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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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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红色的宫墙外,铺满了一地枯枝落叶,因着常年不曾维修的缘故,墙体间已经落下些许斑驳的灰痕。
“时卿,我不能出宫找你了!”
寂静的宫道上,少年微沉的声音中却并不带丝毫犹豫,时卿微怔了片刻,方才转头看着自家好友。
眼前少年生就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剑眉深邃,山根挺拔,不笑时其实极易给人以冷肃之感。但在唯一的好友面前,这人又总是开怀地,眉眼上扬,脸上是从不曾掩饰的雀跃,整个人身上像是铺满了朝晖,看起来舒阔又明朗。丁点不像层层宫闱下被刻意冷漠待之的少年。
这还是第一次,时卿在自家好友身上看见如此肃然的神情。
这一刻,时卿突然就明白了,对于当今陛下突如其来投注的目光,阿珩他有怀疑过吗?
答案是肯定地。
天下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餐,何况之前从未有过的圣眷,只是阿珩他大概太想出宫了,宫外有他最要好的朋友,有他早前可望而不可及的一切风景。
何况陛下找的理由亦是尤为合理,一个皇子的性命,这个分量怎么算不上重呢?
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陛下本身亦是好友的亲生父亲,有谁愿意接受生身父亲对自己唯一的一点点看中都是在别有所图呢?
但事实上呢,看着身侧格外沉默的好友,时卿心下微涩地想着,只看今日对方的作为,在当今眼中,一个皇子算的上什么?甚至不如自家贵妃腿脚上的一处不知是真是假的伤口。
连早前的这个理由,也变得如此荒诞站不住脚。
一个帝王,能对一个不得对方心意的孩子冷漠残忍到何种地步?
想到前世曾看过诸多的史册,时卿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下一秒同样冰凉的手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掌心,直视着好友此刻有些空茫的眼睛,十岁的少年语气少有带着认真道:
“阿珩,你再等等,再等等………只要再等上几年,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宫开府,以后的时间还有很长……
阿珩你不要着急……
不要把他当成父亲,要将对方当成一个完完全全的帝王,而一个帝王的所赋予的任何馈赠,被施予者都注定是要为此付出代价地。
不要轻易踏入对方的陷阱。
后面的话时卿没有说出口,但时卿知道,自家小伙伴一定明白地。
果然,只见眼前的少年重重点头:
“时卿,我知道地。”
“时卿,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察觉到好友的担忧,少年用力摇了摇头,眼中的空茫逐渐褪去,却在转瞬间被另一种决意所取代。
这些年萧珩在他这里,向来是最好懂得,不需要任何揣测。因而饶是好友多年,时卿一时间竟也未能看出其中的含义,怔忪间,只听对方眉眼微垂,狭长的眼睫在阳光下落下斑驳的倒影:
“时卿,今日之后,宫里只会越来越乱,时卿你以后不要过来了。”
时卿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今日之事虽看似只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有孕嫔妃和贵妃之间的争斗,但宫闱之中,一个皇子的重要性不言自喻,若无其他推手,谁又会拿后半生的指望去做这个赌注?
想到早前从对方口中听到的零星字眼,时卿心道,看来不论前朝还是宫闱,这两方人马都已经斗地如火如荼。
他家一个芝麻小爵,又是几乎半分权势都无,今日之事但凡再不幸遇上个一回,怕是小命当即要完。
最重要的是,他如今年岁也大了,确实不该再出入宫闱,只看着眼前愈发沉默的好友,时卿又实在忍不住担忧,当即拉着对方沿着墙角就地坐下,小声叮嘱道:
“阿珩有事的话,记得让小夏子出宫告诉我一声,虽然未必帮地上忙,可帮着出个主意也是可以地。常言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嘛!”
“还有以后我不过来,你一个人在宫里要小心一些,如果没有人可以说话,就多看书,就像我们以前说的那些,山川游记,野史杂谈,总之不要自己闷着……”
微凉的晨风中,少年人声音一如既往地清澈,又因着关切,带着默默而生温煦。
从始至终,一旁的萧珩都如往常一般认真地听着,时不时轻轻点着头,甚至连早前微凉的掌心,此刻也都重新有了温度。
过于正常的态度让时卿根本没来得及怀疑什么。
眼看时间快到了,十来岁的少年又从怀中掏出一大一小两个青蓝色的荷包。
在小伙伴疑惑的目光下,时卿率先将大的那个打开,只见青蓝色的包裹中,是个成人巴掌大小,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石楠色木盒,时卿伸手,轻轻在底部的开关上轻旋两下,不一会儿的功夫,盒中便有极似海浪拍打樵石的声音传出。
察觉出小伙伴似有怔忪的目光,时卿忍不住咧嘴一笑,不掩得意地摇了摇手中的木盒:
“这个就是我早前跟你说过的大海的声音,我帮阿爹调了很久地,怎么样阿珩,好听吧!”
“很好听……”
掩下眼中的酸涩,萧珩用力地点了点头,继而极为珍重地将东西放在怀中收好,时卿这才将另一个略小点的荷包递了过去,不过这回却没有打开的意思,而是对着眼前的好友神色难得慎重道:
“阿珩,这里面放着的是一项很厉害的技术,一旦成功便可以为一个人,甚至一个家族带来极大的名望跟利益,是我之前在一本古书中发现,随后自己实验修改地……”
忽视对方不赞同的神色,时卿背靠在墙角,继续侧身小声道:
“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因为陛下的计划,事情到了危及性命的地步,你可以拿这个去跟当今陛下也好,甚至大殿下,包括现在置身事外的崔家做交换。”
“血缘或许靠不住,但利益却绝对可以,阿珩,你要记住任何时候,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时卿,这个你留着,我不能要。”
萧珩重重摇头。
好友多年,如同时卿了解萧珩,萧珩又如何能不了解眼前的好友。在萧珩看来,自家好友无疑是这世上最聪明的人,对这个锦囊的价值,没有半点怀疑。
这会儿如何也不愿意接受,时卿却固执地掰开对方的手,亲自将荷包放入了对方的掌心:
“嗐!我家的情况阿珩你也是知道的,这个东西拿着也没什么用。” 将东西放好后,时卿摆了摆手,看着不远处的天空浑不在意地笑了笑。
这话并非全是安慰,时卿上辈子作为正儿八经的工科狗,又在科技公司工作了那么久,旁的没有,一些稍稍超出这个时代的技术还是有的。
但从始至终除了阿爹的小玩意儿,时卿连半点都没有想过,用这个甚至旁的其他东西为家里增加谋取利益的意思。
德不配位,必有殃灾,这是哪个时代都存在的道理,在他看来,除非自己走到一定地位,否则这些东西危急时刻用来孤注一掷做保命的筹码可以,但用于谋权谋利就算了吧!
其实拿出这个时,时卿不是没有犹豫,可还是那句话,任何时候活着才是最重要的。皇权之下,好友这个位置,身后又半点仪仗都无,时卿不敢有丝毫侥幸。
都说皇子金贵,可早年先帝那么些皇子是怎么死地差不多绝了地?方才那摊殷红的鲜血尚还历历在目。
他也不求能发挥太大的作用,只求届时有个万一,利益之下,能为对方多争取一点生机。
明白好友的意思,紧紧攥着手里的荷包,这一刻,于十二岁的萧珩而言,对于皇父的所有期许也好,伤心失望也罢,甚至宫里那些人的冷待,都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如好友所愿,他一定要好好活着,活到出宫,甚至有朝一日,能像今日时卿千方百计地保护他一般,将眼前的好友护在身后……
第一次,少年心中有了权力的影子。
晨曦中,两个半大少年背靠着朱红色的宫墙,如往常一般絮絮地说着话。
一直到日上十分,眼看时间将至,时卿这才起身,拍了拍空青色长袍上落下的灰尘,临走时还不忘面色轻快地朝对方挥了挥手:
“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阿珩你也快回去吧!”
朝日下,少年的身影被拉地格外纤长。
一直到那抹竹青色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破旧的宫墙外,身材欣长的锦袍少年一直站在原处,许久不曾离去。
同一时间,宫门外,回看着眼前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重重宫阙,时卿心下不知为何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