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堂堂复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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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半，佐藤佐纱坐在瓦片上抠指甲缝里的血痂。天气冷，空气稀薄，每次喘气都带起一阵湿润白雾，相比起三天前京都确实冷很多，坐时间久了，腿上留下瓦片的红印子，佐藤佐纱换了个姿势趴在瓦片上，懒洋洋地掰被血凝成结实硬板的裤子。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普通人和弱小的人爱用这几个字给强者洗脑，好像没人能意识到强者也是有人身自由权的人类。佐藤佐纱在房顶摊平成大字型，听底下房间里婴儿哇哇哭喊的声音，从婴儿身上爆发出的咒力一波一波涌到她脸上，居然让大人们感恩戴德情不自禁地跪下。
“…这是神迹！！”
“六眼！六眼！”女性尖叫起来，“这下终于可以把佐藤佐纱给……！”
正因为讨厌这种发言讨厌这种人生，才一点儿事都懒得管，但是不管的话，每天每天都会有新的麻烦在生活里发生。比如六眼降生的一瞬间产生剧烈咒力波…它们会让咒灵诞生，进入短暂狂热期，进而主动袭击人类。
这可不行。这不就麻烦了吗？
“我说认真的。”
佐藤佐纱本人深沉地叹气：“我是说认真的，都这样了还没人发现我在五条产房顶上躺着，五条家的人瞎了吗？”
她终于把指甲缝里的血痂抠干净，狂热的五条家随时间安静下来。似乎是没能从外界得到令家主满意的反应，他们面面相觑着进入一阵死寂。
“大人，咒灵堆没有反应，不如说整个京都的咒灵都…能被咒力波影响的范围，没有任何咒灵反应。明明夫人生产开始时还非常活跃……”
“……好像在这几个小时间，全部死亡一样。”
佐藤佐纱将重心向下放，整个人顺着倾斜的屋顶咕噜噜滚下去，直到半个身子掉下边缘，摇晃着用小腿勾住房檐、轻巧地坠下去。轰裂五条家的门没什么难的，落进产房中央用不了一秒，她把拇指塞进后牙龈漫不经心地咬，看到大汗淋漓的产妇和她身旁、隔得远远的，抱着新生儿的女性家臣。
她挠了挠头：“至少把小孩给妈看一眼啊，无聊五条。”
婴儿还真小，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简直可以用手指头拎起来的小。湿漉漉的白发紧贴在头皮上，皮肤红得吓人，眼睛没睁开，不过会睁开的话、一定是天空色的，晴天。
她突然想起之前去平民居住区执行任务，遇上一名逃难的哺乳期女性。佐藤佐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懒人，她压根儿没有半点执行任务的想法，于是随手捞了一壶茶、拽上女性和她的婴儿，三个人一个壶蹲在帐里。起先女性很恐惧，但毕竟那时佐藤佐纱还没杀什么咒灵，身上干干净净，气息又平和，哼着歌喝茶，看起来心情特别好，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蹲了一会儿，小孩开始哭，女性手忙脚乱地安抚，佐藤佐纱和她搭话，了解到很多关于小孩的知识。比如、小孩子皮肤越红，长大以后就越白……这些话佐藤佐纱记得清清楚楚，这种事，显然比被人推着出任务好。
她们喝完一壶茶，佐藤佐纱满意地解开帐，把女性和她的婴儿扔到安全位置。扭头看到辅助监督毕恭毕敬地低头汇报情况：特级咒灵大闹一场，她喝茶的时候，预计死亡人数有三十人。
佐藤佐纱头疼，遂伸手揉太阳穴。在她缓慢挪动指腹时，辅助监督随着它一直发抖，汗滴滴答答从鼻尖往下掉，好像河流。
咒术界所有人都很害怕她。
咒术界所有人都很无聊。
与其拯救世界，不如坐下听普通人科普知识。虽然陌生人的死活和她没关系，但是和她搭上话的也算不上是陌生人。
“但是很麻烦。”
佐藤佐纱伸手直直指向啼哭的六眼：“这家伙，给我带来了很多麻烦，喂，五条，你怎么赔我的时间啊？”
她杀了六眼咒力波影响范围内所有的咒灵。
伸手掏出最后一只特级咒灵咒胎时，佐藤佐纱突然觉得这是她人生做过唯一一件好事。
没人不知道佐藤佐纱，16岁，特级咒术师，一个天才，行走的炸弹。她是野生的咒力集合体。普通人家诞生的佐藤佐纱在四岁时经历车祸，家破人亡，因咒力天赋被当任五条家主捡回家培养，六岁时成为天赐的咒术界磨难。
没有道德，毫不理解人情世故，太过强大，导致无法正确面对生死。单纯的、纯粹的坏，简直是一个野人，虽然在咒术师体系内正常接受指导执行任务，却没有一丁点儿使命感责任感，曾放言“我只负责杀咒灵”，咒灵造成的损伤毫不在意。
佐藤佐纱是一个人渣。
她想，应该用随性来形容自己才对，毕竟她会坐下来听普通人科普普通知识，这真是难得。
她只是随性了一点，算得上是好人吧？她可是杀了所有不稳定因素啊？
佐藤佐纱向五条家主摊平手掌。
“没带武器，我就是好奇六眼长什么样子。”她抻直脖子探头看襁褓里的小孩，“呜哇，叫什么名字？你们有权有势的人取名，都是提前几个月吧？…顺便一提。”
“全――部的麻烦。我都解决了。我要脱离咒术界。”
“……佐纱，你是五条家的人。”
五条家主拧着眉毛向六眼婴儿靠一步：“你明白我想要你怎么做。”
两方咒力缓慢对峙，佐藤佐纱转转眼珠，又抬眼睛。她的眼睛是纯黑色，瞳仁像动物一般尖锐，瞪大眼睛缩紧时睫毛下的眼白也敞亮亮地露出来。她从喉咙里挤出卡顿的哼笑，用力打量房间内每个人，用舌头舔后牙龈，挤压牙齿，发出一些尖锐的摩擦声。
她说： “果然你还是去死吧，老头。”
―
1989年12月7日，六眼之子五条悟诞生。
1989年12月7日，佐藤佐纱人间蒸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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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谷兰最终选择狂极领下边缘一处空地决斗。在打架之前，他把卫衣袖子挽到手肘，又仔细掰掰手指关节，过了大概三分钟，挽起的袖子就顺着小臂往下滑，空荡荡地勾勒他紧绷起的肌肉轮廓。
灰谷兰沉浸在殴打他人带来的狂热兴奋感中。他漂亮的脸蛋被揍上两拳，那无所谓。像蛇一般顺着狂极总长的后背攀上去，长手长脚绞住男人脖颈、用手肘用力锤击他的眼窝，他们便纠缠着摔在地上。灰谷兰半侧身体被震麻，但重复挥拳这动作好像是编写进他身体的程序，他爬起来第三次，掐住男人的薄薄头发用力向地上砸。
他行走在血泊里，走向被灰谷龙胆绞在地面的副总长，踏脚用力踩下他翘在半空中的小臂。灰谷兰甩了两下拳峰上湿漉漉的血，□□支在他身体两边，揪住他的衣领、向脆弱的面中殴下去。
难以抑制的笑声从喉管里爆发，随着气喘吁吁和动作幅度变歪曲。副总长身体不再挣扎之后，灰谷兰突然感到一阵无趣，但正在兴头上怎么能停下手，他微微张开攥硬的手指，准备在副总长眼珠蹦出来之前离开。
“…有奇怪的动静，哥。”
兰用余光瞥龙胆骤然变得紧张的脸，他的紫色眼睛在镜片遮掩下映出灰谷兰溅上血的脸。灰谷兰突然有种纯粹的疑惑，肾上腺素飙升叫他变得狂妄自大，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弟弟表情突然如此紧张。
他们打倒了狂极，现在是六本木第一。这里没有任何可以威胁到他们的东西了。灰谷兄弟从今天开始、想要什么便有什么。
于是灰谷兰笑了，他说：“什――”
“――嗖――嘣！！！！”
一个被捏得扁平、近乎是铁片的易拉罐，子弹般与他的脸颊擦肩而过，在他脸上印下一道深深的血痕，灰谷兰的半张脸瞬间变得湿润。
然后，易拉罐落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面，发出爆炸似的声音。
一切发生得太快，灰谷兰还没来得及愤怒，他怔愣地扭头向易拉罐飞来的位置，几十米开外、狂极成员聚集圈之外，有个人影摇摇晃晃从垃圾堆里站起来。
勉强看得出是个瘦高人影，头发长长地披散着，乱七八糟地往前翻，遮住半张脸，好像那种会从电视屏幕里爬出来的女鬼。
这人一步一步、郑重地向他们走来，她越靠近，灰谷兰越意识到这是个女人。穿着花纹颇为复杂的和服，裙摆被垃圾扯得脱线，她边走边撸起袖子来，所有狂极成员居然没有一个人阻拦她，纯粹是因为她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身上这儿一块泥巴那儿一块泥巴，头发旁边还舞着嗡鸣的飞虫。
她好像没看见地上躺着的狂极总长，如履平地一般踏上他，又走下来。灰谷兰开始觉得自己遇见精神病。打一个精神病倒是无所谓，就是他有点儿嫌脏。他在狂极特攻服上抹了两下手，用力撕扯下一块布料，准备待会撂倒精神病之后用来擦手。
“我说。”
灰谷兰站起来，看这个和他身高相当的邋遢女性。
“我说啊，这里本来是一处很漂亮的花园。”
她拨开遮住眼睛的黑色长发，露出底下死气沉沉的一双黑色眼珠，面色惨白，怨气冲天地对着灰谷兰怒吼：“谁他妈把这儿变成垃圾堆了？？！！能不能对我道歉？？！！！”
她的尖锐嚎叫在空地顶上回荡不绝，几乎把灰谷兰脑子震得嗡嗡响。她一边愤怒地碎碎念，一边崩溃地扯长发里拧着好多的发结，最后实在扯不开，自己反而疼得嗷嗷叫，女性一甩头，伸手就气势汹汹地从地上捡起属于狂极总长的小刀――那本来是要对付灰谷兰的――狠狠对着自己的头发割了下去。
那狗啃的发尾实在是让灰谷兰这个时尚达人难以直视，但好歹比缠绕碎纸屑的鸡窝头好一点儿。他突然想起大概五六岁时港区边缘还未开发，留着一小片草坪种绿植。
灰谷兰沉默着低头看昏厥的狂极副总长，他艰难地喘息着，胸腔姑且还在上下起伏。灰谷龙胆已经从地上爬起来，悄悄蹭到他肩膀后边：“精神病？”
“不知道。”灰谷兰木着一张脸，“十有八九是。”
灰谷兰现在的心情很差，非常差。他本来可以享受殴打敌人的快乐，也许这次决斗会成为他人生第一次亲手杀人，然后他要在这里宣布灰谷兄弟统领六本木――但是，这一切都被面前这个疯疯癫癫的窝囊女人给毁了。
刚才被易拉罐刮脸的震惊褪去，进而是愤怒和暴增的施虐欲望。然而很遗憾、面前这个疯女人没有被他揍的价值。
年仅十三岁的国中生灰谷兰，高傲地抱着胸抬起头，权当自己倒霉了，对着她说：“滚。”
―
佐藤佐纱现在的心情很差，非常差。
港区靠海、边缘又未开发，有大片的绿植供她享受野餐。她见过普通人说野餐，就是在山野里吃东西，搭帐篷，过个几夜，看星星。和家人在一起的话，会更幸福一些。
佐藤佐纱便躺在草坪上吃了晚饭，看了一宿的星星，突然想感慨活着真好。
自由真好。自由万岁。
接下来要搭帐篷过夜了，但是她没帐篷。于是她开始在花丛上挖坑，挖了大概一米深，足足把她自己塞进去。她早在方圆十米内布满自己的术式，又在身体上贴了十几张亲手画的符，确定这小小土坑已经被塑造成完美的封印室。
佐藤佐纱喜欢11这个数字，因为她的名字里有两个佐字，四个字也就是1213这么排列，去掉2和3，留下两个1，就是11。
11听上去很干净，很利索。恰好这时六眼也长得够大，咒术界不再需要佐藤佐纱当顶点。她把土重新盖在身体上，探出一只手，往掩埋自己的小土堆上插花。
佐藤佐纱被自己封印，销声匿迹11年。
她设想的一切都很好。11年之后再次醒来，仍然是一片未开发的草坪，仍然是美丽的夜空。然而，佐藤佐纱是一个不了解普通人社会状态的傻子。她不知道以港区的发展速度，要不了多久就会在这里建起水泥建筑。
于是佐藤佐纱的土坑封印室上面叠了土、叠了水泥、叠了沥青、叠了垃圾桶、叠了垃圾袋、叠了一堆垃圾――佐藤佐纱从地里爬出来，简直像闯关打怪，好不容易一拳捶裂水泥，手臂却未接触到空气，而是捅进一堆黏糊糊臭烘烘的生活垃圾之中。
佐藤佐纱的精神状态崩塌了。
她几乎尖叫着从垃圾堆里爬出来，整个人接触到新鲜空气时已经有点儿恍惚，有点儿呆傻。
佐藤佐纱远远看到几十米外的风景也是水泥地、不过天空仍然能看到闪亮的大片星星。她先看星星，再看那边聚集的几十号人，穿着统一的制服，人群中混杂着汗味与血腥气息。
有人要死了。
佐藤佐纱缓慢地眨眼睛，脑子没转过弯来，随手从垃圾堆里捡起一个空易拉罐，捏瘪，朝人群中心扔过去。
扔出去了，易拉罐炸了，她才猛地意识到一件事：普通人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死亡。她只能接触到被咒灵杀死的普通人，不代表他们不会亲手杀害同类。
佐藤佐纱迅速后悔起来，插手别人争斗是有一点儿不道德。但这种细微的后悔根本算不上什么――她现在更多的是愤怒，是心情不好。
她走近他们。她问：
“到底是谁他妈的把草坪修成水泥地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而眼前的金头发麻花辫小男孩，不但不回答她的问题，还拧着眉毛露出一副嫌恶表情，甚至对她用了“滚”这个字。
佐藤佐纱虽然不承认自己是咒术师，但从小到大都是被咒术界忌惮尊敬的，就连说她坏话都要用尊称在背后偷偷讲。
这样的佐藤佐纱，被一个普通人的小孩鄙视！
她的心情很差，非常差。
佐藤佐纱终于用手指把后脑勺的发结扯开，阴沉沉地看向麻花辫。旁边的丸子头和他嘀嘀咕咕交接些什么话，佐藤佐纱现在只想揍了他们再说。身边穿着统一制服的人却突然着急忙慌地四散，不晓得逃去哪里。
佐藤佐纱和俩小男孩同步抬起头，看到对面驶来三辆车。
这里就需要再次重申：佐藤佐纱是一个没有社会常识的、养尊处优的咒术界最强。
11年前接任务时，她从未与警察对接过，都是随从一名去交涉，她只负责大摇大摆进入帐就好了。她对警察的印象只停留在孩提时期听过的故事里，例如“警察惩恶扬善”“警察会抓走坏小孩”。因此她能认出驶来的三辆车是警车，却想不明白他们是来做什么。
这里有咒灵？啊，好像不是。
佐藤佐纱低头看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两个男人，还有旁边两个神色淡然满身是血的男孩，恍然大悟：是来抓这两个小孩的。
于是佐藤佐纱火速拧住麻花辫和丸子头的手腕，一手一个揪着直痛呼挣扎的男孩向警察走去。穿着警服的高大男性下车拿着对讲机，医务人员急匆匆把地上躺着的伤员抬上担架，佐藤佐纱与警察对视，从彼此眼中看到赞许。
警察赞许着：“自首就是好孩子。”
佐藤佐纱：“啊？”
于是在麻花辫的嘲笑中，佐藤佐纱喜提一对银手镯，被警察强塞上了警车后座。
“聚众斗殴，组织涉嫌诈骗…”坐在副驾驶的警察咂嘴，“现在的小孩……”
麻花辫笑得更大声了，丸子头委委屈屈缩在麻花辫和佐藤佐纱中间，努力捂住鼻子远离她，又被麻花辫推回来。
“龙胆你就和这个蠢垃圾待在一起吧。”麻花辫笑嘻嘻，“啊――啊，自首，哈哈，自首就是好孩子呢！”
―
2000年，佐藤·咒术界最强·佐纱，解除封印重现人世间，并锒铛入狱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堂堂复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