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浪漫教授》何以怀歌

16、危险的学生

　　第二天早上，美伦集团项目部。
　　“哎呀胡老师，您别这么说！”路漫一边处理工作一边打电话，“我知道您是好心，可是人都是会变的，谁能想到当年的同学变成这样了呢——对了，我记得您说过，小清还经常回学校看您？您能不能劝劝她，当年好歹是我们这些人里学习成绩最好的，还那么有才华，干嘛为了当豪门媳妇让自己受委屈？听麦青说那男的家暴可厉害了……嗯对，我昨天也是急眼了，说得有些过分……哎好，等有机会我再去看您！”

　　挂掉电话之后，路漫坐在办公桌前发呆，又想起昨晚那个神秘电话。
　　“漫姐，给你这个！”一个彩色的塑料瓶啪地放在路漫桌上，吓了她一跳。路漫一抬头，见苏莹背着手，嘻嘻笑地站在面前。

　　“这孩子，一惊一乍的呢。”路漫拿起塑料瓶，见里面密密麻麻地都是纸折的小星星，“这是什么呀？干嘛给我这个？”
　　“幸运星啊！一共一千颗呢，能实现一个愿望呢！”苏莹认真地解释，“我觉得漫姐你这几天心情不太好，我也不好多问。就送你这个，祝你心想事成！”

　　路漫心里流过一丝暖意：“好，谢谢，我收下啦。”
　　“嗯，那我去工作啦，漫……路经理。”苏莹好像意识到自己叫错了称呼，连忙改口。路漫好笑又无奈：“行啦，不用纠结称呼了，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嗯，好嘞漫姐！”苏莹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
　　“开早会了！”宫鸿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大家一起涌进了会议室。

　　宫鸿坐在会议桌前，打开手里的文件：“正式开始会议之前先宣布一件事。我们和晟月的合同已经签订了，马上就要开展美妆护肤一体化新产品的开发。根据晟月那边的要求，以及公司的讨论研究，决定让路漫路经理来担任整体项目的对接工作，大家祝贺！”
　　路漫懵了一下，倒是苏莹带头鼓起了掌，却发现在座不少同事的脸色不太好看，有几个老资历的经理索性把笔摔在了桌子上。

　　“怎么？大家有意见？”宫鸿似乎早就预料到了，面无表情。
　　向凯文倚在座位上，抱起胳膊：“倒也不是有意见，就是我好像记得根据公司规定，像这种合作项目，必须得由高级经理担任主持。路经理虽然能力强，但还是个中级经理，负责前期接洽还可以，整体项目……好像不太符合规定吧？”

　　宫鸿淡淡一笑：“没错，所以接下来，我就要宣布第二项公司的决定。”他又从手底下拿出一份文件：“大家都知道，自从三年前陈鱼经理辞职后，我们部门一直都只有凯文一位高级经理，很多事情做起来都不方便。现在经过公司讨论决定，任命路漫为项目部高级经理！”

　　整个会议室都愣住了，向凯文的脸色像是吃了只死苍蝇。几个脑子转得快的经理，已经摆出一副笑脸，向他们过去的下属、现在的同事、未来的上级做出讨好的表情。
　　宫鸿也不给其他人反应的时间，随手把任免文件一丢：“好了，接下来正式开始例会。就先从邓主管开始吧，上周你们做的那个方案……”

　　会议结束之后，一干人各怀心事地离开。
　　路漫呆呆地回到座位，苏莹一下子蹦了过来：“漫姐，你太厉害啦！我可听说了，咱们部门还从来没有过你这么年轻的高级经理呢！向经理也是四十岁才做到这个位置的呢，恭喜恭喜啊！嘻嘻，看来我的幸运星真灵呢！”

　　路漫这也才回过神来，喜悦才从混沌的大脑中迸发出来：“谢谢！我也是没想到，晟月这个项目拿下来你也出了不少力，改天请你吃饭。”
　　“好！”苏莹抬头看了看神色各异的同事们，又俯下身紧张兮兮地说：“漫姐，你做得这么好，会不会引得别人嫉妒啊？会不会有人给你使绊子？”

　　路漫笑了笑：“不错啊，长大了些，有眼色了，不过……”她踌躇满志，扫了一眼周围来来往往的人，“要是怕这点事，我也没本事在这里干了！”

　　此时的另一边，耀洋集团。
　　研发部经理办公室，程浪坐在纪明瑞的办公桌前翻看着文件，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纪明瑞神情紧张地守在门口，时不时向外张望着：“你看快点行吗？这都是公司机密文件，我可是冒着被起诉的风险拿给你的，要是让别人发现就完了！”

　　“着什么急，你越紧张别人才越觉得有问题呢！当年你在实验室玩手机，怕被导师发现就这副德行。这么多年了，心理素质还这么差。”程浪嘴上调侃，眉头却越发紧锁。
　　纪明瑞大为不满：“是！也不知道是谁跟老婆吵了一架就跑到我家里要跟我干仗，心理素质可真好……行了，说了半天，你到底看出什么没有啊？”

　　程浪招招手示意纪明瑞过来，拿出几张刚才单独横过来放置的纸：“这几个地方都有大问题，你看不出来？”
　　“什么问题？不是……这些方案都是我们部长审核同意过的，我就是个负责后期对接的，也没仔细看过啊！”纪明瑞不由得也有些紧张。

　　程浪一一指给纪明瑞看：“这里，用聚脲做涂层没问题，可他说把二元胺换成三元胺之后，强度比原来提高了六倍，伸长率达到1247%，比现有报道的最高的数据还多了三倍，这不是瞎扯吗？现在就算超分子聚脲伸长率也就才一千多，他随便弄个超支化就搞定了？”纪明瑞不以为然。
　　“那说不定人家也用了超分子呢？这就是个前期报告，技术细节都还没写呢，那购物清单里不是有葫芦脲吗？”

　　“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不管他用了什么手段，要是真有这数据，都够发NS大子刊了，他会把这成果拿出来让你们公司发一篇中文核心？”
　　纪明瑞噎了一下——这倒是实实在在的，就好比挖出了金矿结果刷上黑漆当废铁卖，脑子有问题的人才干这种事。

　　但他还是不愿意相信：“害，我说你是不是太过紧张了，就因为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匿名电话，至于吗？”
　　程浪又气又无奈：“行，就算这里是他瞎了眼了。那你看这里——通过添加鎓离子赋予氟碳金属漆水性，减少VOC的使用，又不是原位聚合，金属粉直接物理混合在水里能分散均匀吗？还有这里，用聚四氟乙烯搞摩擦纳米发电……先不说这玩意儿靠不靠谱，就算能实现,也得有褶皱结构电势差吧？两个平层一贴就想发电，这不纯粹胡说八道吗？”

　　程浪一边说着，纪明瑞在一边慢慢攥紧了拳头，脑门上渗出豆大的汗滴——他好歹也是材料学博士毕业，这些东西涉及到基本常识，已经不是有没有提供技术细节这么简单的了。

　　“还有这里，用冠醚穿套亚胺基分子链，这分子式跟去年发的一篇Angew一模一样，用这个让你们写专利，你们是要吃官司的！哦对了，刚才不是说购物清单吗？正好，PVDF分散液，就算在实验室买分析纯的也就一千多，他买的化工级的能搞两千多？再有……”

　　“哎呀行了行了你别说了！”纪明瑞一个头两个大，知道这里面问题不小。他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又坐回到程浪面前，“兄弟，这咋整啊，你……你能查到是谁给你打的电话吗？”

　　“你先别慌——”程浪把文件按照原来的顺序摆好，“那个电话我再打回去就已经无人接听了，网上也没法直接查到信息。不过从这情况来看，应该没有恶意。姓吴的干的这事早晚得翻车，我确实得早点抽身出来。”

　　“你抽身出来了，我呢？”纪明瑞急了，“我不管，你得帮我，不然要是东窗事发公司找背锅的肯定第一个找我啊，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可不能丢了！”
　　程浪按住躁动的纪明瑞：“你先别急，我肯定帮你啊。你放心，你这样……”在纪明瑞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纪明瑞将信将疑：“这能行吗？”
　　“肯定行！你的领导就算别的不懂，采购的事他还能不明白吗？放心，只要你压住这一点，到时候不但不会被开除，说不定还能升职呢！”

　　这时，程浪的手机屏幕亮了。程浪拿过来一看：“得，姓吴的找我了，正好趁这个机会跟他说清楚，我走了！”
　　“等会儿！”纪明瑞拉住程浪，“看你这意思，跟你老婆和好了？”

　　程浪点点头，忍不住咧嘴一笑：“你怎么知道的？”
　　纪明瑞锤了他一拳：“我还不知道你？你的智商跟爱情稳定程度成正比。”程浪得意地扬起头，也不回答，转身就离开了。

　　程浪这一番折腾就到了中午，路漫那边也完成了上午的工作，叫上麦青一起吃个饭。麦青当然一口答应，并扬言要狠狠敲诈路漫一顿。她看看时间，离下班还有一会儿，索性自己直接去找路漫。

　　和公司大多数人一样，麦青原本也习惯走电梯，可最近她整天陪路漫吃饭，被正在网恋的男朋友说胖了，一怒之下分了手，并坚持爬楼梯上下班，立誓要减肥。她刚爬了几层，却忽然看见上方的楼梯间里有两个人影，仔细一看，居然是宫鸿和苏莹。

　　这俩人在楼梯间谈什么呢？麦青赶紧侧身，趴在墙边偷听。

　　俩人似乎已经商量好了什么事。只听宫鸿说：“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尽管放心，顾总那边有我呢。”声音依然冷冰冰的，但语气却明显柔和很多。
　　接着是苏莹的声音：“宫老师，谢谢你！”声音很小，却是掩饰不住的激动。

　　楼梯间传来脚步声，应该是宫鸿走了下来，麦青赶紧躲在门口。不一会儿，苏莹也走了下来，麦青捂着嘴，大气都不敢出……

　　“程老师，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易海大学化学院，吴主任办公室。吴主任桌子上摆着一份满是虾仁和肥肉的“朴素”盒饭，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程浪，拿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嘴角还沾着一粒米饭。

　　程浪坐在吴主任对面，面带微笑，不卑不亢：“没什么，就是跟您做了这几个项目之后，觉得做横向不适合我。反正青基化工那边意向书已经下来了，其他两个反正我也还没怎么参与，现在退出也不影响您的后续合作。以后呢我还是本本分分在实验室里搞点研究，心里踏实。”

　　“可是你……这说好了的，我叫你回来就是给你安排晚上的一个饭局的，你这走了……”吴主任总觉得程浪话里有话，可脑子又转不过这个弯来，忽然想起了什么，“哎对了，你要是退出的话，那那篇文章……”

　　“你叫我回来？还真把自己当我领导了？什么东西！”程浪心里这么想，脸上却依旧笑容可掬：“您放心吴主任，那文章不是您亲自发的最终稿的邮件嘛！不会有问题的，就当我给您添麻烦了。”

　　吴主任脸上露出得意和庆幸：“那就好……不是，我是说那多不好意思呀！”程浪点点头，转身离开了。摆脱了这些项目，他忽然觉得心里一阵轻松。下午还有课，他讲得都比以往带劲很多。

　　可是刚下课，程浪一拿出手机，心里忽然咯噔一下，三十多个未接电话，全是吴主任打来的，刚才上课静音没听见，只好打了回去：“吴主任，您……”
　　“程浪，你什么意思！”吴主任的声音已经是震怒了，“说好了不改作者列表，怎么回事？你安的什么心？”

　　程浪都糊涂了：“吴主任，您说什么呢？”
　　电话对面传来咆哮声：“还给我装是不是？论文已经定稿了！你是唯一通讯作者！我的名字呢？我名字呢？”说完气得直接挂掉了电话。

　　程浪愣在原地，大脑各种高速运转，忽然一拍手，叹道：“这孩子！”
　　他急忙冲出教学楼来到院办，刚爬上楼，果不其然，远远地就看见周梦颖等在吴主任的办公室门口，显然她是知情的。

　　“梦颖，你给我过来！”程浪气急败坏，周梦颖却置若罔闻，看见程浪，直接推门走了进去。程浪无奈，急忙跑了过去。
　　看着冲进来的师生二人，吴主任放下手里的合同，冷冰冰地问：“程老师，这个时候你不会还想跟我解释吧？”

　　“没什么好解释的！”没等程浪说话，周梦颖先开了口，”是我盗了你的邮箱密码，给编辑部发了邮件，又修改了作者列表，重新提交了，就是这么回事！”
　　这话一说，吴主任和程浪都愣住了。两人大眼瞪小眼，看着眼前这个正义凛然的女生，一个害怕，一个无奈。

　　忽然，吴主任冷笑一声：“程老师，行啊，在我这演戏，让学生背锅是吧？”
　　程浪有点急了：“不是 ，吴老师，梦颖她不是……”

　　“程老师，您也别解释了，你不就是想用这篇文章讨好吴主任嘛？我可不帮你这忙！”周梦颖的话全是火药味，“我还告诉您，我不光把吴主任的名字去了，您让我挂名字的二作三作的同学，我也都去了！别跟我说二作三作没有用，我才不管呢！给他们写作者贡献的时候，我都恶心！”

　　程浪一听，赶紧向吴主任电脑上看过去，果然，在已经排版好的论文定稿的题目下面，作者只有“Mengying Zhou”和“Lang Cheng”。
　　程浪声音低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谁让你这么做的！”

　　周梦颖大义凛然：“没什么，程老师，我什么脾气您也知道，跟那么多老师都吵翻了，也不差您一个！我看不惯的事，谁都别想逼着我干！您要觉得我这么干碍着您和吴老师合作搞项目了，您也可以不管我了呀，大不了我再换导师，大不了我肄业！”

　　“太不像话了！”程浪忽然一拍桌子，把吴主任都吓了一跳，“你给我出来，别在吴主任这里丢人！”说完，推开门径直走了出去，周梦颖也在后面跟了出去，留下吴主任愣在原地。

　　程浪大步流星地走着，周梦颖都有点跟不上：“老师，您慢点！”程浪也不说话，走到办公室门口，却见张楚信、钟雨、王杰和邓雅君都等在这里。
　　程浪也不意外，一挥手：“跟我到电镜室去！”几个学生也知趣，默不作声地跟着。师生六人走进电镜室，张楚信打开灯，很知趣地关上了门。

　　程浪叹了口气，疲惫地坐下来：“说吧，谁盗的账户？”
　　“我！我本科学计算机的，写个程序小意思。”王杰昂首挺胸。

　　“谁发的假邮件？”
　　“我——”钟雨高高举起手，“我女朋友，我让她用的之前在国外的邮箱ID。”
　　“邮件是我写的。”张楚信补充了一句。

　　“那你呢？”
　　邓雅君笑着挠挠头：“我……我负责给大家加油打call买奶茶。”

　　程浪无奈地摇摇头：“谁让你们这么干的？”
　　周梦颖梗着脖子：“没人让我们这么干，我们就是看不惯吴老师那样，他凭什么抢您的通讯？我们几个就合计了一下。反正他又不是我们导师，怕什么！”

　　“对，反正我们几个本来就是二作三作，也没什么的。”
　　“你们！”程浪看着这几个学生，本来还有点生气，现在却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这是我的事，你们何必呢？”

　　周梦颖认真地说：“老师，我知道您是非升即走，考核压力也特别大，这篇文章对您特别重要。可您为了不让我吃亏，还愿意把自己的通讯让出去，我哪能就这么忍了呢？大家都觉得不公平。贺翔师兄说得对，您和他是同事不好撕破脸，我一个学生怕什么，所以……”

　　“贺翔？”程浪抬起头，“他给你们出的主意？”
　　周梦颖怔了一下，张楚信抢话说：“哪里，是我自己的主意。贺师兄是吴老师的学生，怎么可能帮我们出这种主意？”

　　程浪看看他们，忽然笑了，又是无奈，又是感动：“你们啊，行了行了。没事了，回去吧，该干嘛干嘛。好好做科研，少花点心思在这上面！”
　　“好！”五个人异口同声，兴高采烈地出去了。

　　周梦颖却有些迟疑。程浪有些奇怪：“怎么了？”
　　周梦颖抬头看着程浪：“老师，我……”

　　“梦颖，快点啦！”外面传来邓雅君的声音。周梦颖答应一声，又看了程浪一眼，转身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