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
-
这天傍晚下了雨。
首都的雨季和偏远小城区别明显。
干净整洁的首都，两街道两旁的常青树叶片锃亮反光，不见尘埃，自天空坠落的雨水都带着规整感，行走在这样的城市中很容易觉得压抑。它容不得一点错漏，可人总是会出错的。
离校途中，席容暗自祈祷今天陆淮不要再让他空等一场。
他们要去陆家主宅吃饭，女主人们大约不喜欢迟到。
当走到校门口的手，一辆低调的车刚好在席容面前停下。
他从降下来的后座车窗里看见了陆淮的脸，以及另外一张秾丽的攻击性极强的面庞。
席容略带踌躇。他从未设想过，陆荆会出现在这里。
他上了车，开口问好。
“陆上将。”
女性Alpha侵略性的信息素收敛得很好，几乎像个Beta。正如传言中所说的那样，陆荆上将与寻常暴躁易怒随地发散信息素的传统A截然不同，为人冷漠克制，让人辨不出喜怒。
她看了席容一眼。
这怯生生的年轻男孩比实际年龄看上去要小很多，脸小而精致，肤色白皙。
席容漂亮，纤弱，有着Omega身上所特有的那种惹人怜惜的气质。
陆荆说：“我并非你的上司，不用像陆淮在军部那样称呼我。”
陆荆有意放缓语气。
可是习惯于发号施令的她，从没有试着温柔对待这种脆弱的生灵，因而也并不清楚自己表现得究竟有多吓人。除了她娴静的Omega妻子之外，陆荆并不常与Omega打交道。
席容紧张地在陆淮身侧的位置坐下，小学生一样规规矩矩地把手放在膝盖上。
陆荆是得知了他怀孕的消息么？
此番他和陆淮去陆家，就是为了提起这件事情。陆荆的突然出现打乱了席容的步调，他甚至没有办法利用车程和陆淮对一对口供。
在陆荆眼皮底下，也没人敢借着通讯器搞什么小动作。
他索性就没有说话，一路保持安静。
*
陆家住宅坐落在皇后区，景致恢宏秀丽，兼有科技之美与自然意趣。
庄园的铁灰色大门向两边敞开，管家上前为席容拉开车门，将伞照在他的头顶，为他隔绝开细密的雨丝。
席容不是第一次来庄园拜访，唯独这一次格外紧张，道谢的时候也颇为心不在焉。
紧张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收紧，陆淮安慰似的碰了他一下便松开，朝席容微微扬起嘴角。
陆荆大步向门内走去，席容与陆淮紧随其后。
陆荆解下外衣交于管家，吩咐二人自便。席容注意到她淡漠的表情出现了细微的变化，他只抬了一下眼，便近乎本能地在脑内拆解分析。
对方微妙上扬的唇角，舒展的眉，面部五官在情绪促使下展现出特定的弧度，共同勾勒宣泄出陆荆此刻的心情。
愉悦、期待。
有情绪的人是不可怕的。
席容心想。
陆荆问管家：“芝芝在花房么？”
“夫人现在在画室呢。”管家说，“她为您准备了礼物，还让我偷偷暗示您。”
她带着笑意，“您也是知道的。我并不怎么懂得暗示的界限，便只好这样告知您了。”
“谢谢。”
陆荆一点头，唇角牵出笑，席容方才知道冷酷如陆上将，在提到妻子时竟也是会笑的。
他目送对方上了二楼，方才回过神看向陆淮。管家引他们去会客厅坐下，送来饮品与小食。
骨瓷杯碟莹白温润，茶香氤氲，光是这杯盏茶点的价格都高的令人咋舌。席容喝了口茶，听陆淮笑着对他说：“比起回家，感觉更像上门做客。”
他们确实想客人一样被妥善地安置对待着。但或许又因为与陆淮之间的血缘关系，加之陆荆作为Alpha天生直来直去的性格，两人现下被晾在会客室里。
陆荆管这个叫“自便”。
“毕竟你才回来不久。”没有外人在场，席容很是松了一口气，在有陆荆的空间里，他总是觉得浑身不自在。他问，“你今天怎么会和陆上将在一辆车上？”
陆荆是陆淮的直系上司，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比起母子，他们的相处模式明显缺乏温情，更类似于配合得当的上司和下属，抛开工作，在日常生活中少有交集。
“她说要来看你。”陆淮说，“不用害怕，容容。我会和母亲还有妈妈讲清楚关于……孩子的事情。她们不会为难你的。”
陆淮看着席容，语气沉稳，莫名让人信服。他凝视着他的目光里，是毫不遮掩的爱意，愿意为心爱的人奉上一切的赤诚。
在小镇里长大的少年似乎已经有了成人的模样——席容忽然意识到，他与陆淮早就已经成年很久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自己却好像还留在那个雨季漫长的小镇里。
他仰起脸笑，是相信的表情，“嗯。”
等陆荆同兰芝肩并肩下楼，就算到了饭点。用餐的时间，当然是随着主人的意思灵活调整的。
席容坐在餐桌前耐心等待，听到动静后转过头。陆荆褪下了军装，换上居家服，却没有因此看上去温和可亲半分。
她永远挺直的背脊和锐利的眼睛从未松懈过，和Alpha不经意间的对视都会让席容浑身难受，他不敢多看，将目光移向芝夫人。
芝夫人穿着粉白色长裙，披散着长发，明丽的脸上带着笑容。
陆淮一一问好：“母亲，妈妈。”
芝夫人冲着儿子挥挥手，不像母亲，反而像是小女孩对待玩伴。她又朝着席容的方向出伸手，亲昵地去牵他，“容容来，今天有你爱吃的菜，我特意吩咐厨房准备的！”
芝夫人的手掌很小，柔嫩无茧。她的神情更是如同少女般活泼明媚。
在妻子的宠爱中生活着的芝夫人，没有一点忧愁似的，时光在她少女一样的面孔上停滞，连同时间都怜惜她的美。
“谢谢芝夫人。”
“啊，好客气啊容容。不要这样生疏嘛，我们可以各叫各的。”兰芝按着席容的肩膀，领着他找了个夹菜最方便的好位置，偏爱一览无遗，“我管你叫容容，你呢，就管我叫姐姐。”
餐桌上摆放着天青色花瓶，瓶口斜斜伸出一朵娇艳的月季。这是兰芝的今天作品。
一想到席容要来，她没怎么考虑，就从花园里剪下月季，作为最主要的花材。兰芝喜欢侍弄花草，也热爱绘画和歌剧，她欣赏一切形式的美，醉心于艺术，每年投进大笔的钱财。
喜欢漂亮的席容，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陆荆并没有因为妻子的话表现出任何不满。她用称得上温情的语气说：“不是说饿了？快坐下吃饭吧。”
陆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席间兰芝用甜蜜的嗓音诉说自己一天的生活，她拥有能够把枯燥乏味的事情讲述得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的魔力。
兰芝发自内心地觉得，插花和绘画是天底下最有意思的事情。
唯有自幼生长在首都星的陆荆能够附和妻子的话语。她半路归家的儿子，以及儿子的爱人，都对艺术一窍不通。
陆淮看准时机放下餐具。
“母亲，妈妈。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告诉你们。”
席容的心颤了颤。
陆荆看了一眼眉眼弯弯的兰芝，以及脸色并不好看的席容。她不紧不慢地打断陆淮，站起身来，道：“来我书房说。”
席容抬起头。
他总觉得，陆荆可能已经知道了他意外怀孕的事情。
以陆上将的地位，她的独子带着Omega出现在生育中心绝不会是秘密。她今日跟着陆淮出现在校门也并非一时心血来潮。
“怎么还坐着？”陆荆不耐催促。
陆淮只好匆忙跟上，表情凝重起来。
“好啦，既然他们要到别的地方去悄悄话了，那我们也换位置吧。去那边坐怎么样？有饭后水果呢。”
兰芝和席容也换了地方，佣人很快将造型精致漂亮的果盘奉上。
学校食堂供给的都是口味各异的营养剂，以及做成水果和菜肴造型的合成食物，味道很一般。这些真正美味的饭菜、多汁的水果，在外一向是昂贵的东西，可在陆家却随处可见，仿佛比街边自动售卖机里的营养剂还要便宜。
在小县城生长的十几年里，席容的食谱里只有味道寡淡的营养剂和合成食物。来到首都星，第一次平常天然瓜果和真正意义上的饭菜，就如同补偿苛待味蕾的那十几年生活似的，席容近乎报复性地变大了食量。
陆淮不注重口腹之欲，在生活上可以说是马虎，却愿意为席容洗手作羹汤。他熟知周边所有售卖天然食物与食材的地点。
席容把切成块的西瓜送进嘴里，竟觉得没什么滋味。唯独心里很乱，思念陆淮，又畏惧陆荆仿佛看穿一切的冰冷的眼睛。
“你在害怕吗？”兰芝说。
妻子不在场，兰芝的活泼与娇憨中顿时多了与实际年龄相符的沉静，也更叫人值得信赖。
“今天中午，我们收到了生育中心发来的通知。”
席容只是沉默。
青年低垂着眼睫的样子无端显现出脆弱，兰芝不禁放轻了声音，不疾不徐地说起她与妻子得知消息后的表现。
诚然，席容坐姿端正，背脊挺直，虽然自进门以来一直不怎么言语，但并没有表现的局促，一举一动都称得上是进退得宜，让人看不出紧张。
可兰芝明白，Omega是非常懂得伪装的。
假装乖巧，假装体贴，假装自己是合格的恋人与配偶。他们的一生都在假装，就连她偶尔也不得不顺应规则。
Omega的性格很极端，要么就是像她这样活泼明媚，如同叽叽喳喳的小鸟，要么和席容似的，腼腆羞涩到另一个极点，不爱说话。
在上学的时候，兰芝身边的同学就是这样的。
因而她不难注意到，席容瘦弱的身躯一直紧绷着。她有意缓解席容的紧张，用漂亮鲜花和有趣的故事。但似乎这些小体贴并没有她想的那么有用。
“芝……”夫人二字正欲脱口而出，席容忽然想起兰芝的话，便顺应她的心意改换了称呼，“姐姐。”
“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很抱歉。”
兰芝惊讶不已，“为什么要道歉呢，容容？这当然不是你的错。”
未婚先孕，说出去并不好听。
这是席容从小所接受到的传统观念。
可是兰芝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她用轻松的语调说：“虽然阿淮可能要因为自己的不负责吃点小苦头，但是我作为妈妈，可不会为他说好话。这回，我是完全站在你这边的哦。”
“今天叫你们来，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兰芝微笑起来，“既然都怀上宝宝了，那是不是可以考虑……”
“让我们真正成为一家人了？”
席容睁大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