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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蟾宫折桂谢良师,游目骋怀展宏图 ...

  •   第一章蟾宫折桂谢良师,游目骋怀展宏图
      蝶衣晒粉花枝舞,
      檐牙添燕屋角晴。
      送别江南春雨淫,
      金榜高挂是谁名?
      穿中原,下江表,济浦禾。剡溪过处,千里枯田复青青。韶光万里洒人寰,沿路带莺歌。旧雀住新窝,溪涧凫蝌蚪。清雷振地鸣,澄湖漾逸情。雨绿满山村,风妍众朵荚。款款烟青瓦,高高雪白墙。野甸间,俚歌萦绕,老叟正耕犁,挥汗育嘉禾。良辰短,劝君珍爱,切勿蹉跎。

      “公子!公子可知外头早就万人空巷,连县官儿老爷都……”小厮寅初迈着快步,穿过堂室、厢房,急促地高喊。声音传向连廊、亭阁,铜钱草间的鲤鱼摇摆身子,水缸漾开几圈波纹。
      “我是不知,只知——寅初吓走了枝头雀。”终于在偏远棋房寻得他家公子,却被公子一声止住。
      寅初挠头讪笑,自觉放轻脚步,可语速还是快得不正常,“连雀儿都来报喜,公子怎还有情致研究棋局?”
      沈惇又沾些墨,才开口:“复棋才能寻得章法。是有何事?”
      “也无非——是又摘金榜,扰了您复棋啊。”见沈惇不甚在意的清闲模样,寅初故意装了几句,让他公子也听听,他平日里说话有多挠人心肝。
      沈惇握着兼毫的手蓦地一顿,复棋的步骤停在奄奄一息的黑棋。一时只觉棋房静寂,唯有一种名为“凌绝顶”的东西正争先恐后地挤破内心。
      “哎呦,公子又作沉思了。”寅初凑近沈惇,取下他手中的笔,搁在一旁砚台上,贴心地说道。
      “大人教得您少年老成,平日里文质彬彬也就算了,连今日也不露个笑脸。别人家少爷带着小厮逛庙会、赏花灯,偏偏我家公子终日读书轩中,竟像姑娘家……”
      “父亲呢?”沈惇不理睬寅初的胡话,若真上榜,父亲定要来找自己。
      寅初笑沈惇终于有了反应,回答到:“这不被楚县官请去府上了嘛!”
      “阿姐呢?”沈惇又问,长姐归宁,听到这消息定会为承儿骄傲吧。
      “小姐在园圃侍弄前日刚种的油堇……”寅初话吐一半,沈惇就已经起身径直向外走去,“笔!您不洗啦?还有这棋盘散着……”
      沈惇早已出了房间,留着寅初收拾一盘狼藉。哎,笔还是得洗洗,上回动了他恩师赠的宝笔可没少挨批。棋盘么,放着再说。依照公子的性子,等过了这半刻,定是要回来继续复棋的。

      “阿姐,这缸是要搬到哪儿去,怎么不唤小斯帮着搬?”沈惇看见阿姐在角落吃力地抬一只陶缸。
      “这不是有承儿帮我嘛,”沈知鱼直起腰,捶着僵硬的后背,“久不回家,他们换了脸和名字,我不晓得,也不便使唤。”
      沈家小姐十七嫁入祝府,离家已有六年光景,沈惇十五岁与长姐分别,取字承昭后在外求学三年,今日登科及第,总算有件喜事可与阿姐共享。
      “阿姐可是要植碗莲?”沈惇将缸从墙根移到旷地,问道。
      “欲莳一并蒂莲,茎生两花,好事成双。”沈知鱼用手背拭去额上汗珠,手上粘着旧土,任由垂下的发丝贴住肌肤。
      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婉婉淑女沾滋垢而不辱,滓温蠖而不汶。这陈年旧土反倒散发出一阵春泥润泽的味道。
      沈惇听见“好事成双”四字,不免偏过头去瞄阿姐的脸,欲言又止。沈知鱼神色依旧,从从容容地开口,“你遽促赶来,可是要告诉我一件好事?”
      “阿姐早就知道?”
      “父母一早出门,晡时还未回。现又值各地放榜之际,承儿年少崭露头角,属文便能惊动圣上,高中岂不情有可原?”
      “若那年阿姐同去,沈家才真好事成双。”沈惇受了长姐夸赞,不由想到阿姐也从小耳濡诗词,目染文章,才华并不在承昭之下。那年名相宗岱夫改弦更张,特设女子科考,前所未闻却只推行三年,后宗丞相辞官因而废止。
      沈知鱼嫁与其夫祝项融,便无由再频繁抛头露面。幼时沈惇不解,看着阿姐把一箱一箱的古籍送入自己房内,究其原因,阿姐只言无志在此,承儿可要为民赋,替民论,因民疏,立民说。承昭懵懂,先生授之句读,而与民何干?及年岁稍长,乃悟长姐之意,故又师承杨彦和门下,乃成今日之就。
      “时过境迁,我都忘了,你倒记得牢。”沈知鱼脸上浮起一层迷离暧暧之色,“培平,筑密,再替我去舀瓢春水来。”
      “既然已成,勿动勿虑。不害其长,不抑耗其实,能顺莲之天性,以致其性焉。”橐驼之技贵在过犹不及,阿姐自幼善栽培,常以栽培之道,移之政理。知鱼彻悟至深,每得治民之术,必传承昭以为戒。
      “农人蕃田,官人安民。阿姐谨言,承儿铭记。”沈惇站在檐外,看阳光落在褐色的缸壁,波澜不惊的水面之下又孕育着怎样的生命壮阔。
      沈知鱼洗净了手,穿回刚脱下的外衫,对沈惇说:“暨宁地远,路途不便,这莲花留于你,也替我看看,好事成双是何模样。”
      “承儿写信与阿姐,”沈惇见阿姐迎着和煦春光浅笑,只觉世间女子都应这般无忧,任醉了天地、痴了春秋,“再赋一绢本设色。”
      这时,寅初找到俩人,提醒道明“楚大人邀公子一见。”
      沈知鱼和寅初打过招呼,对沈惇说道:“快去吧,他们等你呢。”

      人们路见沈府公子,无不欢悦,簇拥而行。一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行到县府,沈惇掀起车帘,下轿后,对着人群深鞠一躬,少年清朗说到:“承蒙各位厚爱,惇一介书生,前路尚崎岖。”
      “崎岖又何妨,少年乘骐骥,来道夫先路。”人群中有一道声音洪亮而激昂。
      那少年背负红霞,长衣袂袂。小吏打开府门,走出的正是浦禾县令楚淮勖。
      “晚生见过大人。”
      “快快免礼。”一身绯袍的楚淮勖楚大人微微侧身扶起正在作揖的沈惇,向一众人说道,“今日再见,我辈少年郎真谓如日在东啊!”
      沈惇神色坦然,颔首应意,虽刚加冠,可投足之间的气度不逊面前的正品官员,甚有平分秋色之趣。
      可偏是束发绾髻,腰系丝绦的一表书生于圣上特出制诏三题使具草(起草)时,倾尔立就。
      众人都争相看沈惇是怎生模样,但见:眼如丹凤,眉似卧蚕;唇方口正,额阔顶平;两耳悬珠滴流,双睛点漆明皎;吐千丈凌云之志气,怀万民养济之度量。有此鸿鹄之志,必能担可堪大用之材。
      楚淮勖邀请沈惇进府,户部尚书沈廣道与沈夫人淑霞已在内室俟候。拜见过父母,楚淮勖不由提及:“沈兄教子有方,见沈公子神态闲适,有林下之风,念及贵府长女祝家长媳沈知鱼心清如玉,亦不减大家闺秀之态。”
      沈父必然回道“过奖过奖”,可还是打心眼里以沈惇为荣,夫人更是疼爱之色溢于言表。
      听着,论及自己时沈惇寥寥带过几句,心思却早已不在长辈们的交谈之中。又过了半晌,沈惇总算找了个机会脱身,和寅初一道偷溜回家。

      “快快准备去往青州的车马,”沈惇从衣橱中拿出崭新的衣饰,转身走进浴堂,一边脱衣一边对外头的寅初说,“从剡溪到青州至少需多少时日?”
      寅初脑袋里飞速地转乘,回答道:“陆路转水路西行三百里,再转陆路,至少一整日。杨师授学之草堂又在岌岌峰林之间,马不停蹄地赶路也需一日半载。”
      转达父母之后,沈惇便不再耽搁,挑了件浅色的长衣换上利索地登上西行之程。
      夜里驱车不比白日轻松,星疏月朗,凉风习习,叫人思绪绵长。
      “公子,三更丑时了。”寅初掩手嘘嘘地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回头撩起帘子,看到沈惇靠坐帷裳并无睡意。
      沈惇掀起眼帘,心不在焉地“嗯”,应了寅初一声。
      他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四年前作别亲人前往青州名师杨思之处求学,也是乘着一路月色,拦尽一程清风。辗转石栈,山林相赴。只是当年眉目青涩,内心忐忑,懵懂地赠恩师以束修;今褪去青涩,内心开阔,朝暮苦学终有报,而今博识。
      无谁可以遇见世上所有茫茫的人,可总能反复和特定的人相别又重逢。恩师杨彦和(字思之)就是那样的人,是见证了沈惇成长的人,那些似锦的时光,奈何白驹过隙。想来四年太短,幸而年华绵长。
      也无谁可以记得世上所有琐碎之事,可总有某一瞬间唤起经久的记忆,像思念的平仄与韵脚在檐铃中低语。
      抬头探月,半页诗经,几段离骚,青州埋下断章。
      车夫停在剡溪西南的渡口,即将换乘舟船。
      天色渐渐浸染明朗,朝气正填满漫长的河岸。
      乌篷船摇曳,河水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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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蟾宫折桂谢良师,游目骋怀展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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