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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为爱痴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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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虽然在单位里无名无分无影响也无人在意的,但是却在实际上干着越来越琐碎化和程序化的具体工作的水务局团委主要负责人,桂卿在中秋节前一周左右接到了参加县团代会的通知。
他没想到在现实生活中真能遇到这种传说中的会议,因此对参加这次会议感到非常新奇和兴奋,不亚于大闺女要去坐轿了。
在开会的日子到来的那一天,他早早地就赶到了位于青云大酒店裙楼东部二楼大礼堂的大会会场。
在这次非常程序化也非常简单的大会上,他遇到了三个他比较感兴趣的人:一个是同学兼好友晓樱;一个是校友蒲艳萍,她已经升任粮满镇副※※了,具体分管团的工作;另外半个就是邵继清,他认识人家而人家不认识他;还有半个,就是只闻过其名未见过其人的文井镇的赵晴,亦即谷建军的外甥女,她终于如愿以偿地坐到那个心仪的位置了,所以才能有资格来参加这个会。
桂卿是在别人喊赵晴这个名字的时候才把坐在他前排的那个一直都很活跃的短发女孩和谷建军的外甥女联系起来的。
赵晴身段苗条,体格风骚,五官精致小巧,举手投足间就将谷建军身上所蕴含的女人气质全部展现了出来,同时也将王熙凤身上不好的一面都学到手了。
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她的交际范围很广,或者说人缘很不错,因为在这个比较单纯和统一的参会人员范围里仍然有很多人和她比较熟悉,或者离很远就主动和她打招呼,或者跑过去和她交谈。
从他这个静悄悄的观察者的角度来判断,她必将成为这次会议的台下焦点之一,必将成为后续会议过程中的新闻人物之一。
他从她和别人的谈话中无意间窥知她竟然是青云县进行鼻部整容的先驱者之一,尽管他很主观地猜测到她很可能目前还未结婚。
当他知道她的鼻梁是经过人工修饰的之后,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那个曾经流过血动过刀的俏丽的鼻子,从而愈发感觉到一种奇异的搞笑的隐隐作痛的情绪涌上了自己的心头,特别是当有的人称呼她为赵※※的时候。
赵※※?
好奇怪的名字,怎么能用来称呼一个女孩呢?
因为这次会议就是※※会议的简化版,因而满会场遍地都是所谓的※※的称呼,桂卿也有幸得到了这样一个称呼,尽管他始终都感觉有点名不副实和受之有愧,好像头上这顶帽子来得不正。
他抽空和蒲艳萍打了个招呼,并且很享受地接受了对方投过来的那几眼明显带着羡慕和赞许意味的目光,然后会议就有模有样地开始了,或者说是像模像样地开始了,因为毕竟模仿的痕迹太过浓重了。
他非常喜欢那种不需要给蒲艳萍去解释自己在和谁说话聊天,而只管继续说话聊天的感觉,喜欢到都有些沉迷其中而不能自拔的程度了。
就在会议的刚开头,当全体参会人员都按照程序起立准备唱国歌的庄严时刻,突然出了点意想不到的小问题,那就是原本正放着轻柔背景音乐的音响突然坏了,变得不怎么正经了,搞得本来就就很生硬僵化的模仿痕迹特别重的会场瞬间变得更加让人忍俊不禁了。
意外总是在意外的时候出现,而从不考虑当事人的感受。
邵继清等人像间隔均匀的电线杆子一样直挺挺地站在主席台上,强作镇静地等待着工作人员调试音响,结果这一站就是十几分钟,远远超出了众人心理预料的时间。
整个会场死一般地沉寂,所有参会的年轻人都在强忍着心中的窃喜和躁动,像极为成熟的单位老人和非常有素质的都市白领一样,特别善解人意而又虚伪做作地努力不发出任何的声响,以配合高高的台子上刻意表现出来的那份庄严和无奈的肃穆气氛。
台上那些所谓的年轻负责人和圈内新星们能在如此长的时间里集中表现出来一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镇静和从容,对于台下站着的的千差万别的人来说绝对是千载难逢或百年不遇的,因而大家都有一种好奇心正在得到强烈满足的快慰和欣喜之情。
这种异样的情绪洋溢在每个人的整个身体里,极大地缓解了那种因为较长时间等待修理音响的结果而产生的枯燥、压抑和沉闷的气氛,舒缓着所有人的神经。
正如先前预期那样,一点节外生枝的事都没有,大部分来开会的人都被选上去参加市一级的大会了,其中自然包括张桂卿、蒲艳萍和赵晴三个人。
过了中秋节之后没几天,这群英姿勃发的喜气洋洋的年轻人就坐上了一辆天蓝色的大巴车,一路欢声笑语地向湖东区锦阳大酒店开去,去参加为期两天半的非常值得期待的更大的会。
桂卿应该感谢那些一路上抓住时机就不住地打闹调笑的活跃分子们,正是因为他们不断制造的欢快和搞怪气氛恰到好处地掩饰了他心中的羞怯和谨慎之意。
这些愿意通过大出风头给大家带来欢笑的人里面主要包括赵晴和蒲艳萍两个女流之辈,那些跟着起哄和配合的男同胞们反倒显得不怎么突出了。
蒲艳萍首先演唱了一首刘若英的《为爱痴狂》,她唱得非常好,感情也非常投入,博得了大家热烈而持久的掌声,其中就包括一直用暧昧和轻柔的眼光紧紧盯着她看的邵继清。
或许这又是一对非同寻常的痴情人,谁又能说得清呢?
在蒲艳萍之后紧接着登场的是自以为比较风骚艳丽和魅力无穷的赵晴,她以不甘人后的奋勇争先的泼辣劲头迅速地从蒲艳萍手里拿过黑色话筒来,然后跌声爹气地拿腔捏调地说了几句废话,并因此收获了一阵高过一阵的廉价掌声。
这阵廉价掌声过后,她按照想象中的情景全力以赴地装出一副略带矜持和羞涩样子,为大家倾情献上了一首许茹芸的《独角戏》,一首非常好听的歌曲,喜欢的人很多很多。
青云团的人在锦阳大酒店大堂办理完报到手续之后,桂卿被安排到了旁边的一家非常老旧的招待所里去住,并且是和其他三个人住一间没有厕所的大屋,条件相对来讲比较简陋。
吃晚饭的时候,不仅饭桌上的菜肴玲琅满目、种类繁多,而且各类酒水饮料等随便喝、随便拿,整个晚宴大厅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在举办一场极其盛大的豪华婚礼,搞得一分钱来往钱都没掏的他感觉到特别不好意思,像个借机吃蹭饭的无赖一般。
他很本能地认为他们这群来开会的人根本就不配享用这些丰盛的东西,因此在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在和内心深处那种莫名其妙的负罪感在作激烈的斗争。
从来如此,便对么?鲁迅先生说过的话他记得很清楚,尽管用在此处颇有些不合时宜,但他还是觉得应该这样发问。
“唉,还是将就着吃下去吧,还是将就着喝下去吧,要是不吃不喝完全浪费掉的话,那岂不是更可惜了?”他不停地如此劝慰着自己,同时又惶恐不安地怕别人笑话他没有狗出息头,享受不了这种大场面,招呼不了这样的大阵势,“不吃,恐怕就有装※的嫌疑了,并且会和众人格格不入的。”
“要知道,我从来都不想特立独行或者鹤立鸡群,而只想无声无息地淹没在这人潮人海当中……”
“幸好没和晓樱一个桌吃饭,不然我还真不能尽情地享用这些平时很少见到的美味和美酒呢。”他愉快地遗憾着。
“这一桌酒菜,顶得上父母多少血汗啊?”他又想。
他特别喜欢念全李晓樱这个名字,一个字都不愿意少,仿佛唯有如此才能得到整个的她,而不是她的三分之二或者三分之一。
每当他面临极其痛苦且难以忍受的事情时,比如急着小便而又找不到厕所时,他总会念叨她的名字,如此便不觉得难受了。
这个绝招他已经用了很长时间了,只是需要严格保密,不能为外人道也,更不能让她知晓。
几十桌来自全市各地各个行业的活蹦乱跳的年轻人,搞得满屋满堂花花绿绿、热热闹闹的,竟然只是为了一个只有少数几个人才略微在意的目的,想想不免有些荒唐。
这么大一群轻松愉快地从四面八方赶来聚集在一起的年轻人,想要让他们不兴奋或者不玩点花样出来那肯定是不行的,因为青春的激情必须要得到恰当的释放,这才是最基本的人性,不管这种激情里包含着什么其他的东西。
于是,一场非正式的晚会,伴随着满堂的觥筹交错和欢声笑语徐徐地拉开了序幕。
作为青云团的团长,邵继清登台演唱了一首众人耳熟能详的歌曲,即杨洪基原唱的《滚滚长江东逝水》。
他刚一开口,那雄浑厚重的高昂激越的声音一下子就吸引了全场人的注意和叫好声。
桂卿仅凭他开头的那一嗓子立刻就对他产生了一种比较美好的印象,觉得他这个人的品位还是相当不凡的,并不像当初和其一起吃饭时显得那么不近人情,那么官僚生硬。
同时他也不禁惊叹,一个人的声音在平时说话的时候和真正唱歌的时候居然会有那么大的差异,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另外,他还对自己仅仅因为对方唱了一首慷慨激昂的歌就轻易地改变了对人家最初形成的印象而感到难以理解。
团长唱得当然比多年以后以一首《滚滚长江都是水》霸占抖音多年的农民歌手大衣哥要好多了,并且放眼全国唱得像他一样好的人至少得有一千万人以上,但是他这个做官的名声却比作为老百姓的大衣哥差远了,在装朴实的道路上一直都高歌猛进的大衣哥可不是一般人物。
“想不到我竟然也是这么的没有主见,这么容易就被外在的东西所迷惑,尽管我到现在仍然坚信自己当初的判断和认定。”他不住地像个优柔寡断的女人一样感叹道,同时竭尽全力地想要寻找一些更为确切的证据来证明自己当初并没有看错。
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非常确切的证据,那就是不远处的蒲艳萍看邵继清的小眼神,那是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暧昧至极的眼神,那是一种只有当局者懂而旁观者怎么也不懂的或者根本就不屑于懂的眼神。
“哈哈,一切都显露无疑了,”他望着蒲艳萍一脸陶醉且满心忘情的痴迷样子,躲在一边喃喃自语道,“换成是我,我都会轻易地喜欢上那个少年得志的风度翩翩的歌喉迷人的男人,更何况是姿色平平的一心向上的青春无敌的蒲艳萍呢?”
“毕竟,他头上的光环是那么的晶莹闪耀,”他替她想道,有时候还嫌想得不够开放,“他平时说话的声音是那么的柔和清脆,而此时他的歌声又是那么的动人心魄,让人钦佩。”
“是的,我曾经觉得他这个人特别的傲慢无礼和庸俗不堪,”他坦然承认道,也不觉得有什么可丢人的,“那只是因为在人家眼里我什么也不是,我是用一种带有敌意的眼光去看待人家的。”
“而蒲艳萍就完全不一样了,首先她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女人,其次她是一个想要跻身地方权力核心的女人,说她是一个‘小官迷’其实并不过分,或许这对她而言更是一种精确无比的赞美。”
他一边静静地欣赏着邵继清那气势磅礴的雄浑沉郁的演唱,一边饶有兴致地观察和品味着蒲艳萍的种种表现,越发感觉到自己心中在来的路上就产生的那个判断是极其正确的,那就是这两人的关系绝对非同一般。
在邵继清演唱结束后,大家都热烈鼓掌的时候,从蒲艳萍的神情举止方面来看,他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
他虽然并不擅于从某些蛛丝马迹中去探寻事实背后的真相,但是对于一些显而易见的带有某种倾向性的东西还是颇有些分析和研判能力的,况且这种事情又是普通人都感兴趣的领域,他焉能不好好地计较一番?
“但愿不是我疑邻盗斧,把人家想得太龌龊了,不过就算这个事是真的,那又能怎样呢?”他低头想道,不禁觉得这也是一种非常难得的乐趣,“对于青年男女来说,因为钦佩和倾慕对方的才华或者能力而随之动情并有所流露,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就像是我,对晓樱这样楚楚动人的女生,不也是心生爱慕之情已久了吗?”他转而又想到了自己,“细细地想来,包括对于白郡,难道我能否认自己曾经偷偷地强烈地喜欢过她这一事实吗?”
“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少完人啊!”他搬出一句千古名言来进行自我解嘲和自我开导,“要是脑子里有犯罪的思想就算是犯罪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将到处都是犯人,而且还都是重刑犯,一个都不该被饶恕,这真是太可怕了。”
“好在现实世界不是这样的。”他侥幸道。
如果蒲艳萍的眼里展现出来的东西是自然而然的发自内心的青年男女之间常见的那种迷恋之情的话,那么赵晴的眼里放射出来的东西则全是赤露露的羡慕和贪恋之意,以及恨不能立马将对方抓到手心里的那种特殊的焦躁和愤恨之绪。
桂卿在邵继清演唱结束之前及时捕捉到了赵晴那富有特色的神情,就像一个偷窥成瘾者得到了某种畸形的满足,为此他感到一丝莫名的兴奋和欢喜,就像个一出手便大获成功的窃贼一样。
他绝对没有想到,也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女人居然可以如此直白而又强烈地对一个男人表现出那种令人恐怖的神情。
他一直都认为,即使是一个男人狂恋一个女人,大约也不会表现得如此急迫和饥渴吧。
男人就一定是泥做的吗?
女人就一定是水做的吗?
那还真不一定呢,他想。
后面的节目就不怎么精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