离得远的话根本也不至于沾这么大的味道；是去商店给自己买香水了？自己又没告诉程浪今天回来，没理由啊……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呢？跟女同事出去聚餐了？参加商务酒会了？还是……

　　路漫摇摇头——不会，程浪不会做那种事的。

　　“大不了明天问问就行了！”

　　尽管这样想着，路漫还是一整夜都没有睡着。

　　就这样挨到了早晨六点。路漫坐起身，看旁边的程浪睡得正熟，便轻轻起身来到厨房，拿出鸡蛋和提前泡好的米，开始做饭。

　　随着炉灶中火焰的跳动，一股久违的早餐的香味在这间小屋中弥漫开。

　　“老婆？”卧室里传来程浪迷迷糊糊的

　　“这儿呢！”路漫刚答应完，就听见一阵赤脚狂奔，自己被程浪从身后紧紧抱住：“老婆，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给你做饭呀！”路漫把熬粥的灶台转成小火，打了两个鸡蛋。

　　“别呀，你这么辛苦，肯定得我做饭呀！你等我先去换好衣服……”

　　“不用啦！”路漫笑着拉住了程浪，“我已经被调回本部了，以后可以天天住在家里给你做早饭啦！”

　　“真的？”程浪喜出望外，“那太好了——你怎么也没跟我打个电话说一声呢？”

　　“我回来的时候都三点多了，以为你因为忙住在学校里了，想着反正等你回来再说也不迟。”路漫打鸡蛋的手顿了一下，“老公，你昨天去哪里了呀？”

　　“能去哪儿，学校公司两头跑呗。”程浪随口回答着，系上围裙帮路漫做饭。

　　“晚上呢？”

　　“晚上……”程浪也顿了顿，“几个同事一起吃了个饭，不过你放心，没喝酒。”

　　“也有女同事吧？”路漫放松下来，笑着打趣。

　　“哪有，没有的！”

　　路漫微微一颤：“真的没有？”

　　“真没有。”

　　“你跟我说我又不会生气。”

　　“不是怕你生气，真的没有啊。”程浪笑着摸摸路漫的头，“又胡思乱想了。”

　　路漫头一次感觉程浪的抚摸是那么冰冷。她没有像平时那样抱住程浪，而是默默地炒好了鸡蛋，然后解下围裙：“我也去把衣服换上，上班也不能迟到。”

　　“嗯，去吧，剩下的交给我。你就负责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路漫回到卧室，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程浪那件有些皱巴的衬衫——经过一夜的挥发，上面的味道已经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