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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小白羊饭局 ...

  •   次日下班后桂卿在单位有意磨蹭了一阵子,又在洗刷间匆匆地洗了把脸,然后就提前一点赶去小白羊了。
      苏庆丰已经提前电话告知房间号了,因此他到了地方之后径直去了二楼的一个包间。
      在经过一楼大厅的时候他还刻意看了一眼上次他和白郡、晓樱一起吃饭的那个位置,心里由衷地感到一阵特别的温暖,仿佛再次被农历三月的微风徐徐地吹过了一样,浑身上下都惬意得很。
      还不到约定的时间点呢,屋里的客人已经来了一大半,由此可见这些人和苏庆丰的关系很到位,因为不介意早来等候的客人才是关系最好的客人。未等正式地喝过开席的三杯开场酒呢,苏庆丰就已经热情地把桂卿向其他几个人作了简单的介绍,同时也向桂卿简明扼要地介绍了一番他的那帮好友们。
      这是一个纯粹私人性质的小聚会,接近于一锅炖的样子,因而来客们的工作单位也比较杂乱。
      来客中的一个叫彭理国,目前就在北沟乡中学教书,看样子大约是教语文的,因为他的言行举止显得文质彬彬的,颇为柔和顺从,也不拿腔捏调的。
      此人身体高高的,外形胖胖的,戴着个东施效颦般的黄褐色金属边的眼镜,年纪和桂卿相仿或者约略大个三四岁,说起话来很是坦坦荡荡和简洁利索,看起来一副没有任何心机的样子。
      一个是黎遇林,此公挺着个怀孕好几个月的大肚子,戴着个度数极低的完全是装饰性的但是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眼镜,一副油头粉面但是又很精干的样子,满屋人里就数他话最多,声音也最大,皆因他手中的权力最大。
      如果此时有匪徒进来杀人的话,谁都能躲藏起来以求保命,唯独他肯定没地方掖,没地方塞,匪徒也不会放过他。
      另一个是王卫东,此君看着也就是三十五六岁的样子,规规矩矩的中等个头,估计刚上高一就停止发育了。
      他虽是一脸的怯生生之态,却是满眼的恶狠狠之意,一张国字脸黑中透白,白中带红,红得明明是一塌糊涂,却还想在外观上与众不同,真是有点枉费心机。
      如果他的每一段人生经历都能用一种颜色来代表的话,那么他以前所有的重要经历都毫无保留地喷写在了他的脸上,黑色代表贫苦和艰难,白色代表虚伪和奸诈,红色代表霸道和野蛮,而多出来的灰色则代表着天下人都明白的灰色,一种由黑色、白色和红色混合起来的颜色。
      还有一个不大爱说话的客人名叫邵继清,是目前最最当红的东院团委的一把手。
      此君年纪不大个头却很矮,而且还矮得有些离谱,尤其是海西这种遍地都是高个子的省份,就更显得比较扎眼了。
      看他那颇为不俗的长相和颇具气质的外观其家庭条件应该是相当不错的,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有像他那种家庭出来的其他子弟那样高。
      他看起来白白嫩嫩、肥肥胖胖、笨笨拙拙的,穿得可谓是衣冠楚楚、不同凡响,眉宇间偶尔流露出一股平常的胖子的脸上很少见的咄咄逼人的英气。
      诸如少年得志、年轻有为、前程远大等之类的字眼,暂时用在他身上那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当然,如果再加上“他一定是一个由一枚非常幸运的受精卵发育而来的人”这句话的话,那就更恰如其分了。
      在旁人遥不可及的内心深处他大约也很想和众人打成一片,但是在现实中却又有点放不开手脚,把握不好分寸,因此索性就牢牢地端着年轻正科级的架子,尽情地享用着别人因为他的位置而对他产生的那些自然而然的看法和感觉。
      虽然此举不免有些生硬、做作和勉强,但是因为他能把一切不自然的东西都掩饰得极好,所以旁人不细看估计是看不出来什么缺陷的。
      “多年轻的后来者啊,一个胸怀大众的好胚子。”桂卿在冷眼看了几次邵继清之后非常本能地想道,他确实不喜欢这个人。
      再有一个看起来应该是位本事不小的女流之辈,即大名鼎鼎、如雷贯耳的康丽萍,这枚仍算年轻的女性比邵继清这枚男性还要大上几岁,尽管她有时候仍想摆出一副林妹妹的做派。
      她外表姿色平平,个头也很一般,留着比较少见的齐耳短发,长着一张难看至极的正四方形的大饼子脸。
      幸好又有一双顾盼风流的丹凤眼在危难之时大显身手,奋不顾身地挽救了她那差点被性情古怪的造物主毁掉的宝贵面容,才不至于让初次见到她的人当场晕掉。
      那双居功至伟、地位崇高的眼睛在今天的场合似乎格外地会说话,因而在功能上大有取代嘴巴的趋势。
      她那对丰满雄壮的前胸也不甘人后地急着要和脸上的那双眼睛遥相呼应,彼此衬托,因而越发显得这个人的表情会夺人魂魄了和沁人心脾了。
      当然,任何一个稍微大一点的酒场里面都少不了几个打酱油凑数的闲人,这些酒桌上的丑丫多是些单位里的普通人,都长着一张表情一致的毫无特色可言的脸,几乎没有什么可以让人过目不忘的突出特征,因而桂卿并没有把他们都给记牢。
      他之所以对那几个无关紧要的人印象不深刻,其主要原因并不在于这是初次见面,也不在于他们一直都没有什么很特别的表现,而是因为他和前边介绍的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风云人物一起吃饭本身就有很大的压力。这个社交压力一大,自然就使他把席间不重要的人物给忽略或忘掉了。
      在一个并不怎么繁华和重要的小县城里,这些在各个县直部门和乡镇里工作的重要人物那绝对是最耀眼的颗颗明星,是任何时候都不能被忽视的一方诸侯和霸主。
      无论是在社会地位还是经济条件等方面,桂卿和他们都相差得太远,两者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虽然大家都同在青云的蓝天白云下工作和生活着。
      如果不是一贯都热情好客的苏庆丰进行这种特意的安排,平日里他是根本就没有资格与这些能够在青云呼风唤雨的人物坐在一个桌上吃饭的。
      甚至在很多场合他们都不会拿正眼看一下像他这样的小喽啰,尤其是这种农村出身的毫无背景的喽啰,对这一点他心里当然清楚的很,因而也就没指望着喝完这场酒和吃完这顿饭之后谁还会再记得他。
      “站在山巅上的人和站在山脚下的人,虽然其所处的位置不同,但是在对方眼里都是同样的渺小。”桂卿不得不默默地背起一则他从前看到过的心灵鸡汤,好来调节一下自己微微局促和紧张的心理。
      “其实仔细算起来我也不过是被主人邀请来凑人数和捧人场的,又不是肩负着多大的使命,或者心里装着必须要完成的硬任务,那又何必对这些大人物太在意呢?” 他就这样自欺欺人地不断地鼓励着自己,防止不小心把内心的胆怯和畏惧泄露出来,“反正我既不是今天酒场上不可或缺的主角,又不是不来就显得不热闹的大拿,我只要跟着吃好喝好就行了。”
      “至于他们怎么看我或者怎么想我,那又关我什么事啊?”
      “我既不找他们办什么事,又不想从他们身上捞什么巧,我干嘛非要胆胆虚虚地畏惧他们这些人啊?”他又颇为清高地想道,此刻的内心戏也不少,虽然这种大场面他经历得并不多,“正所谓人不求人一般高嘛,我就做好我自己就行了。”
      不多时该来的客人就全部到齐了,咸鸭蛋、花生米、麻汁豆角和洋葱木耳等凉菜早已摆好多时了,热拌羊肉、水煮鱼、糖醋里脊和鸭蛋粉皮等热菜也开始陆续登场了。
      当仁不让地坐在主陪位置的是黎遇林,因为他身上很有那个位居高位的风度和气派,所以最适合坐在那里。
      又因为他坐在其他任何位置明显都不合适,除非这屋里还有比他更有实权的人物,所以最适合坐在那里。
      他再怎么推辞也没用,别人也不会遂了他的心愿的,况且他压根就没有这种心愿。
      苏庆丰则较为谦虚和低调地坐到了副主陪的位置,那是一个负责结账和伺候各位客人的重要位置,也是服务员每次上菜的必经之地。
      康丽萍和邵继清则非常默契地分坐在主宾和副主宾的位置。
      众人无需过多的客套,大家都是熟门熟路的,车马炮很快就摆到位了,只等主陪一声令下就好拉开战幕了。
      “各位兄弟们、姊妹们,今天我也就不称呼职务了,”但见黎遇林非常潇洒熟练地把酒杯稳稳地一端,中气十足地开腔说道,“这次庆丰老弟有这个心情,喊大家过来聚一聚,玩一玩,我发自内心地感觉这个提议很好,非常好,不是一般的好。”
      “我也认为我们确实有必要找个地方坐下来,在一起说说拉拉,共同交流交流,来畅谈一下我们的友谊,来巩固一下我们的团结,来加深一下我们的感情。”
      “我当然知道了,”他用更加厚重和务实的语气说道,“平时大家也都很忙,忙于各自的事业,各自的工作,今天能有这个机会凑在一起,喝这个不是闲酒的闲酒,很不容易,也非常难得!”
      “啊,是吧?”他又瞪大眼睛问道,意在得到一种响应。
      “那还用再拉!”大家异口同声地回应道。
      “所以呢,在此请允许我非常郑重地提议一下,”他威风八面地程序性地顿了一下,目光炯炯地环顾了一下全桌之后又开口讲道,“今天咱都不能玩虚的,不能搞那些花的狸的,野的邪的,咱要结合各自的实际,出实招,看实效,扎扎实实地喝几个实在酒,做个不折不扣的实在人,各位说行不行,好不好?”
      众人自然是一片叫好声,显得群情激奋,斗志昂扬。
      “哎,继清同志,咱今天是来干嘛的?” 黎遇林突然间把熠熠生辉的表情一沉,佯作很生气的样子用一双美洲虎式的眼睛,仔细地瞥着邵继清的酒杯大声地咋呼道,“咱不是来看人喝酒玩的,咱是来亲自喝酒的,对不对?”
      “你年纪轻轻的就身居重要岗位,”他连褒贬带数落地刺激道,反正无论他说什么都是很有分量的,“前程远大而又不可限量,咱可千万不能在酒风上输了自己的志气,在酒品上瞎了自己的名声啊!”
      “啊,是吧?”他有意咋呼道,又来了这么一手。
      大家自然是不愿意了,因为在喝酒这方面谁也不想吃亏。
      “来啊,尊敬的邵※※,赶快抓紧,跑步前进吧,”黎遇林针锋相对地催促道,那个话就像片片小刀子一样割得人生疼,“麻利地把水换成酒,别让我这个主考官亲自动手,啊。”
      “要是年轻的生力军都像你这样的话,那显得我们的事业多么的后续乏力和后继无人啊,是吧?”他又开玩笑道,把众人都逗笑了。
      “来,文武双全的邵※※,”他亦庄亦谐地忽悠道,那个语气当然是不容置疑的,又是颇具权威的,根本就容不得邵继清置之不理,“大家都眼睁睁地看着你呢,你就别在那里装憨摆呆地心存侥幸了。”
      看似忠厚老实,实则也颇有性格的邵继清无奈,只好对身后一直站着的女服务员小声地安排道:“小妹,来,倒满,白酒!”
      “老大哥唻,看来什么事都逃不脱你那双火眼金睛啊!”在板正地倒满一大杯白酒之后他对黎遇林恭维道,脸上全是僵硬无比的勉强堆积出来的笑容,简直比死爹了都难堪,“你说你那么明白干什么的啊?”
      “你就不能糊涂一回吗?”
      “你也让俺这些小兄弟们有个机会喘口气,大伙都跟着你老人家混,都唯你的马首是瞻,你的酒量又那么大,酒风还很过硬,你说我们当小弟的容易吗?”
      “啊!”他果然装憨摆呆地强调道。
      众人一听这话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黎遇林当然也是满脸的荣光和一身的豪情,他要的就是这个味,苏庆丰要的也是这个效果。
      “各位兄弟们、姊妹们,”但见他重新举起酒杯豪爽万分地倡议道,火候拿捏得死死的,“俗话说在其位谋其政,到什么山唱什么调,咱也别搞那个什么一二三和三二一的了,那个喝法太野蛮了,因为我前边刚弄完一个大场,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呢,所以咱就来个六六大顺吧。”
      桂卿心说,怎么个六六大顺啊?
      “我带三个,庆丰带三个,六气把两杯干倒再说,大家意下以为如何啊?”黎遇林很快说出怎么个喝法了。
      大家都共同举杯,纷纷响应他的忽悠。
      “好,坚决响应老大哥的伟大号召,”只见苏庆丰领头称道,他别管干什么事都是诚心诚意的,包括讨别人的好也是这样,“让我们以实际行动来展示我们干事创业的决心和信心吧!”
      “来,干杯!”他大声叫道,兴奋得要命。
      言罢,他很麻利地就把杯中酒喝了三分之一,然后用火辣辣的眼睛扫视着大家。
      在主陪和副主陪的严格监督之下,大家基本上都喝到位了,目前还没有出现偷奸耍滑的人。
      很快,暖场的两大杯白酒就喝下肚了,桂卿已经感觉有些上头了,可是他见黎遇林等人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那两杯白酒喝了之后就和没喝一样,不禁暗自佩服起这些人超常的酒量来。
      “看来干他们这一行的,要是没点酒量还真不易混呢。”桂卿一边这样感慨着,一边又想起了一个老掉牙的笑话。
      说是在一个办公室里某位有点职权的人很是平易近人地给大家讲了一个小笑话,大家听后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有的人甚至笑得前仰后合的乐不可支,只有一个家伙对这个笑话完全无动于衷,只是冷冷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的表示。
      别人当然很好奇,于是有人就悄悄地问他,难道咱头儿刚才讲的笑话不好笑吗?
      只听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我已经辞职了。
      第三杯酒倒上之后就是大家互敬的环节了,也就是俗称的乱场的时候开始了。
      但是这个乱还只是前半场的小乱,类似于一小撮流民捣鼓的小规模的起义,并不是后半场的天下大乱,还不至于搞得哀鸿遍野和生灵涂炭,此时众人的分寸还是把握得很好的,这个时候酒量小的人即使想偷奸使滑也不是太容易做到。
      在这个环节每个人之间都要互相喝过来,假设要和其他每个人都喝半杯酒的话,那么一圈打下来一斤酒很轻松地就能喝下去。
      桂卿现在还不是一个久经沙场的经验丰富的老战士,因此战斗力并不是很强,喝起酒来也没什么气势,面对眼前即将上演的车轮大战他感觉有些莫名的恐惧。
      但是,在辛辣的三杯酒下肚之后他的豪气渐渐地就涌了上来,他心里慢慢就有了一种“宁可喝死,也不能被吓死”的底气冒了出来,这底气犹如鸡血一般在他身体里上下流动。
      “小张,噢,是小张,我应该没记错吧?”轮到桂卿向黎遇林敬酒的时候,这位在青云混得风生水起的已入佳境的江湖大佬面色红润、春风得意地说道,“哦,是就好,是就好!”
      “我记得庆丰老弟以前专门给我说过这个事,你老家应该是北沟乡的,对吧?”黎遇林潇洒地问道,“你是北沟乡哪个村的?”
      “黎※※,我家是北樱村的。”桂卿谦卑地回道。
      “哦,北樱村的,嗯——”黎遇林一边不紧不慢地思忖着,一边镇定自若地念叨着,“那个,那个,田老三开的云湖山庄,不就是在北樱村嘛,你认识他这个家伙吗?”
      桂卿心中一喜,非常盲目地一喜。
      “噢,对了,田老三是南樱村的。”黎遇林又嘟囔道。
      “认识啊,他是俺小姑夫。”桂卿非常愚蠢地答道,简直蠢到遥远的阿尔巴尼亚或南斯拉夫了。
      “人家一个堂堂的乡镇※※※※,平时都是说一不二的,怎么会理会和在意一个在乡村开小饭店的小人物呢?”刚说完这话他立马就后悔了,他不得不如此考虑道,“我这不是什么往自己的脸上贴金,而是往自己脸上抹黑啊。”
      “谁知道田福安这种角色在他心中是什么地位和形象啊?”他想得越来越清楚了,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注定是收不回来了,“谁知道他怎么看待田福安啊?”
      “人家不过就是随口一说罢了,都是场面上的话,”他越想越懊恼,都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断后再接上,好再重新说一遍,“我竟然还傻乎乎地当真了,把大实话都给说出来了,真是太幼稚了。”
      “试想一下,要是黎遇林恰好忌恨田福安或者看不起田福安,那么我如此愚蠢地暴露出这种狗屁不是的关系来,无疑是一种非常弱智外加傻帽的做法啊。”
      “唉,真是酒后失言啊!”想到这里他立即感到有一阵难掩的郁闷和失意不断地袭上心头,他不无痛心地暗自哀怨道,“怨不得人家都说,人是个好人,酒不是个东西,怪只怪我为人处世和待人接物的功夫还没真正修炼到家,遇事还是沉不住气。”
      “以后我可得多长个心眼呀,”他暗下决心道,其实这都是本性使然,他根本就改变不了什么的,“不然很容易自己把自己给卖了。”
      “啊,我知道了,”黎遇林的脑袋瓜子转得确实很快,他继续充满优越感地说道,看着就像是在拉近乎和培养感情,“嗯,田老三嘛,他确实是个能人啊,手里是有两下子。”
      “当然了小伙子,你给人的印象也很不错嘛,”他又习惯性地夸奖道,搞得这种夸奖稍显便宜了点,一看就是给的批发价,“以后只要好好干,前途还是大大的,哈哈,来,咱共同喝一个。”
      言罢,两人象征性地碰了一下杯,桂卿很卖力地喝了一大口,黎遇林也喝了一大口,而不是像有的人那样略微点一下就算了。同样是一大口,桂卿喝完呛得要命,而人家黎遇林喝酒仿佛却比喝水还轻松。
      “看他这个喝酒完全不在话下的勇猛架势,估计要是真喝水的话他反而喝不了那么多了,”桂卿忍不住感叹道,爱抬杠的人大约都会这么想,都会经历这么一种幼稚的状态,“这些家伙一个个的简直就是酒桶啊!嗯,我不服不行,他们确实厉害。”
      当头脑已然有些发昏的他,满怀虔诚地恭恭敬敬地端着酒杯准备去向邵继清敬酒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对方很是潇洒自如地拿起桌上的一瓶矿泉水从容不迫地往酒杯中倒去。
      等他差不多已经快来到邵继清的身边了,对方的脸上才非常勉强地挤出一丝极其难看的笑意来,然后就像一个小型的充气堡一样慢腾腾地从椅子上一点点滴膨胀起来,比宇航员在超重的情况下起个身还要困难百倍的样子。
      “那个,简单表示一下吧,”邵继清对桂卿有气无力且洋洋不睬地说道,“大家都已经喝了不少,就别再喝那么多了。”
      桂卿很明显地觉察到了邵继清对自己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毫无顾忌的轻视和敷衍,所以他借着酒劲不禁感觉有些烦恼和气愤,只是还不敢和不屑把心中的情绪表现得过于明显和直接,他还不想沦落到和对方这种俗物等量齐观的可笑地步。
      “嗤,我根本也没打算让他多喝啊,他又何必这样对我呢?”他在思想上冷笑着寻思道,不满和鄙视之意瞬间就填满了胸腔,“再说了,他这样一个一看就是装腔作势惯了的家伙,谁有那个天大的本事让他多喝呀?”
      “只要他杯子里装的是酒,哪怕只是稍微渳那么一小口,也是那么回事啊,也是对咱最起码的尊重啊。”
      “噢,他这家伙和别人喝的时候倒的全是白酒,怎么单单轮到和我喝了,就换成矿泉水了呢?”他较为气愤地想道,觉得对方的做法实在有些过分,简直是不可理喻,“这未免也太瞧不起人吧?”
      可是烦归烦恼归恼,桂卿现在还真不能怎么着人家,何况他也不是那种动辄因为一点小事就喜欢怎么着别人的人,更何况对方还是个非常年轻的部门一把手,一颗正在冉冉升起的※※明显。
      于是他便极其委婉和恭敬地试着劝了一把道:
      “邵※※,初次见面,要不您倒点白酒意思意思,然后您随意,我喝起,您看好不好?”
      随后他又非常想当然地觉得,他这个小小的要求对方应该不会拒绝的,因为他已经把敬酒的要求放得很低很低的程度了。
      孰料邵继清完全不为桂卿的言行所动,他从一开始压根就没打算和桂卿这种小人物同桌喝酒。
      他既然打心眼里不愿意喝,那就一滴都不会喝的,因为他实在没有必要给桂卿这种人留什么面子,他有足够的资本来拒绝这个看似不起眼的要求。
      其实呢,这次他倒不是故意要和桂卿过不去,而是他从来都不会和桂卿这种档次的人喝酒,从来都不。
      这是他一贯的处事原则和办事作风,只是桂卿这种职场菜鸟还不知道他的这些原则和作风而已。
      所谓的官不大僚不小,就是指的邵继清这种鸟人,这种人往往是刚刚戴了屁大的一个帽子,都还没怎么为大家伙干点像模像样的实事呢,倒是先把那个大架子摆得很到位,把等级观念培养得很强。
      同时,这种人也是天生就极度缺乏人文关怀和文化理念的人,而且无论后天其爹妈和媳妇怎么刻意地加以培养也结不了什么正果。
      虽然邵继清表面上的态度异常冷淡和粗暴,但是他却语气无比坚决地一再对桂卿强调道:“我不喝酒。”如此而已,就是短短这四个汉字,多一个字都没有,少一字也不成,丝毫不容许别人有任何更改和质疑的意思。
      他的语气看似礼貌周全且毫无瑕疵,实则冷气逼人且拒人于千里之外,叫别人极难理解和接受,但是他可不管这些。
      桂卿强忍心中汹涌澎湃的不快之意,努力地陪了个与之相对应的虚假的笑脸,和对方轻轻地碰了一下杯子,然后也如法炮制般轻描淡写地渳了一小口酒,并没有多饮一点。
      邵继清的嘴唇则似有似无地沾了一下杯中的水,然后一扭脸直接就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了,稳重又敏捷,干脆又利索,绝不拖泥带水、犹犹豫豫的。
      他大约是因为桂卿后来在态度上所表现出来的掩饰得还不够精妙的敷衍意味而变得更加敷衍人了,却不知道桂卿是因为他先前所表现出来的一再敷衍的言行而开始敷衍他的。
      桂卿心想,交际场上所能见到的恰如其分的复仇行为,那也是有权者的专利,寻常人等岂可随随便便地就给位高权重者以脸色看?
      转眼之间,当邵继清和其他重量级的人物喝酒的时候,他那胖嘟嘟、圆滚滚、肥腻腻的小脸上迅即就堆满了可爱无比的笑容,那些原先看起来懒洋洋的肥肉彪子竟然像打了鸡血一样立马就兴奋了起来,努力按照主人的最高意志调和出最灿烂和最美丽的笑容。
      哪个心里没点熊数的人说邵※※不会笑的?
      人家只是不愿意和无关紧要的人浪费珍贵的笑容而已。
      倘若单听他那柔美异常的声音的话,任何人都会认为那是一种具有富贵典雅、雍容大方和宽厚仁慈气质的绝美声音。
      那种声音不软不硬、不高不低、不粗不细的,当然还有些不男不女的意味,既有强悍无比的穿透力,听起来又不是特别的尖锐和刺耳,至少在形式上还是很容易迷惑人心的,也是很容易吸引那些不谙世事的年轻异性的。
      一个仅仅在形式上表现为男性的男人,居然能有这么一口兼具男人的粗犷和女人的柔媚两种优点的声音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尤其是这个声音的主人竟然还有着那样一副说变就变的酒场嘴脸。
      “哇,好一条肥硕而娇贵的本土变色龙啊!”桂卿充满深情地感叹道,心中涌起了无限的遐想。
      此时他毫不犹豫地想起了俄国作家契诃夫笔下的警官奥楚蔑洛夫,不禁在内心深处对所谓的邵※※充满了鄙夷不屑之情。
      黎遇林从一开始就在日囊这个虚伪和无聊的家伙了,他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了,现在明白得更加透彻了。
      “在大家伙跟前装什么腔,作什么势,又摆什么臭架子?”他借着往脸前的小碟子上吐茶叶梗的劲头悄声地骂道,却全然忘记了如果骂人的话不能顺利地传到被骂者的耳朵里的话,那么最后的结果只能是骂人者自己骂自己,“简直就是烧得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与非常矫揉造作和总是自以为是邵继清不同,康丽萍看起来是个标准的好同志,她于泼辣和干练之中透着一种泛滥成灾的随和之气,尽管那份随和之气当中也带着部分虚伪和外气的浓烈意味,但是比起邵继清赤露露的生硬和冷漠还是要好上一百倍。
      还是她会讨巧,女人就是女人。
      桂卿对她的一双玉手很有感触,那双手握起来太柔软、太细腻、太白嫩了,仿佛在最优质的牛奶和蜂蜜中浸泡了很多年一样,让人不禁感觉暖意浓浓并不由自主地浮想联翩。
      世间竟有如此美妙绝伦和叫人过手不忘的玉手,而且还长在这样一个姿色平平的毫无看点的女人身上,真是太奇妙,太让人叹为观止了。
      “也许在这个纷乱复杂的世界上,真的会有人为了她这双精致而又美丽的手从而爱上她本人吧?”他不禁飘乎乎、荡悠悠地想道,越想越觉得其中的滋味真是妙不可言,“那几乎是肯定的,因为手可以算得上是人体所有的硬件当中最灵活的了,可以干很多难上加难的事情,就像嘴可以说很多精彩至极的话一样,而且那还是县※※※※的手,自然更是加非同一般了。”
      “不知道这双手平时都喜欢拿些什么,拍些什么,弹些什么,捏些什么,握些什么,搂些什么,抱些什么,撸些什么,抚些什么,摸些什么,揉些什么,搓些什么,抠些什么,捅些什么,捧些什么,攥些什么,写些什么,画些什么……”他不停地遐想着。
      玉手的主人喝酒进行得非常顺利,这远远超出了桂卿的想象和预料,使得他不禁有些想入非非且难以自制了,他想不到自己竟然是如此地容易龌龊,容易改弦易辙,容易在茄子棵里跑这么远,大有一直都自诩为风流倜傥和收放自如的张大将军之风范。
      他顺着那双不停地散发着夺目光彩的玉手,往她的全身扩展开来细细地看着,并从她身上慢慢地看到了一股巾帼不让须眉的英雄气概,一股对满桌人都近乎同等对待的公平风格。
      当然,那是在她大大方方地饮了几杯白酒之后所表现出来的气概和风格,也是她当着黎遇林和邵继清等人的面刻意展现出来的气概和风格,也许根本就代表不了她平常的表现,因为喝酒和不喝酒表现迥异的人也不在少数。
      另外,桂卿推测她之所以会呈现出这么一种令人欣喜的状态,似乎也有和邵继清之流唱反调的意思,只是表现得不是多明显而已。
      “会不会是她这个女人比邵继清之流还能欺下媚上和左哄右骗,只是没有他表现得那么赤露露和那么直接而已呢?”桂卿抽空又自问道,虽然这种行为多少透着些廉价的无聊,泛着些莫名的酸味,“会不会仅仅因为她是个女的,今天酒桌上的另类,我就对她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能力呢?”
      “难道达官贵人的一双纤纤玉手就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把我一直都引以为豪的敏锐的洞察力给彻底摧毁了吗?”
      对于以上这些本不是问题的问题他是无法给出明确答案的,因为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他此刻已经醉了一大半了。
      他喝到肚子里的那点酒别的作用起不到,让他慢慢地发展到意乱情迷和胡思乱想的程度倒是足够了,因为满桌的人谁都比他会说话,谁都比他会表演,有的人说话就像鸟叫的一样悦耳,而好听的话也是会让一个人迅速地醉倒的,所谓的酒不醉人话醉人,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一个如此姿色的女人,”在大量酒精和不少好话的双重作用下他继而又止不住地想道,“仅仅是和我轻轻地握了一下小手,守着众人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面子话,都能让我如此怀疑自己的判断力和洞察力,如此难以像往常那样把她迅速地归为哪一类人,那么当一个香艳无比的千娇百媚的女人躺倒那些所谓的大人物的怀里的时候,又会有几个人能真正地把持得住呢?”
      他给出了一个较为否定的答案。
      “具体到这位康丽萍,她又是怎么上位的呢?”他操心道。
      名利场,如果这个社会允许有所谓的名利场存在的话,那么这的确是它这头怪物第一次引起他进行一番探究和思考的兴趣。
      醉意朦胧当中他不禁同情起《西游记》里的唐僧来了,并觉得才貌俱佳、一心向佛的唐长老能过女儿国这一关确实不简单,若是换做自己早就把什么西天取经之事放到一边去了。
      还是歌词里唱得好啊,说什么王权富贵,怕什么戒律清规,只愿天长地久,与我意中人儿紧相随……
      “这些人都是怎么混到现在的位置上的呢?”他由康丽萍身上很自然地就想到了这个极其宽泛的社会问题,且觉得很有必要继续深究下去,哪怕学不到什么成功的经验也成,“他们靠的是学历,还是能力,亦或是某种亲戚关系,再或者是某种特殊的机缘?”
      此刻,优质酒精的刺激作用已经让他的脑袋里变得非常混乱了,纵使他想理也理不出什么清晰的头绪来了,他索性就不再想这个令他头疼不已的问题了,还是女儿国国主的音容笑貌更有吸引力,也更符合他那落后至极的审美观,他就是喜欢朱琳那种长相的女人。
      鉴于和黎遇林喝酒时不小心失了言、出了丑,他决定在和王卫东喝酒的时候一定要守住自己的口,把住自己的阵地,绝不能再马失前蹄了。
      此时他的醉意更浓了,胃里的酒菜也开始有往上顶的意思了,尤其是上面的那一部分。
      此前他已经发现王卫东好像酒量也很一般,因此在去向其敬酒的时候心里并不是多么的慌张。
      王卫东在和他碰杯的时候并没有劝他多喝,这倒是给他留下了很不错的印象,多少改善了一下他最初对其产生的那种不是太好的模糊感觉。
      而彭理国给他的印象则是,这个人表面上是一个不善言辞的温尔文雅的中学老师,但是其内心深处却又充满着市井小民的天生短视和狭隘追求。
      深邃而忧郁和冒失而幼稚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以一种非常特殊的形式在他身上扭曲成一团,时而泾渭分明,时而含混不清,让人着实难以捉摸,不太好把握。
      这本是一个非常值得研究和探寻的复杂性格,但是桂卿却凭借此刻还残存着的一点点直觉,意识到他根本就没办法去深入地结交这个人,因为对方身上的这种特质绝对不适合近距离接触。
      桂卿和彭理国程序性地碰了碰杯,并简短地聊了几句,无非是互相询问一下彼此的基本情况而已,并没借机多说几句更知己的话。
      本来出于礼貌方面的考虑,他打算和这位唯一与他年龄相仿的中学语文老师多聊几句的,但是当看到对方那副欲言又止和拖泥带水的不堪样子时,他又忽然就失去了和其继续聊天的兴趣。
      已经喝下去的酒已经把他麻醉得很有些想当然了,甚至都有点让人看不顺眼的自高自大了。
      他开始认为自己是豪爽的聪明的且有着极高人生价值的人,即便是目前没有什么可以变现的价值,也万万不能否定他是一个具有极高潜在价值的人。
      他相信自己拥有一双能够透过别人的哪怕是经过刻意伪装的外表,来直接看透其内心最真实想法的火眼金睛,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了解清楚了酒桌上每一个人过去、现在和未来,并且据此给他们每一个人都下了与众不同的定论。
      他觉得自己比别人拥有更加丰富多彩的内心世界,更加敏锐无敌的观察能力,更加深刻全面的思考能力。
      酒精已然使他丧失了部分的理智和自控能力,而他却浑然不觉且毫不在意。他以为别人都是在稀里糊涂地演戏,而唯独他是在清醒地看戏,却不知道他本身就已经沦为一个可笑的戏子了。
      好戏从来都要放在后头的,尤其是当这场戏需要自己上演的时候,这回终于轮到桂卿和苏庆丰喝对台酒了。
      他比苏庆丰大约多醉了三分,所以始终面带着僵硬的微笑对着苏庆丰,而察觉不到自己已经笑得很有些劳神费力了。
      他固执地相信自己的笑容是发至内心的,是绝对能够打动自己和对方的,因为真诚的微笑不一定是最美的,但一定是最能动人心魄的,无论对方是男还是女,这条规则都是不变的。
      “桂卿,黎※※和王※※都是你老家的父母官,”苏庆丰举杯言道,纵然是喝了再多的酒也忘不了找点正经事干,他就是这样的人,有时候难免会热心过度,“一会你给他们端个酒啊。”
      桂卿点头表示同意,都懒得再说什么话了。
      “哦,有个情况你可能还不知道,”苏庆丰随后把桂卿往墙角处用劲拉了一下,然后又用眼睛看了一圈其他的人,才歪着头对着他悄声地耳语道,“就是我还没离开原单位的时候,老姜有一次给我说,让你抓紧回北院,他不想让你在办公室里干了。”
      桂卿听后先是有些吃惊,继而不禁有些恼怒起来。
      虽然他从心里压根就没觉得南院办公室有什么特别高贵的地方,但是被人家随随便便地呼来喝去的感觉毕竟不太好受。
      而最可恶的是他听苏庆丰话里话外的意思,姜月照竟然以为是他张桂卿主动想来办公室上班的,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地方。
      就像爱财如命的人因为自己喜欢金子就想当然地以为满世界所有的人都喜欢金子一样,这对那些视金钱如粪土的人来说绝对是一种不可原谅的侮辱和伤害,这种肆意歪曲他人意思的行为是绝对不值得原谅和同情的。
      但是,考虑到姜月照平日里总是一副和蔼可亲和平易近人的样子,他从心里马上又原谅了对方,同时又替对方寻找起各种可能的理由和借口来。
      “是啊,非亲非故、不这不那的,人家姜局长凭什么非要留我在南院办公室啊?”他很理智地想道,完全是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问题,而将自己放在了一个可以客观观察和衡量的位置,“我不觉得办公室好,但是这并不代表办公室就真的不好啊。办公室的人离领导近,接触面广,消息灵通,整天酒场和饭局不断,平时都是吃香的喝辣的,在旁人眼里当然是很好的了,怎么会没人眼红呢?”
      “当时我就给老姜说了,现在还不能让桂卿走,他要是走了,那办公室的这些活谁来干?”苏庆丰不等桂卿从容地想完就接着讲述道,也不是要在他面前表功的意思,“局里一时半会上哪去找这么合适的人来替他?局长,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桂卿一个人绝对能顶三人用。”
      “这小子不光脑子聪明悟性高,而且不管干什么事都任劳任怨的,一点使尖耍滑的心眼子都没有。”
      “你平时安排什么他就干什么,怎么安排他就怎么干,不管什么事只要你交待给他,剩下的你就不要问了,他保证不声不响地就干完了,而且干得还很漂亮。”
      “局长,你说这样的人,咱上哪找去啊?”他又回忆着当时的情况说道,此话着实感动了桂卿。
      “老姜一听我的话,”他又如释重负地笑道,看来惊心动魄的一幕总算掀过去了,“也没怎么再吱声,这事就算过去了。”
      “哦,那我可得好好地谢谢你啊,苏哥!”桂卿非常感动地说道,剩下的话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也没法许诺什么。
      他并不在乎自己能否继续留在南院办公室里上班,而是在乎关键时刻是否能有人肯为他仗义执言,肯出来为他说句公道话。
      “当然了,老姜之所以会想着让你走,”苏庆丰又带着谦虚的神情说道,桂卿想不到一点小破事的后边竟然还有内容,“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想当然地认为我很快就会回去的。”
      “其实呢,在这一点上他还真判断错了,”他略显得意地说道,此时还看不出他又多摇骚,“有些情况他这个当一把手的也未必知道得多清楚。”
      “不过这至少也表明了一点,那就是无论我回去还是不回去,他既当不了家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
      “噢,我终于弄明白了,”桂卿微笑着恍然大悟道,他的榆木脑袋这回终于开窍了,并且觉得和苏庆丰走得更近了,无论是性格脾气还是思想精神方面都是如此,“谢谢你啊,苏哥,同时也恭喜你!”
      “好兄弟,有些事你明白就行!”苏庆丰非常豪爽地笑道,后边的话就是可以公开讲的了,“恭喜的话目前说还有点早啊。”
      “那个,让我们共同祝愿吧!”他提议道。
      “来,咱哥俩喝一个吧!”他又落实道。
      “砰”一声,二人都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并争相把杯底亮给对方看以表诚意。
      然后苏庆丰用力地握了一下桂卿的手才大步走开,去和其他的人继续鏖战,他似乎很喜欢这种场面,这一点和桂卿截然不同。
      等屋内所有的人像做复杂的排列组合数学题一样都互相交叉着喝完或表示完了,面红耳赤、晕晕乎乎的一干人等又老实地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时,新的一轮更激烈的战斗又要开始了。
      这时候副主陪苏庆丰兴冲冲地当众对桂卿安排道:
      “桂卿小弟,黎※※和王※※可是你家乡的父母官啊,你以后仰仗他们的地方还很多,所以我提议,你给他们两位※※共同端杯酒。”
      对此安排桂卿欣然领命,他马上从座位上弹起来,快步走向黎遇林和王卫东,分别给他们两个人把酒端起,好像悟性很高和腿脚很利索的样子。
      黎遇林和王卫东也都比较客气地站起来,一边笑嘻嘻地摆手表示此举既不需要也没必要,一边又笑吟吟地接受了他端的酒。
      这个端酒和敬酒的礼数是完全不同的,敬酒是敬的人和被敬的人都得喝,而端酒则是被端的人必须得喝,而端的人却不用喝,通常别人端的酒要一口喝起才算有礼貌,一般情况下是不能推三阻四地讲价钱的,至于敬酒则可采用双方都协定好的一个具体的量,未必就是一饮而尽。面对别人恭恭敬敬地端的酒到底是喝还是不喝,颇能反映出一个人的性格脾气和做人风格,这也是端酒的根本用意和精髓所在,即多少有点强迫性地测试被端者对端者的远近亲疏和心理接受程度。
      桂卿知道姜月照这个人是最忌讳别人给他端酒的,每次有人要给他端酒的时候他都会这样说:“端酒纯粹就是操人的,我喝你不喝,那可不行,要喝大家都喝嘛。”
      现在看来黎遇林、王卫东和姜月照显然不是一路人,这一点从他们对端酒的态度上的不同就能很轻易地看出来。
      他觉得无论是姜月照坚持的那种“要喝大家都喝”的独特做法,还是黎遇林和王卫东使用的这种“别人只要端了我就得喝”的做法,都比邵继清捣鼓的那种“根本就不鸟地位比他低的人”的做法要强上一万倍。
      他觉得邵继清这家伙实在是不可交,一点人情味都没有,整个就是一个看人下菜的低级货色,尽管其占据着不是多高的高位。
      “黎※※,王※※,”恭恭敬敬地端完酒之后的桂卿又天上地下地胡思乱想了一会,然后就听苏庆丰又意气风发、激情澎湃地咋呼道,看那个劲头似乎比刚才更兴奋了,“现在我隆重地给你们推荐一下彭理国小弟,好不好?”
      “好!”众人自然如此叫道,都很给面子。
      “刚才我也介绍了,”成功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特别是黎、王二人的目光之后,苏庆丰又镇定自若地说道,“我这个小弟目前在北沟中学教语文,他文笔很好,脑子也灵活,既有吃苦耐劳的精神,又有求真务实的态度,总起来说是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人才。”
      “他私下里也给我说过好几回了,”稍后他又朗声说道,显得颇为大公无私和光明磊落,淋漓尽致地体现了什么叫内举不避亲,“说是想到咱们乡里去给黎※※和王※※搞个服务什么的,总比在学校里安分守己地呆一辈子强。”
      “你们两位大老板如果有合适的机会的话,不妨就提携提携我这位小弟,好不好?”借着浓浓的酒劲他终于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了,完全是水到渠成的架势,此举让桂卿羡慕不已,“噢,对了,他老家就是咱黄桥镇彭家湾村的,反正也都没外人,呵呵。”
      刚说完这话他就特别爽朗地笑了,而且笑得非常灿烂,非常有感染力,一点也不显得尴尬和突兀,简直如行云流水一般,这就充分暴露了今天的酒场并不是桂卿一开始以为的纯粹的闲场。
      不过这样也好,天下岂有白白举行的酒场啊?
      黎遇林一边轻轻地点着头,一边心满意足地微笑着,一副胸有成竹的沉醉样子,他显然是这种情况见得实在是太多了,所以便慢条斯理地说道:“嗯,好,好,我觉得吧,既然是金子,那么到哪里都是会发光的,既然是人才,那么到哪里都是会大有前途的,大家说是不是?”
      “这话漂亮!”有人在众人都表示赞同之际还整了这么一句。
      “既然是庆丰看中和推荐的人,”他潇洒自若地说道,“我相信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嘛。”
      “那个,卫东※※,”在众人的笑声中他又直接安排道,举手投足间就把皮球踢给二把手了,“你仔细琢磨一下,看看乡里的人员安排情况,有合适的机会就给统筹考虑一下吧,啊。”
      后边这个“啊”字显得颇有深意,尽管它什么也表示不了。
      “这个当然没问题了,”一脸老实忠厚模样的王卫东接过一把手的话题直接表态道,态度甚为谦恭,“一切都按照黎※※的指示办。只要条件允许,我一定最大限度地让庆丰兄弟满意,也尽可能地实现理国这位小弟的要求和想法。”
      “要求可不敢说,”彭理国赶紧站起来解释道,或者他刚才根本就没有坐下,生怕哪个地方做得不够好,从而惹两位新贵人不满意,把自己的事弄黄了,“只是一点不成熟的想法。”
      “理国小弟啊,”苏庆丰比较喜欢乘胜追击和趁热打铁,他于是当面对彭理国又点拨道,“这个桥我已经给你搭好了,至于今后的路怎么走,那就看你的本事了,哈哈。”
      “我依然隆重地提议,”他笑嘻嘻地说道,“你分别给黎※※和王※※两位※※正儿八经地端杯酒,先表表你的决心和态度。”
      “怎么样,我这么安排你肯定没意见吧?”他又问道。
      众人都跟着苏庆丰的玩笑话笑了,同时又都盯着彭理国看。
      “非常感谢黎※※对我的关心和照顾,”彭理国激动万分地立即行动起来,他按照先尊后卑的顺序先走到黎遇林跟前,声音有些颤抖地说了句,“我给您端杯酒,祝您工作顺利、步步高升、万事如意!”
      黎遇林这次并没有站起来,而是派头十足地端坐在椅子上,一丝不苟地享受着彭理国给他端酒的整个过程,因为刚才他已经客气过了。
      苏庆丰明白此时黎遇林的态度越是傲慢,架子越是大样,酒喝得越是心安理得,这个事成功的可能性就越高。
      他甚至希望这个时候黎遇林能够命令彭理国再给其倒三杯酒并端起这三杯酒,就像传说中一些爱喝酒的少数民族向尊贵的客人敬酒那样掀起一个新的高潮。
      轮到彭理国给王卫东端酒的时候,王王卫东也有样学样地板正地盘踞在椅子上并没有站起身来。
      他从黎遇林的言谈举止中明白了一把手的真实意思,所以也堂而皇之地接受起彭理国的崇高敬意来。
      和黎遇林的表现有所不同的是,他要摆的谱是他不能把彭理国端的酒全部都喝了,他腼腆地要求只喝那么一点点,意思意思就行了,理由是他平时就不胜酒力,而不是不给对方面子。
      “王※※您随意,我就是表达一个尊敬的心情。” 彭理国非常谦卑地诚惶诚恐地表示道,这话说得倒是非常到位。
      众人见状都随之起哄,并作势不同意王卫东耍赖。
      王卫东虽然面露难意,但还是用嘴唇渳了一口酒作罢,同时向大家表示深深的歉意,意即他实在是不能再喝了,但这歉意并不是向彭理国表示的。
      随后,彭理国轻手轻脚地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眼睛巴巴地看着眼前这些能够决定他未来的前途和命运的大佬们,连大气也不敢出,老实得和就只猫似的,看得桂卿都有些发窘,觉得万事大可不必如此。
      桂卿当时还搞不明白苏庆丰和彭理国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当然也搞不清楚苏庆丰为什么愿意替彭理国出头。
      看他们两人的样子好像也不是多么的亲密,但是像这种拐弯抹角的看起来也不是特别郑重的请托,如果不是特别亲近的关系的话大概也不会如此卖力的。
      一想到苏庆丰平时的为人和作风他又大胆地猜测,也许人家苏庆丰只是出于单纯的侠义和仁厚之心,所以才愿意出面帮助彭理国的,并不一定就是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这正如苏庆丰愿意主动地帮助和提携他这种小人物的情况一样,人家不是和他也没有任何的关系吗?
      不是也仅仅由于一见如故的原因就把他调到南院办公室的吗?
      因为他从来都不善于钻究人际关系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所以也就懒得再去分析这里面的隐秘了,谁爱干嘛就干嘛吧。
      余下的人等又捏着各种题目喝了几回之后,除了黎遇林那样酒量奇好的人才之外大部分人都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理想状态,都带了明显的酒意,更有个别酒量不好的人早就已经躺倒沙发上去神游太虚幻境了。
      这时的苏庆丰意兴正浓,正处在醉酒的巅峰状态,无论干出什么事来都不足为奇。
      她喊来年轻的女服务员调好卡拉OK机子,然后就招呼着大家开始拼歌,因为狂欢总在喝醉酒之后嘛。
      彼时正是日本人发明的卡拉OK机子由街头向室内进军并大发展的时代,大大小小的饭店包间普遍设有卡拉OK机并且很快就成为必不可少的标配,进店吃饭喝酒的男女基本上都会在酒后吼上两嗓子,也不用管好听和难听。
      因为在青云这个小县城稍微上点档次的饭店里,唱歌与喝酒就像孪生兄弟一样密不可分、缺一不可,所以苏庆丰的提议自然是一呼百应地赢得了大家的一致赞成。
      “女士们,先生们,ladies and gentlemen,”只见他熟练地拿过银灰色的话筒,潇洒地清了清嗓子,然后大声讲演道,“首先请允许我先抛砖引玉,给大家来一首《敖包相会》,献给我们尊敬的老大哥黎※※,还有王※※、邵※※,以及美丽动人活泼可爱的康※※,还有关心我、支持我的各位弟兄们,谢谢!”
      絮叨完开场白之后,他就开始了深情并茂的演唱: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哟
      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
      我等待着美丽的姑娘哟
      你为什么还不到来哟
      如果没有天上的雨水哟
      海棠花儿不会自己开
      只要哥哥你耐心地等待哟
      你心上的人儿就会跑过来哟

      望着苏庆丰自我陶醉的快活样子,听着他那充满磁性的优美歌声,桂卿感到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苏庆丰能把这首经典的情歌唱得那么精彩动人,声情并茂。
      以前他对街头卡拉OK是持有一种严重的排斥心理的,每每听到那些五音不全的人在那里扯着嗓子像鬼一样嚎叫,他就觉得痛苦不堪和可笑至极。
      有句话叫“感动了自己恶心了别人”,用在那些自作多情的街头歌手身上那是再贴切不过的了。
      然而今天的情况与往日相比有所不同,他从苏庆丰动人的歌声里感受到了这首著名歌曲的朴实和优美,并且逐渐理解了什么叫“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什么叫“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随着电视画面上轮次出现的辽阔的草原,神圣的敖包,美丽动人的蒙古族少女和雄壮威武的蒙古族小伙等鲜活的场景,他觉得那些曾经让他感觉庸俗和乏味的东西忽然都有了全新的意义和内容,一种他未曾深入地领会和体验过的美,醍醐灌顶般地进入了他的灵魂和骨髓里并渐次浸润开去。
      他从未想到有人能把卡拉OK演唱到如此动人心弦和让人过耳难忘的地步。
      今天,苏庆丰演唱的这首草原歌曲使他充分认识到了以前他在某些方面的肤浅和无知,偏颇和可笑。
      “我以前之所以会不喜欢卡拉OK,”在尽情地欣赏和赞叹苏庆丰的歌喉之余他又反思自己,“只是因为我没碰见唱得好的人而已,这和卡拉OK本身没有任何关系。”
      “任何一种娱乐方式本身是没有什么庸俗和高雅之分的,”继而他又想道,越想越觉得此曲没有白听,不仅悦耳还悦心,“只有适合与不适合、会欣赏与不欣赏之分。
      这就像小孩玩过家家一样,大人虽然看着无聊,而小孩却玩得不亦乐乎。
      这正是穿衣戴帽,各有所好,一人一个玩法,一人一个活法。游戏还是那个游戏,只是稍微变换了一下视角,就给人带来了完全不同的感受,确实奇妙得很。”
      “只要能给参与其中的人带来快乐和享受就行了,”他默默地琢磨着且深深地沉浸在其中,“其实娱乐外在的形式并不重要。”
      “我应该学会包容,学会欣赏,学会用积极乐观的眼光去看待世间的事物,而不应该戴着有色眼镜,心存偏见地去看待这个世界,尤其是当面对那些表面上看起来和自己一贯的信条格格不入的东西时更要小心谨慎。”
      “另外,”他又很自然地想道,“我还得好好地练练自己的嗓子以备不时之需,关键时刻好派上用场,不然的话是很容易和大伙脱节的。俗话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一个人玩个什么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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