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年藏冬青》鱼宰

7、藏冬青

　　被裴冬青照顾是隋燃的习惯。
　　难以更改的习惯。

　　累了喊冬青、渴了喊冬青、疼了喊冬青、委屈就不和裴冬青说话，等着姐姐来哄她。裴冬青这生仅剩的耐心都给了隋燃。

　　她的内衣是裴冬青陪她去挑的，第一块腕表是裴冬青送的、用卫生巾是裴冬青教的，书皮是她包的，上高开学是裴冬青送她去的，连家长会也是裴冬青去开的。

　　裴冬青是她最好的朋友。
　　她离不开裴冬青。

　　高一运动会，隋燃主动报了跳远，她对自己能力判断有限，导致第一跳就崴了脚。

　　原本不疼的。
　　老师给爷爷打了电话，裴冬青来接她的时候，她就哭了。

　　脚踝突然发起疯来，好疼好疼。

　　司机来接，裴冬青陪她坐在后排，帮她把袜子和运动鞋脱了，搁在膝盖上，一边揉一边替人隋燃擦眼泪。

　　“自己崴了脚，怪不了别人，哭有什么用？”

　　“我是怪自己丢人，在同学面前摔了狗啃泥，美女形象没了。”

　　高中隋燃留着长发，裴家把她养的白嫩，零几年她就学着外国人注意防晒，夏天汗渍留在脖子上挂着水珠，□□水嫩。同学都知道隋燃是家属院出来的小孩，矜贵娇嫩。但她不做作，长得漂亮，和同学打成一片，在学校是个风云人物。

　　裴冬青按着浮肿的脚踝，“你觉得自己有美女形象吗？你上周和高年级女生打架时怎么不说这句话？”

　　“那不是打架！那叫维护正义，她欺负我们班男同学。”

　　“那你管的真是宽，连男同学都罩。”裴冬青在脚踝上用力。

　　隋燃痛的倒吸一口冷气，“这叫团结，你懂不懂。”

　　“我不懂，我只知道我去给人家赔礼道歉了好久。”

　　裴冬青把袜子给人穿好，脚踝看起来没有大事，去社区诊所冰敷一下就好了。

　　“学校有男生追你吗？”

　　裴冬青问的漫不经心，像是知心朋友在探寻秘密。

　　“有，送本和笔，还有写情书的，那字写的好丑我都没看懂。”隋燃从书包里掏出两封信，上面还画着爱心。

　　裴冬青接过情书，打开信封，展开信阅读起来。

　　“我是个有礼貌的人，我不会随意糟蹋别人的真诚，所以我都收了，你得给我点钱，他们买了本子和笔给我，我得买差不多的还给他们，这样礼尚往来的不至于打击他们的自尊，这是你教我的。”

　　裴冬青没读完，“这个月给你的零花没了？”

　　“没了。”

　　隋燃老实回答，“我给我们班运动员买了饮料。”

　　“大手大脚。”

　　裴冬青歪头瞅了一眼隋燃，随后拆开第二封情书，继续检阅妹妹的崇拜者。

　　“这不叫大手大脚吧，他们为班里做了贡献，我要贡献自己一份力量。”

　　隋燃不怎么爱花钱，反正家里的好东西最后都会到她手里，裴冬青会给让她，就像是鸡蛋黄和
　　电子宠物。

　　但她知道自己始终是个外人，所以几乎很少会主动提要求。

　　她之所以被养的矜贵，是因为裴冬青察觉到了她的需求，没等她开口就会替她安排好一切，满足她。

　　爷爷教育她，做个善良的人、正直的人、有礼貌的人。她如此一直遵循，也为之而努力。她希望爷爷喜欢她，爱护她、把她当成裴家子女同等看待。

　　裴冬青从兜里掏出钱包。

　　这钱包是她过生日时，隋燃送的。
　　隋燃从小就喜欢攒钱，分毛必争、斤斤计较。那钱包是隋燃攒了半年，特意去五角场商圈挑选的外国货，精致的皮质钱包。

　　送她时，隋燃说：

　　“送你，希望你用钱时，能想起可爱的妹妹，赚了钱记得给可爱的妹妹，以后也要养美女妹妹。”

　　“要多少？”

　　裴冬青翻开皮夹子，递到隋燃眼前，让她自己拿。

　　“五十？”隋燃手指尖指向绿色的钞票，抬眸看了眼姐姐。

　　裴冬青笑，亲自拿了张百元大钞，拍在妹妹手心里，“买点上档次的送他们。”

　　收回皮夹的时候，裴冬青顺便把情书给撕了。

　　撕了个稀巴烂。

　　隋燃下车时才发现那些纸碎碎，“你怎么情书给撕了？”

　　“他们配不上我妹妹。”裴冬青搀扶着隋燃。

　　“那也不用撕掉吧。”隋燃疑惑，“人家写的好长。”

　　“狗刨字，难不成你还得留着观赏？”裴冬青语气有些不明。

　　“哦，那就撕了吧。”

　　隋燃觉得有道理，勾着姐姐的脖子，黏在人身上，注意力已被转移，“我好累，你背我进去。”

　　裴冬青不是没背过隋燃，只是高中的裴然发育的很好，贴在她背上的时候，柔软的身体部位会结实地触碰在她背上，脖子的手会勒紧她的喉咙，嘴唇会贴在她耳朵上，说话的气息会飘进脑海里。

　　裴冬青拒绝，“你长腿了。”

　　隋燃被裴冬青的话吓了一跳，她皱眉，“你平常都背我的。”

　　“你已经长大了，让我背你不像话。”裴冬青只是紧紧搀扶着妹妹的胳膊，不肯放手。

　　已经长大了，不像话。

　　隋燃眼神停留在裴冬青的那颗小痣上，“长大了，你就可以这样对我了吗？”

　　“你长大以后，会有人替我照顾你的。”裴冬青看着妹妹，伸手替她整理好碎发。

　　隋燃不知为何，听到裴冬青的话，心就悬凉起来，她像是看到了自己期末卷上的不及格，史无前例的失落和害怕。

　　她用心挑选的精美钱包，也栓不住姐姐了。

　　“我长腿了，我自己走。”

　　她甩开裴冬青的胳膊，单腿往前蹦，身子掌握不好平衡，一下左右趔趄。

　　“会摔。”裴冬青赶紧上前搀扶。

　　结果又被甩开。

　　“我长大了，以后总得摔的。”她用肿了的脚踝踩在地上，钻心疼痛，但她咬住嘴唇稳定忍住表情。

　　裴冬青点点头，看着妹妹顽强单脚蹦进社区医院。

　　运动会结束后是暑假。

　　大半个暑假隋燃过的很平静，即不粘裴冬青，也不搭理裴冬青，两人像是在冷战。

　　以前暑假，裴冬青会带她去旅游，有时在国内，有时去国外。她们会躲在空调房里看漫画书，裴冬青会把最甜的西瓜心挖出来，放在床头，自己坐在桌子边看书。她们还会一起去逛书店，去看电影，去游泳。

　　只是那个暑假，很平淡，只有日出日落的。

　　隋燃偶尔会去和思思去游泳。

　　她的泳衣是裴冬青挑的，连体泳衣，十分保守。隋燃天生不是个保守的人，她确实长大了，进入了青春期自恋阶段，对于自己身材的发育极其满意，她特意用零用钱，挑了套好看的露背泳衣。

　　自从裴冬青和她冷战，她的分享就只剩下爷爷了，裴斯参与工作很少回家。

　　裴冬青也放暑假，坐在沙发上陪爷爷看电视。

　　隋燃举着泳衣给爷爷分享漂亮的泳衣，实则是说给旁边裴冬青听的。

　　“爷爷，好看吗？”

　　裴志抿嘴不说话，眉头高高皱起，“怎么能穿这种泳衣。”

　　隋燃已经料想到严肃正经的爷爷会这么说，她走到爷爷身边，搂住爷爷胳膊，“现在流行这么穿，孙女这么好看就应该穿漂亮泳衣。”

　　裴家没人敢这么和裴志说话。
　　只有隋燃敢，她敢黏糊糊的说出一些娇气的话，落出几滴泪，也不知道是演的还是真的，但就是会让人怜爱，会让人喜欢，裴志也享受孙女的撒娇。

　　“但这露的太多了，不得体。”

　　“又没有露重点部位喽，好看就是用来给人欣赏的嘛！你这个老头太顽固了！！”

　　老头。
　　这称呼是隋燃对爷爷的美称。

　　第一次说的时候，全家吓了一跳。裴志坐在沙发上笑了好久，他这辈子高位久了，听了太多下属的马屁，裴斯和裴冬青被他养的从小就古板，其他人都害怕他，只有隋燃鬼头鬼脑，用这种大胆的称呼来与他亲近。

　　裴志认为这或许就是天伦之乐。

　　“那你去游泳的时候，要让司机陪你去，不可以晚回家。”

　　“老头你真好！”隋燃贴贴爷爷，随后瞅了眼稳如泰山的裴冬青，旋即上了楼。

　　往楼上走的时候，她故意跺得楼板嗡嗡响，却依旧没人追上来。隋燃气死了，回房间把泳衣扔在床上，往床上大字躺。

　　她刚准备闭眼，房门就被推开了。

　　“下午在家学习，不许去游泳了。”裴冬青说完要走。

　　“凭什么。”隋燃从床上坐起来。

　　“凭你要高考了。”

　　“高中我都努力考上了，大学怎会考不上？”虽然考高中的时候确实有些吃力，裴冬青和家教一起努力了几个月，才把隋燃数学成绩给拉高20分。

　　“不许去。”裴冬青恼了。

　　“就去。”隋燃也恼了，裴冬青最近对她都没有过好脸色，她委屈极了，拿起泳衣开始收拾自己的游泳装备。

　　裴冬青就站在门口看着，等她收拾好了，就走上前来，拉开运动包把里面的东西倒在地上。梳子、毛巾、泳帽、还有泳镜滚的到处都是。

　　“裴冬青！”

　　隋燃目瞪口呆，“那是我最爱的戴妃梳！是裴斯用第一笔工资送我的，你把它扔在地上干什么？”

　　裴冬青走过去，捡起了毛巾和梳子，拍拍毛巾的灰尘搭在椅背上，冷漠道：“下午学习。”

　　隋燃望着陌生的裴冬青，害怕道：“我要去跟老头告状。”

　　“去吧，我正好跟爷爷说你和高年级学生打架的事。”

　　隋燃愣住。

　　打架的事是秘密，她们说好了不告诉爷爷。如今裴冬青竟拿这种事威胁她。

　　“我再也不和你分享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