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三则》晓窗分灯

7、锦瑟

　　漆黑幽深的夜，冷清却灯火通明的乐园，无人自转的旋转木马，稚嫩的童歌不断回响，阿罗一个人站在乐园入口。

　　按理说本该是诡异恐怖的气氛，可阿罗看着这明亮柔和的光线，心中生不出多少害怕的情绪来。

　　关于怎么来到这里的，阿罗已经没有印象，她觉得自己出现在这里是很正常的事。可心中又隐隐有个声音，这里不对。

　　哪里不对？哪里出了问题？阿罗只觉得脑子一片混乱，不能很好的思考。

　　“阿罗！你怎么在这里站着，我们快进去吧。”牧星不知从哪冒出来，手上空空如也。

　　阿罗看着牧星手上什么也没拿，觉得有些奇怪，但她想起来，自己今天是要和牧星一起来这家新开的乐园玩的，白天人太多，抢不到票，所以她们买了晚上的票。

　　可是，票呢？

　　“票？我也不记得了。”牧星一脸迷茫，“不管了，我们先进去吧。”牧星抓住阿罗的手，把她拉进乐园。

　　不对，不对劲！为什么会没有票？阿罗看了一眼外面，乐园外雾蒙蒙的，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阿罗迅速捏了一把自己的胳膊，果然，没有痛感。阿罗终于明白了怪异从何而来，原来这只是自己的梦境。

　　“阿罗，你怎么了？怎么突然掐自己。”牧星疑惑地看着阿罗。

　　阿罗看着牧星的脸，十分清晰，和往常做梦看不清脸的情况完全不一样，给自己的感觉也和真的牧星一样。

　　“我没事，继续走吧。”

　　牧星虽然疑惑却也没有刨根问底，拉着阿罗朝乐园深处走去。

　　要怎么醒来呢？阿罗已经不是第一次在梦中想起自己在做梦的事了，对于醒来这件事颇有心得。

　　一般的梦境在自己发现之后就会醒来，如果没有那就得完成些什么或者不断暗示自己是在做梦也可以顺利醒来。

　　可今天的梦阿罗不太想用暗示的方法，她想进去看看，这次的梦境好像和往常的都不一样。依据心里的声音，离开梦境的另一个方法就是那两张乐园票。

　　“阿罗，你快看这里好漂亮，我要拍照记录一下。”牧星松开阿罗的手，拿出手机对准不远处的花丛。

　　又被前方的壁画吸引住，一路拍一路走，不一会两人便拉开不短的距离。阿罗赶紧跟上，虽然这个牧星不是现实中的牧星，可是她也不想让牧星在这里出事。

　　牧星走的很快，阿罗总离她有一段距离，似乎有什么不可抗力，阿罗发现后就干脆闲庭漫步，不再着急，和牧星的距离果然还是一样。阿□□脆放下心态，四处欣赏。

　　没走几步，阿罗就看到了又一个熟悉的面孔。看着那张脸，阿罗觉得心脏有些抽疼，原来梦里心也会痛吗，阿罗不着边际地想到。

　　她走到阿丑面前，阿丑手上拿着乐园的传单，面无表情，见她过来也没有任何反应。

　　阿罗就一直站在阿丑面前，仔仔细细地打量他的模样，眼神悲伤又眷恋。

　　“阿丑。”阿罗轻轻地叫了一声。

　　可阿丑依旧像没听到一样没有任何反应，阿罗看着他手上的传单只觉得自己真是疯了，竟然会让阿丑在梦中出现。阿罗又看了一眼阿丑，然后决然走开，没有回头，所以她也没有看见阿丑眼神的变化。

　　*

　　阿罗终于可以靠近牧星了，牧星还在自顾自的游玩，看到阿罗过来才想起刚刚自己走的太快了，便停下脚步。

　　阿罗走到牧星旁边，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牧星，我刚刚看见阿丑了，他竟然在这里发传单。”

　　“阿丑？”牧星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那个前男友。”阿罗神色淡然，完全不见刚刚的悲伤。

　　“就是突然失联的那个吧。”牧星终于想起来阿丑是谁了，“可是你们不是网恋吗，而且好像都一年多了吧，你竟还能记得他的样子。话说回来，阿丑真的叫阿丑吗，为什么会有人叫这种名字？”

　　“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阿罗声音有些低。

　　“好了好了，别想了，咱们今天可是来玩的！”牧星轻拍阿罗，阿罗回以一笑，正好看见前方一只流光溢彩的蝴蝶停在一片巨大的叶子上。

　　阿罗下意识拿出手机拍照，却在拿到手机时想起自己这件衣服没有口袋，那手机是从哪拿出来的，随即又想到这本就是梦境便释然了。

　　停顿的时间里蝴蝶已经飞走，但没一会又有同样一只流光溢彩的蝴蝶飞来停在上面。原来是科技，怪不得会发光，真是荒诞中透出合理，阿罗不合时宜地想着，成功拍下照片。

　　阿罗和牧星一路游玩才发现原来这座乐园里不止有她们二人，乐园里有个专供儿童的地方，那里有很多小孩子，甚至还有乐园的工作人员不时路过，其中有个保安带给阿罗的印象十分深刻，那人脸上有着一道刀疤，看着十分唬人，牧星一看见他就拉着阿罗远远离开。

　　可是，有些奇怪。虽然梦里发生什么都不奇怪，但阿罗总觉得这次的梦境十分特别，她从没在自己的梦中见过这么多鲜活的人，这给她的感觉很不好。她现在只想尽快醒来，可是乐园每个地方都没有找到票。

　　阿罗有些烦躁，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令她十分不悦，她总觉得在待下去自己会越来越暴躁，得尽快找到乐园票。

　　“阿罗，咱们再去儿童区那里玩一下吧，我想坐滑滑梯。”牧星说着便拉住阿罗往儿童区走去，路上乐园中还放起了轻音乐，这让阿罗的情绪得到了些许缓解。

　　“没想到乐园还能放歌，如果可以放墨科林的《战争》就好了。”牧星略带遗憾。

　　“好了，阿罗，我要去坐滑滑梯了！”说完就又丢下阿罗一人跑开。

　　阿罗连忙跟上却被奔跑的小孩子撞到身上，扶起他后牧星已经不见踪影。阿罗只得朝滑滑梯走去，可到那里才发现乐园里的滑滑梯大的离谱，远远望不到头，而且就算是大人坐上去也完全不会撞到头。

　　看着又有几个小朋友坐上了滑滑梯，阿罗心下一横也坐上去。她抓住扶手慢慢松开，瞬间就在重力作用下不停地朝下滑去，阿罗紧张地闭上眼睛，天旋地转间恍惚听到了牧星的声音。

　　睁开眼后已经到了平缓地带，最后一段滑完之后阿罗站起来四处观望，但还是看不见牧星的踪影，她只得先朝着出口走去，却又在出口处见到了阿丑。

　　阿丑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手上拿着东西。阿罗看着他就感觉气不打一处来，怎么那么多人都会有自己的想法，就阿丑没有！她走到阿丑面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气鼓鼓地转身离开。

　　看着阿罗离开的背影，阿丑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隐约透出一丝笑意，嘴角似乎上扬了些。

　　阿罗越走越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她仔细复盘，牧星、滑滑梯、阿丑……等等，刚刚阿丑手上拿的是什么，好像不是传单，不会是乐园票吧。

　　“阿罗，我在这里！”牧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前面。

　　“牧星你先自己逛逛，我等下来找你。”阿罗转身朝后跑去。

　　儿童区门口，阿丑依旧笔挺站着，就连位置也没有变化。阿罗平复呼吸，慢慢走到阿丑面前。

　　果然，阿丑手上的就是乐园票，可为什么只有一张？阿罗想起第一次遇到阿丑的地方，难道有两个阿丑？不管如何，先拿到这个吧。

　　“阿丑，我想要你手上的票。”阿罗缓缓开口，内心带着希冀。

　　“这个？你觉得你自己手上干净吗？”阿丑开口了，虽然不太中听。

　　阿罗看看自己的双手，手上不知何时沾上了灰尘，脏兮兮的。她想起了阿丑的洁癖，虽然他们只是网恋，但阿丑却天天让她洗手，打扫房间。

　　似乎是看她半天没有反应，阿丑终于动了，朝着垃圾桶走去。

　　阿罗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眼看着他就要把票丢进去，她急忙冲上去抓住阿丑的手。

　　“你宁愿把票丢进不干净的垃圾桶都不愿意给我。”声音带着怒意。

　　阿丑不动了，他沉默地看着阿罗抓着自己的那只手，上面都是尘土。

　　阿罗自然也看见了，她觉得委屈，男朋友失联那么久，好不容易在梦中遇见了又是这幅表现。她死死的抓紧阿丑的手，眼中泪水要落不落。

　　“别哭。”阿丑抬手温柔地擦掉阿罗眼角的泪珠。

　　听到这句话，阿罗更觉委屈，泪水大滴大滴地掉下来，砸到阿丑手上，砸到心上。

　　阿丑顿时不知所措，想伸手抱住阿罗却又不敢，手直直停在半空。

　　阿罗眼中满是泪水，看阿丑也透着一层雾。但她还是冷静下来了，声音带着哭腔，松开阿丑，摊开手掌：“给我！”

　　阿丑拿出一包纸巾，安静地把阿罗的手擦干净，然后把票和剩下的纸巾一起放到阿罗手上。

　　阿罗拿着票，胡乱抹了把脸，又看了一次阿丑的脸，然后匆匆离开。

　　回到牧星身边时，阿罗已经冷静下来了。她把票放到牧星手上，一言不发。

　　“阿罗，怎么了？有什么话都可以给我说的，不要憋在心里，我一直都在的。”

　　阿罗只是摇头。

　　“那我们去看花车游行吧，这是乐园最后一个表演。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说也可以。”

　　阿罗轻轻点头。

　　牧星拉着阿罗到乐园广场，那里已经有很多人了，大家随着花车载歌载舞，一片欢声笑语。

　　阿罗情绪已经稳定很多，她想起了自己还有一张票没找到。如果不能找到，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阿罗四处张望，企图找到阿丑的身影，但被牧星拉着进了人群一起起舞。二人不幸被人群冲散，人们不知何时带上了面具，阿罗心中愈发着急，却还是看不见牧星的身影。

　　“来这里。”阿罗被拉离人群，面前站着的正是阿丑。他拿出一张票放到阿罗手上，“你在找这个，对吗。”

　　阿罗点点头，看着阿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猜测：“你是真正的阿丑，对吗？”

　　阿丑温柔的笑：“当然！”

　　阿罗紧紧反握住阿丑，她想过很多次再次遇见阿丑时自己要说些什么，可如今她什么也说不出。

　　她就那样定定地看着阿丑，眼中只剩思念。阿丑抬起另一只手，最终只是摸了摸阿罗的头发。

　　“管理员发现了。”乐园的气球售票员突然跑过来，“我们替你拦一会，争取时间。”

　　管理员？什么管理员？阿罗有些疑惑，就见那个脸上有刀疤的保安正气势汹汹地过来，又跑去了很多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阿丑拉着阿罗在乐园里逃跑，边跑边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听的歌，我可以放给你听，或者你朋友想听的也可以。”

　　阿罗想起刚刚牧星的话：“墨科林的《战争》”

　　“好啊！”

　　随着阿丑话音落下整个乐园便响起了《战争》的前奏，一同响起的还有烟花的声音。

　　阿丑停了下来，手还是紧紧相握。

　　“怎么样，烟花好看吗？”阿丑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全是阿罗。

　　阿罗点点头，声音有些哽咽：“很好看，是我见过最美的烟花。”

　　阿丑另一只手虚虚抱住阿罗，又很快放开，眼神里都是眷恋。

　　“咚……咚……咚！”

　　钟声响起，面前一切开始消散，阿丑变成光点随着乐园一起飞向天空，本来漆黑的天空开始出现漫天星河。

　　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后阿罗睁开眼睛，眼角已经湿润，窗外一片寂静，只有路灯的光芒。

　　“骗子……阿丑……你的歌还没放完呢。”阿罗低声说。她从床上坐起，拿出手机，点开阿丑的通讯界面，系统的消息醒目亮眼：

　　“你们已经736天没有联系了，感情需要常常联络哦！”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吗。阿罗把手机放在左边胸口，无神地看着窗外，似乎有什么东西从眼角落下。

　　阿罗闭上眼睛，再次回想起和阿丑相处的点点滴滴，心脏不住抽痛，感受着来自心脏的感觉阿罗释然地扬起嘴角。

　　不知怎么昏昏沉沉睡去，再次醒来天光大亮。阿罗点开手机，有一条牧星的消息：

　　阿罗，你绝对想不到，我昨天竟然在梦里完整地听了一次《战争》，那感觉堪比演唱会！

　　阿罗心中一紧，立即点开相册，最新的那几张完全就是那只流光溢彩的蝴蝶，背景依旧幽暗，却让蝴蝶更加耀眼。

　　只道是迷蝶无踪晓梦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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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迷蝶无踪晓梦沉”出自《思佳客》，作者南宋吴文英
标题为李商隐《锦瑟》的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