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低语》轻拢寒纱

11、第十一章

　　手指将水杯捏紧，掌心几乎快要与空气互相照应。周佳琢转身，朝着光亮处走去。

　　周父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将电视转为音乐播放器播放音乐。遥控重新被摆在茶几上，她看着她的父亲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

　　“聊什么？”
　　杯子被放在最靠近桌角的位置，她靠着沙发上的靠垫仰着头看着对面的人。

　　客厅的灯光开的有些昏暗，隐约的白炽灯下她发现对面的人已经有了些许的银发。衣袖被捞起挂在手臂上，手腕处的骨骼凸起得分明。

　　周佳琢如今已经长到了他下巴的位置，不再是记忆中的小女孩了。斟酌着字句，却又有些话到嘴边说不出口的感觉。

　　电视机的画面不断更欢，五色灯光闯入屏幕外的世界。动画片出现在家中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了。

　　“你认为这几年里，你有什么改变？”

　　影片已经进入了播放广告的阶段。周佳琢眯了眯眼，本以为是要聊一聊两人之间的关系，结果第一句话就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换作是其他任何人问这个问题，她都会大言不惭地说变得越来越漂亮、越来越有趣、越来越聪明......但问问题的人换作是她的父亲时，倒确实是张不开这个嘴。

　　客厅的气氛随着水温一起，越降越低。周佳琢的眉头越皱越紧，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拧巴，好像家人之间的聊天会让她开始产生不同程度的内耗。

　　周父用手指有节奏的互相轻点着。见周佳琢许久没有回答，他将两只手掌交叉在一起，十指紧扣。
　　“你对你自己的未来有什么规划？”

　　本是好意关心。想让两人关系有所缓和，也想了解女儿自己的想法自己也好做支持。但话出口后所产生的意思，却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这两句有些家长式莫名其妙说教意义的话确实让坐在沙发上的周佳琢有些不太开心。接近无声的环境下，周佳琢语气淡淡地回复了四个字
　　“没有规划”。

　　隔阂在距离里产生，在冷淡中扩大。
　　她重新拿起桌上的水杯，往房间的方向走去。

　　“站住。”
　　周父起身，看着黑暗处女儿的背影。周佳琢没有回头，只是站在那不动。

　　新闻联播的开场声响起，僵持的两人谁都没有做出让步。

　　没等来回答的周佳琢抬脚继续向前走，吊灯的灯光下只剩下周父有些落寞地站在那。

　　将行李箱打开，从里面掏出数学课本却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心烦。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市区的天上只有永存的月亮挂在那儿。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台灯，投在纸上呈橘黄色。与月色不同，它只照耀这微小的一角。

　　手机不再呈现黑暗的色彩，在书本的上方亮起。扣上笔帽，随手把笔仍在桌上任它飘远。她拿起手机，用指纹解开手机锁屏。

　　沈沐的软件头像是一张的风景照，草地、树林、雪山和右下方浅浅露出的溪流。许诗诗最开始加上沈沐的时候，还在和她讨论身为自恋哥，头像怎么不是自拍照。

　　红色的小框占据了软件的右上方，她点开与沈沐的聊天界面，看向最新发来的消息。
　　『下楼』

　　关掉手机屏幕放在桌上，身子往后靠在椅子上仰着头盯着灰色的天花板。胸腔像是被揉作一团的白纸，每一处都褶皱不平地搅在一起。

　　用手去够桌上的手机，放在手心握紧，慢慢对着头顶的天花板吐了口气。然后将椅子往后移动，拿起桌上的钥匙起身出门。

　　客厅的灯和电视已经关上了。换好鞋，看了一眼唯一亮起灯的屋子后转身离去。
　　沈沐站从便利店里买了两份关东煮，一手握着一桶站在门外。

　　大概是一年半前，他和周佳琢的父亲聊了次家常。他记得当时是因为有两年没见过周佳琢了，刚见面就吵架正好碰见他从电梯里出来。

　　周父并不要求女儿做最出众的那一个，只是希望她能在更好的平台下成长。但或许是习惯了下命令的决策方式，言语之间虽在努力克服，但还是会让人产生歧义。
　　再加上许久未见的人，一上来就对自己的生活指手画脚，难免会产生些情绪。

　　手指甩着钥匙扣上的小圈。周佳琢望了望两边，看到了右边超市前拿着关东煮的沈沐。

　　校服还没来得及换洗，她看了一眼同样还穿着校服的沈沐，朝他走去。

　　沈沐将左手的那份递给她，带她走向小区里的室外休闲娱乐区。

　　两人在秋千上坐下，听着对面篮球场馆里的落地声和树叶吹动的沙沙声将腿弯曲伸直挽着伸缩拿起桶里的福袋。
　　福袋里装的是虾滑。咬下去时，温热的汤汁穿过外围浸入口腔。

　　“哥的关东煮，不错吧。”
　　路灯将两人大概的影子展现在两人眼前，留下细小处藏匿于树影中。

　　周佳琢转头对上沈沐的双眼，意外地没有呛他，而是将拉着秋千绳索的手松开给他比了个赞。

　　别开视线，他盯着地上的影子将搅在一起的手指藏入上衣的包里。
　　“小橘今天好像很开心。”

　　好像被唤醒了某些记忆一般，盯着沈沐的眼神愈发明亮。她看见他的头发稍稍遮住些耳朵，耳垂的部分不知是因为天气太热还是撩动的发丝惹得人发痒，向周围散发热量。

　　咽了咽口水，他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却没再将眼睛看着周佳琢。
　　“小橘今天敞着肚皮躺在门口的椅子上晒太阳。摸摸它的时候，它还会打着呼噜用耳朵来蹭蹭你的手。”

　　小橘是他们两年前在楼下发现的小猫。她第一次听到猫叫的时候小橘还躲在箱子后边，借着草丛和黑夜掩盖自己的存在。

　　后来小猫慢慢从草丛里出来，试探地靠近他们。再后来小橘见到他们时，还会带着小问号的尾巴朝两人走来。

　　女孩脸上开始有了笑意，眼尾弯弯翘起。余光下，他能看到她分明的睫毛。
　　沈沐不太会安慰人，更何况生气的对象还不是自己。

　　如果自己惹她生气了，他会示弱、会想扯下自己假装“坚硬”的嘴哄哄她。但当她因为这些事难过时，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去排解她的情绪。只知道要聊聊开心的事，让她至少在现在暂时忘掉难过。

　　小橘这个时候已经不在门前了。两人都不知道它去了哪里，只记得他们以前每次八点之后下楼寻找小橘，都找不到它的踪迹。
　　或许小橘，是回到了自己搭建的小家吧。

　　两人坐了很久。久到篮球场馆内的人都一个个离开，久到这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这时风已经不再夹杂着滚烫的热流。它已经染上清冷的月光，开始透着凉意。

　　周佳琢散着的长发被风吹起，发尾划过沈沐的衣袖往怀中飘。他转头看向右边风起的方向，将身上的校服解下披在女孩的肩上。
　　周佳琢将手臂伸进衣服里，用签子在只剩下汤的盒子里点起涟漪。

　　“去打球吗？”
　　耳边传来声音，在接近寂静的黑夜里。她靠在绳索上点了点头。

　　将碗中剩下的汤倒进排水口里后扔进了垃圾桶。
　　球场边有一个从不关门的装放器材的小房间。两人从里面拿出篮球回到球场里。

　　周佳琢并不会打篮球，只是觉得坐得太久了脑袋有些发昏想站起来却又不知道去哪。

　　篮球与地面的碰撞声在此响起，沈沐拿着篮球站在她面前。挑了个他认为合理的位置，两人一同站在那去。

　　任何球类都有相应的规则，但规则也可以因人而变。
　　没有任何条条框框的限制，只是单纯追求运动所分泌的多巴胺。

　　他将球放在她的手上演示着投球的方式。许是力气不够，每次都在球框下飘过。
　　撇着嘴，盯着手上的篮球有些脾气。察觉到这一变化的沈沐来到她的身后，隔着衣袖握起手腕，圈起篮球往上抛起。

　　站在原地的周佳琢在被扣住手腕的那一瞬间手指有些颤抖，差点将篮球抖了出去。

　　头顶传来沈沐让她抛球的声音，她看着在空中划过的球落入框中后再次跌下球场时，心脏也跟着重重落下。
　　欢呼声在前方响起，沈沐将手握拳捏紧低着头踩着地上两人影子重合的地方。

　　自助贩卖机在篮球场的边上，沈沐拿起手机在贩卖机扫了两瓶水，拧开后递给了周佳琢一瓶。
　　接过水，双腿交叠着坐在了篮球场的地上。她将校服拉链拉开，任水流进口腔。

　　喝完水后，她突然觉得有些困了。
　　酸痛的双手随意地搭在腿上，茫然地看着沈沐撑着地的手。

　　右手转着手上的矿泉水，左手撑着地的手五指却显得有些用力。沈沐将低着的头抬起，看向眼神飘忽的周佳琢。
　　“有没有信心来当哥的同桌？”

　　膝盖猛地被矿泉水拍了一下，周佳琢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后将水放在地上。
　　“小心被我超过。”

　　周佳琢挑了挑眉，将最后两个指头弯下向沈沐敬了个很不标准的礼。

　　没忍住笑意，用力的五指稍稍收起将手掌平铺在地上，感受冷热的对比。
　　“那看来是不需要哥的考前辅导了。”

　　不自然地咳了两声，朝沈沐坐近了些。他将手掌收起，给靠近的她让位。
　　“那还是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