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念的》沈以之

2、约饭

　　傍晚的宿舍依然寂静，舍友们都在外面还没回来。等到夕阳落下，宿舍内已经需要开灯。
　　池鱼突然感到伤感，她最不喜欢的时刻就是傍晚，一觉睡醒，身边没有一个人，那种巨大的孤独感笼罩着她。
　　她突然想起那双眼睛，一双让她永远也无法忘怀的眼睛。那次在元旦晚会上遇见了他，仿佛还在昨天。

　　微信忽然有人发来消息，池鱼拿起手机查看。
　　好巧，正想到他，他就发来消息。
　　陈渊：【有空吗？晚上一起吃个饭？】
　　池鱼摸不准这个人在想什么。
　　那次认出了她，仓促中对她说要个微信，方便以后联系。
　　就没有后文了。
　　后来她怎么对他说再见，再走回宿舍，她都有些记不清了。再遇故人，说不清是喜悦多一点还是慌乱多一点。
　　那晚的梦里，全是高中时和他经历过的事情。
　　她知道破镜不可能重圆，可他们……似乎连镜子都没有重合过。或许她，对陈渊来说，就只是一个连下车都没有告过别的过客。
　　想到这，不由地有些好笑。
　　一周后他才给她发消息，约吃饭，多少有点费解。
　　池鱼打字回复。
　　【好啊，时间地点发我。】
　　发完消息，池鱼爬起来挑衣服，有些纠结，不知道该穿哪件……几年后的正式见面，该以什么形象出现比较好呢？
　　最终池鱼还是挑了一套平常的穿搭。
　　等到收拾完自己，背上包，去往陈渊发的地点。池鱼却突然有些忐忑，见面该说什么呢，聊天会不会尬场？他要是提几年前自己的不告而别该怎么办？
　　唉。池鱼叹了口气。
　　快到约定的地点，她开始盯着自己的鞋子慢慢走，有些不想面对……
　　“池鱼！”记忆中熟悉的声音让她抬起了头。
　　“你低着头，在想什么呢？”陈渊含着笑问她。
　　“啊？没事……你没久等吧？”池鱼晃了片刻神，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保持沉静。
　　“我也刚到，饿了吗？我已经定好了位置。”
　　“好。”

　　是一家比较高档的烤肉店，他们的座位靠近窗边，可以看见来来往往的人，行色匆匆。

　　“我记得上高中时学校对面也开了家规模很小的烤肉店，你一直说想去吃，却一直没有机会……不过没关系，至少现在有机会了。”陈渊边说边拿给她湿纸巾。
　　“那，那家烤肉店呢，还在开吗？”
　　“可惜烤肉店开在学校旁，实在不能算是生意很好，已经关店了。如果你有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回高中的学校看看。”
　　“嗯。”池鱼小声地答应，真的有机会再回去吗？可是她一点也不相信。

　　池鱼忽然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即使眼前的人还是陈渊，却正在慢慢褪去年少时的青涩，成长为一个成熟的大人。
　　一看到他，池鱼就想起高中时候。那个年纪，脆弱敏感，重感情，仅仅是好朋友的突然离开就能让自己难过好久。
　　可也是最容易心动的年纪。
　　那个人会对她说：“池鱼，你不要伤心，你有不开心的都可以和我说。”
　　“池鱼，我们可以做好朋友吗？”
　　“池鱼，你不觉得你笑起来很好看吗？”
　　………

　　“池鱼？你要吃什么肉？我去给你拿？”
　　思绪被拉回，池鱼笑了笑，说：“没事，你看着拿。”

　　陈渊拿回了几片肉，铺在纸上，洒上调料。
　　“你会不会觉得吃烤肉很麻烦？”
　　“嗯……”池鱼想了想，“所以我很少来吃，因为我不会调调料。”
　　“我也是这样觉得的。其实我们应该去隔壁的牛排店。但是那边座位订满了，”陈渊说完叹了口气，“不过调调料，我帮你，我挺在行的。”

　　原来有朝一日，他们还能坐在一起吃饭。
　　只是吃烤肉的时候，实在不能说是很雅观。哪有人重逢后第一次正式见面订在烤肉。池鱼心想。

　　“其实我没想到，我们会考进同一所大学。不过学校太大，竟然上了大三我们才见面。幸好我看见你了。我不想你再消失在我的世界里了，这一次，你不会离开，对不对？”陈渊忽然很认真地说。
　　“当初……对不起。这次我不会离开的，真的。”池鱼也很认真地点点头。
　　只是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人与人之间一旦有了隔阂，即使恢复了，也会有深深的斑痕。

　　“你不要说对不起。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元旦晚会过后我就想约你出来的，但是我家里突然有事，请了一周的假，现在才回来……”陈渊说。
　　“没关系的。你家里……还好吧？”他的不介意，让池鱼觉得心里又重了一点。是假装不介意？还是从来没有介意过？自己的胡思乱想都是笑话？
　　“已经解决了，不用担心。”
　　陈渊看起来不愿意多说，池鱼也就没有问。
　　一顿饭就这样郁郁寡欢地吃完，心里的郁闷反而加重了。

　　等吃完饭，陈渊一定要送池鱼回宿舍。
　　“其实你不用送的，没有多远。”
　　“嗯，我就是想多和你说说话。”
　　你上高中的时候也是这样，真是一点也没变。池鱼心想。
　　陈渊就慢慢从池鱼身后绕到池鱼的身旁。

　　晚风真好啊。
　　两个人，并排走，梧桐道上，多想停留在这一刻。
　　一切都静悄悄的，只有脚步声，风声，还有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会不会觉得很冷？”陈渊突然问。
　　“没有，我觉得很舒服。”池鱼闭着眼感受眼前。
　　“你还是很喜欢晚风。第一次认识你，你就是一个人在操场上吹风。”陈渊侧头看池鱼，看到她闭上的双眼，不自觉又笑了笑。
　　“原来你还记得？”池鱼有些惊讶，忽然睁眼，目光相对，陈渊却没有丝毫退缩，反而一直看着她。
　　“嗯。我一直都记得。”
　　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那双眼睛，有很多她看得懂却不敢懂的情绪。池鱼抬头看着头顶上的树，试图逃避。
　　她的眼睛，太过悲伤。陈渊默默想。

　　路灯忽明忽暗，其实池鱼并不敢一个人走这段路，用她的话来说，有些阴森，尽管白天的梧桐道很美。
　　可是因为身旁的这个人，她却觉得很安心。
　　路总会走完。无论多么希望这条路再长一点。
　　“就送到这里吧。前面就是宿舍了，”池鱼说，“今天谢谢你请我吃饭，还送我回宿舍。”
　　“那以后，我还可以约你出来吗？”
　　池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陈渊，我很想问你，这三年来，你有没有怪过我。”终于问出来了，那份藏在心底里的愧疚。
　　池鱼终于肯主动看陈渊的眼睛，自欺欺人地想，那双眼睛最好没有她不想看到的情绪。