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海末

2、失望

　　我转学的第一天，不能说是平平静静，只能算是大失所望，因为我觉得这学校很糟糕。

　　旧楼房破操场就不提了，这所小县城里二流高中里的一切都笼着一层灰蒙蒙做旧的滤镜，连花坛里的花都透漏出一种校工不在乎它们死活的野蛮生长的感觉。我也不知道我大伯是怎么跟学校联系的，但我也明白我的成绩不算好，转学的话好学校是别想了。

　　我的新班主任是个四十多的男性，长得像低配版的刘德华，第一天我到的有点早，他就把我带到一栋教学楼二楼拐角处的一间教室里，给我找了个后排的空座位。我都还不知道自己是几班的他就说自己还有事让我先等着上课，然后他就走了。

　　我抬头看了看门框上钉的牌子才知道我是三班的，然后就坐在那儿等上课，现在应该还是早饭时间，教室里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都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我心情郁闷，就坐着盯着桌面看，过了一会儿人都陆陆续续进来，我前面坐的人也到了，我有点尴尬地笑了笑，没想到他却是个健谈的人，让我略略放心了些。

　　八点十分上课，老师还迟到了几分钟，第一节课就是地理。我没有书，前头的哥们儿叫严厉，人却毫不严厉，我就问他我旁边有没有人坐，我看桌面上堆着书，应该是有人的。

　　严厉跟我说她请假了，要不你就先用着她的书。

　　我心想要不还是算了吧，总觉得随便碰别人的东西不太好，况且我连这个同桌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是个脾气怎么样的人，我只希望是个好相处的。

　　整个上午我过得浑浑噩噩，中午严厉跟我说食堂在哪儿，我办了水卡饭卡随便吃了点，又去班主任那领了套书。等到下午上课了，旁边还是空的。

　　我看了一眼上头的老师，讲课如同念经，班里一半人都在睡觉。我不自觉就开始出神，想我父母，想我大伯，想自己租的房子里光秃秃的水泥墙和老式窗户。突然余光瞥见身边窗户外一个人影，我下意识以为是老师，赶紧装作无事发生。过了几秒，一个女生一路走到前门，打了个报告，老师点点头，她就走进来，穿过人群，坐在了我旁边。

　　我下意识对她笑了笑，她穿着一件深绿色的卫衣，长头发发梢还是半干不湿的，轻轻说了一声嗨。扭回头时我撇见她桌子上那摞书的侧面写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名字：张子凡。

　　然后她坐下就一头栽倒，睡了一下午。

　　我课间被叫去了一趟办公室，签了些走读协议书之类的东西，领了校服和走读证。等我回教室的时候成了自习课，班里三分之一的人聊天，三分之一的人睡觉，剩下三分之一的人在扎堆打游戏。

　　我以前可没见过这种场面，我原来哪儿敢这么嚣张啊。

　　走读生的晚自习上到八点就结束，我租的房子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我插着兜往前走，寻思着上哪儿能买辆二手自行车，走了没一会儿下雨了，是那种不算密集，但是点儿大的雨，哒哒砸在干燥的地面上，在路过汽车的灯光扫射中扬起一点灰尘。

　　我用袖子挡着脑门，心想对了还得买把伞，这时候那辆汽车停在了我身边，一个脑袋探出车窗：“李悬？”

　　我一看是我同桌。

　　我坐上那辆奥迪，主要原因是我不想淋雨，次要原因是因为我觉得要是拒绝了，人家岂不会更尴尬。

　　车里一片安静，只有车载香薰散发着一种冷淡的香味，过了一会，我同桌说：“你的名字真好。”

　　我一愣，随即心想这算什么聊天开头啊，从来没有人夸过我名字好，反正我以前朋友们都觉得怪怪的。但随即她笑了笑说：“悬有定心的意思，这个字很好。”

　　我说：“哦是吗，我都不知道还有这意思呢，谢谢你告诉我啊。”

　　话一出口我就有点儿后悔，因为我总感觉自己说的有点阴阳怪气，就好像是在指责‘我自己难道不知道我自己名字的含义难道还要你跟我讲吗’那种意思。不过好在我同桌好像并没有往这方面想，神色没什么变化。我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闭嘴吧，但是人家都这样了总得想个话题来回应一下，正在纠结的时候，我家就到了。

　　　 那天晚上我躺下的时候还有点懊恼，总觉得自己犯了大错，把气氛搞得很奇怪。

　　自从那天后我们很快就熟了起来，张子凡经常带零食来，那个周五还拿来了一大盒皇冠丹麦曲奇和几盒生巧一群人分着吃，跟我们座位挨的近的一个女生还乐哈哈地抱怨说自从和张子凡坐的近了就胖了好几斤，真是幸福的烦恼，然后严厉就大叫你要是怕有这个甜蜜的负担，那就全都塞我嘴里！

　　偶尔和大伯通电话，我会跟他讲讲这些事儿，我大伯说看来你在那边也挺好的，那我也就放心了，我觉得他说的就好像我进监狱了似的。

　　想到监狱我心里立刻就蒙上一层阴霾，自己这么快就忘了以前那些事情，我对自己很是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