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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临时借调 ...

  •   这天下午,姜月照像往常一样笑眯眯地来到了大办公室,他在像平时一样很自然地递给了桂卿一支烟后,便把自己手里捏着的烟给点着了。
      桂卿赶紧用自己的打火机把姜月照递过来的烟点着,本来他该先给人家点烟的,可是人家已经自己点着了,这就不用劳他的驾。
      “桂卿,我给你说个事,上午东院政研室的牛主任给我打电话了,说是想把你借调过去帮一阵子忙,你看怎么样?”在愉快地抽了第一口神仙烟之后,姜月照带着比平时和善友好好几倍的微笑缓缓地说道,一看就是有好事要说,即他以为的好事。
      桂卿听后心中一片茫然,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你要是想去呢,我明天一早就送你过去,也就是一绕的空;”未等桂卿正式有所反应,说出自己的意见,姜月照又坦坦荡荡地表明道,显而易见这是彼此之间关系比较好的一种表现,“你要不想去呢,那就算了,我给他说一声就行,反正这个事你看着考虑一下吧。”
      “这也不是多要紧的事。”临了他又加了这么一句。
      桂卿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这样的事人家姜月照竟然会主动征求他本人的意见,问问他想去不想去,这让他大有受宠若惊和承担不起的感觉。
      向来领导安排小兵干什么事岂有先问问小兵愿意不愿意或者想不想的情况?
      尽管姜月照素来没什么官架子,但是这回人家领导能这么问也确实有些不同寻常。
      另外,写手济济的高手如云的东院政研室怎么就突然要借调他这样一个无名小卒呢?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这种他完全意想不到的情况呢?
      他因为一时搞不清楚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和背后的道道,于是不禁有些纳闷和吃惊。
      但是,看姜月照说话时的那个坦荡表情,他又不好意思当面去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先这么听着。
      好在留给他做决定的时间还有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他现在还用不着急着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他稍微地考虑一下还是情有可原的,同时这也是一种慎重的表现。
      “呃,姜局长,那个,这个事我再考虑一下吧,等想好了我再给您回个准信。”他有些云里雾里地答道,让旁人一时半会也摸不清他的真实想法,为此他也感到了一丝窘迫和压抑。
      “怎么好事临头了,他竟然还犹豫?”他怕别人这么想。
      “我刚才就说了,这个事也不急嘛,”姜月照憨厚朴实地笑着安慰道,他当然不想给桂卿施加任何的影响或压力,反正这个事对他来讲确实是无所谓的事,单位里多一个桂卿不多,少一个桂卿不少,他不如多说些场面上的话了,“他们也是今天才给我打的电话,他们问我行吧,我说行,那还能不行吗?”
      “能去东院工作也是件好事,”他稍微解释了一下能拿的上台面的原因,“最起码能多认识几个人,多增加点经历。”
      屋里除了姜月照和桂卿抽烟时发出的“嘶嘶”声之外 ,一时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了,所有的人都安静得要命,就像得了严重孤独症的家猫一样,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个情景又像一个原来热热闹闹的大家庭里突然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被迫要出远嫁了一样。
      “哎,姜局长,不听说前几天东升借调到东院的※※部去了,有那么回事吗?”还是渠玉晶主动打破了办公室里少见的沉静,再一次扮演了她一贯充当的角色,是话不是话的她都能往外喷,反正谁也不能奈何她,“你知道的事情多,给我们说一下呗。”
      “他那可不是什么借调,”姜月照抽了口烟后轻声地答道,看那劲头抽烟要比回答问题重要百倍,他必须得先抽一口烟才行,“他那是正儿八经地调过去的,手续什么的都已经办完了。”
      “我不是早就给恁说过了嘛,”他又再次表白道,不嫌啰嗦地阐述了他一贯坚持的原则和底线,“眼下这些小青年的素质都很高,前途都好得很,不管到哪个位置上干点什么职务应该都没问题,毕竟他们又年轻学历又高,孬好混混都比俺这些老家伙强。”
      “就算他们以后混得再强,过得再好,官当得再大,在你跟前那也是小学生呀。”渠玉晶非常难得地适时恭维了一下姜月照,好像突然之间换了个人似的,偏科的学生在关键时刻竟然不偏科了。
      姜月照只是笑笑,凡事也未当真。
      “姜局长,牛富春叫人家张桂卿过去干嘛的?”渠玉晶又多嘴多舌地问了这么一句,这句话恰好问到了桂卿目前最想知道的但是又不好意思直接问的问题上,所以他心中不禁涌起了一阵激动的涟漪,眼睛随之也非常感激地看着她,“他以前不是跟你也干过吗?”
      “听说以前他还没有现在的派头呢,”她又昏天暗地地胡乱侃道,也不管前边的问题了,“那天我在一楼大厅里碰见他,他的那个小头梳得就和牛舔过的一样,一丝不乱,油光水滑的。”
      “说是先上东院的三强竞赛办公室干着,”姜月照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鞋面,淡然地一笑,然后回道,不喜也不悲的样子,“至于以后怎么安排,牛富春也没说,我也不好问什么。”
      “恁姐唻,你千万可别说什么人家以前跟我干的事,”突然间他将话题一转,又异常潇洒地自我解嘲道,“跟我干过的人多了,有的混得很好,都当大官了,有的混低鼻了,姐,都进监狱了……”
      “什么,三强竞赛?”渠玉晶有些诧异地说道,压根就没想到其他男人脑子里想的都是“大头”和“小头”的事,“那不是孙三好在这里干的时候搞的那些东西吗?”
      “怎么着,这都猴年马月了,现在还没撤销吗?”她咋咋呼呼地问道,看那个样子别人也不知她到底在问谁。
      “不是说人走茶凉吗?”她再次非常幼稚地问道,把大家都惹笑了,“他这人都走半天了,茶怎么还没凉呢?”
      “唉,不管什么事,一到你嘴里就变味了!”姜月照面带微笑地讥讽道,他也是仗着多年的老关系才敢这样当面日囊渠玉晶的,不然的话没人敢在这个娘们头上动土,“孙三好这个人是调走了,不过也不能因为他调走了,凡是他定下的事都立马叠桥地推翻或者撤销吧?”
      “我也没说立马叠桥地推翻呀!”渠玉晶嘴硬道。
      她还忘了“撤销”这两个字没重复全。
      “别管什么事都得有个连续性,对吧?”姜月照继续笑道,根本就没法和她这种女人一般见识,因为大人不能记小人的过,“个人是个人,工作是工作,这根本就是两码事,绝对不能混为一谈。”
      “那是当然的喽,恁当官的嘴多会说了,一般的人谁能说得过恁这些人呀?”渠玉晶酸不拉几地回道,整个一副无理也要辩三分的样子,旁人听了都不停地撇嘴,在心里笑话她胡搅蛮缠。
      “哎,姜局长,孙三好提的那个三强,都是哪三强来着?”见姜月照只是嘿嘿地笑笑,都懒得再反驳什么了,她不免有些脸红,于是紧接着问道,“你怎么不说给俺听听的呢?”
      “哎,桂卿,你没事也跟着听一听,”她回头又笑着戳喽桂卿道,好像如此这般就能显得她不愚蠢了,犹如不会干活的农村傻老娘们简单地以为,往面里加水就能让面变得软一些,往水里面加面就能让水变得浑一些一样,“好提前做做功课,准备准备,省得到了那里摸不着头脚,分不清轻重。”
      “咱们姜局长怎么说也是官场的老人了,他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他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多——”
      “三强就是强镇、强村、强企呗,”姜月照终于在恰当的时机发出了自己的声音,以便赶紧堵住渠玉晶那张信口开河和胡说八道的大嘴巴,他真是受不了对方的做派了,尽管那些话基本上都是吹捧他的,可着劲地夸他的,“以前县里大会小会天天喊,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我真是服了你了。”
      “恁老当官捣鼓的那些大事,俺小老百姓上哪知道去?”渠玉晶古里古怪地回道,满脸都是强烈的不屑和看不起的意思。
      “孙三好在这里都弄了两年了,”姜月照耐着性子解释道,还想把这个天聊下去,“今年是第三年,我估计到年底收完尾也就差不多该拉到了,就凭马开江的硬脾气,反正不会吃孙三好的剩饭的。”
      “其实翻来覆去的还是那些老一套的东西,”他又有点厌烦和无聊地说道,算是往渠玉晶的心窝里靠了靠,好适当地照顾一下她和他之间的对立情绪,毕竟他也不想太得罪她这种角色,“就是变着花样地想着怎么说呗,从来也没有什么新东西,都是新瓶子装老酒。”
      大家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呢,就见谷建军像个西方的白色幽灵一般歪歪斜斜着飘了进来,他人还没真正飘到大家跟前呢,嘴里的话就先吐了出来,宛如《聊斋》里的女鬼一般:“这个月咱们的新当家人就要选出来了,原来的那位马上要不干了。”
      “我记得他刚上来的时候,”他继续毫无头脑地议论道,也不想想是否把话说过头了,从而越过了某种约定俗成的界限,“在一个记者招待会上好像曾经说过这样一段话,听着很精彩的,报纸上都刊登过多少回了,电视上也放过很多遍,那就是——”
      “不管前面是地雷阵还是万丈深渊,”他竭尽全力地模仿着那种独特的表情和口音,想在众人面前表演得更好一点,以便能在国内外哪个著名的电影节上拿个最佳表演奖,“我都将一往无前,义无反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众人都笑了,一时间屋里更加热闹了。
      “哎呀,一转眼就五年了,时间过得怎么这么快呀!”谷建军又发神经地感慨道,后边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反正都是些含混不清的胡话,众人听不听的也都是无所谓的事。
      就着谷建军刚才挑起来的重大话题(这应该是他此行做出来的唯一有价值的贡献),大家接着又开始议论起分税制等诸如此类的看起来离自己的现实生活很遥远,但实际上又和个人的切身利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那些事情。
      还没等大伙在主要负责人面前充分地发表自己的看法和意见呢,姜月照就接到一个电话,临时有事出去了。
      等姜月照刚走下楼梯口,那个瘦小的身影还没完全消失呢,彭云启就像一只刚刚从极端狭小的鸡窝里好不容易才蹦出来的老母鸡一样开始活跃起来了。
      他先是滔滔不绝地大言不惭地对朱先生在位期间实施的几项比较重大的措施进行了个性化很强的评论和鉴定,然后又对继任者将要面临的各种困难和挑战进行了煞有其事的预测和分析,同时还兼顾着评论了一番其他各项重大的措施办法,除了※※和※※工作他没发表什么具体意见之外。
      同时,他在喋喋不休地争着抢着阐述自己所谓独到观点的过程中,一不小心还和穿得衣冠楚楚的人五人六的谷建军发生了很大的争议。
      比如,他慷慨激昂地不容置疑地认为朱先生是坚定的改革者和实干家,对经济社会建设做出了巨大的不可磨灭的贡献,他的英名必将彪炳史册和流芳千古,而谷建军则非常固执地认为朱先生所主导和推进的一些措施在很大程度上损害了部分工人的实际利益,使得很多单位或者部门推卸了很多自身本该承担的社会责任等等。
      一向比较稳重大方和不急不躁的蓝宗原面对彭云启和谷建军持续不断的争执,很巧妙地选择了沉默和中立,他只是用自己招牌式的微笑给出了他的意见和答案。
      而渠玉晶除了会在最不该她说话的时候突然跳出来没头没脑地发发言和插插话,以及在最该她说话的时候愣是一言不发之外,从来都是讲不出什么有深度的见解和有价值的看法的,所以大家压根也就没拿她当回事。
      桂卿则因为既讨厌谷建军又看不惯彭云启,所以就一直没再跟着他们瞎掺和,他只是默不作声地听着、看着、想着,就像是眼前有一场精彩别致的马戏在演出一样。
      待到中午快下班的时候,彭云启趁机向蓝宗原提出,他最近因为家里有点事,所以要请几天假。
      蓝宗原秉承着“慢慢地说和快快地想”的做人原则稍微想了一下,便非常爽快地同意了,正如彭云启事先所预料的那样。
      这种事蓝宗原怎么可能不同意呢?
      既然是彭云启亲自提出的申请,既然这个人在单位也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
      下午临下班的时候,桂卿走进了姜月照的办公室,他告诉姜月照他打算去东院政研室先干一段时间再说,因为这毕竟是一次非常难得的锻炼机会,他不想轻易地失去,更不想轻易地得罪人。
      “行,只要你本人愿意去就行,”姜月照无可无不可地说道,脸上还是一副已经固化了许久的笑容,那个笑容好像已经有了好几百年的历史,只是还没长毛发霉而已,“我本人是没什么意见的。”
      “明天九点左右我送你过去吧?”他道,似问非问。
      “反正我是无所谓的。”他随后又来了这么一句,搞得桂卿心里一点空都没有,也不知道是否该感激一下这位领导。
      桂卿心里还想再说点什么,可是嘴上却闭得很紧,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心中的混乱不堪想法,于是他便懦懦地退了出去,仿佛无意间撞见了人家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一样。
      次日上班没多久,姜月照便坐车送桂卿到东院了。
      桂卿也知道,东院县级领导的小车通常都是可以直接开上办公楼楼前小台阶的,而姜月照的车自然是不能开上小台阶的。
      要是姜月照自己坐车来,那么他的车停在小台阶下是最正常的,可是今天车里还拉着他这样一个“小喽啰”,这就有点不好办了。
      小车在东院办公楼前的小台阶下很潇洒地停了下来,桂卿平生第一次从驾驶员后边的位置打开车门,第一次从那个他压根就没有资格下车的地点下车,因而心里不免有些忐忑和恐慌。
      他不知道司机池远会不会反感他,或者在回去之后在单位里肆意地糟蹋他,说他仗着姜月照的面子竟然也敢坐在他池远后面的位置,竟然也敢坐到东院办公大楼小台阶跟前再下车。
      池远的车除了拉姜月照办公和办私之外,平时是极少极少拉别人的,除了他自己的亲朋好友之外,除了要拉的那个人的官比姜月照的官大之外,而池远这个人向来又都是极难极难伺候的。
      一切都的不可想象的,如果真要想象的话。
      “去他※※※池远怎么想吧,”桂卿索性悄悄地安慰着自己,也顾不了那么多懂得和不懂得的鸟规矩了,“反正也就是这么一回了。”
      “再说了,”他又很自然地想道,大有一种豁出去了英雄气概,同时心中充满了雄赳赳气昂昂的意气,“又不是我主动要求到这边来的,也不是我主动要求姜局长送我的,更不是我非要坐那个位置的。”
      他像一条刚刚长开的正宗的中华田园犬一样,老老实实地跟着姜月照上了二楼,然后又往东边走了几个门,便来到了走廊北面牛富春的办公室。
      那是一个里边带套间的看着较为干净整洁的办公室,外边那屋规规整整地放着两张对着的棕黑色办公桌,里边那屋放着一张比较宽大的黑色老板桌,还有一套高档老板椅。
      桂卿和姜月照刚一走近牛富春的办公室门口,就见在外屋办公桌前坐着的一个中年人主动站了起来,带着程序性和公式化的微笑和姜月照打招呼道:“哎,姜局长,你亲自过来了。”
      而和中年人对桌的另一个人则没大怎么动,就像个聋子。
      “噢,是宗友啊,我还以为是谁呢?”姜月照一边非常熟练地抽着刚点着的一根烟,一边非常热情地说道,同时他脸上那一副招牌式的微笑又在无形当中多灿烂了几分。
      “这不,”他继续嘿嘿笑道,像在搞小小的恶作剧一样,“我把俺单位的桂卿给恁送过来了,牛主任说要借调他过来帮忙。”
      “牛主任在屋了吗?”他又主动问道,同时很自然地往里屋踅摸了一下,“哦,你在屋了,牛主任,那正好——”
      他正说话间,从里屋徐徐走出来一个身材高大的机关工作者,那个人一身暗绿色的西装笔挺笔挺的,浆洗得很硬,象牙白的衬褂簇新簇新的,脖子下面猩红色的领带也系得一板一眼的,有些败顶的大奔头梳得整整齐齐和油光水滑的,俨然一副马上就要走上重要岗位的架势和气质。
      来人正是传说中的牛富春主任,东院政研室的一把手,青云县当之无愧的能拿得出手的大笔杆子。
      据说他很有才,也不知道具体都是些什么才。
      “姜局长,你来了,来,进屋来说话。”牛富春眼笑脸不笑,心笑皮不笑地对着姜月照招呼道,眼光并没有在桂卿身上停留片刻,只是若有若无地扫了他一眼,非常接近于视之无物,但又不是特别傲慢,这个力度和火候拿捏得非常到位,让桂卿佩服不已。
      “牛主任,我就不进去了,”姜月照滑滑地、圆圆地、毫不在意地笑道,如同顺便去走一门并不重要的多年都不走动的老亲戚一样,让牛富春也奈何不了他什么,“人呢,我给你带来了,你看着用吧。”
      “嗯,桂卿,”他又转头笑着对桂卿安排道,一副长者该有的分外慈祥模样,“这位就是牛主任,这位就是王主任,还有那边那位,应该就是余秘书了——你以后就会熟悉了。”
      “那个,你好好干吧,跟着牛主任他们好好地学……”他在大概地介绍完之后,又像个老家长一样嘱咐桂卿道。
      “哎,你再坐会呀,姜局长,”见确实留不住姜月照了,牛富春的表情比刚才多少又生动了一点,但依然不紧不慢地说道,架势其实还是不小的,比较他的位置到那了,风范必须得跟上,“反正现在我也没什么事,正好陪你聊聊天——”
      这个逐客令下得太不像逐客令了,简直是别有风味的邀请函,公家的人似乎都会如此说话,犹如爱把减少说成是负增长一样。
      牛富春虽然每次说话句子都不长,但是内容却非常简洁明了,意思也非常到位,语气也比较平和有力,一看就是个心中十分有数的人。
      桂卿由此猜测,这个牛富春表面上看着很有几分威严,而且也不怎么搭理人,其实应该是一个比较好相处的人,其基本的素质还是可以的,应该值得依靠和投奔,虽然他此时并未下定决心在此落地扎根。
      “不了,不了,我知道,恁都忙得要命,留步吧,留步。”姜月照说着说着就走远了,走廊里只留下一个黑灰色的背影和些许醇香的烟草味,闻惯了的人已然闻惯了,闻不惯的人依然闻不惯。
      “你先给桂卿安排一下吧,宗友。”牛富春对王宗友轻声安排道,然后便踱到里屋去了,连头也没回,一副胸中自有丘壑的样子。
      按程序他是不需要亲自理会桂卿的,特别是现在这种情况,这是一种无形的惯例,多年来就是这样,说起来也是有很强的合理性的。
      因为桂卿接下来究竟是什么表现,工作能力到底如何,这一切还都有待考验和观察,作为部门一把手的他的确是不能过早地表态。
      “那行,牛主任!”王宗友略显憨厚地回答着,不知是真还是假,然后他又转脸微笑着对桂卿嘱咐道,“桂卿,你进来吧,你先在那个沙发上坐会,我去给你找个笔记本和笔——”
      因为牛富春今天穿了一身绿豆蝇子色的西装,让桂卿感到非常诧异和惊恐,所以他反而没怎么在意王宗友穿的什么衣服,只是记得对方的衣着打扮和其性格脾气一样,都属于棕灰色的那种境界和品味。
      另外一点比较深刻的印象就是,王宗友的腰身好像特别长,很像一个身材高挑的女模特一样,再加上其说起话来柔声细语和慢条斯理的,颇有成熟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娘们味道。
      不过那是一种让人天然地感觉值得信任和值得交往的味道,丝毫不具有危险性和不确定性。
      此人大约像长颈鹿吧?
      当然也不是很确定,人又不是动物,也不能直接比拟。
      就在王宗友埋头去找笔记本和笔的时候,桂卿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王宗友的对桌,一个个头中等、头发戏剧性地打着卷、皮肤还算白净、脸色比较阴郁、内心深浅难测的人,一个比年轻人大且比中年人小的人。
      那个人在面无表情地似有意似无意地看了桂卿几眼之后,便极其冷漠地埋头写东西了,丝毫没有和对方打招呼或聊天的意思,给人一种既日理万机又目空一切的感觉,这种感觉对桂卿而言非常不好。
      这是赤露露的轻视,完全就不加掩饰。
      “哦,对了,我刚才忘记介绍了,”王宗友歪歪嘴友善地笑道,同时又非常委婉地表达了一下歉意,他已经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了,“这位就是余卫真,是马※※的秘书。”
      “这位就是张桂卿,咱县水务局办公室的。”他接着介绍道。
      早就站起身来的桂卿赶紧冲余卫真使劲地笑笑,并往前走了一步准备迎候对方下一步的动作。
      可是,他眼见余卫真只是稍微欠了一下看起来有点肥硕的屁股,似有似无地点了一下头,并没有和他握手和寒暄的打算,于是他便抬手接过王宗友递过来的黑色笔记本和签字笔,眼睛拘谨而又谦和地看着王宗友,等待着他进一步的指示和安排。
      热脸再热,也不能硬往冷屁股上贴,显得没羞没臊的。
      “走,我领你到三强竞赛办公室去吧,”王宗友略显无奈和疲惫地冲桂卿安排道,“那边都给你安排好地方了。”
      说着,王宗友便领着桂卿从走廊东头的楼梯下到了一楼,他在一楼紧挨着楼梯的厕所正对着的那间屋前停下脚步,然后从长长的腰里摸出一把钥匙来打开房门,先探进去了半个身子。
      桂卿在外边就看见屋门上挂着“青云县三强竞赛办公室”的黑字黄底的金属牌子,便知道那就是未来一段时间内属于他的办公室了。居然是单间,享受县级干部待遇,这简直太扯了。
      王宗友打开房门之后,便把钥匙交给桂卿,同时小声地安排道:“你回头抽空配把钥匙,然后再把这把钥匙还给我。”
      说完,他就离开那间略显空荡的屋了,只留下一个长长的身段形成的高高的背影,让桂卿回头望见了不免心声唏嘘之意。
      “又是一个较为善良的引路人!”桂卿想。
      桂卿进屋之后静下心来仔细地看了几眼这间令他颇感陌生和排斥的屋子,他发现高高的窗户底下有两张暗黄色的陈旧异常的普通办公桌以及两把很快就要散板的木头椅子,其中的一张桌子上象还征性地摆着一个落满灰尘的白色电话机,靠门口的北墙根有一个空空如也的木头厨子,厨子旁边还摆着一些诸如笤帚、脸盆、镜子、衣架等比较简单的物件,除此之外屋里再没有其他的什么东西了。
      他选择了下首的那张桌子当自己的办公桌,然后就着手打扫起卫生来。
      屋门对过不时地飘过来一股一股的尿骚味,细细的,柔柔的,淡淡的,那味道的形态应该和马二姐菜煎饼店发出的菜煎饼的味道的形态差不多的,除了让人感觉性质稍微不大一样外,还真没什么其他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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